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录六十五 暴君的臣民

随感录六十五 暴君的臣民

从前看见清朝几件重案的记载,“臣工”拟罪很严重,“圣上”常常减轻,便心里想:大约因为要博仁厚的美名,所以玩这些花样罢了。后来细想,殊不尽然。

暴君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暴君的暴政,时常还不能餍足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欲望。

中国不要提了罢。在外国举一个例:小事件则如Gogol的剧本《按察使》,众人都禁止他,俄皇却准开演;大事件则如巡抚想放耶稣,众人却要求将他钉上十字架。

暴君的臣民,只愿暴政暴在他人的头上,他却看着高兴,拿“残酷”做娱乐,拿“他人的苦”做赏玩,做慰安。

自己的本领只是“幸免”。

从“幸免”里又选出牺牲,供给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渴血的欲望,但谁也不明白。死的说“阿呀”,活的高兴着。

题注:

本篇最初发表于1919年11月1日《新青年》第六卷第六号,署名唐俟。收入《热风》。本篇体现了鲁迅对“庸众”的深刻思考:他们在暴君统治下形成一种扭曲心理,“大抵比暴君更暴”,而且喜欢赏玩“他人的苦”。文中提到“Gogol”,即俄国作家果戈理,他的剧作《按察使》作于1834年至1836年期间,今译作《巡按使》或《钦差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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