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巨笔书新史

凌云巨笔书新史

丁国成

——序翟生祥《咏史诗词三百首》

我和翟生祥同志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可以说,既有“公谊”——因公而生情谊,又有“私交”——私下来往密切。其中两件事值得一提:一是“新田园诗歌大赛”,二是“万家寨采风”。1993年初,老翟先向山西、后向《诗刊》提出举办“首届新田园诗歌大赛”的倡议,得到《诗刊》领导支持,遂与山西省委农工部、省广播电视厅、省文联、省广播电视学会、山西农民报社等六家联合举办。老翟担任大赛组委会、评委会副主任兼秘书长,具体筹划所有相关赛事,可谓不遗余力。我退休受聘《中华诗词》后,仍然和他合作,继续联办诗赛。直到2011年的18年间,连续举办了5届“新田园诗歌大赛”以及“新田园诗歌理论研讨”活动,先后编辑出版了5本获奖作品集和两本论文集。“万家寨采风”则是1996年10月的事情。山西省“万家寨水利工程”是我国20世纪三大水利工程之一,正在动工兴建。老翟建议《诗刊》组织诗人前去采风,既可改变诗歌脱离时代、脱离生活、脱离群众的不良倾向,又能促使诗人接近现实、深入实际、经受锻炼。我也认为,这的确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可惜无人去办。我作为常务副主编,当时虽然不管作品,却也只得亲自出马,便同老翟一道组织全国、包括多位山西诗人,赶赴工地采访,写出一批佳作,在《诗刊》上集中推出,产生了较好影响。十余天时间,我和老翟吃在一块儿,住在一处,行在一路,谈在一起,真可谓吃得随心,住得舒心,行得顺心,谈得贴心。两人遂成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诗情友情,与日俱增。

如今,他的诗集《咏史诗词三百首》编成,要我作序,纵然再忙,我也无法拒绝,都得欣然从命。说忙,绝非应酬敷衍,确是实情。退休之后,我编两刊,一为月刊《中华诗词》,尽管我仅编《中华诗词》的评论稿件,但只有独自一人;这同《诗刊》一比,即可看出忙闲:《诗刊》复刊时,杨子敏为评论组(后改理论室)组长(后任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兼主编),我为副组长,编辑有杨金亭(后为副主编、《中华诗词》主编)、封敏(后为电影学院教授)、张圣节(后调中国文联)等,计有五人,最少的时候也有三个人管评论,每期编稿30000余字;而《中华诗词》的评论编辑却只有我自己,每期要编40000余文字稿,还须审校评论清样,其忙可知。二为丛书《诗国》主编。一年四本,比在职只编一刊忙得多。至于其他社会活动,一应杂事杂务,还都不算。老翟2011年8月1日寄来书稿,我拖延至今,方才动笔写序,实在是挤不出时间来,希望得到理解与谅解。当然,这同我生性疏懒,为文迟缓也有关系。

咏史诗词,一般特指歌咏历史,包括古人古事古物古迹的诗词作品,或以古喻今,或借古讽今,抒写诗人的爱憎情怀和思想志趣。我国最早的真正咏史诗,公认为汉代班固的《咏史》。此后历代诗人都有咏史作品面世。老翟的咏史诗词,内涵更为宽泛:既有近现代历史,又有当代历史——凡是已经发生的大事,皆成史迹,不可更改,人们只有如实承认它、记录它,公允地议论它,评价它。诗人咏史,固有以诗书史的用意在焉,即用诗来忠实地书写历史事件,更有以诗录情的深意存焉,即用诗来真实地记录社会情绪。诗之不同于史,正在于此。

老翟在《清平乐·握手记——胡锦涛总书记会见连战主席有感》中写道:

春回大地,处处群山碧。看巨人登高举笔,谱写神州新纪。炎黄一脉相传,齐心打扮江山。老夫泪横满面,喜迎灿烂明天。

他还有《斗非典诗》3首,其一《鹧鸪天·出征赋》写道:

非典飞来举世惊。红旗招展赴长征。大军八路高歌起,万众心中一盏灯。工商学,政农兵。白衣战士打先锋。凌云巨笔书新史,收拾瘟魔指日平。

前词是说,领袖“巨人”正在“谱写神州”新世纪;后词是说,人民群众、包括“工商学,政农兵”也在书写历史新篇章。这就告诉我们,历史是英雄人物创造的,也是普通百姓创造的;归根结底,是人民群众创造的,是英雄人物带领普通百姓共同创造的。诗人书录的,就是“炎黄”英雄统率华夏民族已经和正在创造的“神州”历史。

老翟咏史诗词的突出特色,可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真”:惊天地的真事,泣鬼神的真情,撄人心的真理。

唐代郭从义有两句诗:“挥毫传下千年事,贞石曾留几处碑”(《赠梦英大师》),不敢说老翟所咏之事都能传之“千年”,但他写的诗词将如石碑一般,在历史上留下刻痕。历史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世事俯仰之间,即成今古。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前无古人的伟大时代,弹指一挥,瞬息万变。不止诗人,每个人都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老翟所写,无论是中国革命的“岁月峥嵘”,诸如井冈山斗争、红军东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乃至解放后的抗美援朝,还是和平建设的“田园新歌”,例如改变一穷二白面貌,建设幸福新型农村的艰苦劳动,抑或改革开放的“中华崛起”,比如争取科技进步、港澳回归、民族复兴、国家强盛的卓绝创造,均有涉猎,据实书写,运用的是铁面史笔,创造的是诗词艺术。

老翟不仅是个富有历史使命感的记者,而且是位极具社会责任心的诗人。他的记者经历,大大丰富了他的记事咏史;他的诗人秉赋,深深有助于他的言志抒情。记事为着言志,咏史意在抒情。即事即情,融情于事;事出故实,情本由衷,自然真实可感。诗人心系普通百姓,情牵世上苍生。四川汶川发生特大地震,诗人为之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写着多首词曲。如《卜算子·新行军歌——汶川抗震救灾纪事之一》:

山颤石头流,雷雨声声怒。欲问军人去哪边?抗震救人处。遍地展红旗,路有乡亲哭。十万精兵下汶川,指日春光驻。

震灾震惊世界,同时唤起爱心。诗人虽然远在山西,都也如见“山颤石头流”,如闻“路有乡亲哭”;“大路断,洪水流,楼倒房塌众人愁”。(《自由曲·抗震救灾前线速写》)灾区百姓的“众人愁”绪和“乡亲哭”声,甚让诗人忧虑,因为他的诗心与民心相通,他的诗情与民情相连,待到解放军“十万精兵”奔赴灾区紧急救援,诗人又转忧为乐,变愁作喜,相信“指日春光驻”,因为他同灾民一样,看到了希望。这是诗人的博爱,也是民族的大爱,是以使鬼神为之而泣。

诗重情而不重理,但诗要得事得情,还要得理,即古人所谓“理语不必入诗中,诗境不可出理外”(清·潘德舆《养一斋诗话》)。诗而融情入理,便是诗的最高境界。老翟的咏史诗词,还不能说已经完全达到这种境界,但他在努力追求、悉心探索。他感情丰富,心识明达,触事不徒动情,又能穷理,真知卓见,时露笔端。例如《大寨铁扁担》:

扛起铁扁担,登上虎头山,

挑走穷和白,担来歌满川。

这是诗人创作的“民歌”,已被收入1972年出版的《山西新民歌选》中,可见它大受欢迎、广为流传。作品语言朴实无华,激情充沛饱满,哲理浅显而又深刻。“农业学大寨”畅行我国整整一个时代,至今褒贬不一。但我要说,老翟这首“民歌”,可谓得事得情得理的精品力作。“穷和白”是相对而言的,作为诗的意象,必将普遍适用。要想改变贫穷落后面貌,达到民富国强、中华复兴,除了艰苦奋斗,别无他法。“穷”、“白”要靠“铁扁担”“挑走”,不挑它不走;“欢”笑要靠“铁扁担”“担来”,不担它不来——这难道还不是最明白不过而又最颠扑不破的客观真理吗?所言最为切要,能破千载之惑!

再如《观战团的覆灭——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

小炮轻声响,血肉满天飞。

尔母门前望,惊魂哪日归!

抗战期间,侵华日寇对我太岳山区疯狂扫荡,凶焰万丈,不可一世,甚至调其“军官120人组成观战团”,妄图观我一败涂地,未曾料到反而自取灭亡:“除3人逃脱,全被击毙”。作品写的只是一次不足挂齿的小小战役,却揭示出胜败兵家不可期的普遍规律:无论侵略者玩弄什么“铁滚式三层阵地新战法”,也不管他们使用什么先进科技和重型(大规模杀伤)武器,一如当今世界霸权国耍弄所谓“即时全球打击武器”之类,都是注定要失败的,因为他们打的都是非正义的侵略战争。正义之师必胜,不义之军必败,这是世界战争的根本规律,不可违抗;中国的抗日战争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当时,日寇属于强者,中国属于弱者;但是,弱者中国只用“小炮”反击,却使强寇日本“血肉满天飞”。诗人以人道主义心肠怜悯其家“尔母门前望,惊魂哪日归!”不义战争不仅给被侵略国家人民也给侵略国家人民带来巨大灾难:“惊魂”游荡异国,永无归日!诗人从反面敌方落笔,角度新颖:“小炮”是日寇招来的,尽管“轻声”而非“重型”,却有极大杀伤力和震慑力。这就严正警告战争贩子:玩火必自焚!作品不用“理语”,全用形象,震醒世人梦寐。

诗集中的作品,质量参差不齐。恕我直言:有些作品写得过实,偏于记事,疏于言情,理性有余,意象不足,因而诗味淡薄,不耐品读。老翟是个乐观主义者,正如两句古诗所咏:“欢乐较多愁较小,道情为重利为轻。”所见多为光明,为诗喜唱赞歌。然而,现实生活往往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宋·方岳《别子才司令》)。我倒期望老翟多点忧患,写些战歌!

2012.3.26北京

作者中华诗词常务副主编、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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