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年时代

第一章 童年时代

抗战出生的中原娃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黄河这一自女娲补天、大禹治水就躺卧在这里的庞然大物见证了中国的千年巨变,这条气势磅礴、咆哮向前的母亲河,目睹了中华民族的荣辱沧桑,培育了华夏儿女刚毅、勤劳、直爽和桀骜不驯的性格。谁曾料想,昔日的古战场,如今已是阡陌纵横、楼馆栉比;当年“水淹日军”的花园口,如今麦浪一望无际,稻香沁人心脾。107国道宛如飞天的彩带,飘挂十里虹桥,纵贯南北;高速列车宛如巨龙,穿梭桥廓,驰骋京粤。这就是中州大地,炎黄先帝的故里,中华民族的摇篮。

1937年“七七事变”,抗日战争爆发。虽然这场战争已过去半个多世纪,但中国民众却始终无法忘记。因为那是一段为民族生存而战的历史,太过血腥和惨烈,注定要铭刻在每一个华夏子孙心底。

就在这一年的冬天,在黄河北岸河南原阳县一个不出名的乡里——姚村,一个男婴呱呱坠地。男孩的降生,最开心的当然是这家女主人了。虽然外面北风凛冽,可屋里热气腾腾。家里添了一个男丁,给奶奶带来了传宗接代之喜。男婴的一声啼哭也惊动了左邻右舍,很多近邻妇女来到他家,道喜声阵阵。这个婴儿就是赵振业,日后的航空结构材料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

河南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中国人,大多数要到河南来寻根。

河南自古农耕发达,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造就了这里古朴淳厚的民风和自然亲切的乡情。

原阳县历史悠久。秦时置阳武县,西汉置原武县,1950年,原武、阳武二县合并而成原阳县。

原阳县解放初期辖于平原省,现隶属新乡市。

具有数千年历史的原阳,积淀了丰厚的文化底蕴。古称“博浪沙”的原阳,因张良刺秦而闻名于世。

自秦汉至元代,原阳先后出过13位官至宰相的著名历史人物。有张良刺秦古遗址,毛遂故里、陈平祠、张苍墓、玲珑塔等名胜古迹,还有保存完好、具有民族风格的明末清初民宅夏家院。当然,还有共产党游击队夜袭日本鬼子的原武城遗址。

原阳姚村

姚村是黄河边上的一个中等村庄,南眈黄河大堤,北蹬绵延官道,土寨环抱,人杰地灵。姚村人并不姓姚,村子里住着赵姓、卞姓和胡姓的老百姓。

解放前,姚村有五六百号人。村里有一所小学,赵姓、卞姓各有一座“家庙”(南方人称为祠堂),还有一座“奶奶庙”。

“家庙”是祀祖、议事的场所,也是宗族红白喜事、惩戒忤逆之地。

“奶奶庙”里存放着许多瓷器娃娃,是人们用作求生育的吉祥物。

村里每月逢五、九日还要赶“会”,这“会”就是农村集贸市场。这一天,乡亲们会挑着自产的蔬菜瓜果去卖,还有各种小吃、日用品的摊位,人们各取所需,好不热闹。

今天,旧时的姚村早已不复存在。1958年,政府对姚村寨北面一大片盐碱地进行土地改良,引来黄河水淤地。淤积的泥沙覆盖的盐碱地,如今成了盛产稻谷的良田。

这样一来,土质是改好了,可村内处处冒水,原本池塘就多的寨子变成了一个小泽国。于是,1963年姚村整体搬迁到寨南,沿寨盖起了十里长街。

姚村老家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姚村每条街道都铺上了水泥路,新垫高的房屋井然有序,赶“会”的一条主街上有了小超市、小饭馆,小学校也异地重建,唯有“奶奶庙”里的那位善良送子奶奶“上天言好事”去了。像千万个社会主义新农村一样,姚村追赶着时尚。

看到如今的姚村,赵振业感慨万千。每次离开村子时都会情不自禁、热泪盈眶。他说,新旧社会两重天,今非昔比呀!在过去的岁月里,姚村土地贫瘠,连年战乱,水、旱、蝗灾闹得民不聊生,靠天吃饭的姚村人家徒四壁,苦不堪言。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连年干旱,几乎颗粒无收,乡亲们挖草根、吃树皮充饥,还饿死过人。有的逃往他乡,村里的小姓人家绝了户。有一年遇上蝗灾,蝗虫多得吓人,地上密密麻麻,飞起来遮天蔽日,浩浩荡荡由西向东掠去,所到之处庄稼一扫而光。

对于中原大地的旱灾,美国记者白修德曾作过真实报道。1943年1月,美国记者白修德与一位同行在河南采访。河南的人间惨剧令白修德的神经大受刺激。他看到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饥饿的村民想要把他从马上拉下来,以便可以吃他的马。他听到人吃人的故事。他了解到河南政府对当地旱情不仅不提供帮助,反而还想着法子从苦难农民那里征税,而那些从外省弄来提供给河南灾民的粮食,则被军队扣下,以至于军队粮仓里堆满过剩的粮食。白修德从随处可见的死尸身边走过,遍地的饿殍仿佛在向他诉说,从而促使他写出了《人吃人的河南灾荒》一文。文章中有这样的细节描述:“一些人躺在沟里,一动不动。我们把一两人摇一摇,看他们是否仍旧活着。其中有一人微动了动,我们将一张大钞票放在他的手里。他麻木的手指握住了这票子,但只是一个反射动作而已。接着,他的手指慢慢张开,票子在他摊开的手掌上抖动。另外一人躺在那里呻吟,我们摇动他,想设法使他起来,又没有力气……”在报道可怕现实的同时,白修德在文中指出:国民党政府和军队的横征暴敛和贪污腐化,是加重这场灾难的重要原因。文章在美国《时代》杂志上发表后,又在美国各地报刊登出,影响很大。

千百年来,黄河水奔放不羁,每当夏秋之交大有冲破大堤直奔天津之势,如今已被小浪底水库制伏;昔日的黄河滩,如今土地肥沃,解放前一亩好地收100斤[1]小麦算是好年成,现在亩产都达上千斤;以前一天三顿窝窝头、玉米粥,现在是面条、油烙饼;联合收割机代替了镰刀手割、肩挑、背驮,姚村人直起腰,开着车,开始过河游邙山二帝公园了。

赵振业是在黄河岸边长大的。对黄河有着特殊的情感,一旦有机会,他都会去看黄河。看到黄河,他就会想到《黄河颂》。在一阵阵雷鸣般的怒吼声中,一团团水雾升腾。不见飞瀑,不见深渊,眼前只有黄色的巨浪铺天盖地而来,翻腾、撕咬,异常狂暴……黄河有内堰与外堰,是真正的地上河。在堰内农民们也种上了庄稼。黄河古河床几经改道,饱经风霜的黄河人几经大的迁徙,辐射到全国各地,形成今日的“雄鸡高啼”的格局。可是,那种黄河文化、黄河民俗、黄河文明、黄河风情始终保存。

黄河北岸的大堤是一条苍老而浑厚的土堤,上面长满青草和绿树,如巨龙逶迤东去,阅尽两岸黄河儿女的春秋。据说这大堤始建自明朝,一代一代人为它加高,加厚,修修补补,让苍老中有新意,黧黑中见褐黄。在它的界定内,黄河从远古流向今日,尽管也有暴虐,但作为中华文明的摇篮,带给炎黄子孙的却不乏灵性与豪放。

沿着河堤走,赵振业最为感动的是黄河岸边的沙柳。沙柳长不高,但生命力极强;它柔软,但不失筋骨。它平静地在荒瘠的土地上生长。

赵姓家族

据家谱记载,赵姓家族是明代初年间由山西迁至原阳县姚村的。到赵振业这辈,已是赵家第21代了。

赵振业的曾祖父叫赵耕云,兄弟五个。后世名讳按金、木、水、火、土排序,赵耕云排行第二,属木。他有四个儿子,长子书林、二儿子书楼、三儿子书檄、四儿子书柜。排行老二的赵书楼就是赵振业的祖父。一家四兄弟,是一个殷实的大家庭。

赵书楼娶司姓女子为妻,1920年生下一男孩,即赵振业的父亲,取名赵荣宾。不幸的是在赵荣宾一岁左右时,赵书楼英年早逝,年仅20多岁。

赵荣宾幼小丧父,因家庭经济每况愈下,书仅念至初级师范肄业,不得不回家种田。他是一个庄稼活的好把式。为逃避国民党抓壮丁,就到村子里的小学校任教,从此成为一名乡村教师。他还喜欢唱戏,是村里戏班子的热心张罗者和司鼓,他常拿出自家的粮食为戏班子换服装或乐器。

赵荣宾是一个忠厚善良的人,教书认真,待人和气,始终是一张笑脸,从不与人争执;鼓励学生,劝说家长,深得学生和家长尊敬,常被评为模范教师。

1957年,赵荣宾被打成右派,遣送回家接受监督劳动,顶着莫须有的罪名,过着另类日子。

还好,雨过天晴,1963年摘去了“右派”帽子的赵荣宾又回到了三尺讲台,直至1990年卧病。他是三代姚村人的启蒙先生。

2000年,赵荣宾去世,享年80岁。得知先生去世,姚村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据他的学生卞文河介绍,“赵老师是公认的好老师,知书达理,人缘关系特别好,经常做公益事业,姚村的男女老少都很敬重他。他去世的时候,全村人都自发来到他的灵堂前吊唁,他的学生有的从外地赶来为他送行。村里的村长、书记都参加了追悼会。人数之多,场面之大,创下了姚村丧事之最。”

赵振业回忆说,父亲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虽然从未打骂过他,父子之间也很少对话,但淘气甚至野性的他却十分惧怕父亲。为了供他读书,父亲宁愿去学生食堂就餐。父亲是教师,却没有辅导过他一次功课;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却没有为他改过一个“倣”。父亲忍受着被打成“右派”的屈辱,却从不向儿子流露。父亲晚年患病的十年中,从未向儿子提出任何要求。

在赵振业心目中,父亲是山,赐予他不屈和坚强的性格;父亲是海,给予他博大宽广的胸怀;父亲是灯,照亮他前行的道路;父亲是书,告诉他人生的意义所在。

父亲去世时,赵振业把脸长时间地紧贴在他的面颊上。明月不归赴偏乐,白云愁色满苍悟。

而对于未能为祖母送葬,赵振业一直心存内疚。祖父去世后,家里兄弟多,因祖母精明能干,成为赵家的内当家。她默默忍受着青年丧夫、孤身育子的痛苦,操持着日渐惨淡的大家庭,直到1940年,四兄弟分了家。那时,赵振业才3岁。一家4口,就靠赵荣宾的薪水和地里的收获生活。赵振业回忆说,祖母性格刚强,十分勤劳。一个小脚女人,不分寒暑,总是姚村起得最早的一个,拿着杈子去拾粪。每天天刚蒙蒙亮,勤劳的姚村人下地时,她已经绕着村寨走了两圈,拾过两杈粪回家了。她终日守在地里,不是给棉花打杈,就是翻红薯秧。在田里收庄稼累了就坐在地上继续收割,权当休息。

赵振业那会儿虽然年纪不大,但他还是能感觉到祖母对祖父的眷恋,她心中深埋着失去丈夫的无限悲痛。舅爷孩子多,生活不大富裕。每年春节前,赵振业和堂弟赵振学总要受命抬上几十斤小麦送到舅爷家去。祖母平生最疼爱的两个人是儿子赵荣宾、孙子赵振业。她无时不在关注他们俩的安全。从记事起,赵振业就一直跟奶奶睡。他整天像野马一样在外边疯玩,晚上躺下来就喊腿疼。祖母总是拖着疲惫的身体为他揉腿直到他入梦。一次赵振业出疹子,反应很厉害,祖母十分害怕,连着三天三夜守在床边,担心魔鬼把他带走。她相信习俗,为赵振业认下不少干爹干娘,认为这样会迷惑魔鬼辨认不出谁是赵振业。姚村距郑州仅40里[2]路,距新乡却达百里。祖母坚持不许孙子去郑州上学,因为去郑州要过黄河,不安全。赵振业只好去了新乡。

赵振业自去新乡上初中后10多年里,和祖母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祖母靠不分昼夜的辛勤劳动和省吃俭用总算保住了祖上留下的田亩,加上父亲的薪水,日子还算殷实。1953年河南第二次土改,家中成分由中农划为地主,家庭生活仅靠父亲薪水,赵振业上高中后开销增大,从此家里生活大不如前。到1956年上大学后,家里实在无力支持了。1957年父亲被划为右派,遣送回家。一家人仅靠几亩地的收成生活。祖母上了年纪,她实在经受不起连续两次刺激,尤其是不能接受她苦心教养的儿子居然成了右派,她完全崩溃了。赵振业从堂兄赵振邦的信上得知祖母生病了。1959年他趁去洛阳拖拉机厂实习的机会回家探望,万万没有想到祖母已经逝去了。因为家里拿不出路费,就一直瞒着他。赵振业想象得到祖母临走时的心情。长叹兮,以掩涕兮,哀天道之不公。他祈愿老人家在那个世界里和她心爱的人补上恩爱。

与堂兄弟振邦(中)、振学(右)在一起

赵振业母亲吴瑞清,生于1916年,1934年与赵荣宾结婚,比赵荣宾大4岁。一直在家操持家务,先后生了二男一女。老大赵振业,幼子、幼女早年夭折。母亲今年97岁了,身板还挺硬朗,生活能够自理。赵振业回忆说,母亲年轻时多病,乡下郎中医术不高,将她胳膊上扎满针眼。母亲是外婆的小女儿,每逢身体不适或生活艰难,就带儿子去住外婆家。记得一次遭荒年,家里支持不住,他和母亲在外婆家一直住了一年有余。1953年河南第二次土改、合作化后,母亲为生计不得不下田劳作,大跃进时跟随劳动大军到黄河滩上修坝挖渠,风餐露宿。大幸的是身体从此日渐好了起来,到如今更是远离病魔,一年到头连伤风感冒都极少见。80岁那年来北京,居然登上居庸关顶峰。一位老外惊讶不已,特地为她拍照称奇。90多岁高龄,耳不聋,眼不花,算卦先生说她能过百岁。母亲常向他惋惜身边无女。赵振业深知,这是因为他从12岁离开母亲外出上学至今60多年来留给她的总是来去匆匆,离别,离别,离别!她忍耐、隐痛、无奈!担心安全,她每每劝赵振业不要回家去看她;担心儿子惦挂,她不让别人告诉儿子她身体不适的消息。赵振业是个孝子,他父亲病危住院时,一直在医院照顾,每天为父亲喂药、擦身、守夜,直到父亲安详闭上双眼,令医务人员和同房病人感动。现在母亲年事已高,这成为他唯一的牵挂,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他多次要接母亲到北京同他一起生活,可老人家执意不肯。她说老家空气好,熟人多,聊天的话题也多。是啊,老人耐得住清贫,却耐不住寂寞。没办法,赵振业只好依了母亲,请乡下婶婶代为照顾老母,坚持每天给母亲一个电话请安。

父母喜登天安门

母亲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她有两个重孙子。从赵振业的父亲到赵振业的儿子,赵家已是三代单传,双胞胎重孙宽释了老人多年的心情负担。更深月夜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快乐的小淘气

城里的孩子玩的地方是公园、游乐场,农村的孩子也有他们的乐趣。小时候,赵振业有一群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除了和小他一岁的堂弟振学形影不离外,还有比他大几岁的伙伴一起玩。白天爬到树上掏鸟蛋、骑着树梢摘桑葚,晚上打麦场上捉迷藏、跑几里路到邻村去看戏。初夏季节到田边搓麦仁、燎麦穗,到了深秋跑去地里烧红薯、烧豆角。这是一个很有点技术的活计。先在地上挖一个坑,再修整出一个“灶”,在灶上面放着红薯或黄豆角,再用松土封成一个堡。拣来树枝、庄稼秆烧灶,一时烟雾缭绕。烧一会儿后,用脚将炉灶踩蹋,红薯、黄豆角一齐落入灶下被热土掩埋,闷一段时间后,扒出来吃,味道甘美无比。孩子们一个个吃得黑嘴角,花糊脸,扬长而去。玩起来,赵振业十分投入,十分认真。不仅忘记饥饿,吃饭总要奶奶喊,奶奶找,而且玩热了脱下衣服一扔继续玩,以至玩完了衣服不知丢在什么地方。所以,童年的赵振业是因淘气和丢衣裳而出名。

孩子们还有许多开心的游戏,如围在一起“札方”“炮打洋人”,也免不了下塘捉青蛙、摔跤、打架。记忆最深刻的游戏,就是在地上划一个圆圈,每人放一个古铜币在圈里,在离圈几米的地方划一条线。依次站在线外向铜币抛掷物。掷物是自选的石片、瓦片、铁片等。谁把铜币撞出圈外,这铜币就归谁。小伙伴们争来争去,好不热闹,也为输赢而快乐或沮丧。由于古铜币毕竟很少,孩子们便动起了脑筋制泥币。方法是到寨边上挖些黏土和成泥,反复揉搓,变成胶泥条,然后揉成团。再用两个铜币将胶泥团夹在中间,中间穿一个芯棒,在石板或砖板上滚动几次,脱下铜币后即做出一个带中心孔的圆“泥钱”,然后再把“泥钱”放入灶底烧制成“瓦钱”,或在太阳下暴晒数日成硬“泥钱”。泥钱、瓦钱都很坚硬,不怕撞击。于是,每人脖子上都挂上一串像和尚们的佛珠一样的泥钱,大伙一天玩得不亦乐乎!

小学同学卞文河(左一)、卞文安(左二)忆童年

同其他小孩子们一样,赵振业最开心的时刻就是过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春节的到来。这不仅是因为过年可以穿上少有的新衣裳,吃到白面馍,更因为有很长一段心醉的好日子。照千年老习俗,姚村人过年当然也是自腊月初八开始,二十三送灶王爷升天正式进入准备阶段。谓之“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换新土,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去打酒,三十捏鼻(包饺子)”。三十晚上要守岁,母亲忙着为孩子们赶做衣服,自己做些收拾准备,天亮会见长辈、亲友。三十晚上可谓“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辞旧迎新自然要张灯结彩,燃放鞭炮,求个吉利,晚餐规定是吃面条和饺子,以示送则饺子,迎则面条。难得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说今论古,盘算家计,推盅换盏,其乐融融。

正月初一起五更,大家比着起早图个开年吉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吃饺子,个别饺子里面包着古铜币,谁吃到这个饺子,开年有福。大年初一,各家都要到家庙给祖宗烧香、磕头。晚辈们都要到长辈家给长辈磕头。全村异性人家也都要到各家磕头问安,以答谢一年来邻里的帮衬,以礼求得来年乡亲们的照顾。从五更一直要到中午,可算是最累的一天。磕头后,通常长辈们都会给晚辈一些吃的,如芝麻糖、花生之类,有的还会给个小红包。大年初一,村子里还有“一班人”列队敲打锣、鼓、钹等各种乐器,吹着唢呐在村子里转圈。家家户户还放鞭炮,小孩子们去争拣那些没燃着的鞭炮,装进自己衣裤袋里,留着一个一个点着放,可开心了!

正月初一到初五不许动刀用剪,这样可让劳累一年的主妇们留几天休闲的功夫,也是走亲访友的时节。穿新带花,一路上喜气洋洋。正月十五年过半,这一天是过年的又一高潮。正月十五又称灯节。这天晚上是灯的世界,太阳一下山,家里处处是灯,屋里屋外、台上台下、门前门后,连水缸里也要浮上盏灯,可谓火树银花不夜天。殊不知,这些灯是用粟米面捏成杯状,上笼蒸熟后在杯中央插上一枝麦秆,顶上裹上棉花,然后杯中灌满食油,点亮。灯烧了几个小时后灭了,杯被烧得焦黄,香味扑鼻,孩子们拿来解馋,也用来打点乞丐。

正月十五晚上还是青年男女活跃的时光。他们从“奶奶庙”的座台上偷下一只瓷娃娃,诡秘地摸进新婚夫妻的卧室,将瓷娃娃藏进被窝里。来年如果这对夫妻真得子女,就要宴请偷瓷娃娃的青年们,而且还要买两个新瓷娃娃放到“奶奶庙”的座台。一闹就至半夜,好不热闹。

正月十六才是小年,家家起五更,白天是一天的游艺活动。

春节结束在正月十九,那天叫“天苍”,意思是新一年的农家活计开始了。这天,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家房前屋后及房里各处点上灯,这是最后一次灯会。大年三十把老祖宗请回来享受合家欢乐,这天晚上要送别老祖宗回去清闲。

回忆起童年,赵振业说小时候最爱喝的是胡辣汤。一旦听到卖胡辣汤的吆喝声,就会寻声而去。胡辣汤是中原地区小吃系列中的一绝。它源于清代,大兴于民国初年,之后花样不断翻新。至今若行走在大街小巷口,随处都能见到它的身影。

无论是春、夏、秋、冬,中原城镇的大街小巷,胡辣汤摊点总是星罗棋布。清晨,当各大饭店宾馆酒店的大门还是紧闭时,胡辣汤的香味便已四散飘开,吸引着人们的食欲。临街大棚,青砖铺地,散放着数十张桌凳。干净的碗筷,涌动的食客,火热的场景。正宗的、有名气的胡辣汤摊点前,总是挤满了人,真可谓一碗难求啊!如果能吃上“包子、油馍、胡辣汤”,那真是一种持久回味的惬意。

北舞渡胡辣汤是中原老字号了。它起源于清道光5年(公元1825年),当时山西、陕西两省的商贾在此创建了一座山陕会馆,会馆落成后,大宴宾客,此间太原府的一名大厨做了一道深受名流绅士称赞的汤,这道汤就是胡辣汤。经过100多年的发展,现在北舞渡的胡辣汤又分为闪家、丁家、吕家和宛家四个专业大户,其中又以北舞渡隆源斋闪记胡辣汤最为有名,在胡辣汤市场独树一帜。

据老人讲,传统的胡辣汤是由大铜锅盛装的,嵌在一辆红色推车上,下面用炭火煨着。卖汤人素衣白帽,手持一把大木勺,在汤锅里搅三搅,“哗”,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便盛好,递在喝汤人手中。技艺高超的卖汤人是不会在碗边留下汤汁的。如今,在郑州、漯河、平顶山、许昌、襄城县等开设的北舞渡胡辣汤店(摊)已成为当地人们早餐的首选。

从味道上讲,由于北舞渡的胡辣汤用了较多的胡椒,辣味十足。胡辣汤另有一个雅致的名字,叫八珍汤,叫八珍自然夸张,不过这也说明胡辣汤“内容”很多。最常见的有面筋、海带丝、粉丝、千张丝、花生米、香菜、姜末、榨菜等。根据节令和地域的不同,还会有牛(羊)肉、黄豆、木耳、黄花菜、菠菜、萝卜条、葱花等。做法很繁琐,先用淡盐水和面,揉成面团,然后不断加水“洗”出面筋。水烧开后下面筋,面筋熟后将洗面筋的水,也就是稀淀粉糊倒入锅内,小火烧至汤汁黏稠,再放入其他配料,旺火烧沸。胡辣汤盛到碗里后,还要淋香油、香醋等,喝起来黏糊糊、香喷喷。辣是它的主要特征,但那种辣并不像吃重庆火锅那样辣得让你跳脚,而是辣在嘴里,美在心中。喝这种汤一般都要加点醋,辣中透酸,酸中有辣,再加上各种原料的综合反应,香、滑、绵、润,于吞咽之余又有东西可嚼,十分满足。胡辣汤还有另外一种吃法,把半碗胡辣汤和半碗豆腐脑儿掺在一起,叫做“两掺儿”。卖胡辣汤的常捎带卖豆腐脑儿。拿小勺稍微搅和一下,豆腐脑儿的细腻、清淡、微苦涩与胡辣汤的黏稠、酸辣、鲜香交替刺激,更增滋味。在冬日的清晨,一碗胡辣汤下肚,额头上会渗出细细的汗来,身子暖了,胃口也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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