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萌生学医的想法
1. 私塾新来的小学童
清朝龙震有诗云:“繁华真可比京华,都说津门有大家。一自虚名传海内,徒劳多士走天涯。尊中酒许醉千日,架上书空过五车。春色年年看不厌,满城风雨满城花。”说的正是天津卫。据史料记载,明成祖朱棣靖难时,由此南下称帝,以“天子津渡之地”为福地,并赐名天津。
早在元、明两代,天津就是漕粮北运的枢纽。到了清代,天津又成为长芦盐纲的基地。1860年天津开埠,洋人于此开设建造银行、教堂、学校,西方的宗教文化迅速渗透进来。清帝退位后,天津本地势力北洋系,获得国家政权,天津遂成为中国政治、金融等中心,中国的第一所大学、第一条电话线、第一个邮局、第一家劝业场、第一个近代造币厂、第一部电梯等均产生于彼时的天津。辛亥革命后,因为战乱,北京不宜居住,天津成为当时风云人物的首选隐居地,包括孙中山、溥仪、袁世凯、张学良、冯国璋、汤玉麟、梁启超、曹禺、李叔同、顾维钧等名人,不约而同地聚集津门。
经济发展与社会需要推动了天津中药业的繁盛,药业的兴起又促进中医的繁荣,使得天津拥有丰厚的中医文化底蕴。当时天津的中医界名医荟萃、大家辈出,不仅涌现出张锡纯、丁子良、王静斋、苏式骨科、哈氏世医等诸多名医,还有中医教育家陈泽东、古今人,以及医药家刘秉彝。天津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融汇东西南北各方医学文化的精华,培育出兼收并蓄的中医药文化,为现代中医药文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也积淀了浓郁的中医药文化氛围。
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1938年6月6日,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医大师石学敏出生在天津市西青区大寺镇石家庄村(后更名为石庄子村)。从星相学上来说,6月6日这一天出生的人,极具远见,将运用高瞻远瞩的想法,使周遭的人有所启发、发展。与石学敏以后的人生相较,确有相似之处。
石学敏弟兄6个,上面还有一个姐姐。石学敏的母亲张桂荣是典型的中国女性,任劳任怨、不辞辛苦照料一家老小。父亲石耕田很了不起,是当时天津直沽高粱酒的领衔技师。天津直沽酒,现称津酒,是当时的名牌。大直沽田庄有古井,水质甘洌,久取不竭,配以上等红粮酿制,经大缸深埋,锡盖加封,得酒余香绵长,风格独特。清诗《津门百咏》赞之云:
直沽高粱酒商标
“名酒通称大直沽,色如琥珀白如酥。”
石学敏的父亲善钻研,又肯下苦功,掌握了一手酿酒绝技,是酒厂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
石学敏幼时聪颖早慧,善于思考。他的话很少,个性比一般孩子沉稳,言行间充满自信。他年龄虽小,却思路清晰,谈吐大方,做事也有条理,深得父母的喜爱。父亲觉得这个儿子将来能成大器,就准备培养他。到了上学的年龄,把他送入了私塾。
当时中国虽已进入20世纪30年代,私塾教育仍是启蒙教育的最主要形式。石学敏就读的学堂,设在一间大厅里,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孔夫子的画像。石学敏的父亲提前把自备的条桌、凳子送到学堂。开学这天,穿着整洁的石学敏先向孔子画像行跪拜礼,再给先生磕头,并赠送束脩。先生是一位饱读诗书的老秀才,年近六旬,稀疏的头发已经花白。石学敏注意到,先生面前的大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摆着一根两指宽的木板。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令学子们恨之入骨的戒尺,专为警诫学童违规所用。
开蒙从相对易学易记的《三字经》开始,继以《百家姓》《千字文》《龙文鞭影》《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幼学琼林》《古文观止》《千家诗》等启蒙教材,循序渐进,由浅入深。《三字经》相传为南宋礼部尚书王应麟所作,明清两代续有增补。全书共376句,包括天文、地理、典籍、历史、人物以及社会人生种种;《百家姓》是四字一句,因为这本书是在宋代年间编的,宋朝的皇帝世家姓赵,所以赵姓排在第一位;《千字文》则用一千个不同的中文字,写出了一部中国文化基本的大要。相传此书作者周兴嗣因得罪皇帝,被罚在一夜之间,用一千个不同的字,做成一篇好文章,才得赦罪。周兴嗣确实在一夜之间,写出了这篇有关宇宙、物理、人情、世故的《千字文》。不过写完后,他的须发一夜皆白;《千家诗》集唐宋时期名家名篇,题材多样,易学好懂……
私塾先生上课没有板书,采用逐一面授的方式。因石学敏是新生,先生就指着课本从头逐字逐句地教他:“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石学敏认真地跟着先生唱读。学会了这两句,先生再教下一句。教材的词句比较押韵,石学敏很快掌握了先生教过的内容。先生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熟读。
下午是习字课,先生先写几个笔画少的红字,再把着石学敏的小手描写,教他学习执笔的正确姿势。等他熟悉了每个字的间架结构,就让他按照先左后右、先上后下的笔顺,照着原帖的字画行笔。先生会对每个学童的字作出评价,写得好的字就在旁边圈个红圈。石学敏握笔描红,特别有耐心,最后得了好几个红圈圈。
2. 药王庙即景
一天的课程结束,学童们向先生揖礼告辞。回家路上,几位新结识的小伙伴笑嘻嘻地对石学敏说:“你运气真好,刚入学就赶上放假。”
石学敏不解:“听说学堂一年之中,只有清明节和孔圣人生日才放假一天。如今刚过清明,离孔圣人的诞辰还早,怎么会放假?”
一个瘦小机灵的男孩好奇地问他:“你没逛过风窝庙的庙会吗?这个庙会从农历四月十九开到二十八,可热闹了,是咱天津卫的大盛事。庙会期间,先生给大家放一天假,只是不知今年放假的是哪一天。”
这个男孩叫石家兴,与石学敏年龄相仿,对他格外热情。说起来,石学敏以前还真没去过风窝庙。他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母亲每天操劳家务,根本没时间带他外出。加之他年纪小,家人不放心他出远门。听到同窗如此说,石学敏有些心动。
回家后,他把一天的学习情况讲给父母听。看到画了很多红圈的书法本子,石父高兴得连连点头。石学敏趁机问他:“爹,风窝庙的庙会好玩吗?今天我听几位同窗说起这个,您给我讲讲吧。”
石父笑道:“也好,趁现在有时间,我就给你说道说道。话说明朝成化十七年,从山东省曹州府的石家林村,有位姓石的老乡逃荒来到咱这儿,在此地安居建村,石家庄村由此得名,咱村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石。离这儿大约7里路,有个王村,就是风窝庙所在地了。”
听到此处,石学敏竖起了耳朵。
缓缓地喝了一口茶,石父接着说:“风窝庙也叫药王庙,据说建于1200多年前的唐朝,比咱天津卫还早上700多年呢。庙里主要供奉的是药王孙思邈。这孙思邈啊,10岁就能作诗,长大后立志学医,为百姓解难。他经常独自上山采药,免费给穷人看病,很快就名满天下。有一天,唐太宗的皇后生病了,请他进宫诊病。孙思邈把一条红线拴在皇后手腕上,隔着帘子切脉,诊断出皇后怀了儿子。后来,皇后果然生了太子,唐太宗大喜之下亲口封孙思邈为‘药王’。药王庙中的孙思邈的塑像,手和脚都装着奇妙的机关,可以自由活动。咱们天津有句老话:‘摸摸药王手,嘛病都没有。’去药王庙的人,都会去握一握药王的手,求的就是祛病消灾。”
石学敏好奇地问:“爹,那您握过药王的手吗?”
石父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承认:“嗯,握过。”
想到了什么,他惋惜地说:“不过,孙思邈的塑像早几年被拆了,再也没法握药王的手喽!”
“那您以后就没得过病吗?”儿子好奇地问。
石父叹了口气:“哎,那不过是图个吉利,真正得大病了,还得找大夫啊。”
父亲的讲述,让石学敏对孙思邈产生了敬仰之情。“得大病找大夫”那句话,又使他陷入沉思。大夫具体做些什么,他还无从知晓,只是模糊地感觉,大夫肯定很有能耐。
几天后,在学童们的热烈期盼中,先生终于宣布:四月二十六休假一日。大家高兴得手舞足蹈。
休假那天,石学敏跟约好的几位同窗在学堂前集合,小伙伴们结伴去逛庙会。一路人流如织,到处鸣鞭放炮,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
石学敏注意到,除了纯朴的村民,还有许多穿着气质明显迥异于当地人的游客。石家兴指着那些人炫耀道:“瞧见没,每年风窝庙的庙会啊,全天津卫的各大商号和药店都要派人过来。咱这庙会绝对是津门一景!”大家纷纷点头,自是与有荣焉。
在药王庙前的空地上,用竹子搭了简易戏台,一个身着戏装的女子,正咿咿呀呀地唱戏。旁边有人表演马戏、耍杂技、卖各种特色小食,韵味十足的津味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极了。几人看得眼花缭乱,石家兴则盯上了路边的麦秆玩具。这种玩具是当地特产,将除去麦穗的麦秆洗净、压扁、染色后,编成老虎、骏马、猫、狗、兔等工艺品,饰以彩色穗子,用高梁秆挑着,煞是好看。这个摊位前挤满了小孩子,石学敏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只有石家兴挤到了最前面,他左挑右选,最后买了一只麦秆虎,拎在手上一甩一甩地,很神气。
石学敏忍着笑转过身去,却发现不远处许多人在排队,密密麻麻的好似一条长龙,蜿蜒曲折,每人手里还端着或盆或碗或桶等容器,神情极为虔诚。他不禁好奇地问:“这些人排队做什么?干嘛还拿着盆?”
石家兴得意地说:“那是求‘圣水’的!这风窝庙有口井叫‘药王泉’,据说喝了这药王泉的水,有病的能去病,没病的能长寿。每次庙会,都有外地人来求圣水。”
“这圣水真治病吗?”石学敏疑惑地问。
石家兴抓了抓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我也不清楚——我家倒是存了一大桶,每次我肚子疼或发烧,都会喝一碗,有时管用,有时不管用。”
后来,那一天的经历,在石学敏的记忆中渐渐淡去,而与治病有关的故事,却仍在继续。
3. 突如其来的一场疟疾
夏日的午后,暑气袭人。学堂前的老树无精打采地卷着树叶,知了拼命地鸣叫,汗流浃背的学童们仍在摇头晃脑地背着书。
天资聪颖的石学敏进步极快,悟性也高。先生教过的内容,他很快就能掌握,每篇文章还能倒背如流,文章也写得好。不像石家兴那些孩子,把学习当成负担,经常挨板子。在石学敏眼中,这些蒙学经典,读起来朗朗上口,还蕴含着许多朴素的道理。从《三字经》中,他了解到中华上下5000年的历史概况;《幼学琼林》使他学到许多历史、地理常识;《古文观止》不仅让他从历朝历代的精彩故事中,看到千年以前的人们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景况,还带他领略了古典中文之美;《弟子规》教他孝敬父母,尊敬师长,学会用知识去充实自己……因着他的勤奋好学,先生不时给他“开小灶”。2年下来,他把同窗们撇下一大截。
这日下学后,石家兴一边甩着被戒尺打肿的手,一边兴冲冲地对几个小伙伴说:“咱们去河里洗澡吧!这么热的天儿,去河里抓鱼最痛快!”
石学敏摇摇头:“河边蚊子太多了,这几天我被咬了不少包。”说着,他微微打了一个寒战。
石家兴叹了口气:“也是,不知怎么回事,今年夏天特别热,蚊子也特别多——咦,这么热的天,你怎么发抖啊?”
周身如堕冰窖一般寒冷,石学敏浑身打着颤,顾不得回答石家兴,急匆匆地往家跑。到家后,他扯过一条棉被盖在身上,还是冻得牙齿打颤。家人发现他的异常,都跑了过来。石学敏此时浑身发烫,而母亲端来的凉开水,被他一饮而尽。几个小时以后,他渐渐地退了烧。大家以为不过是普通的伤风,都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上学,他的身体没有出现异常。不过,第三天放学后,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石学敏又出现了先冷后热的症状。祖父沉吟道:“不好,这孩子怕是在打摆子!”
“打摆子”是疟疾的俗称,是由疟原虫感染引起的寄生虫病,主要通过蚊子叮咬吸血时传播,其独特症状就是间歇性发冷发热。疟原虫进入人体后,寄生于肝脏和红细胞内。当疟原虫把红细胞胀破时,人体就会出现先冷后热的病理现象,人体寒热发作周期和红细胞内疟原虫裂体增殖的周期相一致。按出现寒战高热的周期,通常将疟疾分为:间日疟(2天为1周期)、三日疟(3天为1周期)、恶性疟(周期不固定,可每日或隔日发病,症状重)。石学敏得的就是间日疟,传播媒介是中华按蚊。
疟疾曾是人类历史上最为流行的传染病之一。4000多年前的两具埃及木乃伊,就因疟疾而死;但丁在《神曲·地狱篇》中如此描写疟疾的可怕:“犹如患三日疟的人临近寒颤发作时/指甲已经发白/只要一看阴凉儿就浑身打战……”后来,但丁死于疟疾。
在我国,对疟疾的认识特别早,殷墟甲骨文中就有“疟”字的记载;《素问·疟论》指出疟疾发作的典型症状:“疟之始发也,先起于毫毛,伸欠乃作,寒栗鼓颔,腰脊俱痛,寒去则内外皆热,头痛如破,渴欲饮水。”历史上,清代康熙皇帝曾感染过这种疾病。
确认石学敏感染疟疾之后,按照老祖父的方法,家人使用了一个民间的经验方,对他进行医治。用的是什么方呢?就是青蒿熬汤。
那时天津有句老话,叫“好吃不过饺子,好烧不过蒿子”,所谓的“蒿子”就是青蒿。这种多年生草本植物,香气浓郁,还很常见,路边、地头到处都是。当地人把青蒿晒得半干,编成辫子,点火做饭特别好,不仅有一股香气,而且灶火特别爆,所以说“好烧不过蒿子”。
青蒿还有清热解暑、退虚热、宣化湿热的效果,具有非常高的药用价值。东晋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中记载“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可治寒热诸疟。
石家用青蒿熬汤给石学敏喝,这是民间的偏方,不用花钱,效果也极好。几副青蒿汤下去,石学敏的疟疾就被治好了,这让石学敏切身体会到中草药治疗疾病的神奇效果。
4. 治好疯子的武祖
《日出》是剧作家曹禺的代表作,讲的是交际花陈白露的故事,1935年发表后,旋即引起轰动。陈白露由银行家潘月亭供养,整日与一群游手好闲的寄生虫相周旋。她虽厌恶和鄙视周围的一切,却也只能抱着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后来,潘月亭投机股票失败,陈白露债台高筑,服安眠药自杀。剧中的大丰银行行长潘月亭的原型,就是石学敏的同乡,大陆银行的主要股东石鸣柱。
大陆银行成立于1919年,总行设在天津,当年与天津盐业银行、金城银行、中南银行并称“北四行”,在中国近代金融业发展进程中,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后因国民党政府的金融统制,大陆银行的发展空间受到挤压,爆发了《日出》中的信任危机,人们争着从该行取款。为了压住挤兑风潮,大陆银行开始兴建商业巨厦,以此显示雄厚资本。大约在1946年,大厦快建成了,大陆银行也破产了。石鸣柱大受打击,整个人精神失常,得了精神病。
石鸣柱回到老家,成天手舞足蹈、骂骂咧咧、哭哭啼啼,一个大老板完全失去了尊严。他在石家庄村很有名望,不过这次得了精神病回来,大家都知道他破产了,疯了。他的父亲是个大地主,很有钱,为了给儿子治病,想尽了各种办法,却都没有效果。村里有人对他说:“你儿子变得这样疯癫,是被鬼附体了,还是请武祖给他驱驱鬼吧!”
那时的人们由于不能科学地认识病因,遇到伤痛疾病,往往认为是污鬼作祟,所以提出请武祖赶鬼。
武祖又是什么呢?当年姜子牙辅佐武王伐纣建立了周朝,其间发展了中国古代的兵论、兵法、兵书、战策、战术等一整套的军事理论学说。随着小说《封神演义》的传播,姜子牙由人变成了神,被百姓尊为“武祖”,民间也出现了“武祖”这个神仙头衔,代表有力量,能打倒一切。后来那些冠以“武祖”头衔的人,实际上是医生,不过是以宗教仪式的形式,行医治的内容,达到给人治病的目的。
请武祖费用不低,好在石鸣柱家不缺钱,就从外地请来一位武祖。石学敏当时正好在家,9岁的他虽也读过一些书,却未见过武祖,就特别好奇,也跟着凑热闹去看武祖治病。
石鸣柱的家人领着他一大早就在村口等着。这在村里也算是一件大事,男女老少都拥过来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远远就看到请来的武祖进了村。这人大约五六十岁,头发有些花白,面色却很红润。
武祖来的时候,石鸣柱已经神志不清了,他痛苦得大喊大叫,盲目挣扎着。武祖也不理他,说上他家去。大家就架着石鸣柱,与武祖一起直奔他家而去。
进屋以后,那位武祖面色严肃地对石鸣柱说:“你规矩点!这么胡喊乱骂的,真没礼貌!你成何体统啊?”
说着,就吩咐旁边的两个大小伙子:“把他绑起来!”
那两人一下子就把石鸣柱按倒在床铺上了。
武祖又吓唬石鸣柱:“你再乱动,我就叫神杀了你!”
一听这话,石鸣柱也老实了。
这时,石学敏注意到,武祖从随身的铁盒里,拿出几根长达10厘米的银针来。其实,针灸有专门的配方治疗这种病,至于效果,就要看大夫的水平了。
这位老先生还是有点经验的,他先把石鸣柱的胳膊和腿扎上针,边扎边说:“我扎你的胳膊,你的胳膊就动不了了;我扎你腿,你的腿就动不了了。”
确然如此。石鸣柱的胳膊和腿伸开以后,就像耶稣被钉十字架一样,胳膊、腿都不能动了,身上被扎了好多针。
石学敏后来读中医大学时,想起那一幕,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时武祖扎的是内关穴啊。针刺此穴,可以宁心安神、治疗癔症。
就这样扎了有一个多月,石鸣柱的精神病真被治好了。全村人都很惊讶:这武祖真行啊!
针灸的神奇功效,如同魔术一般,强烈地吸引着石学敏,在他心里悄悄埋下了好奇的种子。终有一天种子发芽了,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5. 恐怖的瘟疫
石学敏读了3年私塾,获益极大,私塾先生对他的评价也特别高。石学敏的父亲从此坚定了再难也要让儿子继续深造的决心。
在当时作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解放前的那几年物价暴涨,民不聊生,普通民众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怎敢奢求读书?绝大多数国民都是文盲。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调查显示,全国文盲率在90%以上,后来还是政府大力组织扫盲班教识字,才把文盲率降了下去。
1946年,私塾被明令取缔,石学敏又去上洋学堂。洋学堂是指新式学校。新式学堂注重实用,将知识分门别类地教授,不仅有国文,还有算术、地理、历史、音乐、图画等课程,学生们课间可以去操场玩游戏,与私塾相比,可谓花样繁多。《图画日报》曾报道过这种新现象:“新年已过学堂开,学子莘莘鱼贯来。宝贵光阴休混掷,各将子弟快栽培。新学昌明旧俗除,不须香烛把诚舒。皮包一个携将去,上课钟鸣即读书。讲堂优礼谒先生,脱帽鞠将右手擎。不比昔时须下拜,磕头习惯幼年成。笑煞村儒尚训蒙,赵钱孙李教儿童。一心只望新生至,开馆收来贽见丰。”
读了2年洋学堂,石学敏把数学等课程都补上了。作为家里唯一的读书人,他小小年纪就懂得帮父母分担责任,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处理事情的态度都很成熟。
光阴如过隙。这一年石家庄村的春天来得特别早,田里的树木萌发了新绿,桃树枝头立着花骨朵。诡异的艳丽背后,含着几分不寻常的意味。村里的老人都说,这种反常天气是不祥之兆。
一天,石学敏的姐姐急匆匆地从外面跑回来,惊慌失措地对家人说:“不好了,村头的两家有几口人得了黄病,村长说这病会传染,叫大家别接近他们!”
祖父骇然变色地站了起来,颤声对家人道:“不好,这怕是瘟疫呀!能否躲过此劫,要看大家的造化了。”
大家都神色惶然。这个可怕的消息,让一向冷静的石学敏也有些发慌,他想到昔日的同窗、那个聪明顽皮的石家兴就住在村头,心中暗暗为他祈祷。可是,令他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十几天后,石家兴因重度黄疸不治身亡。
黄病其实是黄疸型肝炎的俗称,此次是由肝炎病毒引起,具有极强的传染性。该病初发时,病人全身乏力,恶心厌油。三五日后,逐渐出现目黄,随之出现尿黄与身黄。
这次黄疸病起病特别急,村里染病的越来越多,石学敏的家人也未能幸免。众人意识到,石家庄村的一场灾难降临了。
抗战胜利后,中国经济遭受重创,百业凋敝,村里根本没有诊所,医生也特别稀缺。那时的医生,不是由专门的大中专院校培养出来的,多走家族、师徒传承之路。资料表明,1934年,全国医师仅有7881人,药师380人。1947年全国省级传染病院只有16所。由此可见医疗卫生的投入是多么不足,药物更是奇缺,乡村最是缺医少药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很容易治疗的黄疸型肝炎,在当时老百姓的眼中就是不治之症,只能任其蔓延,自生自灭。
因为疫情严重,石学敏的父亲也赶回家来,照顾染病的家人。当时石学敏还没被传染上,石学敏的父亲皱着眉头对自己的父母和妻子说:“学敏的活动量特别大,他一方面要上学,跟很多人接触;另一方面又得负责家里的许多事情,很容易被传上。怎么办呢?”
石学敏的祖父、祖母很干脆地说:“都传上,也别把学敏传上,这孩子是咱家的希望!”
于是,家人把石学敏送到外村大姑家,等于把他保护起来了。
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夺去了石家庄村数十条生命,有的家庭绝了户,村里每天都有死尸被抬出去掩埋。满眼所见,一片晦暗,凄风苦雨。
等到疫情结束,石学敏回到家中,发现祖母、母亲、几个哥哥和姐姐都活了下来,家里还算完整。可是一向疼爱他的爷爷,却因年岁相对大一点儿,终究没扛过去,不幸去世了。年幼的石学敏不堪其痛,泪流满面。
家乡凄惨的局面与祖父的故去,令石学敏深感疾病的危害与医药的重要。从那时起,在他幼小的心里逐渐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要学医。他觉得:医生是非常崇高的职业,自己要做一名医生,将来治病救人,去解除人们的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