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让人念念不忘
这是一件我非常想做的事情。做这件事情十分快乐。
我其实已自制了一本这本书的装订本,牛皮纸封面,目录页码齐全,有模有样的。可是我想最好是让更多的人读到这些文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知道还有许多读者和我一样,喜欢这个可爱的老头:有些已经是八零后、九零后,或者是零零后了。这些迹象我们从网络上的博客和微博以及微信圈中就不难看出。
我知道,喜欢汪曾祺是一件快乐的事,甚至是一件“高雅”的事,因为读汪曾祺的人似乎都有那么点“文艺”的样子。
虽然我写过一些汪曾祺的文章,对汪曾祺可以说比较了解,对他的趣闻逸事,也知道得不少,可近几天偶尔听朋友说他的一段故事,还是让我喜欢得不行。
这个故事的亲历者是徽州人程鹰。
我来复述一下这个故事。我尽量说得慢一点。
话说1989年,汪曾祺和林斤澜老哥俩受邀到徽州游玩。当天晚上,市里接待,颇隆重,汪显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席间逮到机会,便对市里陪同的领导说,明天就让小程陪我们就行了。领导见汪诚恳(在喝酒上也可看出),而且酒喝得不错,就应允了。
第二天一早,程鹰赶到宾馆,正好汪已经下楼,正准备去门口的小卖部买烟,程跟了过去。
汪走近柜台,从裤子口袋里抓出一把钱,数也不数,往柜台上一推,说:“买两包烟。”——程鹰说,他记得非常清楚,是上海产的“双喜”,红双喜。卖烟的在一把钱中挑选一下,拿够烟钱,又把这一堆钱往回一推,汪看都没看,把这一堆钱又塞回口袋,之后把一包烟往程鹰面前一推:“你一包,我一包。”
晚上程鹰陪汪、林在新安江边的大排档吃龙虾。啤酒喝到一半,林忽然说:“小程,听说你一个小说要在《花城》发?”
程鹰说:“是的。”
林说:“《花城》不错。”停一会儿又说,“你再认真写一个,我给你在《北京文学》发头条。”
汪丢下酒杯,望着林:“你俗不俗,难道非要发头条?”
林用发亮的眼睛望着汪,笑了。
汪说:“我的小说就发不了头条,有时非要发末条呢。”
老头儿来了兴致,又说了一通:“我的一个小说,转了七八家,都不能用,最后给到东北一个《海燕》,说能发,我写的是一个手艺人,里面有一句话,写手艺人‘走进了他的工作’,编辑说不通,要给我改成‘他走进了他的工作间’。那时候的手艺人,有什么工作间?”
汪说完,也用发亮的眼睛,忘着林和程,抿嘴笑。
程鹰是在酒桌上说的这个故事。程鹰穿着白色亚麻的衣衫,人清瘦,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故事说完,程鹰低声说:
“我喜欢这个老头儿。”
一个人让人喜欢,有时很难;有时也并不难。一个细节,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
还有一件事也可以说。
有一个叫时风的人,给汪曾祺写信,想请汪先生给他画一幅猫,并随信寄了50块钱。
汪回信说:
时风先生:
来信收到。我不善画猫,且画猫为中堂者亦少见。检近作梅花一幅以赠,这也算是小中堂。
寄来的五十元敬还,另寄。我作字画从不收钱,尚祈见谅。
即侯时安!
汪曾祺(11月5日)
这是我从网上搜来的汪一封信,不知写于何年?时风也不知是何许人也。
还有一封信,和这封信内容一样,也是关于索画的事。有个叫麦风的沈阳人,1995年认识了汪,去过汪先生在蒲黄榆的家。初次见面不好开口,回到沈阳,便给汪先生去了一封信,试探看能否购买一幅画。汪收到来信,即画了一幅花卉寄去,并附一信写道:
麦风同志:
索画之函今日才转到我手中,当即命笔。我作画不索酬,请勿寄钱来。
曾祺问候!
1995年10月14日
又一次麦风去汪家,刚进门坐定,汪先生就拿一幅画放在他手中,说:“早晨画了一幅画,送给你吧。”麦风欣喜异常,那是一幅荷花图,墨色的宽宽大大的荷叶,黄的花蕊和粉的花,墨色淋漓,临风自得。
以上的这些细节,都让我们心中温暖。我与汪先生生前有些交往,深切地感受过这种特殊的温暖。这种温暖非常奇怪,他不是一般的师生情、朋友情,这里面爱的成分很多,而且一言两语难尽。也许这只是老一辈人的风范,也许西南联大出来的人,都有点这个样子。谁晓得呢!
一个人总是让人念念不忘,我想从以上的描述中,也不难找出答案。
尽说跑题的话。还是回来说点正事吧。
书里早期逸文的绝大部分,发现者为清华大学的解志熙教授、斐春芳博士、西南师大的李光荣教授、东北师大的徐强教授以及上海《文汇报》的周毅女士,这些逸文都已在相关专业报刊上发表过。书中的注文为解志熙教授、斐春芳博士、李光荣教授和编者所注。特此说明,并感谢他们的支持。
书后的附录部分,为研究这批早期逸文的文章,也都已在国内的报刊上刊发。附在书后,便于阅读者对这些逸文的理解。也许是“添足”了。既然辛苦的编出了这本书,夹点私货,就算是回报,也由它去了。
感谢安徽文艺出版社,是你们的精心编辑,才有了这般模样的一本书。这里一并致谢。
一点说明,也够长了。就此打住。
2014年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