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雅阅读
北京大学副校长 吴志攀
一杯清茶、一本好书,让神情安静,寻得好心情。
躁动的时代,要寻得身心安静,真不容易;加速周转的生活,要保持一副好心情,也很难。物质生活质量比以前提高了,精神生活质量呢?不一定随物质生活提高而同步增长。住房的面积大了,人的心胸不一定开阔。
保持一个好心情,不是可用钱买到的。即便有了好心情,也难以像食品那样冷藏保鲜。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高兴的方法:在北方春日温暖的阳光下,坐在山村的家门口晒晒太阳;在城里街边的咖啡店,与朋友们喝点东西,天南地北聊聊;精心选一盘江南丝竹调,用高音质音响放出美好乐曲;人人都回家的周末,小孩子在忙功课,妻子边翻报纸边看电视,我倒一杯清茶,看一本好书,享受幽雅阅读时光。
离家不远处,有一书店。店里的书的品位,比较适合学校教书者购买。现在的书,比我读大学时多多了;书的装帧,也比过去更讲究了;印书的用纸,比过去好像也白净了许多。能称得上好书者,却依然不多。一般的书,是买回家的,好书是“淘”回家的。
何谓要“淘”的好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依我之管见,书者,拿在手上,只需读过几行,便会感到安稳,心情如平静湖面上无声滑翔的白鹭,安详自在。好书者,乃人类精神的安慰剂,好心情保健的灵丹妙药。
在笔者案头上,有一本《水远山长——汉字清幽的意境》,称得上好书。它是“幽雅阅读丛书”中的一本,作者是台湾文人杨振良。杨先生祖籍广东平远,2004年猴年是他48岁的本命年。台湾没有经过大陆的“文革”,中国传统文化在杨先生这一代人知识与经验的积累中一直传承下来,没有中断,不需接续。
台湾东海岸的花莲,多年前我曾到访过那里:青山绿水,花香鸟鸣。作者在如此幽静的大自然中写作,中国文字的诗之意境,词之意趣,便融入如画的自然中去了。初读这本书的简体字书稿,意绪不觉随着文字,被带到山幽水静之中。
策划这套书的杨书澜女士邀我作序,对我来说是一个机缘,步入这套精美的丛书之中,享受作者们用情感文字搭建的“幽雅阅读”想象空间。这套书包括中国的瓷器、书法、国画、建筑、园林、家具、服饰、乐器等多种,每种书都传达出独特的安逸氛围。但整套书之间,却相互融合。通览下来,如江河流水,汇集于中国古代艺术的大海。
笔者不是中国艺术方面的专家,更不具东方美学专长,只是这类书籍不可救药的一位痴心读者。这类好书对于我,如鱼与水,鸟与林,树与土,云与天。在生活中,我如果离开东方艺术读物,便会感到窒息。
中国传统艺术中的诗、书、画、房、园林、服饰、家具,小如“核舟”之精微,细如纸张般的景德镇薄胎瓷,久远如敦煌经卷上唐墨的光泽,幽静如杭州杨公堤畔刘庄竹林中的读书楼,一切都充满着神秘与含蓄之美。
几千年来古人留下的文化,使中国人有深刻的悟性,有独特的表达,看问题有特别的视角,有不同于西方人的简约。中国人有东方的人文精神,有自己的艺术抽象,有自己的文明源流,也有和谐的生活方式。西方人虽然在自然科学领域,在明清时代超过了中国。但是,他们在工业社会和后现代化社会,依然不能离开宗教而获得精神的安慰。中国人从古至今,不依靠宗教而在文化艺术中获得精神安慰和灵魂升华。通过这些可物化可视觉的幽雅文化,并将它们融入日常生活,这是中国文化的艺术魅力。
难道不是这样吗?看看这套书中介绍的中国家具,既可以使用,又可以作为观赏艺术,其中还有东西南北的民间故事。明代家具已成文物,不仅历史长,而且工艺造型独特。今天的仿制品,虽几可乱真,但在行家眼里,依然无法超越古代匠人的手艺。现代的人是用手做的,古代的人是用心做的。当今高档商品房小区,造出了假山和溪水,让居民在窗口或阳台上感受到“小桥流水人家”,但是,远在历史中的诗情画意是用精神感悟出来的意境,都市里的人难以重见。
现代中国人的服饰水平,有时也会超过巴黎。但是,超过了又怎样呢?日本人的服装设计据说已赶上法国,韩国人超过了意大利。但是,中国服装特有的和谐,内在的韵律,飘逸的衣袖,恬静的配色,难以用评论家的语言来解释,只能够“花欲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在实现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千万不要忽视了自己的文化。年近花甲的韩国友人对笔者说,他解释中国的文化是“所有该有的东西都有的文化”,美国文化是“一些该有的东西却没有的文化”。笔者联想到这套“幽雅阅读丛书”,不就是对中国千年文化遗产的一种传播吗?感谢作者,也感谢编辑,更感谢留给我们丰富文化的祖先。
阅读好书,可以给你我一片幽雅安静的天地,还可以给你我一个好心情。
2004年12月8日于北大蓝旗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