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像个任性的小孩
致格·安·潘菲洛夫
1913年10月,莫斯科
亲爱的格里沙!
为我打碎锁链,砸掉桎梏吧,
戴着铁链多么难受和痛苦。
给我自由,日思夜想的自由吧,
我将教会你怎样热爱自由。
唉,我呀,唉,我呀!在你那美丽的远方的一角,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你那里,在你身旁,安宁而平稳地流逝着一天天非常幸福的时光。可我这里,寒冷的时光沸腾着、汹涌着,使我不得安宁。它在流逝的过程中不断接到形形色色的真理之胚,把它紧紧搂入自己的怀抱,并把它带到天知道有多远的没有一个人会到的地方。你生气的是,为什么我这么久不给你写信,但是当我的嘴上,而且不单单是在我的嘴上贴上封条的时候,我能做什么呢?
罗斯啊,你受无情命运的驱赶,
因为和威廉姆不同的罪过,
你的嘴巴向你的先知封闭着,
自由的话语却让我的蠢驴去说。
在我头顶上空密布着阴云,周围是假话和谎言。甜滋滋的幻想被击碎了,飞驰的旋风在可怜的循环中把一切带走了。终于,不得不说,生活真是“空虚而愚蠢的玩笑”。命运在捉弄我。它像个任性的小孩,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你大概从我如此可爱的父亲那里接到一封使你很不愉快的信吧,信中他狠狠地责骂了你。但我在这里并没有过错,是你的不慎差点儿没把我送进省税务局里去。我不是这样给你写的吗:改换一下信封和笔迹。有人在监视我,不久以前还搜查过我的住宅。在信里我不来向你解释一切,因为连一个大头针的头也瞒不过这些长官们和他们无所不见的眼睛,不得不沉默。我的信件有人在读,虽然不撕开信封,但读得非常仔细。我再一次请求你,写信时要避免用尖锐的语气,要不然,无论对于你,还是对于我,结果都会是很惨的。一切事的原因我以后向你解释,至于何时解释,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要等到这场大的暴风雨平息了之后。
现在我们来谈谈别的吧。你现在生活得怎样?我感觉自己很糟。心头沉甸甸的,一缕恼人的忧郁深深印在心里。如今带着火红的晚霞的夏天快要熄灭了,而我在印刷厂的高墙后还没见过它。你无论往哪儿看,视线遇到的都是死气沉沉的寒石似的土壤,见到的只是那些灰色的建筑物和那条溅满了1905年牺牲者们的鲜血的五光十色的马路。这里有许多花园、花房,但它们和家乡的田野和森林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而且这里的人们完全不是家乡那样的。是的,朋友,理想主义在这里已过时了,不管你跟谁说话,你总会听到同样一句话:“金钱——是最主要的。”如果你要反对,那么他们就会对你说:“太年轻,太稚嫩,你过一阵子就会改变的。”他们预先就把你纳入小市民幸福的英雄们之列了,认为这是生活中最大的幸福。所有人都沉浸在自身,假如基督再度来到人世,那么他定会因为唤不醒这些沉睡的灵魂而再度牺牲的。
生活多不快,生活多难挨,
我的贫穷的生活苦不可耐。
是的,我经常嫉妒你的朋友佩里科夫。大概,上天太爱他了,注定他年纪轻轻地就死去:像颗星星在拂晓前陨落有多好啊,但如今他已没了,已看不见了,四周一片黑暗:
啊,你,黑夜,
幽黑的夜,
幽黑的夜,
秋天的夜。
我的事不特别让人高兴。我进了沙尼亚夫大学历史哲学部。弄学费还得争吵一番。我不知道我将怎样维持下去,经济能力是如此单薄。我不知道你还在克列皮克待下来了,你该从那里脱身到外边来了。难道那种令人憋气的气氛不让你感到压抑吗?在这里,即使谈一谈别人也是可以的,也有可以听的内容。此刻,我想,这些半死不活的歪七扭八的字我可写够了。真是难以忍受的烦闷。“全都是骗子和坏蛋。
只有一个正经人,某市的市长,但就连他,说真的,也是只猪!”索巴凯维奇这样说过。真的,我如今什么好人和好事也没有看见。
爱你的
谢廖沙
克里姆林宫大堤上的叶赛宁雕像
- 这是无名作者的歌曲《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驰骋……》歌词的改写。
- 威廉姆·莎士比亚。
- 引自莱蒙托夫诗《寂寞又忧愁》。
- 引自莱蒙托夫诗《别了,藏垢纳污的俄罗斯》。
- 1913年春至1914年夏,叶赛宁在瑟金开办的印刷厂当助理校对员。
- 引自尼基丁的诗《用铁锹挖了个深坑……》。
- 俄罗斯民歌。
- 这句话等于中文信中的“信写到此为止”的客套话。
- 果戈理的长篇小说《死魂灵》中的人物之一索巴凯维奇的稍经改动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