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旅行
我的月亮来了,星星还没有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超级马里奥,在游戏里,每当马里奥摘取一排一排的小金币时,就会响起清脆的音效。
在加拿大新斯科舍省的倒数第二天,我们从白点海滩出发去基金库吉科国家公园。车开得又快又稳,有一段路,我留意到两旁长满了杉树和枫树。晴天的阳光离地面很近,像很多个小太阳落在树梢上。光线穿透了树丛,车直直地闯入这些光线中,就在那短短的五分钟里,我们好像变成了摘金币的马里奥,到处是bling bling的声音。
一阵一阵的,是一种发财的感觉。
总之,那几天,时间被阳光填满。任何风雨都是“轻盈而有礼貌”地经过,像一个性格沉稳、从来不被情绪困扰的人。
阳光让我变得积极。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在新斯科舍的整个旅程。
从首府哈利法克斯出发,绕了一圈,再回到哈利法克斯。当地接待我们的是名叫帕姆和米歇尔的两位大姐,她们每人开一辆车,将我们送到每一个目的地。
除了酒店之外,车是我们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有时,我甚至感到自己身处某个车企的广告之中。
因为行程匆忙,我觉得这是一次“考察”,而非真正意义上的旅行,因此我把“考察”的预期降到最低,并告诫同事:“加拿大可能只有树林,其余一切都很无聊,你要做好准备。”
亲爱的读者,你那么聪明,肯定预测到了:我将为自己的“偏见”感到羞愧。
实际上,直到登上飞机前的那一刻,我还没弄清楚新斯科舍在地图上的位置。我很惭愧,第一次见到帕姆的时候,我还大声问她:“‘新斯科舍’是什么意思?”我当时狡辩道:“因为我喜欢不做功课、充满惊喜的旅程。”
其实,这是你也可以记住的知识点:新斯科舍(Nova Scotia,拉丁语是“新苏格兰”的意思)在加拿大版图的东南角,是加拿大“大西洋四省”之一,从前是早期欧洲移民移居加拿大的登陆点,人口约93万。首府哈利法克斯是世界第二大深水港,一直以来都是加拿大的海军基地,也是加拿大大西洋舰队司令部的所在地和重要的军事基地。
除了首府哈利法克斯,新斯科舍省的很多重要城镇都离海很近,渔业发达,海鲜是这里最常见的食物,这里的海鲜产量占加拿大海鲜总产量的四分之一。我常常和同行的人说,如果你们是海鲜过敏体质,在这里可能会挨饿——从落地当天开始,我们几乎每天都有机会吃到龙虾。
知名的“波士顿大龙虾”很大一部分都出产于新斯科舍省。因为之前新斯科舍省的大龙虾多是通过陆路运输到波士顿,再从波士顿空运到世界各地的,所以被打上了“波士顿大龙虾”的标签。
但是当我们在名为五渔人的餐厅用晚餐的时候,我决定不吃龙虾了。
这可能跟我喝了当地出产的起泡酒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第一次发现酒能让我感到快乐。(这个时刻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因为过去喝酒对我而言只是逢场作戏。)我感受到无数个气泡在我的喉咙里裂开了,促使我露出微笑,我开始对每一个人都很友好。我充满了对世界的探索欲,并且坚定地告诉服务生:“海鲜很棒,但我决定吃牛排。”
从酒精里体验到快乐,这是一种多么危险的体验和收获啊!正如很多人在青春期时初次获得性愉悦的年龄不尽相同,我们在酒精中获得快乐的时间也是因人而异的。
体会到酒精的乐趣,这只是时间问题。
“从前……”
帕姆开始向我们介绍这座城市的历史。换作从前我可能真的没有兴趣,然而此刻的我却充满了积极性,对世界的好奇有增无减。于是,我听到她说:1912年4月的一天,哈利法克斯人接到一个海上营救通知,他们就从距离这里不远处的港口出发,乘风踏浪而去。到达后却发现需要营救的船只已经沉没,便将散落在海面上的物品以及乘客遗体带回。
“当时呢,有一些遗体就放在这个建筑里。”
帕姆打着手势,示意我们这里从前是怎样的景象。
“什么?!什么建筑?”我放下酒杯问。
“就是这家餐厅呀。”她指着桌子和周围的一切说,“最开始的时候,这里是一所学校,后来被改成了停尸间。不过呢,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看见一桌人都放下了刀叉。
我盯着多出来的一张椅子,然后问她:“所以,此刻这张椅子并不是空着的,对吗?”
“你太聪明了!是的。”
然后,在这家温暖、喧闹(此刻仿佛更加喧闹)、飘着酒香的餐厅里,她继续说着沉船之后的那次特大灾难。
“‘大爆炸’,我们都是这么叫的。1917年12月6日,那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港口码头照例一派繁忙,一艘满载着5000吨弹药和炸药的法国军火船与一艘比利时救援船在海湾相撞。两船起火时,许多市民还涌到码头观看。谁知军火船在燃烧后爆炸了,腾起的烟柱高达3000米,5平方公里的街区刹那间被夷为平地,哈利法克斯大片地区被摧毁,连远在百公里之外的小城特鲁罗的许多建筑的窗户也被震得粉碎,很多人都失去了眼睛……”
哈利法克斯大爆炸是原子弹出现以前人类历史上最激烈、最悲惨、损失最大的一次爆炸事件,它几乎毁灭了整座城市。
这个惊人的史实让一度认为“加拿大没有什么历史”的我感到非常羞愧——虽然这并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历史。
如果你熟知历史,就知道帕姆刚刚说的那艘船是大名鼎鼎的“泰坦尼克号”。
1912年4月14日,那个恐怖的夜晚,“泰坦尼克号”在离哈利法克斯不远的海面上撞到冰山沉没,多数救援船只从哈利法克斯出发,带回了一些幸存者,但因为去得太迟了,很多人遇难了,他们的尸体被运回哈利法克斯,埋葬在这座城市里。
我终于承认了,哈利法克斯是一座有故事的城市。
然而,没有人会想到,真正打动我的是帕姆的那种热情。她神采飞扬地给我们讲着这些历史。对她而言,每一个景点、每一段历史都是激动人心的。这种热情让她有一种把黑色或者灰色变成白色、黄色、绿色和金色的能力。
像我们这样的媒体“考察”团,她每年都要接待很多个,一些路线肯定是会重复的,每次她都会向来访的人讲述同样的信息,然而每次她都像第一次那样充满热情。
我觉得她真正融入了当地的生活。她热爱这里的一切,那些曾经让我感到无聊的树林、湖、海岸(这一切真的很美,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东西除了美却一无是处),甚至海鲜餐厅,在她的描述中,都成了最值得当地人骄傲的东西。
例如,在基金库吉科国家公园,她专程开车带我们去看人们露营的区域。她说:“看,能在这里露营,真的很棒。你想露营吗?”
我露出了“露营是什么”的表情。
“你可以在这里租一条船,带着行李划向森林腹地,那里是露营胜地,没有无线网络,也没有现代化设施。”听她这样说,我表示这是我曾在探索频道梦想过的探险之旅。
正是在这一段旅程中,我再次体会到,对于任何一片被当地人深爱的土地而言,每一位旅行者都是“闯入者”。我们闯入的,是他人的生活和自然环境。一名闯入者万万不能高高在上地加以评价——他们的这种生活和自己追求的那种生活相比,究竟有着怎样的差距。
打开心扉,才能在旅行中看到他人的热情、抓住值得你回味的细节。否则,你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应该说,就是为了报答帕姆的热情,去白点海滩的路上,我竭尽全力地和帕姆讨论一些并不是很重要的话题(以“杀”死车里的寂静)。例如,该地区的支柱产业(渔业、金融、旅游等)、各城镇的人口(刚刚路过的那一个城市约为8000人)、当地枫树林变红的时间……我们聊到路边的河流多么美丽,而她则在寻找退休养老的地方,那里一定要靠近水边,和她童年时住的房子一样。
我告诉她,从前我非常热爱江河湖海,但是有一次差点儿溺水,幸好我爸爸救了我。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河里游泳了,更别说在大海里了。
我开诚布公,承认自己的胆小。可是谁能想到,当我们到达白点海滩度假酒店时,看到一群人在冲浪,我大喊着要学冲浪。
我还记得,几个月前我在慕尼黑的露天电影院见到过类似的景象。银幕里,冲浪者们不畏各种自然现象冲向巨浪,我被深深地激励着。
然而,这个提议立刻就被帕姆回绝了。
“让他试试吧,”同行的人说,“酒店里有冲浪课程。”
“不行,这不是个好主意。你记得你在车上说的吗?”帕姆说,“注意安全。”
然后,我气汹汹地说,我要把周围的兔子都吃了(这家酒店的园区里有很多兔子),周围的人无不惊恐地说:“不!”紧接着,我又气汹汹地走到海边。夕阳西下,我看着那些在浪头上划水的年轻人,连连为他们鼓掌。周围居民养的狗跑过来跟我打招呼,然而我却没有心情和它们玩。“你们有本事给我叼个冲浪板来。”我跟它们说。它们非常沮丧,很快回到了主人身边。
看海浪的人都聚集在离酒店不远的地方。那里还可以看见花丛。我走过去,发现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植物心无旁骛地长在岸边,尽管海浪会时不时去惊扰它们。
美让我心情平静,但真正让我心情变得愉快的是食物。酒店管事的唐娜在海滩边招呼我们一行人。为了煮好贻贝,她用一个大桶装满海水,没用任何配料,只放了几颗大蒜。
我断定,这是有史以来我们吃过最好的贻贝,其中一个原因是大海的景色太美了,还有一个原因是,唐娜在中途大声宣布:“我要带你们见证一个奇迹。”
一个奇迹?我设想,也许是到了潮起潮落的关键时刻,大海会劈开一条大路,通向某个岛屿。我非常激动,立刻跑到她身边,像个第一次上自然历史课的小学生一样,等着她讲下去。
但她没有把我们带向大海,而是拨开花丛说:“这里有很多蝶蛹,它们马上要变成蝴蝶了。”我们看见那些绿色的形状奇怪的蝶蛹安静地悬挂在栅栏或是一些比较坚固的植物枝干上。
“它们会穿过这片大海,最后到达墨西哥。”
她描绘着这个美丽的场景,我激动得头皮发麻。
在新斯科舍的白点海滩,海浪会变成羞涩少年,只想和沙滩上的植物打招呼。
白点海滩旁的酒店餐厅
“所以我们正对着的方向是东边还是西边呢?”我想知道蝴蝶真正的路线。
她是个很奇怪的女士,因为她并不告诉我这是“东方”还是“西方”,而是指着大海说:“那个方向,是意大利和希腊的方向。你这样……看过去……”好像我们真的能看到地平线上插着一面意大利国旗。
然后,她像一个戏剧演员一样说:“好戏还在后头。”
这家酒店坐落在海滩边上,景致惊人,是家庭度假胜地。我们享用了贻贝,就转到餐厅里用正餐。在那里,我们开始了一段不那么像旅行的时光。
恰逢中秋佳节,唐娜为我们准备了月饼,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是去哪儿买到这些月饼的?我当场流下了眼泪,但是为了不让现场的人觉得我虚情假意,我偷偷抹去了。
连续四年,我中秋节都是在国外度过的。我记得,四年前是在伦敦飞往爱丁堡的飞机上,我在空中看着皎洁的月亮。从那之后,我妈每年都会往北京快递她做的月饼,每次都是一整箱。我责备她说:“这么多吃不完,很容易坏掉的。”于是,她后来又减少月饼的数量。这样,一旦我回到北京,我就能吃到家里的月饼。
不过,我觉得能看到月亮就已经足够了。农历八月十六,帕姆开着夜车,提醒我看外面的月亮,我看到月亮很大、很圆、很亮。
我觉得,那就是我的月亮!
那个晚上,唐娜假装这月饼并不是自己刻意准备的,而是“恰好路过”某个超市,买了一盒。
她表示,白点沙滩是全世界最适合观看银河的地点之一,并且依然用那种奇妙的语气说:“当你看到银河时,要把手里的石头……来,给你……扔到海里……这样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我决定等到深夜再去做。
大堂里的表演已经开始了,乡村歌手卖力地演唱着。他在唱《乡村路带我回家》的时候,酒店里一些美国游客忍不住也和唱起来。因为旅途劳累,和我们同行的几个人都回去休息了,我把同事安迪拉过来,坐在酒店的壁炉前加班。柴火很旺盛,有一种加拿大远方森林的气息。
安迪不得不在我的监督下拿出电脑,制作当天的新媒体内容。
旅行成了我们工作的一部分。此刻,我不想说这种结合是什么让人羡慕的事情。
加拿大东南部的月亮
当代生活是一个基于互联网的巨大温室,我们必须时时刻刻和世界各地的人联系在一起,分享这些景色。
我们还到过雨过天晴的卢嫩堡、有灯塔的佩吉湾,还在北方港口参加了短暂的学习龙虾知识的课程……信息密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安慰年轻的同事,尽管我们都无法摆脱旅途和工作的劳累,却能够这样密集地感受人类文明的奇迹。我重复道:“打开心扉,才能在旅行中看到他人的热情、抓住值得你回味的细节。否则,你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我觉得城市生活不能为我带来这样的体验,直到我来到新斯科舍的海边,才有了这样的体验。一些我们所谓的“结论”,也不是在日常生活中,比如吃饭的时候突然得出的。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要去类似基金库吉科国家公园那样的地方,划一艘小船,慢慢消失在芦苇和灌木深处,去一个没有无线网络的地方……
深夜,白点沙滩的上空被云层覆盖,我们都没有看见银河。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见过银河。
还有一个亘古不变的定论,那就是风景并非一成不变,你一定要看的东西,比如山峰、大海、博物馆、极光……永远在下一个旅程中。
关于下一个旅程,我应该提前向你预告:我在后面的行程中丢失了手机。因为没有及时备份,照片几乎全部遗失了。所以,你应该知道,尽管我希望自己沉浸在自我感受以及写作的乐趣当中,但与大家分享极少量的图片,并不是有意为之的。
虽然接受这个事实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我觉得,一旦开始旅行,就有了遗憾。
当我发现世界上还有我不能做的事情、到不了的地方、得不到的东西、看不到的风景、等不到的人……就觉得很遗憾。
其实,有的时候,留有遗憾就是旅行的意义。
海边少年
对世界各地的人来说,灯塔是一个象征,象征这里曾经美丽过、浪漫过,今天他们只需要一个记忆的证明,而不是一个真实的导航人。
在哥本哈根,夏天是一个骑自行车才能抵达的地方
进入北欧,我到达的第一个城市是哥本哈根,在我们共同的认知里是“全世界最宜居的城市”之一。
出发前,我简单地做了功课,并和当地旅游局的朋友进行了协商,以确保将“吃喝玩乐”的比重降到最低,以免被在写字楼中加班的同事和读者怨恨。
实际上,我更期待看到的是该地区的艺术、文化和设计。这一切是最为我们熟知的、代表了“北欧风格”的东西,但我们往往只专注于它们的表面呈现,反而让它们的源头充满神秘感。
神秘感从我在伦敦转机、从西往东飞临丹麦的途中就展现出来了。我看到一些整齐的白色机械矩阵排列在大海之中。这宏大、充满未知的一幕,甚至让我感到深深的焦虑。
哥本哈根市的内海
那是什么呢?有一天,我乘清早的火车去海边的路易斯安那现代艺术博物馆,终于获得了答案。但我决定以后再告诉你。等我乘火车飞奔回市区,已经是下午2点钟。在靠近新国王广场的小巷子里,我见到了此次“骑行体验哥本哈根”的向导阿瑟,他正要出发。
哥本哈根堪称全世界对自行车最友好的城市,几乎每条街道都有专门的自行车道,你甚至可以将自行车骑进火车车厢或者轮船。一些商场甚至增设了允许自行车进入的入口。而我此前也非常谨慎地向帮忙安排行程的朋友提出了自己的愿望——“尽可能了解哥本哈根的公众建筑和艺术设计”。
因此,阿瑟是最合适的向导人选。
他原先是一名建筑师,曾经担任过相关专业的教师,还拥有自己的自行车商店。他还为游客规划骑车路线,并亲自引导他们骑行。
有两位新加坡姑娘(她们试图用口音来掩盖自己的身份,想让人相信她们来自美国)同时加入了“参观哥本哈根公共建筑3小时”行程。
阿瑟为我们准备了一种造型奇特的自行车,这种自行车的主体是个三角形,轻便小巧,充满未来科技感,也更适合亚洲人的体形。
我后来发现,北欧街头的自行车普遍很高大,更适合当地人的身高——相信我,许多北欧人的脖子以下都是腿,长达“5米”。
阿瑟向我们简单介绍了交通规则,我认为这很有必要。你可能也知道,城市单车呈现出爆发式的增长模式,但是骑自行车的人缺少基本的交通规则常识,有时候会出现公共交通问题。
我们很快适应了自行车及其带来的路人的注意力,来到运河边上。
“确切地说,这里是海,不是运河。它只是看上去像河,水却是咸的。”阿瑟说。此时,有一群小男孩不断地从岸边跳入水中,这是他们的夏季娱乐。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恰好证明了哥本哈根的水道中的水质很好。为了证明这个结论,阿瑟还举了另外一个例子:“我们还在运河里养牡蛎呢。”同时他又补充说,哥本哈根城区,甚至整个丹麦几乎没有了大型工厂和可能影响环境的企业,它们被转移到了其他地区。
但这并不是全部。今天我们看到的很多建筑,恰恰是丹麦人为了解决环境问题所做的“实验”。
我们见到的第一个“实验项目”是那种可以用“酷”来形容的建筑——城市船舱。它就在离跳水的男孩们20米之外的地方,看上去像一个很小的码头,但阿瑟很快就指出了它的惊人之处:它是漂浮着的建筑。
夏天的哥本哈根
众所周知,哥本哈根是世界上生活成本最高的十座城市之一。如今,越来越多的学生前往丹麦接受高等教育,因而舒适、便利且价格合理的房屋在丹麦变得越来越紧俏。2013年,企业家金·罗德多普发现自己的儿子也遇到了住房问题,他突发奇想,希望把房子全部建造在港口、运河之上,为学生们提供更加方便且便宜的住所。
我们眼前的城市船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丹麦著名本土建筑师杨克·英格斯参与了这个项目。每个独立项目由9个独立的箱体围绕而成,包括12个独立房间和供户外活动的区域。而与传统住宅相比,杨克·英格斯为每处住宅装配了太阳能电池板和由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开发的气凝胶室内建材,并通过将海水转化为热源,成功降低了81%的气体排放量。
第一批“宿舍”已经在2016年的秋天完工。你看,这并不仅仅是个概念设计,还被应用到真实环境中。是不是很棒?
正是看到了城市船舱,我更加确信自己没有去游客区的选择是正确的。实际上,离开这片水域之后,阿瑟也巧妙地避开了游客最为集中的新港,带着我们直接去了内港桥。
这座桥长达180米,连接着著名的新港与克里斯蒂安港。因为桥面能够随时延伸或是收回,所以这座仅供行人和自行车通过的桥又被称作“接吻桥”,是最新加入哥本哈根城市运输系统的17处自行车天桥和隧道之一。
事实上,修建接吻桥时并不顺利。在2016年7月正式向公众开放前,它曾被搁置3年,之后被重启,而整座大桥的修建又花了5年时间。
“这件事应该让中国人来做。”我笃定地说。
桥面上人来人往,但干道则是为自行车准备的。有一对穿着单宁长袖和白色短裤的情侣骑着自行车从我面前过去,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觉得他们很美。阿瑟在桥面上继续讲解着,他指着远处海边一座恢宏的白色建筑,说那就是哥本哈根歌剧院。
建成于2005年的哥本哈根歌剧院几乎代表着当代歌剧院的“最高建造水准”,整座建筑的花费超过了5亿美元,一共14层,分为地上9层和地下5层,其中歌剧院中的主舞台最多可容纳1500人。当你抬头时,就能够看到装饰在主礼堂天花板上的10.5万张24克拉的金箔纸。
我没有按下快门。其实,我10多天后两次返回哥本哈根,也没有为这座建筑拍过一张照片——我是在看到阿瑟脸上露出那种不屑的神情时做出这个决定的。他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建筑。
我们骑行到歌剧院的正门口停下来,看到了正对面的阿美琳堡王宫,那是丹麦王室的主要宫殿。“女王每天起床推开窗户,原本能看到远处的景色,如今她的视野被这座巨大的歌剧院挡住了。”接着,阿瑟非常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这座建筑太有存在感。它更像是‘发起者’,是一位丹麦的造船大亨为自己建造的丰碑,想把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这恰恰是丹麦传统的公共建筑尽力想避免的地方。我想要说的是,炫耀至上的个人主义和哥本哈根的城市精神背道而驰,因为我们的公共建筑,比如那些博物馆、图书馆、剧院(他说到了我最喜欢的建筑)总会留出一部分公共空间,让人们一起享用。但这座歌剧院平时不开放,因此公众很难参与进来,和建筑进行‘交流’。另外,丹麦是一个高福利国家,相应地税也很高,建筑师并不喜欢奢侈的风格,他们优先使用性价比高、朴素的材料,而这座建筑使用了金箔这样的元素,和哥本哈根格格不入。可以说,这是我最不喜欢的建筑,但我们无法无视它……”
最终,我们还是(带着沉重的心情)骑着自行车绕过了它,继续沿着卡诺·德斯威这条滨水道路骑行。
这一地区在1826年之后成了海军基地和造船厂,历史建筑留存至今,远离喧闹的商业区,风光秀丽,是一些创业公司和艺术机构的办公室所在地。
丹麦著名的建筑设计事务所3XN就坐落在这里,经过改造的建筑拥有绝佳的自然采光和层高,确保每个办公的人都能看到户外的景色。
这里视野开阔,能够看到远处的灰白色建筑:丹麦BIG建筑事务所改造的阿曼格·巴克废物发电厂。
这座废物发电厂被称为废物管理和发电领域的一个典范。它的面积为9.5万平方米,采用了最先进的废物处理和环境保护技术。让人惊叹的是,这里还搭建了一座巨大的屋顶滑雪场,面积为3.1万平方米,访客可以通过烟囱里的一架电梯抵达屋顶的滑雪坡,它成了发电厂和人们之间的桥梁。
阿瑟为这座建筑添加了自己的解释,他说,丹麦是没有山的国家,这座发电厂高高地耸立着,似乎填补了这个空白。
他问我为什么对建筑感兴趣。我非常激动地表达了我理想中的工作就是建筑师这一想法,然后说道:“我们一辈子都和建筑‘生活’在一起,但是对城市而言,建筑又是比我们更长久的‘居民’,它们充满了故事。”
哥本哈根有北欧标志性的蓝天和清新的空气
他对这个回答感到非常满意,然后告诉我负责这个改造项目的建筑师杨克·英格斯对这座电厂的看法:“这座发电厂让人相信建筑具有改天换地的能量,一旦建成,世界将会改变。”
不过,他又补充说:“建筑师这样的职业,在我们国家竞争非常激烈——好像所有人都是建筑师。所以,我更喜欢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我已经不再是个建筑师了。”
我们绕过一个被绿树环绕的湖泊,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夏天,北欧的阳光非常强烈,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我一路(在心中)叫苦不迭,幸好在这个地区感受到了凉意。我们骑得很慢,因为路开始变窄,步行的人也多了起来。湖边的草坪上有很多人席地而坐,周围的建筑低矮、隐秘,这里更像是乡村。
我要拿起手机拍照的时候,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立刻弯下腰,怕妨碍我拍照。但阿瑟提醒我,这里是不能拍照的。
我很快得知,这一带就是丹麦著名的“自由城”,一个在哥本哈根城中宣称自治的“国家”。
自由城是实行无政府主义的公社,是后嬉皮时代最著名的运动之一,目前有自治委员会,甚至拥有自己的法律。这里的居民大多为嬉皮士、自由艺术家、草根运动人士、摇滚乐手等自由派风格强烈的人,甚至拥有自己的货币系统、邮局、卫生所、学校,也不受丹麦禁止室内吸烟制度与大麻禁令的影响。
哥本哈根的街角
我们继续“路过”几处有意思的建筑。第一个是在普拉格斯大道区新建的运动场馆,它的特殊之处不仅在于采用了廉价而环保的材料(木头),可以根据体育项目变换功能区,而且这附近是丹麦接收的难民相对集中的区域。
这个新的运动场馆是为了让难民和当地居民共同参与体育项目而建造的。
我们停下来进去参观时,立刻就被场馆中的热气烘得汗流浃背,然而,足球场上的孩子们正激烈地进行着比赛。有个小孩跑过来问我们找谁——他和那个躲开我镜头的小男孩一样,只是想帮个忙。我摇摇头,阿瑟则找来工作人员,当着我们的面说:“这里不应该这么热,因为所有的窗户都是可以打开的,他(工作人员)现在就会演示那些窗户是如何打开的。”
所有窗户都打开了,热空气就像魔法一样迅速散去。
然后,我们像做了好事的学生,跟着“老师”去了哥本哈根大学,那里有一栋名为提根宿舍的学院宿舍。
这座环形建筑是由丹麦知名建筑设计公司郎佳德&特兰博(Lundgaard & Tranberg)设计的。大楼总共7层,有360个房间。每一层都有公共空间,如公用厨房、娱乐室、咖啡屋等,每个房间均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露台。除了寝室之外,餐厅、视听室、自习室、洗衣房、会议室、健身房和单车停车处等综合设施分布在单元楼中。环形建筑的中央是茂密的植物,透过每个宿舍的窗户都能看到植物。借助这些设计,促进了学生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