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行千里儿忧愁

母行千里儿忧愁

肖纬宸至今还珍藏着母亲动身去南方打工前连夜为她和弟弟编织的毛衣。毛线是那个时代流行的腈纶毛线,颜色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去,依然很鲜艳。她的那件毛衣是粉红色的,胸前织着一对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弟弟的那件毛衣是天蓝色的,上面织着一对活泼的小白兔。

也许是过于珍爱、过于喜爱的缘故,肖纬宸特别舍不得穿,只是在她初中毕业时照的一张毕业照中,才能看到这件毛衣,它在整张照片中格外醒目,可惜现在想穿已经穿不上了。弟弟的那件毛衣,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

肖纬宸出生并生长在湖北省荆州市松滋的一个普通村镇。这里人均耕地很少,在她的儿时记忆中,几乎村里每家每户的大人,都陆陆续续外出打工了。

村里的人也是非常鼓励人们出去打工的,常常听到这样的议论:×出去打工挣了很多钱;你看×家的新房子,盖得很气派……总之,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的都是跟打工有关的话题,谈着的人未必知道内情,而听着的人则是一脸羡慕的表情,即使谈论的那些人是未曾谋面的。

大人讨论的话题几乎成了小孩子们最向往的幸福生活,也成为他们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为了早日盖起新房子,或者说让生活变得宽裕一些,不再被贫困所困扰,即使在很小的年纪就变成留守儿童他们也觉得是值得的。

这样的思想自然也影响到肖纬宸家;往日贫穷而平静的生活一次次被打乱了。她的父母也在为要不要出去挣钱、谁出去挣钱、谁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等棘手的问题商量了很长时间。最终商量的结果是:“我母亲出去打工。因为我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也可能是能够带她出去的只有同村的女性吧。母亲出去没过多长时间,家里的气氛有了些许变化。因为那时从外边传回同村出去打工的女人在外边各种各样的谣言。父亲的心被搅乱了,也可能是因为担心母亲的人身安全吧。”肖纬宸对那段时间的回忆既艰涩又无奈。

有一天,父亲实在忍不住了,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口吻对着肖纬宸说道:“你赶紧去广东叫你妈回来吧!”

好像是故意气他似的,肖纬宸倔强地说:“我不去,要去你去。”

肖纬宸原本的意思是,谁出去打工是你们大人商量的,再说广东那么远自己也不敢去。也许是青春期叛逆,也许是性格使然,只要是肖纬宸不喜欢做的事情,谁说都不行。肖纬宸回忆着:“他当时眼中充满着无助和恐惧,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他的病情引起的心理与行为上的变化,只是感觉他的脾气开始变得有些古怪,能躲开他就尽量躲开。我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爱恨交加。我暗自想,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是家里的顶梁柱,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找个能够支撑一个家的人。尽管对于以后的家庭生活还是懵懵懂懂的,但不是什么样子已经清晰地知道了。”

肖纬宸很少和别人提及往事,在她的记忆中没有童年的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有的只是辛酸忧愁。12岁是很多女孩被家里捧为掌上明珠的花季,但对于她而言,在那个年龄,生活的甘美与亲人无微不至的关怀,是那么遥远而陌生。

肖纬宸的家离初中就读的学校很远,大概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还要翻过两座不大不小的山。她每周必须回家一次,背上要吃的米,还要带上满满的一玻璃罐子咸菜,这就是她在学校一周要吃的饭菜。别的同学偶尔有父母接送,肖纬宸永远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多少有些自卑,好像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为这她不知道偷偷地流了多少眼泪。不过她也由此养成了一些同龄的孩子没有的品质——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畏难情绪。

也许正是因为肖纬宸有主见,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父亲才想着让她在暑期与同村人一起去武汉打工,那时出去打暑期工几乎成了村里孩子的一种必修课。面对复杂的社会,渺小的她在那个暑期,再次感觉到自己很无助,很无用。

对于肖纬宸这样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来说,在面对这样的命运时,除了心惊胆战地向前摸索着行进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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