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运去竟如何?

时来运去竟如何?

“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时来运去,捉弄了多少英雄!古来贤人志士,为之而发出深深的叹息: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

——罗隐《筹笔驿》

时运,实在是难以捉摸的。太史公司马迁说:“时者,难得而易失也。”(《史记·淮阴侯列传》)岭南人张九龄也说:“便不可失,时不再来。”(《敕幽州节度张守珪书》)那位被风送滕王阁的王勃,感受就更加深刻了,他一再慨叹说:“时运不齐,命运多舛!”(《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时不可以苟遇,道不可以虚行。”(《常州刺史平原郡开国公行状》)

《醒世恒言》卷四十“马当神风送滕王阁”,敷衍王勃滕王阁作序故事,为青年才人吐一口不平之气。冯梦龙选取这篇小说,也许是要用来浇自己胸中的块垒吧。王勃是初唐著名的诗人,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并称“四杰”,其事迹斑斑史册,不必在此缕述,我们只想从这故事中研究冯梦龙是怎样看待人生的。

首先,作者强调一个“命”字。王勃舟过马当,遇大风浪,船将倾覆。王勃端坐船上,毫无惧色,琅琅读书。说:“我命在天,岂在龙神。”及风平浪静,王勃又说:“生死在天,有何可避。”王勃作《滕王阁序》后,遇中源水君,问自己的寿算前程。水君答道:“自有天曹注福,穷通寿夭,皆不足计矣。”后来在海船上遇学士宇文钧,忽然狂风怒吼,怪浪波翻。王勃仍面不改色,深信“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其次是一个“钱”字。中源水君虽是神仙,但他劝王勃去献赋,目的是“可获资财数千”,果然王勃在阎府君座上作了《滕王阁序》后,得阎公“赐五百缣及黄白酒器,共值千金”。王勃归时见到水君,拜谢时说:“前得蒙上圣,助一帆之风,到于洪都,使勃得获厚利。”而这个神仙居然说:“吾昔负长芦之神薄债未偿,子可与吾偿之。”令王勃“当买钱帛,与我焚之。”船到长芦,忽然寒风大作、雪浪翻空,原来是长芦水神索债来了,王勃便“买金钱十万下船”,焚化后船才能前进。

小说中的王勃,不像个风流文士,却似个出外经商的商人。经商要冒风险,冒风险时不免相信命运。行好运时希望好运长久,遭厄运时盼望快快转运。由于商人信“命”,所以便敢于肆意而为,人总是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是有条好命的。王勃在狂风恶浪中谈笑自若,他早已把自己的性命付诸老天爷了。据马当神中源水君的理论,王勃是命中该发的,他才用顺风助一程,使之得获厚利。神也是商业化了的,他做了好事之后要索取报酬,要知道,商人也是不会白做好事的,他们搞这类的“慈善事业”自有其目的。神与神之间也有债务往来,这也只见于明人小说。神再也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了。

对待倒运的人,神是毫不容情的,其冷酷程度与商场交易无异。《警世通言》卷十七“钝秀才一朝交泰”,写马德称青年时“交这运不好,官煞重重,为祸不少。不但破家,亦防伤命”。果然,他从二十二岁起,一直到三十岁时,真是“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无一件事是办得顺利的。先是屡考不中,再是老父被气得病死,再后是被逼交纳赃银,把家产变卖精光。祸事接踵而来:未婚妻的胞兄吞没了寄存的产业,亲事亦不提起;衣食不周,卖树时树遭虫蛀,卖个小厮也得不着原价,远道投亲靠友时亲友或病或死。人人都说他是“降祸的太岁,耗气的鹤神”,凡是跟他沾了边的都大倒其霉。三十二岁时,时来运转,一连串好事都到来了:功名富贵,封妻荫子。可见:“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拍案惊奇》卷二十二“钱多处白丁横带,运退时刺史当艄”,写个倒霉的刺史上任时失去了文书,结果流落他乡,被迫当上艄公的故事,更是充满宿命色彩了。

最后说说王勃所咏的滕王阁。滕王阁与黄鹤楼、岳阳楼合称中国江南三大名楼,于唐代永徽四年(653年)李世民之弟李元婴都督洪州时所建。后李元婴被封为滕王,时人途以名此阁。滕王阁原雄峙于南昌城章江门与广润门间的赣江东岸,一千多年来,屡毁屡建,达二十八次之多。建阁后二十多年,洪州都督阎公进行了第一次重修,王勃《滕王阁序》即作于此时。韩愈在《新修滕王阁记》中说:“愈少时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后人又名之“西江第一楼”。明世宗嘉靖年间重建此楼,阁高四丈二尺,构筑七间,周围七十四丈,是滕王阁最宏大之时。1926年,阁被军阀邓如琢焚毁。六十年来,滕王阁仅存遗址。1989年,第二十九次重建的滕王阁胜利落成。如今以新的姿态迎接着慕名而来的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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