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年逢而立蟾宫折桂
书法先贤柳骨颜筋
◎柳公权
一
柳公权（778～865），字诚悬，京兆华原（今陕西省铜川市）人。唐宪宗元和三年（808）状元及第，唐代著名书法家、诗人。仕历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懿宗七朝，前后近六十年。官终太子太保，封河东郡公，赠太子太师。
柳公权的祖父柳正礼，曾任邠州士曹参军。父亲柳子温官居丹州刺史。柳公权状元及第后，又登博学宏词科，初仕秘书省校书郎。李听任夏、绥、银、宥节度使时辟为掌书记。唐穆宗新立，柳公权奉命入京奏事。穆宗对他说，我在佛寺里看见你的墨宝，早就想见到你。于是留任为右拾遗，补侍书学士。此后，在穆宗、敬宗、文宗三朝二十年间，因为他的书法成就无人能及，柳公权一直担任侍书学士这一职务。直到唐文宗大和三年（829），他的同榜李宗闵高居相位，在哥哥柳公绰的干预下，才擢拔为右司郎中，旋迁司封郎中、兵部郎中、弘文馆学士。但是文宗皇帝离不开他，复诏为侍书学士，考虑到侍书的品级太低，便让他兼任谏议大夫，还是觉得有些愧对，第二天再加知制诰。因为他的字写得漂亮，特让他掌撰诏书。开成三年（838），柳公权调任工部侍郎，但只是一名备员。文宗驾崩，武宗即位，任命柳公权为右散骑常侍，后历任詹事府詹事、太子宾客、左常侍、国子监祭酒、工部尚书。官终太子太保。
柳公权仕履近六十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止于文宗朝前，主要担任近侍职务。武宗朝后以闲职为主。其主要仕迹当在前一阶段。他一生虽然没有外放藩镇，内主部衙，但却是一位直言敢谏的忠臣。
大和年间，文宗皇帝与翰林学士议事，谈到汉文帝恭俭为天下先。文宗举起自己的衣袖说，我这身衣服已经洗了三次了。大家都交口称赞。只有柳公权默不作声。会后文宗问他为何沉默。他说：一国之君，拔用贤良，罢黜奸邪，虚心纳谏，赏罚分明才是大事。穿几件旧衣乃为小节。开成年间，文宗又召柳公权了解社会呼声。柳公权直言：外界对郭旼被任命为邠宁节度使议论纷纷。文宗说，郭旼是尚父（郭子仪）的侄子，太皇太后（懿安皇后）的叔父，在职也没有过错。从金吾大将升任邠宁节度使，还议论什么？柳公权说，凭郭旼的功绩和品德，任命为节度使是合适的。但大家都说是郭旼把两个女儿献入宫中，才因此升官。文宗说，他两个女儿进宫，是看望太后的。柳公权说，古人言：瓜田不拾履，李下不整冠。王珪就曾劝太宗送卢江王妃出宫。文宗当即派内使张日华把郭旼的两个女儿送回了家。
二
当然，柳公权的最大成就还是书法与诗歌。
柳公权书法以楷书著称，与颜真卿齐名。人称“颜柳”，又与欧阳询、颜真卿、赵孟頫并称为“楷书四大家”。他先学王羲之，后学颜真卿，最终博采众长，自创“柳体”，以骨力劲健见长，后世有“颜筋柳骨”的美誉。苏轼称他“自出新意”。米芾称他“神气清健，无一点尘俗”。
在柳公权的故乡，至今还流传着他少年时代刻苦习书的故事。柳公权小时候字写得很糟糕，常受到先生和父亲的责骂。他便发誓要写出好字来。经过几年的刻苦练习，小公权的字在同学当中已属佼佼。有一天，骄傲的柳公权与同学们赛字。一位卖豆腐脑的老者路过停下来观看。柳公权赶忙把自己的字递上，想得到夸奖。老者看后，却说他的字就像桶里的豆腐脑一样无筋没骨。柳公权不服气，就说，你说我的字写得不好，那么你写几个好字我看看。老者笑道：我是一个粗人，不会写字。不过有人用脚写的字都比你好。不信你去华原城里看看。第二天，柳公权就背着馍袋进城，在北街的一棵老槐树下，果然看见一位没有双臂的老人坐在地上用脚在给人写对联。只见他运笔如神，龙飞凤舞，赢得阵阵喝彩。
柳公权这才知道卖豆腐脑的老人的良苦用心。当即跪在无臂老人面前，要求拜师学艺。老人被他的精神所感动，用脚提起笔来写道：
写尽八缸水，砚染涝池黑。
博取百家长，始得龙凤飞。
柳公权从此勤学苦练，终成宗师。
在穆宗、敬宗、文宗三朝，柳公权之所以久居侍书不得动迁，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对他书法技艺的崇拜。特别是文宗皇帝，自大和九年（835）“甘露之变”后，基本上被宦官所软禁，与柳公权谈书说艺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慰籍。有史料记载，他们常常谈到蜡尽无灯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只好命宫女用纸搓蜡泪照明。《唐人轶事汇编》记载：武宗即位之初，有一个宫嫔不忘文宗旧情。武宗对柳公权说，我很讨厌她，但要是能够得到你一篇诗书的话，一定原谅她。柳公权闻言，凝思片刻即在一片蜀笺上写下一首绝句：
不忿前时忤主恩，已甘寂寞守长门。
今朝却得君王顾，重入椒房拭泪痕。
武宗大悦，当即赐柳公权锦缎二百匹，并让这个宫嫔拜谢他。
会昌六年（846），宣宗即位。柳公权已是年近古稀，移任太子少师。入朝谢恩时，宣宗吩咐观军容使西门季玄捧砚，枢密使崔巨源润笔，请柳公权给他写了三张条幅。柳公权大笔一挥，写真书十字：“卫夫人传笔法于王右军”，行书十一字：“永禅师真草《千字文》得家法”，草书八字：“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宣宗赏赐锦缎、银器等物。
柳公权自元和年后，书艺声誉之高堪称举世无双。当时，公卿大臣家为先人立碑，如果得不到柳公权所撰碑文，是为不孝。而且柳公权声名远播海外，四夷朝贡都要另外准备钱财，专门用于质换柳公权的书法作品。
柳公权是一个看淡货利的人。据说，他得到的朝廷赏赐、王公大臣们的润笔和外国使节的馈赠不计其数。这些钱财他都交给家里的仆人海鸥和龙安两人保管，但这两个家伙利用柳公权的高雅情怀，据为己有，侵吞变卖，柳公权也不闻不问。他曾特地收藏了一箱银制酒器，有一天，他忽然想起，打算拿出来用。一箱银器不翼而飞，而箱子锁盖如旧。两个仆人都故作惊讶，推说不知。柳公权微微一笑，也只说了一句：大概是羽化成仙了。
柳公权书法残碑（图片来源：风飘石）
柳公权不但擅书，而且工诗。宋人乐史《广卓异记》记载，柳公权任秘书省校书郎时，在一座佛寺里看到朱审所画山水，即兴题道：
朱审偏能视夕岚，洞边深墨为秋潭。
与君一顾西墙画，从此看山不向南。
元和十五年（820），穆宗皇帝对他说，我在佛寺里看见你的墨宝，早就想见到你。就是说的这首诗。《全唐诗》存其诗五首。《全唐诗外编》存其诗一首。
三
柳公权究竟是不是状元？是哪一年的状元？很值得研究。新、旧唐书均只言他是唐宪宗元和元年（806）进士。这一年进士及第23人，状元是武翊黄。武是这一科的府试解头、进士状头、宏词敕头。时人称为“武三头”。《登科记考补正》《唐代进士录》持此说。《登科记考补正》同时记载，柳公权还中这一年的博学宏词科。此科主考为中书舍人崔邠。著名诗人白居易、元稹均登此年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
另一说柳公权是元和三年（808）状元。《中国科举辞典》《中国状元大典》《中国历代文状元》《中国状元全传》均持此说。此科主考是中书舍人卫次公。《登科记考补正》只言本科进士19人，状元是谁未载。此科有名士牛僧孺、李宗闵、贾餗、徐晦。
关于唐敬宗宝历元年（825）状元柳璟是不是柳公权的族孙也有不同说法。《中国历代文状元》《唐代进士录》持此说。依据在唐人赵璘《因话录》中有“柳尚书公权与族孙璟，开成中同在翰林”的记载。但新、旧唐书记载，柳璟的祖父柳芳是开元末年（741）进士、唐代著名的史学家，官终右司郎中，集贤学士。这说明柳芳长柳公权至少在六十岁以上。另据唐人吕道生《定命录》记载，柳芳“无兄弟姐妹，无庄田资产，孑然一身”。再从两人的籍贯来看，柳芳是今山西省永济市人，而柳公权是今陕西省铜川市人，相差甚远。据此推断，柳璟不是柳公权的族孙，说是宗孙还未尝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