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龙夏韵
刘燕成
在开阳南龙镇,不知不觉地,夏天浓烈的绿意竟然悄悄浮荡在南贡河上了。幽蓝的波涛里,游鱼已经闻到了夏日翻滚而来的暖流,自由自在的精灵们,慢条斯理地拍打着鳃子,它们趁着那轮火红的朝阳还未跳出海平面之际,早早地聚拢到了河岸浅水的草丛里,那清澈的河流是最好不过的天堂了。
河那岸,错落有致的苗家小寨,渐渐传来了早起人家开门推窗的声响。堂屋的大门是昨晚睡前就闩好了的,女人一边拉着衣扣,一边推开门闩,朝霞映上了脸膛,日子,这样潺潺流淌着,它们滑过苗家木楼门前,滑过村庄碧绿的茶园,滑过茶园少女那美丽的麻花辫,激荡起无数欢声笑语。
老马驮着一肩谷粮,在山农的吆喝声里走过那弯弯曲曲的田埂,路边草尖那晶莹亮丽的水珠,润润地,湿了一串长长的脚印,马蹄,在松软的黄土地里刻录了老马的心事,深的、浅的、方的、圆的,这不光是脚印的形状,这是一生勤劳的图案呢。
夏日里的晨风总是很温柔的,细细地揉动着水田里的秧水,轻轻地摇淡了一层层覆盖在秧田上的白雾,那些深藏在稀泥里的黄鳝和泥鳅,在天亮之前便隐匿到水田里的洞穴中去了,青蛙亦在黎明降临之前,早早地歇止了歌唱,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初的寂静,一切又将在寂静的晨雾里来临。
采茶的绿衣姑娘们,背着竹篓径直朝着那广袤无边的茶园缓缓地走去,沐浴在乳白色的晨雾下,灵魂深处的芳心早已痒得发热,她们禁不住要哼几句山歌来的。不过,这歌声细嫩,甜而不外扬。晨霞里的欢跃是不宜太过夸张的,留几许神秘的味道隐匿在歌喉里,手上和嘴间的活儿却是那么的娴熟,哪一片茶叶应该采摘,哪一句山歌应该唱给哪些人听,姑娘们自然胸有成竹。
茶园山下,耕夫放长了牛绳,只听得犁铧在烂泥田里穿梭,握在耕夫手心的牛梢棍,老半天都没有敲下去一次,这牛,自然是耕夫们最要好的伙伴,想想这一垄垄硕大的田坝子,都得耕牛一点点地翻犁,不知到底需要流淌多少汗水呢。上了些年纪的耕夫,总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他们劳累了大半辈子,自然也轮到贪图享受的时候了,但山民们似乎闲不住心,他们往往背个小水壶,或是灌上半壶女人们酿的米酒,或是裹上一袋昨夜吃剩的泥鳅,累了,便停下犁来,斜靠在田坎边,独自小酌。要是上下田坎有人在的话,自然会吆喝着聚拢来,每人几小口米酒灌下肚去,干活的劲儿便自然高涨起来了。
村庄里的苗家老人,目睹着属于自己的世界渐渐远去,曾经的荒蛮和闭塞,曾经那些刀耕火种的苦难年华,都将被如今的繁华所取代,满脸密密麻麻的皱纹里,那些洋溢着的幸福是那样的清晰可见。然而一贯勤劳善耕的山里人,长不出一点点闲心,似乎不到倒下的那一刻,手里的活儿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看看南龙那青幽幽的山野碧川,我们就可以想象得到南龙苗家人的好劳程度,那些苍翠美丽的山川,无不是浸泡着山里人的血汗而得来的。聪明智慧的南龙人,很早就留下了无数盛传黔中大地的美誉,比如南龙人的南贡茶,曾为朝廷贡品,明末清初的佘家营,曾经是民族烽烟里争抢不息的宝地,至今依然保存完好的长庆寺,曾经是香烟缭绕的无数子民的心灵净地呢。
这个夏日,尽管我们早已看不见封存已久的历史烟火,尽管我们只能用一颗无比敬仰的心灵在祖先的足印里朝拜,但我们很荣幸我们在这个和谐安详的时代,我们相信我们能够在逐渐繁华富强的岁月里缔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民族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