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胡情深

三、二胡情深

一代宗师的思想品格与从艺精神,和他生长的大地密不可分。黄河从12世纪改道流经徐州,成为京杭大运河一段天然河道,便利河运的同时,也给当地人民带来无尽的灾难。尤其是明代以后,河床抬高,“悬河”多次决口泛滥,每次水灾,屋舍毁坏,贻害无穷,百姓流离失所沿路乞讨。同时,历代王廷皆视徐州为战略要地,几千年来这方大地因兵家必争而兵燹匪患不绝,史载二百余次的战役战斗让徐州留下“九里山旁古战场”等诸多旧语俗说。水灾与兵燹之下,最受难的当然是底层人民。艰辛生活蒙盖下的人民,需要力量去抵抗苦难的同时,也需要渠道去排泄苦闷,艺术则成为最佳的选择之一,对于徐州人民来说,他们找到了“拉魂腔”。

拉魂腔,其早期的唱腔来自灾民为了谋生在乞讨时说唱的吉利话,以及农民们的吆喝声、号子声,与徐州一带的民间语音非常相近。明末清初,苏北、鲁南广大地区灾害不断,灾民乞讨时多说些吉利话以求得施舍,后来有人将这种吉利话,从散白衍变为押韵角近似快板书的唱腔小调。清代乾隆中期,一支临沂难民带着本地周姓尼姑传授的小调(该小调业内人惯称“周姑子”)向临沂以南的海州、新沂、邳州等地游动,沿途又吸收了“太平歌”“猎户腔”等民歌小调,并融入了吉利话的说唱方法,逐渐形成连套的唱腔板式。乾隆二十五年重修的《沂州府志》记载:“邑本水乡……十岁九灾……(当地农民)而游食四方,浸以成俗。初犹迫于饥寒,久而习为故事,携孥担橐,邀侣偕出,月日逃荒,恬不为怪。故兰郯(指临沂、郯城)之民,几与凤阳游民同视,所以劝禁以挽颓风。”地方政府原欲设禁、打压,但挡不住“周姑子”渐成气候。清乾隆中期(约为1766年左右),徐州地区除明代嘉靖年间古老剧种余姚腔还有相当影响外,徐州的地方花鼓以及柳子戏、梆子戏等戏曲艺术呈现一片繁荣景象。“周姑子”吸纳“锣鼓铳子”艺术,为男女分行演出奠定了基础;从徐州花鼓吸纳“压花场”,一方面在表演上丰富了舞蹈身段,一方面在唱腔上衍化了花鼓的拖腔,逐渐形成唱腔音乐最具标志性音调的“拉腔”。乾隆后期,再次吸纳本地区花鼓、道情、俚曲、民歌的表演、唱腔艺术,还从柳子戏、梆子戏、京剧以及南北过境徐州的许多古老的剧种中吸取了戏曲艺术形式,形成独具个性和艺术魅力的唯一的徐州本土地方戏曲剧种“拉魂腔”。拉魂腔有着众多的听众,老百姓们中流传着“拉魂腔一来,跑掉了绣鞋;拉魂腔一走,睡倒了十九”“三天不听拉魂腔,吃饭睡觉都不香”等民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拉魂腔”旧称泗洲戏,又称柳琴戏,但徐州人更爱称其“拉魂腔”。其唱腔交融南北方风格,婉约与豪放并蓄,演唱时尾音翻高或有帮和,尤其是女声唱腔,婉转抒情优美动人,“有拉魂的魅力”。从音乐伴奏、锣鼓点子到唱腔表演,都是十分让人们“着迷”,只要小锣子一响、琴声一起真的就能够把人们的“魂”给勾拉了去。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连目不识丁的人也能一套一套地唱拉魂腔。有了拉魂腔,生活便变得有滋有味。高兴时唱快板,把五脏六腑都荡涤得干干净净;悲苦时,唱慢板,那撕心裂肺的情调也抚平了心中痛苦的皱纹。舞台上,恶的夸张其丑,善的凸现其美,传统伦理中“好有好报,恶有恶报”的故事情节让听者安慰,同时也接受人生的教育。1953年,拉魂腔正式定名为柳琴戏。2006年5月20日,柳琴戏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拉魂腔的伴奏乐器主要是弦乐类,有柳叶琴(主弦)、唢呐、笙、笛、二胡、三弦、大提琴、扬琴等;伴有打击乐类,如板鼓、手板、鼓、大锣、小锣、铙钹等。二胡在徐州地区就是俗常所说的胡琴。胡琴,自元代起成为拉弦乐器的泛称。它源于唐代的奚琴。北宋出现用马尾弓拉弦的胡琴,是当时主要的拉弦乐器,据沈括《梦溪笔谈》中“马尾胡琴随汉车”之记载,马尾胡琴形状为长柄、无品、音箱梨形、两弦,琴头上镶着龙首,用马尾弓拉奏,曲声抑郁。到了南宋,胡琴已比较流行。而到了元代,少数民族文化与中原文化广为交流、融汇。这时的胡琴其形制与今日流行的龙头二胡已比较接近。《元史·礼乐志》(卷七十一)述其形制:“胡琴,制如火不思,卷颈,龙首,二弦,用弓捩之,弓之弦以马尾。”有清一代,除了原有的胡琴或二胡之外,又出现了四弦的四胡、伴奏京剧的京胡和伴奏梆子戏的板胡等。胡琴类乐器表现力丰富,它可以用不同的弓法、指法深刻细致地表达音乐内容。胡琴在民间流传很广,民间艺人创造出一些特殊表现技巧,如模拟各种人的声调、唱腔、道白和欢笑声及自然界中飞禽走兽的鸣叫声,等等,从而具有一种独特的表现力,富有韵味,在独奏、民族器乐合奏、歌舞和声乐伴奏以及地方戏曲、说唱音乐中,都占有重要地位。胡琴之于拉魂腔,功能亦如是。

拉魂腔唱腔独特,丰富的花腔和独有的拖腔翻高以G徵调式与D宫调式为主,感染力极强,有“九腔十八调,七十二哼哼”之说。男腔粗犷高亢,女腔柔韧华丽。表演风格粗犷、明快、朴实,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尤擅喜剧表演手法。可以说,从音乐伴奏、锣鼓点子到唱腔表演都让听众十分着迷,越听越有瘾。世世代代的徐州人,即使目不识丁,也能一套一套地唱拉魂腔。乡音、乡情、乡土气的柳琴戏与生于斯、长于斯的徐州人血肉相连。茶余饭后,谁都会哼一两句“大路上走来我陈士铎啊,赶会我赶了三天多……”有了拉魂腔,生活便变得有滋有味。而作为拉魂腔的主打乐器,胡琴在徐州蔓延传承得最为彻底。2004年10月,第一届徐州胡琴艺术节启动,1490人站立连续演奏的《光明行》《二泉映月》《小花鼓》《赛马》等二胡名曲,历时8分53秒,创造了规模最大的二胡现场演奏吉尼斯世界纪录。第二届徐州国际胡琴艺术节于2006年10月举办,在群众性与专家性结合的基础上,突出“国际性”,以四场“东方弦魂”音乐会为一条线索,走出徐州,走入北京,走进奥地利金色大厅,展示了中华民族胡琴艺术的魅力。

“为了喜爱胡琴的曲调,我常常尾随乞食的音乐家大街小巷溜达整个的晚上。”李可染小时候很怕羞,沉默寡言,特别喜爱看集市上的民间戏曲、杂技表演,听说书。与同龄人相比,内敛的性格让李可染更多地把自己寄放在艺术领域,尤其是胡琴的世界里。1918年前后,徐州街头有一个流浪的乞丐,名唤“瞎唢”,每晚都会拉着胡琴卖唱,形影相吊,可怜而善良。李可染常常跟在他后面,看他乞讨听他拉琴。默记琴音,深夜始回。此景此声,奠定了李可染学拉胡琴的决心,也影响了他于苦难人生的理解以及底层民众的朴素关怀,以至民族国家的大爱。自民国初年起,南北名伶赴徐州走穴者众,杨小楼、余叔岩、杨宝森、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等,络绎不绝。1922年,幸逢徐州举办京剧名家大会演,李可染第一次现场聆听杨小楼、余叔岩、程砚秋、荀慧生、王又震、王长林、钱金福等名角的演唱,印象深刻:“如听仙乐,深为民族艺术魅力所倾倒。”从此,胡琴伴随画家一生,深刻地影响了他的艺术生命。胡琴把故乡深情和民族文化带到身边的同时,也丰富了李可染艺术的情感基调与民族情怀,其影响甚至也延伸至他本人的婚姻与家庭。

李可染二胡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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