第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坐在电脑前看了一天的租房信息,记录了联系电话和地址,准备明天去探问。感觉肚子饿得难受,才察觉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翻找出泡面,煮熟,热腾腾地吃下,这才舒服了些。

正要将碗拿到厨房去刷,却听门边有钥匙孔转动声传来,我一个激灵,放轻脚步往门边去,小心地从猫眼看外面,立体轮廓把我吓了一跳。

门板那边传来清冷的声音:“余浅,开门!”独有的许子扬式的语调,隔了近半月,他又突然出现了。我僵在门前,想假装不在家,可门外他很神地开口:“我听到你的喘气声了。”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淡漠:“我已经睡了,你走吧。”

一声轻哼后,就听他淡淡地问:“什么时候你的床搬到门边了?”

我一时无语,却仍是不愿开门。

“开门,你知道我若想进去有的是办法。一扇门就能挡得住我?”男人无赖起来,脸皮可以很厚。见我仍不应声,他又道,“再不开门我就大声拍了,吵醒了楼层的其他户主别怪我。”

我还在迟疑,门上已是一声重拍,无奈只好开门,抛了一句“请随手关门”闪身进卧室。很快手里拿了一打钱出来递给他:“这里是两万块,先还给你,剩余的那些我会想办法再还。”

这些钱是我卡里仅余的存款,之前取了回来一直放在抽屉中。

许子扬看着我,表情高深莫测,在看到我递过去的钱时眸光略闪:“余浅,你这是要跟我算钱的事?”我挑挑眉,提到钱的可是他。

只见他冷笑了声道:“那两年,我在你身上砸下的钱可不止你妈妈那些哦,后来你继父开的小店,继父家的孩子上大学,这些钱算下来,你还得清吗?所以,别跟我提钱,可别告诉我,为了这些钱你打算再卖一次!”

我怒极,扬手一耳光,他竟是没躲,让我扇了个正着。手指的麻痛足以证明我那一巴掌有多重,而他就阴沉地盯着我,那半边的脸颊已变成暗红,我看到他怒形于色。

心有惊恐,实在是刚才那句话令我太过愤怒,才失了理智去打他。

只听他咬牙切齿道:“余浅,为什么我有掐死你的冲动?”而下一秒,残虐的目光移到我的唇线,他就想压下身来吻住,我连忙侧开头硬着声音道:“许子扬,我不要再和你维持那种关系了。”

许子扬猛地顿住,将我推靠在墙上,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然后口吻轻柔,目光却危险至极地问:“说说看,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

温热的呼吸就喷在我脸上,避也避不开,我将嘴角微微牵动着说:“你买我卖,可买卖也有个限度,我不想再卖了,可以吗?”不想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可他再度欺门而入,字字句句在深挖我心。

许子扬单指挑高我的下巴,细长的眸子带着窗外星子般的寒光映进我眼里:“呵,余浅,你要将自己的地位摆到这等地步,那么我也没必要拦着,至于买卖,从来都是买家说了算,哪里有卖家做主的?尤其是,你觉得在这地位上,事情由得了你吗?”

话里满满都是警告和深意,当我挑明了立场后,他对我没了耐心。而无情的话还在继续:“从现在开始,哪天你还清了所有的钱,哪天就算交易结束吧。明天我会让人打张清单给你,细算下这两年你欠了我多少债呢。嗯,余浅?”

我眸光黯淡下来,除去妈妈的医药费这件事外,继父与他儿子的那些事我并不知,但他既然说出来,就不会有假。本以为那几十万,与他心平气和地谈一下,约定之后分期付款,然后努力多打几份工,几年后也应该是能还掉。眼下又多出来好多笔债,算都算不清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最终我都是那失败的一方,且看他愿不愿意手下留情放我一马,而男女之间走的就是个过程。

我是被无遮挡的太阳光给晃醒的,被许子扬搂在怀里,他的气息就在耳畔,一时间竟像是回到从前,我与这个男人,曾经相拥而眠,如今也拥在一起。

手机铃声突然打破沉寂,也打破了我的幻想,我自嘲地一笑,没有动,任他搂着。很快就听到耳旁传来他讲电话的声音,声线中还透着清晨未睡醒时的慵懒。

蹙起眉,耐着性子等他讲完电话后放开,那通电话基本上都是对方在说,他在听,直到结束的时候他才以“我等下过来”结尾。虽然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但可辨出是男音,而这般严谨态度,应该是公事。

我不禁心有雀跃,早走早好,我可以好好想想这事。

可挂完电话后,他却把手机往旁一扔,从背后搂住我,长腿半压,头搁在我颈窝处又继续睡起来。老大一会儿都不见有动静,这不是跟人说等下就过去吗?

我忍不住挣了挣,身后立即咕哝着警告:“别动。”

“你不是要走吗?”

话一说完,我就被他使了力翻过来正对他,没有看到他睡眼惺忪的样子,他的眼底清明一片,嘴角习惯性微弯着:“偷听我讲电话?”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试图跟他讲道理:“你就在我耳边跟人说电话,应该不算是偷听吧。”

许子扬不置可否,控在我腰上的手松了,我乘机掀被下床,梳洗完从洗手间出来,见他又在打电话,微蹙着眉,事情似乎有些棘手。最后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我马上到。”我挑了挑眉,没作声。

“浅浅,过来,给我打领带。”他在衣镜前吩咐。

我走上前,将同系列款式的领带圈在他脖子上,手指熟练翻飞着,曾经做熟了的事,即使时隔半年,也没有生疏。

“一大早的,一直板着个脸做什么?还在为昨晚的事恼火?”

我笑了笑,手上一抽,已经将他的领带打好。刚打算撤回手,却被他抬手一抓,甚是用力,抬眼已见他眉眼有愠色,不知又哪里惹他许大少爷不高兴了,因为我的不吭声?于是我道:“没有恼,昨晚你说得很明了,在那债务还清前,我没别的选择。”

一声巨响,是他一脚踢翻了脚边的椅子,然后从齿缝中咬出话:“很好,余浅,你能认清就最好。”用力甩开我的手往门外走,却在我来不及反应时,又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忘了告诉你件事,你的这个屋子被我买下了,以后我就是你的房东,所以别再有其他小心思。最好也别去另外租房,你该知道我自然有办法让中介不受理你。”

等到关门声传来,我都还僵在原地,他竟然就是房东说的那个买主!这分明就是有意而为,难怪这阵子不见他人,原来是在被我两次气走后,找上了房东,筹谋将我租的房给买下。

许子扬又是多日不见踪影,我绝不会自作多情地想成他是在生我气,他贵人事忙而已。事实上也是如此,研究所在丁岚的搭桥下,接到了一个建筑项目,在城市繁华区的主干道上建造天桥,以供分道而行,可有效避免因为行人而导致交通堵塞的弊端。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许子扬,而丁岚自然成为了助理,只是名义上,她是我们研究所导师的助手,因为她与我一样,同投在导师门下读研。

不可避免地,我与她在研究所里狭路相逢。只见她斜勾着唇,似笑非笑地向我走近,到了近处时,眼神严厉,扬手欲挥,我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让她的长指甲刮过脸颊,顿时觉得生疼。

早有防备她可能会报复,却没想到就在研究所里,办公区那边有那么多同学以及导师在时,她就无所顾忌想要打我。我脸颊上火辣辣地疼,不用说肯定是被她的指甲刮破了,而她还不解恨,手指着我的鼻梁道:“余浅,上回那一巴掌,我给你记着呢。警告你不要纠缠子扬,否则我让你在这研究所待不下去!”

说完她就踩着高跟鞋,昂头擦过我肩膀,甚至用力撞了下,我及时稳住身形,在她背后用极冷的声音回击:“你应该警告的是他!”纠缠与否,在于事情如何发展,我想抽身离去,许子扬却不惜威胁,而丁岚又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就算是只被他们任意踩的蚂蚁,也是会有脾气的。

丁岚转头带着盛怒盯着我,却没有再失去风度扑过来打人,因为有位师兄站在了办公区门边。在人前,她一向都是温柔优雅八面玲珑的女人。她终于转回身,待师兄走出时,轻笑着点了下头走进了导师办公室。

长廊上,只剩我站在原地,门前的师兄看了看这边,犹豫了下,走向我:“余浅,你没事吧?”我冲他摇了摇头,师兄叫秦宸,在所里一向都很照顾我,只是刚才那事我无心解释,只对他要求道:“师兄,能不能帮我跟老板请个假,说我有事离开。”

秦宸却劝道:“这不太好,老板很看重这个项目,你若中途离去,恐怕会惹老板不快。”

我愣了愣,倒是没考虑这么多,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可我现在脸上有伤,走进去,势必被人追问怎么回事,我要怎么答?突然我心有灵动,压低声音说:“师兄,帮我个忙!”

一分钟后,我一瘸一拐地在秦宸的搀扶下往办公区走,自然有同学见我这样关心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苦笑着解释说刚从洗手间出来时,没注意地上有水渍滑了一跤,脚给扭到了。露出脚踝那里,确实红肿了起来,真实原因是我刚才有意往台阶上重重磕了下。

丁岚看了眼我的脚,眼底充满嘲讽,却没说什么。之后的讨论,她一反常态屡屡提出意见,否决议案,时间越拖越久,到后面我肿起的那只右脚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

最后是她突然接了个电话,走到导师身旁低语了两句,导师这才宣布散会。我在师兄的搀扶下,最后走出研究所,远远就看见熟悉的身影,正是多日不见的许子扬。

看这架势,刚才丁岚接的电话应该就是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浅眯的眸光从师兄扶着我臂弯的那处拂过,貌似不经意地嘴角微弯。我蹙了蹙眉,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隔天一早,发觉脚肿得不成样,我踮着脚下床,单脚跳着想去屋外的洗手间,却被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给吓了一大跳,惊愕地问:“你怎么来了?”

男人挑着眉反问:“我不能来?”完了瞟了眼我身后,又语气危险地说,“或者,余浅你别告诉我,你房里藏了男人!”

我脸色突变,想发作却收住,不是隐忍,而是男人充盈在眸内一片腥暗的红,他紧紧盯着我,犹如兽般,随时都有可能将我扑倒,然后撕裂。这种情况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挑衅后的下场会惨不忍睹。

许子扬以命令的口吻对我开口:“过来!”

我只略一迟疑,就踮着脚跳到他跟前,手扶在沙发后背支撑重量。被他伸手一拉,跌进他怀里,腰被箍住,整个人坐在了他腿上。纯男性的气息将我包围,耳边传来语声:“丁岚说昨天跟你又起争执,后来你故意踢伤了腿来博同情,有这事吗?”

我意外丁岚会主动跟他提起这件事:“她是这么和你说的?”

许子扬的左手顺着我的小腿肚往下,抚在受伤的脚踝处,神色浅淡,看不分明他的情绪:“要不然呢?”我沉默,心中权衡着该如何答。他见我不吭声,低笑了下,“浅浅,你在我面前装得跟贞洁圣女般清高,却一转身就朝丁岚示威,还与你那师兄如此亲密,是把我当吃素的呢,嗯?”

我气到浑身发颤,颠倒黑白不外乎如此!

“为什么不争辩?”许子扬煞有介事地问。一口气堵上来,我脱口而出:“辩了有用?你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许子扬似笑非笑道:“如果说,我想听你的辩词呢?”

我垂了眸不去看他,这个话题还有何意义?信与不信早在他一念之间,选择来问我,就代表已经信了丁岚的说辞。呵,示威!那女人还真能掰,没见过哪个示威的人最终落得受伤,而被示威的却安然无事。最终心寒地回他:“她怎么说,就是怎样吧。”

话声刚落,脚踝处钻心的疼传来,他竟用手指重力按压那肿痛的位置,我倒吸几口凉气才忍住没痛呼出声,恨恨地瞪他。却见他莞尔一笑:“这是对你撒谎的惩罚,我又不是暴君,用得着跟个小媳妇似的受委屈?给你机会诉说,就老老实实跟我坦白好了。至于丁岚,以后若见到避开些吧,别再与她起正面冲突,免得麻烦。至于你师兄,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与他交往。”

嘴上说着不是暴君,却是一副生杀大权尽在掌握的神情,我在心中嗤之以鼻。他转而皱了眉看我红肿的脚踝,表情甚是嫌恶,拿手指戳了下,恶劣地嘲讽道:“演戏需要演那么逼真吗?”我连理会他的心情都没了。

等开门迎进房东时,我才知道原来许子扬磨蹭着不走的原因,是要当着我的面签下买屋协议。半小时后,房东喜滋滋地揣着协议书离开了。桌上放着退还给我的两个月房租,以及承诺违约支付的另外三个月的违约金,合在一起倒也有五六千了。之前我要还给他的那两万块,因为后头谈崩,也没还成,如今还在我那抽屉里。

我把桌上的钱朝许子扬递了过去,他挑着眉没接,眼中已有不快。

“五个月的房租先给你,还有一个月的等下我去房间拿,以前跟房东也是半年一付的。”即使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一而再地改变,可从今天开始,他又多了一重身份,就是我的房东,欠的债可以记账上,眼前的却得交付。

沉默持续,男人的眼神透着深意,好半晌才淡淡嘲弄道:“留着吧,既然这么想银货两讫,房租就当我留你的家用,晚些去帮我买点日常用品回来。屋虽不是金屋,但怎么也藏了你这个娇啊,这点花费还是要的。”

我想许子扬一定熟读名家兵书,深谙兵不血刃的道理,伤人的言辞无须任何污垢词汇。

既然不收,也没必要强给,我反身就走,不对,是单脚跳走,没跳几步,就被大手从身后一揽,压在了他怀里,他在我耳后嘲笑:“你这样子还真像只袋鼠。”

我无意与他多言,只蹙了眉问:“你不用去上班吗?”

他却将脸埋在我脖颈内,气息轻吐:“浅浅,你这是在欲擒故纵吗?周末我上什么班呢?”被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原来今天是周六。

腰间一紧,被他施了重力捏了把,然后将我往上一提,就走进卧室。我立即明了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在唇即将被覆上时,我连忙推了推他的胸,制止道:“等一下,能不能戴那个?”我抽出手,从抽屉里拿出之前在药店买回来的盒子。许子扬手上的动作倏然而止,危险的目光掠过那长方形的小绿盒,然后目光沉沉地绞着我。

忽然,他一声轻笑,从我身上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衣服,目光寒凉地刮着我:“余浅,你泼凉水的功力倒是见长。”

这时门铃声传来,是之前叫的外卖送到了。许子扬拎着外卖走回时,怒色已不见。

下午他强势征用了我的手提电脑,在那边“噼噼啪啪”敲打着,表情嫌恶地评价手提太旧,运转速度太慢。我假装听不到,因为电脑被抢,只好捧着遥控,无聊地翻看电视节目。

事实证明,许大少爷是忙碌的,一个下午电话不断,我很不理解,他既然这么忙,干吗一定要杵在我屋里做事?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我趴在沙发椅背上,尝试探问:“你今天事儿很多啊?”

一句话下去,石沉大海,男人头都没抬一下,从我的角度看,他应该是在回复邮件。我又稍稍直接点道:“这里没你的换洗衣服,你是打算明天过来时一起带来吗?”这个暗示应该表达得够清晰明朗了吧,男人敲下一个键后,终于回过头来:“浅浅,你是在对我下逐客令吗?”

气堵在胸口,拐弯抹角半天,他一句话直接点题,反令我无言以对。

他放下手中的电脑,起身向我走来,到得跟前,俯首盯着我。即便我是双膝跪在沙发上的,也与他有着差距,从来到了近前我要看他都得仰视。

就好比,我与他目前的关系。

既然被拆穿了,我索性坦言:“今天不方便,例假来了,你能不能过几天再过来?”

一声冷笑从他嘴里溢出:“白天还有人周到地买好了套子,晚上就说例假来了。余浅,你还真是够可以的啊。”我被他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暗恼自己怎么忘了白天那事了。转眼见许子扬沉郁的黑眸,隐现怒意,在我不及反应时,他突然掉头就走。

门“砰”地关上时,我不由得苦笑,喜怒无常不外乎如此。

所以说,不好空口撒谎的,夜里我的月事竟然真的提前来了,伴随而来的还有腹痛。这是一般女人都有的小毛病,而我算是比较严重的那种,痛到蜷曲在被窝里浑身冒冷汗。想要起床去拿止疼药吃,但脚一点地,就栽在了地上,忘了那只脚还没法走路,幸好是在床边,我抓紧床沿爬回了床上,继续挺尸。

我知道这不算什么大病,熬过一段时间,那疼自然就会缓下来,是体寒的原因。

蒙眬中,感觉有人探我的额头,可我不知是痛到没了知觉,还是意识混沌了,竟睁不开眼来,心想可能是幻觉吧,屋里就我一人。果然,那额头上的触觉很快又消失了,我再次迷糊了过去。

过了会儿,幻觉又来了,我上身被提了起来靠在了某处热源,然后耳边低沉好听的嗓音在命令:“张嘴。”我脑里无意识,自然是按着那指令做,一张嘴就有什么贴到我唇边,然后甜意涌进,红糖水的味道,温度适中,我本能地开始“咕嘟咕嘟”喝起来。

很快,暖意从嘴滑过咽喉,再到胃里,然后整个身体变得暖暖的。一只大手探进被子里,贴在了我的小腹,开始轻轻按揉起来,动作算是温柔。

我微微睁开眼,迷蒙地去看,一张清俊的脸近在眼前。

我微觉诧异,他怎么又回来了?那寡淡的眼,像黑白的电影里,疑似温柔的情绪在内。我眨了眨眼,那份情绪又消失不见,我心底失笑,是病痛后人脆弱,所以才将渴望变成了幻觉吗?许子扬又怎可能对我还存有温柔呢?

“好点了吗?”磁性的嗓音在问。

我点点头,确实,一碗红糖水下肚,暖了胃腹,加上他的按揉,已经好了很多。

犹记得当初我和他刚在一起时,有一次胃炎发作,他回来看到后就一声不响进了厨房,没过几分钟就端着一碗红糖水过来要喂我喝,我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地取笑他,疼的是胃,并非大姨妈来,喝红糖水是要治哪儿?

当场他就甩了脸,将那碗红糖水往旁边一搁,然后走进了书房不再理我。可能公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他才出来,见我还哼哼唧唧躺在沙发上抚着胃,皱了皱眉到跟前将我抱起送去医院。到得医院,被那年轻的医生数落,说男朋友怎么当的,也太不当心了,女朋友感觉到疼就该立刻来医院,炎症已经有些严重,需要住院挂点滴。

当时他那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最后拿了单子走时还狠狠盯了眼那年轻的医生。我想可能他这辈子也没被人这么数落过吧,在旁闷闷偷笑,被他瞧见了,怒瞪着我……

这些都是细小末微的事,我却经常会想起,因为我一直认为那是他宠我的一种表现。而他也终是在那次事件后,明白了胃炎该吃药,大姨妈来了才是喝红糖水这个道理,于是有了今遭的这一幕举动。

感动吗?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可是现在,只觉心里闷闷的。

原来同样的一个行为,在时间、地点以及环境不同后,意义也改变了。

许子扬暂时抽离了手脱去自个外套,然后整个人挤进床内,将我搂抱在他身上,大手包覆住我的腹部,轻声在耳边说:“浅浅,以后我们不吵好吗?这样就好,再陪我一年,一年后那些你所谓的债就两清如何?”

我转回头细看他的眉眼,那里边有淡淡的疏离,尽管他的语声是如此轻柔,一年?他是计算好了砝码来找我谈判?

“好,一年。许子扬,你记住今天说的话。”

一年不长,三百六十五天而已;一年也不短,日夜变换三百六十五次。

如果这是你许子扬开出的砝码,那么我余浅一定接受,等到那天真正来临时,我和你就各归各位,各奔东西吧,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起码,还有退路,只等期限一到,我可变回自由身。

我试图轻扬嘴角来庆祝这个超前的进展,却觉连那细微的动作都做不起来。原来,当悲伤过了头,眼泪就不再泛滥;而当微笑过了头,嘴角也就不再上扬了!

那个晚上,许子扬一直从身后搂着我睡觉,掌心贴在我的腹部,我在朦胧中睡了过去。只觉两人之间贴紧到无一丝缝隙,也驱走了疼痛带来的寒凉,一觉醒来,身旁已经没了那人踪影。

眯着眼看了看时钟,原来已过九点钟了。我一颠一颠地去了洗手间,等出来时正好许子扬进门。

只见他两边手上都提了东西,一边是外卖盒,另外一边却是个旅行包。不由得纳闷,他要出差吗?等到他当着我的面打开包时,总算是知道他一大早去哪儿了。竟然是回去将衣物和一些梳洗用品都带了过来,之前还让我去买什么日常生活用品呢,却是等不及了。

可他这个架势,怎么像是要长住的样子?

许子扬接了个电话后就出门了,带来的东西全堆在客厅的茶几上,我叹了口气,只好上前去整理归类。衣物归衣物,常用品归常用品,他这人穿着用度都按习惯来的,喜欢一种品牌就只认准了那种。

突然看见箱子底下的一件格子衬衫,收拾中的手顿了顿,我不由得摸上了那件纯棉料子的衬衫。那是去年他生日的时候,我花了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买的。当时虽觉得肉痛,却是满心欢喜,每次见他穿时,都会有甜意闯入心扉。我挥开脑中的思绪,将收整好的衣物抱进卧室的衣橱内。

中午许子扬就回来了,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什么,过得片刻,他走出来问:“我的手提电脑呢?”我茫然地反问:“什么手提电脑?”他有带来?还是指我的那台?

“你没整理到?那我带过来的旅行袋呢?”

我们俩的视线同时瞥向墙角,之前我在整理东西时,将他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分类放好后,以为没什么东西在内了,就随意踢了一脚,一下踹到墙角,难道那手提电脑还在……里头?

看着许子扬走过去弯腰的身影,我有些不敢直视了,祈祷那电脑没被我给踢坏,好像当时还挺用力的,从茶几这边一直踢到墙角。

许子扬反身时,手上已经拿了一个黑色封皮,是比我的那台小了许多的笔记本电脑。而当他蹙着眉按开机键后,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见那屏幕亮起来,我就又想钻地洞躲起来了。

不用说,某人的脸黑了,想也知道那电脑里边有很多重要的资料。

我琢磨了良久,觉得该有所表示:“我试试能不能修?”许子扬挑了挑眉,凉着声说:“就你那烂水平?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电脑直接报废了。”说完拎了电脑就往门边走,打开门后又回转身道,“今天要回老爷子那边,晚上就不过来了。”

等门关上后,我还在怔怔中,他这是在跟我交代行踪吗?那天晚上,许子扬确实没有过来,之后连着几天也没见人影。

这日,接到谢雅的电话,约我出去吃饭,我没考虑就一口应了。这大小姐婚后就与老公去度蜜月了,这才想起我来,恐怕是玩得乐不思蜀了吧。

可当我见到谢雅时,发觉自己想错了,她眼中再次出现的空寂令我为她心忧。

“怎么了,小雅?”我急走两步,坐到她的旁边。

谢雅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却没回答我。我只能暗自猜测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蜜月旅行里跟她老公起矛盾了?等饭菜上齐后,她终于打破了沉默:“浅浅,他来找我了。”

我怔了下,反问道:“谁找你?”她侧过头向我看来,盈盈水眸里全是哀戚,我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个他是谁,瞪大了眼问,“他出来了?”

只见她点点头,眉宇间一片凄凉,完全没了结婚那天的喜气以及眉飞色舞。谢雅很漂亮,皮肤白皙,面容精致,她的美是男人一见就会倾心的那种。可正因为她的美丽,让她经历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凄然爱恋。我以为她认识陈新,与他相恋到结婚,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可眼下她的状况说明了一切,她从未走出来过!

我跟谢雅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事,我们的相识方式很奇妙,是通过网络。

在好多年前,有一款网游非常火爆,它的名字叫——传奇。

那是我玩传奇的第三个年头,从原来的老区进军到新区。不知我算不算是有经济头脑,在玩过两年传奇后,从原来的菜鸟变身为小商人。因为家里的原因,我常到网吧上网,正好看到有几台机器挂在那里,页面显示的是自己玩的那个区域,瞟了眼上面人物的名字,让人印象深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分设两个人物,角色性别为一女一男。谢雅就是窈窕淑女。这是初见,真正有交集是谢雅找我购买游戏中人物的装备,因为是同城,所以约定了当面交易,于是我见到了屏幕背后窈窕淑女的庐山真面目。娇媚、靓丽、时髦,这是谢雅给我的第一印象。

而第二印象却是她身旁的男人,因为谢雅是个娇小的女人,所以当身旁站个一米八左右身形挺拔的汉子时,会显得极不相称,尤其是那男人就算我不谙世事,也一眼看出已经三十多岁近四十了,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粗犷中带着野性。

经介绍,才知原来他就是那另外一个角色人物,君子好逑。

在网游里,女人很大一部分会扮演聊天的角色,尤其是我从事了商人这个行业,语言成了我的本行。所以与谢雅的结缘从聊天开始,然后彼此走心,变成死党。

从而也了解了她与君子好逑之间的情感。确实不是我的臆想,君子要比谢雅大十几岁,而且是个有家室的人,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儿,也就是说谢雅是他在外面的情人。

有时候,男人不一定要有出色的相貌,气场也是一种魅力。君子的言谈举止很有男人味,给人安全感,即使谢雅讲得隐晦,我也隐隐了解到君子身份不凡,与黑道有些瓜葛,因为每次出来聚会,他身旁都会有小弟吹捧,他们都喊他哥。

很早的时候,我就预料他们不可能有未来,除去君子有家庭外,他的背景也是一颗毒瘤。果然不出我所料,两年后,谢雅突然打来电话说君子进去了,当时她的声音里是孤绝的无望。当我匆匆赶到时,谢雅哭倒在我怀里,歇斯底里的,回头一个不注意,她就拿刀片割了手腕,幸而送医及时。

当时我问她,这是何苦?她说,没有了他,还剩什么?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最终我只能紧紧抱住她,一遍遍在她耳边说: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是我对她的誓言,一辈子。

后来,她就来了我读书的这座城市,在一年多前结识了陈新,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我以为她走出了那个黑暗的世界,已经拥抱了幸福,可单单只是君子的出现,似乎就将她的幸福瞬间化为泡影。我知道她之所以颓废,是因为很迷茫,到底是该放弃现在拥有的重新回深爱的人的怀抱,还是斩断前缘,珍惜眼前人?

谢雅迷蒙着眼趴在桌上,幽幽地问:“猪猪,如果你曾经深爱的那个人回来找你,你会怎么做?”猪猪是我在传奇里的昵称。我眸光微黯,深思了下后答:“什么都不会做,我跟他只在游戏里,没有游戏外的任何事发生。小雅,从我身上求不到答案,我们的境遇不同。君子哥再回来找你,是想你重新跟回他吗?”

秘密是互换的,谢雅当年将她的初恋偷偷告诉我,我也将一段无法忘怀的网恋告诉过她,所以她才会拿来作比拟,问我该如何选。可这个比拟不成立,君子与她走到现实,生活两年,如胶似漆,就算我作为她的死党,也无权去评判对与错,更无法帮她选择。

所以我只能语重心长道:“小雅,不管怎样,你要考虑清楚。毕竟你们现在都有各自的家庭,难道你要舍弃婚姻?你舍得吗?”

陈新对她的宠溺众所周知,哪怕大伙都笑他妻管严,他也只是温润地笑。我是亲眼见证了两人的甜蜜和快乐,实在不想这些都毁于一旦,一步错步步错。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全都乱了。”谢雅双手抓着头发,精致美丽的脸上满是纠结,眼中残留着痛苦。看她如此,我反而松了口气,至少她没在第一时间就选择放弃。正因为心里对陈新有了不舍,才会有纠结,也不枉陈新爱她一场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说:“别想太多,好好考虑,在做一个决定前,你先想想能够得到什么,然后又会失去什么,得到与失去的价值,是否值得你去那么选。”

谢雅眼中浮起深思,起身去了洗手间,回来就见她神色慌张,借口有事先走,说单已经买了,让我安心吃完。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心上微堵,添了一丝阴霾。

当我走出饭店时,终于明白谢雅惊慌而走的原因。路灯下,许子杰燃着烟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刚才谢雅定是碰上了他,心虚不敢多留,怕君子那事被挑破在这圈子里,所以匆匆离去避开。看此人的架势,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想起上次婚宴上被他恶意捉弄,就知此人很难缠。

只见许子杰将烟蒂踩在脚底,向我缓缓走来,弯唇而笑:“余浅,有时间聊两句吗?”

看着那笃定的眼神,我不敢不应,视线扫过四周,指了指隔壁的咖啡店。他笑得志得意满:“请吧!”很快两人落座,我默声等他先挑起话题。

许子杰倒也不藏不掖,开门见山道:“刚才还真是不巧,与朋友约了在这里吃饭,订的位置刚好在你们隔壁。”我面色顿变,他这意思是听到了我与谢雅的对话。我假装镇定面不露怯,难保对方只是捕风捉影听到一点,然后想来诳我的话。

但许子杰下一句话,直接灭了我的侥幸心理:“不知道新子若知道自己老婆背着他,在外面有个什么君子哥,会是何种表情呢。”

我的心沉至谷底,他全听到了!隔了半晌,我才艰难地发出声问:“你想怎样?”

对方顿时笑得像只狐狸一般,狡诈的光在眸中闪烁,他眼睛微眯了道:“余浅,我想怎样暂且先不论,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谢雅会喊你猪猪?啧啧,长得也不像猪啊。”他甚至还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煞有介事的。

我为之无语,也对他的无厘头感到无奈,他在圈中出了名的性情跋扈又乖张,所以我还真不知道他这是出的哪张牌。只好微微解嘲地回:“女人之间有个昵称怎么了?杰少还真是趣味与众不同。”

许子杰也不恼,抿了口咖啡,表情颇为享受,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我。我不知他何意,只能防备地盯着他,就在他准备要说什么时,突然窗外亮光闪过,我们同时转头,看到有个陌生男人举着手机在眼前,迟钝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拍我们。许子杰身形疾闪冲出门,那偷拍的男人立即拔腿跑了。

等我结完账走出咖啡馆,许子杰已经跑回来了,嘴里恨恨地嚷着:“敢偷拍爷?别给我找到人,否则要他好看!”我朝那个方向远眺,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不知这个偷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但是心里头总感觉毛毛的,有事要发生。

如此打断之后,许子杰似没了心情与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脸烦躁地说:“今天算了,就到这里吧,要不要送你回去?”

敬谢不敏!我在心中嘀咕,对他肯轻易放行,觉得有些忐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谢谢,我打车就行,这里离我公寓不远。”他一反常态地点了头,居然还很绅士地站路边帮我拦的士,让人不由得慨叹这男人还真是性情多变。很快就拦到一辆车,在我跨进车门时,他突然拉住我胳膊,凑近了问:“余浅,你是不是玩过传奇?”

我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我反问了句:“什么传奇?”

他盯了我两秒,随即笑笑说:“没什么,你进去吧。”然后看着我坐进车内,笑着目送我离开,而我坐在车内只觉得后背发凉。

我与谢雅的言谈从头至尾都没提过一句传奇,许子杰是从何得知的?假若这事真被他给翻出来,恐怕谢雅的婚姻真要告急了。回到家里后,我左思右想,还是给谢雅挂了个电话,将许子杰听到我们谈话这件事讲给了她听,想她不管怎样都有个心理准备,如果君子这件事真被捅出来,那么也能先想好说辞,不会太被动。

真的印证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有想到,那天我与许子杰在咖啡馆里谈话被偷拍的照片展露在了我面前,由……许子扬。

自周日那天他说要回趟家,让我不要等他后,连着几天也没见他人影,直到三天后的晚上,他突然驾临,脸色混黑,一看就知情绪不对。进门就用寒凉的目光勾刮了我上下,似乎在心里评定着什么,然后朝我招招手道:“来,你过来。”

只见他走到桌边,打开了我的老式笔记本电脑,直接输入网址进了邮箱,鼠标轻击其中一个文件,桌面上立即出现一张放大了的照片,里面的主角是我和许子杰。

恰恰就是许子杰倾身而来,深眸凝视着我,四目相对。无论从何角度来看,这张偷拍的照片清晰又自然,带着暧昧,像是两人在深情凝望。

我终于明白,在当时发现有人偷拍时,心头一阵乱跳的惊慌从何而来,原来是早有预知可能会发生今天这一幕。抬眼对上许子扬清冷的目光,嘴里涩苦:“我可以解释。”他不作声,只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

脑中盘旋了一圈,我慎重开口:“那是星期一晚上,谢雅约我吃饭,后来她有事先走了,我出门时脚上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刚好许子杰从饭店出来,他扶了一把,然后就进旁边的咖啡店坐了坐。是有人故意偷拍,那个人有意抓了这个角度的照片,我不知道是谁在做这些,但请相信我,我跟他并没有什么。”

我说出事情的大半,隐去一些细节,不能让谢雅找我的目的曝光出来。

“没什么?你确定?”许子扬突然笑得诡异,我刚蹙起眉,就见他又低下眼去打开另外一封邮件,那里面是个视频,等他点击播放后,我怔立当场,无言以对。

原来偷拍只是幌子,真正的事实是有人在另一处悄悄拍下了我与许子杰从在饭店门口相遇到走进咖啡馆,再到最后我上出租车,整个时间段内所有的视频。也就是说,我刚撒的谎,立即就被拆穿了。

整个过程中,除去照片上的那一幕,以及从咖啡馆里出来,许子杰送我去坐出租车,临走前他拉住我胳膊凑到耳边低声询问时,看起来有些暧昧,其余的都没有什么,可正因为我之前为求避开谢雅的事,跟许子扬解释时杜撰了些别的,所以就将事情变得复杂了。

从许子扬那阴鸷的神色来看,接下来我再说一个字他都不会信了。

这就叫先机,他在给我看那张照片时,其实是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可我选择了隐瞒与细小处的杜撰,就变成了我一番话全成了谎言。

“余浅,你还真是可以啊。”残虐的语调近在耳畔,男人深重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令我觉得惊颤,意识到他已怒意盛行。突然一声沉喝,将我吓得心脏差点儿跳出来:“还不说,你跟子杰在那咖啡馆里谈什么事?”

震惊莫名,电光石火间顿悟地看向他:“是你安排人监视偷拍的?”他竟然卑劣至此?心底升腾的怒意直往上蹿,可还没积聚起来,就见他冷凝了脸沉笑:“监视你?余浅,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如果是我安排的,就不会等到今天才来找你了。”

上升的气焰顿时熄灭,许子扬虽然口吻轻蔑,但说得却在理,如果真是他安排的人偷拍监视,那在当天他就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也不用等过三天才来。

可认清事实后,我更加心凉,是有人故意拍下我跟许子杰在一起的照片和视频,然后拿给许子扬看,是针对许子杰,还是……针对我?隐有所感,是后者,意在挑拨我跟他的关系。

所以,我有一半的理由怀疑是丁岚。

抬目去看许子扬寒凉的眼,我欲言又止。如果我能想到是丁岚暗派了人,他会想不出来?现在他质疑追究的是我与许子杰究竟牵扯什么事,而不是拍下这些的幕后指使者。

偏偏因为事关谢雅,我不能将实情说出来,所以最后只能看着他,有口不能言。

许子扬在等了半晌后不见我有回应,终于怒极,“哐啷”一下,把桌面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掀到了地上,不用说,我的那台老式手提在连翻几个跟斗后,报销了。

他倏然将我肩膀狠狠抓住,往上提到他跟前,另一手掐住我的下巴抬起对着他,眸光如霜,眼底像敛了一场凌厉的风暴。有什么在眼中积聚,然后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泪珠滚落时又变得清晰,看到他怔愣了的表情。

那时他说分手,我没有哭;他提议将房子过户给我,我没有哭;后来甚至是指着我的鼻子要银货两讫时,我都没有哭。可是现在,莫名地,泪淌了下来。

一阵阵的酸意侵袭入心,然后通过心脏传递到眼里。

裂痕就如一把冰刀,生生剖开了彼此的距离。如果我与他不曾分手,也不曾有那所谓的一年之约,我会选择坦白谢雅的事,因为我信赖他不会陷我于不义。

只是当一句话在前面加上如果,就没了意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无论是我,还是许子扬,都再不能信任彼此。

不知道是我眼睑下挂了泪珠的样子,引起了他心底深处的一点怜惜,还是因为别的,最终他松开了掐住我下巴的手,转身离去。

君子找上我,没觉得意外。再见已是经年,我看着眼前满面爬着沧桑的男人,有一丝心疼。三年的牢狱生活,几乎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那些霸气外显的气度都已消失,看着他仿佛昨日在眼前又已遥远,我喏喏喊道:“君子哥。”

一茶一桌。

点了一壶绿茶,我们相对而坐。

当有太多话想问的时候,往往会不知从何问起,我跟君子亦然,所以彼此都沉默着。直到服务生来添茶水,两人才从愣怔中回神。

君子坦然直言:“猪猪,我这次来找你,虚话也不多提,你知道的,是为了小丫,你能帮我吗?”我心中一堵,早知他来意,却没承想他会如此直接,小丫是他对谢雅的昵称。我斟酌良久,涩然道:“君子哥,你应该知道小雅的近况,她……结婚了。”

君子眼中一暗,痛意一层层漾开,放在桌上的手握紧到青筋暴露出来,看得我眼睛刺疼。一声轻响,是他的手拍在了桌面:“为什么她就不能等我?”

我怔了下后直接反问道:“等你出来吗?君子哥,你能给她家庭,给她幸福吗?”名分这东西说起来虚妄,不过一张证书一纸婚约,可是当名分加身时,他们在一起才合法,而没了它,小雅就是第三者,人前欢笑人后哭,这就是所有小三的悲哀。

我不信君子会不懂,他却在怨怪谢雅没有等他。

君子说:“我们以前那样不是很好?就算我进去了三年,没了以前的风光,可我依然能够护她,将她当成唯一珍宝……”

“不,君子哥!”我扬声打断他,坚定地盯着那双沉郁的眼,“她不好,她与你在一起时,把快乐的一面展露给你,把伤心的一面藏在了心底。每当你的妻子过来时,她靠在我的身上默默流泪,然后彻夜难眠,你看不到她眼底的荒寂有多凄凉。”

如果这样的谢雅叫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坏了,难道真要逼到绝境才算?

“小丫与我一起时,真的这么痛苦?”君子的眼中满是震惊,那张布满沧桑的脸变得有些扭曲,痛意弥漫。我心有不忍,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君子哥,你不可能为了小雅舍弃家庭,你和她没有未来,难道你要她一直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包括舍弃现在的生活?”

有意避开了婚姻两字,我知道在君子的心上,谢雅结婚这件事定是一个心结。

君子是满目怔忡地离开的,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接到谢雅电话时,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话筒中,她的声音犹如沙漠里的风沙般缥缈:“猪猪,我和陈新完了。”

原来君子最后还是想通了,但在离开这座城市前想要见谢雅一面,两人约在了某处。可能是离别时的情怀,他们最后拥抱在一起,恰恰当时被陈新给撞见了。试问有哪个男人看到自己老婆与别的男人搂抱在一起能不愤怒的?他像怒牛一样冲了上去,与君子厮打在了一起。

君子身材要比陈新高大挺拔,又是混过的,陈新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打趴在了地上。谢雅怒极,冲上去挥手打了君子一巴掌,当场两人就翻脸开始怒吵,而人在争吵时什么难听话都会说,根本毫无理智。

有关他们同居、玩游戏等事情,一股脑地都揭露在了陈新面前。最终,谢雅怒吼着让君子滚,再也不想见到他,君子冰凉地盯了她良久,扔下一句“你不要后悔”傲然离去。谢雅要去扶陈新,却被重重拍开了手,陈新只寒着声音说:“我们离婚吧。”然后萧然离去。

听着谢雅这般绝望的声音,已是再确定不过,她爱上了陈新。

重重叹息,我对她说:“小雅,如果你爱陈新,就跟他坦白一切吧,谁没有过去呢?他在当时也是说气话而已,就算真的要离婚,你也欠他一个解释,不是吗?”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不彻彻底底地将原来的事透明摊开在陈新面前,那么她的婚姻势必将受到严重威胁。

即使陈新当时说的是气话,未必会舍得真与她离婚,但君子这事会成为他们之间的刺。

通话结束后,我想了想,又拨了个号码,那边连喂了几声,我才问:“君子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小雅?”在听完谢雅所述后,我就猜到了整件事是君子策划的。大千世界里,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没有那么多巧合的。时间掌控得刚刚好,能够做到这些的,唯有他。

那头被我一问后,沉默良久才道:“猪猪,在里面的三年,我每一天都在想她,托外面的朋友帮我照顾她,可是她呢?却另结新欢,我怎会容许?”他说得理所当然,在他口中,谢雅成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陈述事实:“君子哥,你太偏激了。”

“偏激?谁能在经历过我的境遇之后不偏激呢?我失去了一切,费尽心思出来,只想过回原来的生活也不行吗?既然她执意,那么我就成全她的壮烈吧。”

忙音传来,对面已经挂断,心中浮上阴影,三年牢狱生活后的君子,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谦谦君子,一诺千金的大哥,他的心态走入了极端。而我最怕的是,他会毁了谢雅,以他刚才的口吻,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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