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人力车

远去的人力车

邸玉超

老舍的代表作《骆驼祥子》多年前就曾读过,此次阅读是重温。小说以20世纪20年代的北平为背景,通过刻画充满生命活力的人力车夫祥子的形象,展示了底层劳动人民的坎坷命运,揭露了那个社会的腐朽与黑暗。

《骆驼祥子》是20世纪20年代北京“的哥”——人力车夫们真实生活的记录。祥子来自乡间,日益凋敝衰败的农村使他无法生存下去,只好来到北平打工——拉洋车。这个草根族的一员,梦想通过自己的勤劳改变自己的命运,通过买属于自己的洋车,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实现自己的理想。买车成了“他的志愿、希望,甚至是宗教”。祥子拉着洋车奔波于大街小巷,经过几年艰辛的奋斗,终于买上了自己的洋车,但不久竟被军阀抢去。祥子仍然不肯放弃拥有自己的一辆车的梦想,尽管他对自己的追求也曾怀疑,也曾动摇,但仍然振作起来,以坚韧的性格和执拗的态度与命运进行不屈不挠的抗争。最终的结局,是以祥子的失败而告终的,他最终未能实现拥有自己的一辆车的梦。小说不仅描写了严酷生活环境对祥子的物质剥夺,而且还刻画了祥子在生活理想毁灭后的精神堕落,揭示了丑恶社会对人性的摧残。

有一个时期,我生活的城市大街小巷到处是“的士”,也到处是人力车——大家俗称的“神牛”。人力车是小城市的专利,也是小城的独特风景。说起“神牛”,自然让我们想起了老舍的《骆驼祥子》。所不同的是祥子拉的车是纯粹的人力车,用两只脚板在地上跑,而“神牛”是由自行车改装的,有了初步的机械动力。有的城镇将“神牛”叫“板的”,你看,多好听的名字,多么富有时代感——一下子把“神牛”的地位提高了一大截,沾了洋气,与“的士”比肩了。这让我想起凌源的小驴车,前几年去凌源城时,大家都叫它“驴吉普”。从“吉普”到“的”,你说这词里蕴涵着多少社会发展的内容?

我第一次坐人力车——“神牛”,好像是七八年前的事。那次回乡过春节,在古城襄平,还没上学的小女儿非要坐“神牛”,拗不过,只好奉陪。当时的感受至今记忆犹新:如芒在背。受《骆驼祥子》的影响和特殊时代的思想教育,觉得坐人力车是剥削劳动人民,是可耻的。挺大个人,坐在车上,让人去拉,真是身体舒服精神遭罪,好像四面的人都在看我们,鼻孔里还在“哼”着什么。记得下车时车子还没停稳,我就慌忙跳了下来,还险些摔了跟头——心情紧张,脚冻得发麻。好在我适应能力比较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生活的龙城大街“神牛”遍野的时节,再坐其上就全然没了头一次的感觉,而且还有点欣欣然、飘飘然的味道,倒不是坐“神牛”跟坐凯迪拉克、宝马似的那么自豪神气,而是心理的阴暗处总会闪出那么点高高在上的虚荣与自大。前几日由电信大楼下车,倒车到单位上班,又坐了一次“神牛”。那天是立冬,天冷,又刮些风。“神牛”车主缩脖操袖立在车前,我说了去处,几位车主还了比往常多了半倍的价,我掉头就走,这时背后追来一声:等一等,我送你去。一位四十几岁的汉子将车推了过来。到了终点,我将比平时多一倍的车费递上去,汉子的眼神是愣的,手僵在半空。我告诉他,这是你应得的。做事情就应该像你这样,在不违背公平的条件下,肯搭辛苦。其实,我的行为一半是鼓励他,另一半是我很感动。把这一件小事写出来,不是像鲁迅写《一件小事》那样显示深刻,而是我觉得生活中确实有许多事情会让人心动的。

从忐忑不安到坦然自若,坐“神牛”的心理变化,真还揭示出了观念的变化——不论这种变化好与坏、进步与落后。当然,我还是希望“神牛”有一天从城市中消失,不论是从交通管理的角度,经济发展的角度,还是文明的角度,就像最后一辆黄包车从上海滩消失那样——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补记:新世纪第五年,“神牛”这种人力车就在我生活的城市消失了,让位给了时常拥堵的的士和私家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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