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拟目及说明
泛论
一 思想和语言——一个文学界说
二 语言和文字——所谓文言
三 成文的文学和不成文的文学
四 文人的职业
五 文学的环境“全”的意义
六 文体之演化
七 文人的天才
八 工具的和艺术的
九 论文艺批评之无意义
十 翻译
十一 史料论略
十二 泛论中国古代文学
第一篇 殷商遗文
一 汉文起原之一说
二 殷文书之直接材料
三 殷文书之间接材料
第二篇 著作前之文学
一 殷周列国文化不是单元之揣想
二 西周的时代
三 周诰 金刻文附
四 泛论“诗”学 《周颂》附韶武说《大雅》
五 《小雅》和《鲁颂》《商颂》
六 三百篇之文辞
七 《周易》
八 何为“东周” 东周的分期
九 《周南》《召南》和《国风》
十 “史”断烂朝报的春秋观
十一 私家记言文的开始 《论语》
十二 《国语》记事文的开始 附论《文侯之命》及《秦誓》
十三 不风不雅的诗体 由老子到荀赋
十四 子家与战国的时代
十五 不著述的子家分论
十六 《汉书·艺文志》中著录秦前文籍表及考证存疑
十七 《世本》《战国策》问题 《竹书纪年》问题附
十八 方技书
十九 最早传疑文人 屈原、宋玉、景差
二十 著作之开端
第三篇 著作大成时代
一 论荀卿
二 秦皇与李斯“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
三 论汉承秦绪
四 黄老刑名阴阳五行儒术之三角的相克相用
五 楚辞余音
六 上书和作赋
七 贾谊
八 汉赋体之大成
九 《吕览》之续《淮南子》
十 西汉盛时文人在社会中之地位 以东方朔、枚皋为例
十一 儒林
十二 汉武帝
十三 司马迁
十四 五言诗之起源
十五 汉乐府
十六 刘向
十七 扬雄
十八 所谓古文学
十九 泛论八代之衰
这一科目里所讲论的,起于殷周之际,下到西汉哀平王莽时。别有补讲若干篇,略述八代时新的方面,和唐代古今文学之转移关键。
这样断代的办法,或者需要一个很长的解说,才可不使人觉得太别致,但将来全部的讲义写完,才是把这样断代的意思写完,现在只能说几句简直的话。我们总不便把政治的时代作为文学的时代,唐朝初年的文学只是隋朝,宋朝初年的文学只是唐季,西汉扬子云的古典主义和东汉近,反和西汉初世中世甚远;东汉的文章又和魏晋近,和西汉远。诸如这样,故我们不能以政治的时代为文学的时代。若不然者,不文的汉高祖,成了我们分别时代的界限,岂不支离?即便把秦始皇之年作为断代所据,我们也还免不了感觉秦之李斯实是战国人,战国之荀卿却实是在思想上为秦之开端者,即汉代初年吴、梁诸王客依然是战国风气。文学时代之转移每不在改朝易代之时,所以我们必求分别文学时代于文学之内,不能出于其外,而转到了政治之中。以这层意思为标准,则我们断代的宗旨如下所说。第一,以自殷商至西汉末为古代文学之正身,以八代为古代文学之殿军者,正因周汉八代是一线,虽新文学历代多有萌芽,而成正统大风气之新文学,至唐代方才见到滋长。例如从韵文一边说,七言诗,新乐府,绝句,词,曲,杂剧,传奇;从散文一边说,文言小说,俚言小说,以开宋之平话,明清之长篇小说者,又若纯在民间的文学,如流行的各种唱本弹词(这些里面尝有绝好的文章,惜未整理过,我们现在看去,觉得披沙拣金之苦)。乃至尚未著文的传说歌曲。或者我们将来得见的材料多了之后,也可以在八代中为这些东西找到一个远端绪。不过这些东西,除七言及新乐府以外,到底在八代后才能大体滋衍,至少我们现在所得见到之材料如此。使近代文学成就得以异于古代者,是这些东西,不是八家的古文及其继续者,摹拟八代的五言诗、西昆、西江、三杰、前后七子等等。因为学古文摹古诗至多做到了古人之后劲;若新的端绪,新的生面,必用新体,必有异于古的感觉及理想,方才可以别开世代。我们既以这些色彩标别近世,则古代断代应在唐世。时间是自然的,断代是不自然的,所以不同世代的换移,尝经好几百年,才见得完全成就了。若果有人问我们断自何年,我们只好说无年可断。分别时期之时,还应标明时期不能分别之意。
至于以古代文学之盛,断自哀平王莽,而以其下之八代为“乱”者,乃因周秦西汉是古代文学的创作期,八代之正统文学则不然(此处所谓八代指东汉至隋,西汉不在内。苏子瞻称昌黎“文起八代之衰”者,正如此意也)。扬子云而前,中国只有文学,没有古文,虽述作并论,究未若东汉魏晋六朝之正统文学中典型观念之重。八代的东西若不是有自民间而上达的五言诗及乐府,和佛教的影响,恐怕竟没有什么可以说是这时候自己创造的东西;而骈文律诗,都是典型文学(俗译古典文学)中之极端趋势,翻新花样而已(骈文律诗之为典型文学,待后论)。骈文家之李申耆固认八代为周汉之流裔,而古文家自韩退之而后,都抹杀八代,八代之所以为八代,与其所以不为周汉者,正以他实自周秦盛汉出来,而不能凭空另起一线(五言诗等除外,但五言到晋宋以后,典型既成,与文同趋矣)。试看自扬子云开始,求整,用古,成为文学之当然风气。文章愈趋愈骈,直到庾子山晚年的赋,唐四杰的文辞,差不多是一个直线。若长篇著作,也是愈后愈觉形式先于骨肉,在文风上都是向“文笔”之分一个作用上进化。我们可以说这是进步,假如我们欢喜这个;也可说是每况愈下,假如我们不欢喜。转看周秦西汉,头绪繁多,作体自由,并不见有限制自己的典型。以这个理由,八代但可为周汉之殿。
至于周秦西汉之中,又分“著作前”、“著作大成”两时期者,乃因春秋及战国前半之文书,官籍而外,记言而已,方技而已。虽国语在这个时期内成就,但这书究竟还是记言文之引申,敷衍文辞者多,记录成事者少,当不同于楚汉春秋之多历史性质。若诸子之文,前期但记言,至荀卿、吕不韦、韩非等方才据题著文,抽象成论(《史记》明谓荀吕等始作)。且著作前期有文学而无文人,“奚斯颂鲁”之说,既不尽可靠;《小雅》中又只有一篇标作者。楚辞宋赋既不消说是和汉赋为一气,而远于战国前半的文学,且又是指名作者之文学;著作出来,文人出来,自然必是开新世纪的事。
不过我们究竟不要把分期一件事看得太固执了,譬如八代为周秦西汉文学之殿,本不能包括五言诗而论,即盛于唐代的七言诗也是造胎于八代的。由一个观念可以这样分,另由一个观念可以另一样分,这里分时期本不是作科学的计量,只是愿将一切看来好像散漫的事实,藉一种分时期法,略使我们看得一种比较扼要的“视线形”(Perspective)而已。
十六年十月拟目,十七年十月改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