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幸福童年

1、大家族

特立尼达岛位于拉丁美洲，属于西印度群岛。1916年，戴爱莲出生在这个小岛上。她像鸟儿一样活泼自由的秉性，与这个美丽的小岛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这里的民风自然而奔放，人人爱好舞蹈，茶余饭后，踏着音乐跳舞就像呼吸一样舒畅。

特立尼达岛虽然只有100多平方公里，但是土地肥沃，物产富饶丰美，众多的物产如咖啡、海鲜、橙子、石油以及沥青，让这个小岛变得如同天堂一般美妙。

戴家在这里扎根已久，她的曾外祖父母是在太平天国起义后流落到岛上的。至于他们的姓，戴爱莲说有可能姓吴，也有可能姓阮，因为他们是客家人。

戴爱莲很小就知道自己的根在中国。

那时，“中国”两个字就像天边的彩虹一样，在小爱莲脑海里勾画出的影像缥缈而神奇。每当别人说她长着中国人的黄皮肤时，她就跑去问母亲——

“妈妈，中国在哪里？”

“海那边。”

“大吗？”

“大。”

“一天能走完吗？”

母亲笑了，她低下头，看着小爱莲说：“不要说一天，你就是走上一辈子，也走不完。中国太大了。”

“那我就用一辈子去走。”戴爱莲说。

她听见正在窗外晒太阳的奶奶咳嗽了一声，她想起奶奶说过要回中国去生活的。她跑到窗前，看见老人穿着素绵滚着青花边的对襟大褂，头发像雪一样白，一丝不乱地梳成了中国发髻。奶奶看着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小爱莲回过头来大声对母亲说：“我要陪奶奶一起回中国！我要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头发像奶奶一样白，我一定能走到中国的尽头。”

“你走不到的，孩子。她太大了。中国非常大。”

“她好看吗？有花吗？也有好吃的橙子对不对？”

母亲又笑了。“非常美。那里有咱们小岛看不到的景色，有咱们吃不到的美味。”

“那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妈妈。”小爱莲开始偎着母亲的膝盖撒娇。

“会回去的。等你再大一些，我会带你们回去看看。”

多年以后，戴爱莲老了，她的白发也白了，也变成了奶奶的样子，她坐在北京华侨公寓的窗台前，想起这段对话，笑容会慢慢浮现到脸上。是的，她完成了族人没有实现的理想，就像一片叶子，它逆着时光滑行，在泥土深处，它找到了根。从此，它紧紧地偎在那里，闻着泥土热热的气息，再也没有离开过，直到自己也化为泥土，化为养分，被根吸收，成为大树的一分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无法区分彼此。

当年，戴爱莲家在特立尼达岛上有很大的家业。她的父亲是家族中唯一的男性子嗣。祖父为戴爱莲的父亲留下了不少房产，还有几个大庄园，里面种满了广柑和橙子，这些水果的种子都是当年戴爱莲的曾祖父从中国广东带来的。除此之外，庄园里还种了咖啡和可可。戴家的庄园很大，爱莲的奶奶和叔叔与他们住在一起。奶奶在家中一直穿着清朝式样的衣服，那种衣服低领用香云纱缝制而成，大大的袖子，滚着大花边，上面钉着铜扣。奶奶还喜欢穿肥硕的裤子，小爱莲总觉得那种柔软肥大的丝绸裤子能把自己包起来。有一次，调皮的她真的钻进了奶奶洗后晾晒的裤子里，丝绸的光滑让小爱莲着迷了。多年后，当她遇到中国旗袍，也是如此，那是一种如同失去魂魄般的着迷；后来，当她跋涉到中国民间舞蹈的海洋中时，也是这种着迷，它们如同磁铁般把她紧紧地吸引过去。“这是中国的东西。它们太伟大了。”戴爱莲不止一次地这样在心中对自己说。就连她在遭遇苦难和侮辱时，她也这样对自己说：“我在中国。我自己回来的。这是从属于我的苦难和命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乌云不会总是遮蔽着太阳。”是的，乌云不会遮住太阳。戴爱莲一次又一次地用她的舞蹈表述着这种信仰。

与父亲的家族相比，戴爱莲姥姥家可就大了，那是个人丁兴旺的望族，家业也大，岛上的沥青湖就是戴爱莲姥姥家的。后来，外公去世了，大舅太小，家业支撑不得力，致使很多人上门讨债，沥青湖不得已才卖了出去。

戴爱莲的姥姥一共生了12个孩子。爱莲记忆最深的是十一舅，他非常爱美，把身体锻炼得很健美。他喜欢一边看体育杂志，一边对着镜子练习健美。每当此时，小爱莲就跟在他身后模仿，惹得舅舅哈哈大笑。舅舅告诉她，人的身体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的礼物，要好好爱惜。

“那我用它来跳舞好吗？”

“好啊。这真是太好啦。”舅舅说。

“我现在就给你跳。”小爱莲快乐地在镜子面前舞动着双脚。

舅舅高兴地把她抱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他说：“小爱莲，你要记住，你不仅要给我跳，你还要给所有的人跳，要跳出你的快乐和自信，并且把它们传递给所有人，是的，所有看到你跳舞的人。因为，你跳得太好了！”

除了这个了不起的十一舅，戴爱莲还有个四姨，非常聪明，戴爱莲对她的记忆也很深。这位漂亮的四姨有个特殊爱好，就是喜欢给孩子们掏耳朵。每当家族聚会，她就让孩子们排好队一个一个地为他们掏耳朵，只要轮到小爱莲，她总是掩口惊呼：“唉呀，你这粒可可豆，你怎么这么黑！”然后，她迅速地打开自己的包，掏出粉扑，向小爱莲的脸上大量地扑粉。小爱莲向后躲，她就捉住她，一面给她扑粉一面说：“女孩子不能这么黑，你长大了可怎么嫁人？”小爱莲才不会去想那么多，四姨前脚刚走，她又和表兄弟们一起跑到户外去疯玩了。

戴爱莲的姨姥姥也是位非常有个性的老人。她子女很多，但是坚持一个人住。她说：“每个人要有每个人的生活空间。”老人喜欢跳舞，80岁了还给孩子们跳舞看。

有一次，小爱莲问姨姥姥：“你一个人住，到了夜里怎么办？会不会很害怕？”

姥姥说：“怕什么？我这儿有一把宝剑，你来看。”

小爱莲看到姥姥走到床前，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把剑来。

“你看，这上面雕刻着巨龙，能辟邪，什么坏蛋见了它都会吓趴下。有一次，小偷闯进我屋里，我举起短剑一声大吼，就把小偷吓得滚蛋了。”

“姥姥，你把这宝剑送给我行吗？”小爱莲用手摸摸宝剑。

“那可不行。这是中国宝剑，是我出嫁时，你老姥爷给我的，可不能送给你。”

“中国宝剑。”小爱莲觉得这把宝剑神奇极了，因为它来自神秘的中国。

后来，戴爱莲一直念念不忘姨姥姥的那把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