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

诗歌

一百年以后

一百年以后,时间是扭曲的梯子,

废弃了攀爬和触摸。

是一个人播放月光曲时,

头发竖起所接收到的能量。

一百年以后,冥想变成气流,

低飞而聆听。写作是蛇蜕掉的皮。

如果幸运,词语可以穿过鳞。

龙卷风袭来一只拖鞋,

嗅觉吸附着继续逝去的一切。

一百年以后,恐惧留下集体潜意识,

通过自尽的蝉。

空门石阶上闪过一只猫,

前世偶尔惊现。

我在不同医院咳嗽,

孤独的轰鸣声不时激活喉结和耳鼓。

一百年以后,诸神在我书房走动,

我的指甲骨灰从悬念刮起,

苦难在记忆里卷一根绳子,

或者拉直一根铁丝,不停穿过……

2016年

光线

光线与冰凌在窗帘上交汇那一刻,

忧郁,退后一步,

光线让清晨像箭一样深入,

通常,箭与日子是平行的。

光线让眼睛时而半闭,

像偷窥,或者窃听。

光线,治愈发炎的伤口,

扭伤的脚踝,安全感需要恢复。

光线解开打结的红绳,

晒干阴湿的裂缝,

照亮我文字里的骨头。

光线使凝视低垂,

压住尘埃,从中感受地球引力。

光线,来自邻居的秀发,

高原的肌肉。

让一排葵花站在地平线背对我,

像背对故乡,那飘移中的。

光线加深了脸上的雀斑,

划分出肤色的黑白两界。

淡去了一扇虚掩的红漆门

然而,真实让光线成为了背面。

2016年

清晨的局部速写

打碎一个陶罐,黑夜溢出来,

呼吸、窒息,然后天地褪色,

我缺失的安全感暴露在真话表面。

清晨的一朵云,冰凉,

朝窗口游泳。

窗帘拉开,玻璃是一个山洞出口的告密者。

四季更迭,加速,

声音来自室内一个橘黄色的圆形钟表,

秒针,旋转罗盘的一根刺,

沿着我外表每一天的减法,

沿着对地球时限的惊人推测,

甚至沿着霍金。

对面墙壁的捕梦网

光束正缠绕网扣,

三根羽毛垂落(代表幸运的),却是灰色。

此刻,这只失去三根羽毛的鸟,

翅膀苏醒,遮住日出的左肩,

而痛感,陷入缝隙深处,

向骨头一点点靠近,

日子就在那里。

昨夜被肢解的梦越发离奇。

一口枯井离我半米之遥,

一个村子生长在体内。

焦虑尾随我,

口渴持续了一整夜。

网络醒来,

那些因防止血液泄露所关起的蚊子,

像一盒短针。

是的,梦境对神经系统进行解密,

研究,最终是徒劳的。

从清晨开始,我又恢复了日常,

起床,吃饭,闭嘴。

阅读和质疑始终是我的隐私。

2017年

立春

雀鸣,让每一根树枝都成为一支短笛,

去搜索吧,那些错过时未曾启用之词。

裂缝正朝我蔓延过来的那条冰河,

立春,转动着钥匙。

是时候放出被困在思想里的狮子、海豹了,

以及沙漠、花园和蜥蜴。

在解冻之季通往海市蜃楼的梦境里,

人类都在潜水。

窗外,树杈间落成一个新鸟巢,

翅膀还没有从双肩分裂出来。

我阅读被编织的红柳,

仰望嘴唇筑起的黑色空间。

歌剧院,潜能在声音里轰鸣、上升,

从泥土深处到时间之外。

远处,我听见沙哑的灵魂骑上一只野兔,

绒毛翻动枯草,

穿过我献给荒原的耳朵。

2017年

暴风雪

暴风雪像某个剧场的情绪失控,

宁静被枪支埋葬那种;

像天空喝下各种药水,

依然停不下旋转那种;

像月亮周期性发作,

焦虑从正面绕到思想背面那种;

像无边界,纬度迎向颗粒,

空间飞起来那种。

雪花打在脸上又瞬间融化,

令你陷入迟疑。

暴风雪像白帆升起海面,

一条鱼追逐一群鱼;

像皮鞋奔跑,

一只绵羊在草原追赶离散的白云;

像逆行一种旧模式,

穿越哨音和教诲声的平流层;

像突破了句式和词语,

被逍遥游误解,被荷马困在斜坡。

一层玻璃隔开严冬,

窗外冰河如白纸,

足迹让给平原。

暴风雪像一种无奈抓起大把雪花,

皮肤遇见纸片飞舞那种;

像提防速度被超越,

双脚没有安全感那种。

暴风雪像恐惧坠落,

你庆幸拉住一枚衣角;

像秒针爬过身体,

每一寸,那种存在感都是你所缺少的。

暴风雪像协奏曲,

与欲望和冲动一起奏响,

像灵魂漫游,

被唤醒的反而是你的外在。

暴风雪像树木和山峦

挣脱迷雾时举起的拳头。

像人群拥挤,冰凌是折断的水。

午夜,一只棕熊出没冥想,

时间缓慢了下来……

2015年

五月逆行

这个五月,星象师苏珊·米勒说:

五大行星罕见同时逆行。

那会怎样,海啸也常在内心发生。

生活始终是往墙里钉钉子。

或者,犹如擦肩的小行星接近地球,

之前引起喧哗,恐惧而已。

轨迹注定了,分寸是速度的离合器。

五月上旬,木星土星海王星

构成一个对冲三角,

罗马尼亚占星师米舍兰的理论。

冲突造成混乱针对的始终是人类,

即便源于自然。

母亲电话叮嘱,水逆时

开车要小心,微博上别乱讲话。

语言像树枝,脱光叶子。

我的车轮右后胎七日晚突然爆裂,

裂纹像一条卧轨的短蛇,

常去的道外古街让我赶上了咒语吗?

或者,红旗大街翻修,

我经过了金属拱起的脊背?

初春,幼绿色在街道两旁很快老去,

因发现短暂,珍惜是阵阵痛感,

神经性的。

这个被提醒过的五月,

我开始往时间上扔废纸,练习撕碎。

五月十二日,汶川地震祭奠日傍晚

单位在体育场直播WKG国际格斗赛,

尾场,中国选手木拉提,

被日本选手藤田坂健打断左臂,

空气折断,呼吸像风在落花里发出哀鸣。

主办方用“正常”一词,

充满反讽。反讽是一根针,

寻找身体穴位时一挥而就。

我被能想到的流血又重伤一遍。

我听到脚踝,臂腕,颈椎,

一起轰鸣,如九一八纪念日。

夜里,我梦见手腕佩戴一块预测仪,

内置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中的时空关系。

可以去未来预防当下,

我以此安睡。

加拿大大火失控在埃及飞机失事之前,

恐慌何止燃烧一周,

秩序是混乱时一个国家的秤砣。

厄尔尼诺现象在灾难中

像一个倾倒真相的垃圾桶。

而埃及飞机十九号在地中海坠毁,

黑匣子至今游在海底,

一个新幽灵。齐泽克说:

按电梯键帮助加速关门是自欺,

就像西方的民主投票。

假如五月是电梯,

我仍然会按。每天都按。

星运说这个五月只适合叙旧,

我的忧伤是一根锁链,

被午后的一杯咖啡唤醒,

金属声一直穿过少年伸到童年,

时代之殇,我只能低调。

接下来母亲听信一个偏方,

服药后双腿浮肿,我送她去医院,

道路拥堵犹如浮肿的腿,

母亲停药几日后渐愈,

她由此不愿提到受骗,而电视新闻

播报骗子像往屏幕外扔石子,

当词语变成子弹,

躲闪的表面是迟缓的。

莱耳五月八号从洛杉矶赶回深圳,

行李却绕行了阿拉斯加航空、

达美航空和美联航空十天之久,

最后从香港返回。

她的德国RIMOWA名牌箱,

本身就像飞碟,只要完璧归赵,

错,又归于了时空。

我急需她箱子里一份有关伦敦的文件,

用水逆安抚焦虑。

一个黄昏,张曙光在亚马逊网

帮我订的《比空气轻》到了,

读恩岑斯贝格尔:“我不抱怨,

我只抱怨那些/忽视我的怀疑的人。”

这句诗像我写的。周日,

在一个关于诗歌访谈回来的路上,

漫天杨絮。这个五月,

怀疑的词犹如迷宫,

死于北京昌平区某小店门前的

青年,仍在迷宫里旋转,

亡灵像一根中指被举过屋顶。

博尔赫斯经常让虚构

返回真实,成为神秘本身。

这个五月,阴雨不断,

打扰着头顶和脚底,

像古老的仪式。

我试着在沮丧中重读一遍《沙之书》,

时间不能抹去的,

看来,空间也不能。

虚构变为现实,怀疑多么可笑。

2016年

镜子

镜子里的我,静默里有铁路,

左脑醒来一只花豹,

漂浮在森林。

我流亡的精神,

来到玻璃杯河边饮水。

孤独是一柄斧头,

砍掉真相,我的诗句像一道缝合的疤。

肺里,我吸入青花水印,

肾里的宇宙,有几颗陨石飞行。

镜子里的我刚穿过梦中瀑布,

幽闭在观望。

眼睛和嘴唇,是爬到岸上滑动的海豚。

牛角梳,我的右手清晨牵着西域的牛……

我与空气日渐成为一种急救关系,

就像粮食和难民。

镜子里的我是精细的,

她听到生活发出撕纸的刺耳声。

然而,粗糙是一种诱惑,始终都是。

2016年

阿赫玛托娃的厨房

你故居的墙壁,列宁格勒

应该倒挂,向你致歉

阳光与记忆,在此仿佛仇人

厨房,犹如一枚书签夹在暗处

炉子上,油渍略有幸存

米香已散尽,器皿早已失音

指纹和唇印——你的真影像

已进入墙体。豆绿色涂料内部

静水倒映明月——你的新空间

木门左侧,一枚黄色铜盘

面向西方,磨损之光犹如落日

铁锅上几道划痕,问号黏着

《安魂曲》中,每个字都有沦陷

涅瓦河,深渊,以及面包

一只磨砂陶碗,裂纹蔓延

血液浸入陶土,

你亲近过的器皿,都与安逸相背

地板,你的沙漠骆驼,

一度驮着粮仓和五音,留恋着

煎蛋器,三枚月亮陷入黑色铁盘

早餐,两个兰花瓷碟

在木柜上展翅,其中一个

是儿子所用吗?时间磨黑了柜面,

露出逃亡的木头

烟灰缸、盐罐、捣蒜棒

蹲在暗处。何时能改变,

犯错的监狱关押着对的人,痛的心

那个老式炉灶,沉寂着

身穿白色瓷砖,黑色铁门

锁住了火焰,犹如生活

压沉了你的一首诗、一个词

你在时间上死去,词语下活着

每晚,星光从窗口探进厨房

几件餐具底部的黑点

掩盖着一些事。你何止不快

墓碑伫立在监狱旁

曾经排队三百小时探望的人

已被处决。你还想探望谁

2013年

诗人的劳作——与哈斯同题

裂开冰面的铁钉如

语言刺进血液。

时间,在外面听着……

一块薄饼送进饥饿的胃,

部分麦子找回了原野,

身体里,金属停下。

黄昏正陷入一些旧事,

赶往你的顿悟。

你看似面山而坐,

对后半生漫不经心……

你右手无意中划过小腹,

距离柔软仅隔一层生命之轻,

你总是闪过自我,

像敷衍了事。

你重叠在影子上,

浅睡,深梦,

听一些词从唇边返回,

每晚卷进棉被

像逃脱躺进一条船,

时而滑动,或反过来。

2016年

灰空气

即使飞来一把青铜剑,

视线,依然穿不过空气。

灰空气犹如你身穿一件皮衣,

你的呼吸穿不过动物的毛孔。

电视塔尖,今天已被眼睛放弃。

这并不意味着辐射停止,

音乐喷泉,扬起自来水,

引来广场与众人,

暮色在此找到你,你还没老,

春风患上了弱视,生活也是。

一只蜻蜓振动翅膀,驱不散灰色,

你的心也振动着,滑向底线。

你拿出钱包,进入一张晴空照片。

你不甘心。灰空气,

从五官开始沦陷你,不分昼夜。

傍晚,一只蚊子在耳边

偶尔让空气感到有光穿过,

微小的舞者,在手臂上,

留下通向血管的红点。

能被穿透就好,你庆幸真实。

只有文字,整天在一块塑料键盘上,

清扫着,汉字组合又离散,

如昆虫在高速公路上飞行、

坠毁,瞬间而已。

虚拟、虚无以及虚幻,

同处一场空。哲学停在空无里,

停在孔乙己长衫里

吃起葡萄籽,清除氧化,

从无到无。今夜,

你梦见视线穿透屋顶,

比昨夜梦见翻过乌云寻找星星还要低,

接着你听见同屋旅友哮喘,

在身边犯病,你听见幻觉爆破,

水泥地面,清水在流逝。

手中,你握着速效救心丸,

对梦境说要坚持,为了一切。

2013年,改于2014年

时间史里的杂质

阴影之处,有高呼忠诚,

有突然断电,

钨丝冷却,光缩回到螺旋体内。

人类屈辱的经验还没有完成。

有管道开裂、发水,

有塑料拖鞋半夜蹚过时间走廊。

我的暴怒一直被失眠拖延至今,

但一些粗词并非不在我的优雅之内。

阴影处有急促敲门声,

锣鼓沿街治罪。

房间内有惨白、虚空,

有身体颤音流向十指。

当暴雨登上铁皮屋顶。

加密或者上膛,

大多数人都被暗中瞄准。

那时,灵魂与恐惧犹如日常的粗粮,

发霉的葵花、土豆或者玉米……

阴影处有嗅觉,

燃烧,硝烟里飞出一只焦炭气味的蝴蝶,

有一幅关于逃跑的身体自画像,

木质的头挂上白杨树,

瓷器的腿掉下深渊。

阴影处还有年少,

砸碎邻居的玻璃,手飞驰,

皲裂、冻疮,被西北风雕刻。

耳边,语言压低到比沉默更深一层。

我无法错过一场海啸岸边的年代延长线,

回味一枚精神被抽丝的蚕蛹。

阴影处有悬梁,跳楼,

钢铁里有卧轨。

这些守护美丽软骨的必要远去……

阴影处有以对为错,

有蝙蝠从山洞飞来的黑色生存区。

也有领取粮票,瘦骨嶙峋的枯手和双腿。

有糖精,甜的假设,

有老式胶片电影放映机,

以及观看影片反讽的哭。

阴影处有我对思想禁区漫长的荒野出走。

还有父辈们高傲的颈椎,

低垂时超过扫街的柳树。

2017年

清晨的候机大厅

外交官专卖店的行李箱、

手提包系列商品,

标本般凝固,

体内的填充物是报纸被揉成一团,

照亮它们的白炽灯

高冷,发出吱吱声,

渴望也是这样。

候机厅蓝色座椅像卡通牙齿,

刚走出黑夜的人

身体弯曲,头低垂,

“思想者”由手机屏幕改变了姿势。

日出之光,击穿水磨石地面、

趋光眼角,在候机大厅

到处绘制侧影,以及斜纹,

试图变暗,加重。

孤独,是时间剩余在手里

无处可送,只能听见声音坍塌,

却没有一个人掉下来。

土特产专卖店门口

摆放着林蛙油、蚂蚁精

以及熏酱大雁

我替它们爬行一会

用目光,用经验还原法。

光华书屋视频里,

马云教路人赚钱,

手势和呼吸,旋转式的,

他身穿一件鸡蛋黄颜色圆领针织衫,

不分昼夜,服能量子。

卖生命衍生品的角落有救世主出现,

养殖人参、大蒜提取液,

还出售车轮按摩器、绒制北极熊。

玻璃窗外,一架空客俯冲而来,

型号隐藏进晨雾,如同虚幻。

2016年

感受虚无

你总是借助黑暗,捕捉梦中蝴蝶,

被拯救的标本是时间的态度。

当你迎向百合、咖啡,

并眷恋一份柔软时,

虚无折断了钢丝的外表。

你在自我与人群之间,

放下意念,听磁场在雨中相吸的声音。

花香与旷野相互拥有,

犹如深藏遇见静默,缠在一起。

夜晚,一束光打开纽扣,

穿透身体,清晨又从脚下退出。

空寂对于活着,是一种提示,

忏悔追上落叶时,季节已丧失。

失效时生活虽老,你还年轻。

无意义,比事物本身更虚无

空概念通过握手传给你,

你遇见的陌生人,熟悉后

依然是陌生人。你深陷。

时而因一曲忧伤遇见同类,

生活停顿片刻,又继续流失。

只有灵魂像一块石头,

在天空下证明真实是幽暗的,

就像孤独,在身体里是凝重的。

2013年,改于2014年

新圣女公墓

脚步声轻与重,墓碑都容纳了

浮雕群,每一处刀法都是再现

你继续被生活放生,正走在蝴蝶中间

光线点亮头发,黑暗又被减去一寸

在野草与石碑空隙之间

静止或者游荡,风,墓园的宠儿

是与非,被清风化为汁液

时间被吸光——黑豹的饮品

不远处,你找到了契诃夫

白色石碑仿佛一只波斯猫坐在野外

碑文雕花藏在几束鲜花身后

护送四季远行,望穿时光

地心,泥土。穿透万物

对于灵魂来说轻而易举

在契诃夫对面,《死魂灵》入口长满芳草

为了果戈理,特朗斯特罗姆用诗句

打碎过圣彼得堡,

犹如打碎一只水晶玻璃杯

那只狐狸,一朵白云继续出没

墓园,土地就是夜空

沉睡者在地下,只听石头倾诉

如同倾听读诗。淡去,是一种真

仿佛魔法,仿佛空气

鸟雀划过蓝色,你需要的

是瑕疵化蝶,重塑勇士的骨头

光线穿过一只蚊子,在风中

血管透出波纹,是的

你需要昆虫带上你的血

去空中转转

另一个名字陷入夕阳一角

肖斯塔科维奇的《列宁格勒交响曲》

低沉,回响伸向莫斯科街道

你听见子弹穿过鸽子

哨音飞回历史

借此,你又认出一座青铜塑像

——波克雷什金,军服左上方,

靠近心脏,英雄星章突起

是谁雕刻了战争?染红眼睛

接着,你右手遮挡夕阳,

透过玻璃罩,与柴可夫斯基同名的逝者

白色十字架正在发光,

看来。他有意隔绝造访

也不是那个音乐家,你打扰了

你还是看不清放弃生活

都需要哪些。在这里

气息幽深而神秘,接近精灵

两个字就能给予——无限

逝者如石林,在空间站立、低语

无形无声,犹如宇宙守护一种踪影

你耳朵贴近石雕

未必能听见逝去犹如活着的声音

你俯身听一根草破土

为证明来生在地下微动

你献出了整个午后,

放弃肉体

一根鱼刺就是你要的词

身体因怕疼痛,冬季藏起关节

而在这里却不用

一片归宿,每一寸黄土

爱与愤怒都平息下来

在这里,直觉随处栖息

自由就是放下更多,除了基因

拿去吧,僻静

一群蚂蚁带杂念退回沙中

戒律在小路上投下树影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涅瓦河有一个梦中渡船

上周就停泊于行程列表

明天四点,舱内第二排座椅上

有一个人将是你

圣彼得堡时光——还在路上

在路上,你朝拜墓地

时间时而是相反的

黄昏闭紧一只黑喜鹊的尖嘴

或许,明天即将淋湿你的一场雨

正在这儿产生。你感知着

视线和嗅觉仿佛被忽略

有些可疑,然而

你更容易看清的是黑暗

而不是光辉。是的

这个下午你并不需要清楚什么

你只需要感知

2014年

室内生活

地球仪上,分界线晃动着

红色边境章,这只瓢虫又来了

冬季幸存者。北半球,

一只公鸡伏案入睡了。

你举起放大镜,却查不到周围

这群黄色民宅。刚离开网络,

依恋又来了;窗前,

你被一条绿披肩包围着发尾、

双肩和寂静,一根青竹,

远眺犹如消失,宇宙来了;

有些国家在床头柜抽屉里醒来,

一本旧护照肿胀着

在倒立,已经退出旅行。

棉布拖鞋安抚着脚,

今夜,七星刺破了窗帘。

重量,进入汉字里才更有意义,

词语从你身体的黑暗中飞出,

蝙蝠来了;身后,灯光目视着孤寂,

提醒你点一支香烟。

道路两旁,白雪被黄土埋葬了,

你却没有感受到。紫色,

开在一盆吊兰上,环绕、升起,

嗅觉来了;窗上,你贴住热嘴唇,

听冰花尖叫,生活中,

你总是被透彻弹回来。

你经常搁浅睡眠,往事快用光了。

时间对于你,仿佛空木船。

颈上,一条项链充实着镜子,

中年来了;镂空雕花减轻了一切,

酒杯也空了,你掐痛自己,

一枚新月敲打着卧室玻璃,

充实感却没有返回来。

再斟满一杯,葡萄倒影也来了;

虚幻以存在的方式折磨你,

想与闺蜜倾诉,午夜电话来了;

身影依然是空气本身,街道在徘徊,

思想越发模糊了,激情

来了又告别了。此刻的秒针,

正忙于磨损一块遗物手表,

两本天国相册被手指打开,

追忆还在。人群瘦了,远处,

高楼被梦境脱去涂料

露出红砖的本色,潜意识来了。

2014年

关于穿越的描述

要穿越就穿过事物表面,

穿过浮尘和狂欢。夏日,

又一场雨,水流悄然浸入脚下。

要穿越就穿过这层黄土,

向情感深入,就像遇见,

凭着经验,但对新交流仍没把握。

追问是一种习惯,

磁场中一种化学疑虑,

思的起源已经模糊了。

静夜用不上锐利,

辨析内心只用感觉的十秒钟。

要穿越就从皮肤的某一处,

或找到被咖啡烫红的入口,

去见一次我的宗教之泉——红色河流,

听一下我体内隐蔽的涌动之波,

然后浮出,面对矛盾,

与自己与世界之间。

青花碎瓷,覆水在外,

千变景色环抱不住身体的冰凉。

星光被众多青笋挡住,植物

要穿过几座灯塔,救赎一场空虚。

忧郁之河,感受不到月亮潜入,

眼睛,是夏夜之光吗?

被照亮的雪月花——我的驿站,

与蝴蝶一起建在忧伤的兰花蕊中。

要穿越就飞向某一次遗憾,

复原破碎的词,用我的语调。

发音,补进落空的梦,在听吗?

你的身体,你的环境,正置身

当代的非现实中。

今晚,雪月花从高处落下,

光辉,雕刻我遍体图释,

千丛青柳,柔和与疼痛你知多少?

就像忧郁和快乐,交替复发,

起义之梦,返回你气质中需要多久?

被毁坏的园林躲进歉疚,

我用文字,修复失去的,

山水画家,笔墨为挽回生存缺憾,

在加快,正如我时常向回忆索取,

只是还比不上一个老人要掏空回忆。

世界似乎正在转移,向虚拟迁入,

除了灵魂。身体被白日梦带走,

新空间,在为信任送葬,

向真实告别。一切记忆将了却,

穿越时间,事发之地的完美轮回。

水银柱,今夜在词语的能量中升温,

忧郁,雷电毁不灭,更照不亮,

永恒也赞美不了——这真诚背后的疾病。

你或许更重,已于迷雾中偏离,

忧患知己,在途中相互铭记。

要穿越就穿过混沌,向一片素草

要更多自由。一个在毁誉中,

被复位的假设把日子点亮,

或许就一会,复杂支撑着充实。

公路两旁,几株木棉何以安抚生活衰败,

途中,车速正在划伤油菜花村庄。

要穿越就穿过夜晚的手指

你的指尖上落满繁星,我的细胞,

在黑色衣服里,却被点亮,

你体温如秋,一碰便知,

迷茫如落叶,被迷茫覆盖是思想衰弱吗?

要穿越就透过本质,任凭世界

加快焦虑的频率,窗口内,

视线虚掩,真实在夜晚挨着我,

流星绽放天边,坠落浮华于一江碧水。

交流,黑暗是你的禁忌。

要穿越就选择情归永恒的承诺,

放过一切可以原谅的过失。

反思留下来,为了存在。

放过苛刻和猜忌,留下一些词语

新强度与内心和祖国有关。

洗尽铅华,我的声音在路上追随真相

伴随你,犹如我相信你的真理。

2012年

走过九月

想象天空,如同你穿不了那双

九寸高跟鞋。光,笼罩一座迷宫。

叶子内有蛇在行走,

道路,脉络般交错如你一时的情绪,

秋天飘入瞳孔,未来若隐若现。

九月,飞灵拂过空中,

你追随茧衣碎片,

感叹生死之间那份匆忙。

此刻,骨头在拐角与冷风相逢,

喉咙,一座山丘躲进竹节,

太阳旋转于草丛,一种沙哑声,

演奏指尖上的旷野。

窗外,人流再现每一次出发,

你收回的远方数不清……

地球另一侧,九月划过土地,

叶子向殷红色演变,

一根火柴能点燃天边。

你恐惧燃烧这个词,

但不影响敬畏麦子和石头

——你的种族肤色。

静谧,情绪中的一种蓝灰,

每一种成熟都需要体会。

在边陲,内心是中原,

远眺可以拥有三百六十五度完整的角。

一只银狐,逆光中睡在体内,

《潜能》这本书,你读到三分之一,

一些叶子飘过马路,

像几只猫,午后溜出巷子。

九月,植被收缩,枯枝是一种洁癖,

洁癖在词语上擦玻璃,

你对平庸的不屈仿佛自虐。

追一个翅膀,去抚摸秋天最后颤动,

火焰收起飞蛾,为了重生。

坠落,碎片淋湿秋雨。

呼兰河,冰封前溅起浪花,

溅起被干旱放过的水。

九月,河水清瘦,聆听叶子,

一种进程无声越过堤岸。

你聆听疼痛渐渐隐藏进枝条,

深入词语内部:橡树和古松,

以及围绕一栋旧房子

吸引来的白桦、枫树和水曲柳。

河边,几只猴子滑向水边,

转瞬又消失,你靠延伸意象派

爱上九月。水中那条不安的鱼,

只为地震,或者重生发作,

在语言背面,时间之外轻游、静听……

瓢虫在神秘主义中相互打开,

彩色是一种掀动,失联之谜,寂静之谜,

你厌倦的隐私之谜。

生活已发黄,有必要描绘或者加重,

此刻,你站在九月最后排,

被光照漏掉,被斑斓剩下。

九月,冷风让树成为这儿的英雄,

鸟鸣添加上缺失的枝叶,

睡眠以外,有几句安慰灵魂的自语不经过嘴唇。

花瓣送别一个季节,挤在乏味里,

松花江不停溢出水滴。

衰败下去吧,折断发出合声,颓废久违了。

一缕曲香,你爱上其中灼辣,

时间是季节的流浪者。

你在其中更迭,追赶一片荒凉。

2015年

收藏

我收藏软弱,为了与自己体内的结伴成群。

我收藏刀锋,为了已磨平的不再开刃。

我收藏恶语,以此打通道路,

等被击倒的重新站稳。

我收藏旧陶罐,倒映出流水救活旅人。

我收藏子弹,所有的,

为了子弹像恐龙从地球灭绝。

我收藏各种疼痛,

为了经历过的类型不再重伤。

犹豫我也收藏,

为了与眉间聚积的深度

一起被排除掉,断崖之前。

我收藏火车头以及轰鸣,

时空转动离情,掉头返回陈年。

我收藏劣质画作,

让爱好者眼力不再经受考问。

我收藏雾霾,减少颗粒密度,

找回首都与地平线之间半径的呼吸。

我收藏光,蓝湖落进繁星时,

暗夜和孤寂燃烧一次。

我收藏旧信、墨迹,

让隐私安全躲进心脏下方。

恐惧,一种背后交易,

为了不放过真凶,我收藏。

2016年

虚构的相处

你们也相斥也赌气。她爱咖啡,

柳木嵌入米色,你爱黑麦啤酒,

空瓶口倒映浮云,散尽迷雾;

你们也分离也自由,她爱大国爱旷野,

爱油门和皮鞋。你爱猿啼残花、西欧和窄巷,

你们也阅读也争辩。你爱时势,

怒斥暴力,聆听秃鹰午夜从岩壁起飞。

她爱哲学爱追问,防范人生出丑,

哪怕谬误产生于一个词语,一份杂念;

你们也做梦也预知。她爱梦中巧遇明日,

惊于感知,你爱逆向穿越,

去堵子弹和流放,担忧年代重演;

你们也冲突也相悖。她喜欢萨特,

相信自闭能侧面穿透世界,用忧郁

刺中浮躁的痛点,你喜欢快速解决掉

新的孤独,听季风吻别芳草,

深入失眠;你们交叉言行和昼夜,

分别编织时间的去处,随手撕掉

挂在墙上的平静,因为确信

相处时日还有很多,任岔路再多几条,

几十条,时光再虚度几日,甚至几年。

针线折断岁月时,感觉全然不知。

你们的新居,客厅依然摆着几件玻璃饰品,

虚幻如一套白色沙发侧卧灯下,

你们走进对方体内的空座位,

时而坐下来。昨夜她再次拿起

贝克特《等待戈多》,读到四点凌晨,

你的存在犹如不在;

哦,你喜欢地板和桌椅还原的森林,

她喜欢丝绸和纺织,喜欢蚕衣安睡,

桑叶流动。你因骨头一处疼痛就承认老去,

左手变慢时光,右手空着。

她喜欢向文字剖面索取一根迷香和头发,

破除一次戒律、重塑两句先锋箴言;

你们也和谐也共处。你远行时,

杯子、拖鞋,以及叮嘱,

分别摆在室内不同纬度,

不在犹如存在,她喜欢远足,

带走所有用品航行,

万物铺陈,犹如居住家中。

你们也相逆也互补。她爱橘红,

爱日出,在海边听浪涛如脚步,

唤醒日子的初始,

你爱日落,傍晚去江畔快走,

找回燃烧的温度。

你们构成完整的一天有很多方式。

她爱早睡早起,凌晨送别月亮,

不爱吃晚餐,

你爱晚睡晚起,在星空下不停吸烟,

不习惯吃早餐。

你们就是二十四小时本身,

只露出连接点,没有缝隙,

或者重叠,看上去日子是圆的,

完全可以滚动起来,

或者也是三角形的,

你们在等边三角形的塔尖上,

暴露个性与无法被兼并,

自我像两个国家挂在一只蝙蝠身上。

你们是和谐的也是怨恨的。

当谈起水,食品和空气,

你们转向黑暗;当谈起养生,

你取紫外线补充虚无,

她取白色防晒霜涂遍软弱,

加深她与世界的隔阂;

你们有多少时间是回避不说话的,

就像两只初次见面的动物,

暗中提防,又有多少时间相吸相容,

陌生感重现,旧日重演。

她抵触所有瑕疵如文明的镜子

你揪住真实如去抵达一枚果核。

你们是复杂和单一,是加深加厚的本色,

是无法相互涂抹的青花瓷图案,

也是两种气流,在宇宙中相遇,更迭。

2015年

私人空间

书都在倾诉,词深陷在夹层

书房就是超越承重的部分

情绪也是,风中起伏,眼睛里迷失

荒草,吹倒便是收回了

就像身体是画图本身,

你走不尽辽阔,填不完缝隙

你意识的风刮在路上,

就像色彩被听见,

时空互换你侧身挤入

光芒划过你,胸怀扩大术在拯救你

老去就是成功,对于虚无

破灭了依然卸不掉

堆积的焦虑,你一再陷入

呐喊,被文明所掌控

忧伤,对于隐私是最安全的

与黑暗和深夜并存,

由此,你厌倦了隐私

你厌倦了厮守万物与空气共享

听时钟在房间里走动

此时,秒针正漫游你的屋顶

电话屏幕、白色衣柜和紫色窗帘

是的,热闹和寂静你都厌倦了

2015年

边界线

清晨,没有什么被梦见,

并不预示没有事件要发生,

骨头如放任的白雾伸向边界线以外时,

露出被谨慎隐藏的象牙。

我在一英寸就会落地的床边睡觉,

每次醒来,庆幸安好。

我无法控制孤独通过意念伸到边界以外的银针,

去缝合纰漏、裂痕,

或者两个陌生人?

花开像冥想打开被困在云里的流水,

探视良知的波光空荡荡的。

我有伸向界外的头发,

正追随风中向西北弯曲的草叶。

文字,在我从不逃跑的个性上摸索边界线,

踏上一条被质疑压弯的铁路,

透彻让我活得不像君子。

而像一个藏宝人。

我的心事在帮助一根鱼线上的诱饵坠入黄河,

像责任,更像一块铅。

眼前,寂静只是陷入虚弱而已,

我只能说到这儿。

2017年

窗口

这个窗口适合在黄昏看落日

从花旗饭店灰色高楼的右肩向下滑行。

我借此想象斜塔、热带雨林中的望天树。

或者登过的山顶、斜坡

以及占据另一个人内心的那一瞬,

是的,一瞬而已,如生命本身。

不远处,楼宇是灰色的,

与联排商服毗邻,空寂并没有减轻。

静谧也是,躲在体内始终是偏执的,

像安眠药不断分解出的气泡。

今冬的第一场雪正在窗外飘着,

都市如一只船,沉向时间之外。

道路在雪中返回远古的一片荒野,

一块碎瓷片呼唤所有光线,

一棵老树是旷野的耳朵。

此刻,我所在的角落是世界背面,

不放过星月经过窗前的每一瞬。

紧张、失眠。不被漏掉是存在的魔咒,

类似于声音处于低频,

是死亡之谷垂钓生机的倒挂锁链。

此刻,对面的体育馆是安静的,

张信哲、王菲都引爆过飞碟形圆顶,

类似于鲨鱼嘴里牙齿的座椅,

黄色的,绿色的,望远镜里清晰可见,

以及红色的逃生箭头所指向的门,

犹如令人反感的不幸暗示。

足球赛尖叫声的残留物是民族的,

音乐会激情失控是世界的。

冷风在路上对准骨头时吹着口哨。

幽灵缩回双手,像潜能,

来去匆匆。在北方,

冬季的窗口内生长着春笋,

张望、低吟。爱是悬挂式的。

2016年

碰到物体上的光

分解一场雪,水滴聚集泥土,

日子被还原时,光,间断性移动。

剩余感、碎片感遍布视觉,

血流分解出空隙,

氧气低调存在着,在冬季。

被剪断、掀翻,白色像心灵逃兵,

每一场雪。铁锹、铲车,

革命者守在窗外。

黎明悄无声息,仿佛被天边铲除,

刺耳声,孤独是不能越过的。

碰到物体上的光,一刹那,

一刹那从无到有,或反过来。

2016年

仲夏夜之梦

一条花蛇从梦中向外张望,

爬行,惊醒午夜……

一片竹叶离开图案,

青笋听见空中传来敲门声。

月亮入侵各种印象,

静谧只是安全感的错觉而已。

草丛因繁衍不停晃动,

沉闷犹如面壁,或临近断崖。

万物对峙那一刻,

黑暗只等一道火光擦亮。

我抱着被子如一副铠甲,

冲进播报不久的橙色预警。

暴雨,让我梦见包里缺一支防身手枪。

2016年

在海上

轮船、大海,阳光在人群中跳舞,

我想在麦克和歌手的嘴唇之间爆炸。

摇滚和口哨,升起心底,风在呼唤。

躺椅和太阳,紫外线把黑人和白人一起变红,

就像国旗,红色是人类的经典。

骨头,钙和力量都在增强,

我探出金属护栏感到稳健。

国界,你在哪儿,我要漫游。

啤酒,你好,给你嘴唇,

我要在泡沫中浮起,

就像经济,替音符号叫。

给你,远去的黑发,

浪花袭来,沉寂和耳环一起被风掀动。

我要起飞,飞向倒影。

幻觉,来吧,给你分裂,

让空间潜入我打字的键盘。

鼓点摆动着乐队。我要节奏,

右脚在时间上刺绣,

点击地毯上一枚葵花用整个下午。

轻浮你在哪儿?带上我,

长裙与天空相互照亮,感谢出生。

给你,口红。我要融入油脂和粉色,

被玫瑰接受。地平线已低沉太久,

给你,我的凝视。我要放过透彻,

忽略一些瑕疵。在辽阔和冥想之间,

我要狭窄,做一枚笔画,

去一首诗中面对活着。

忧郁,先别潜入海水,

盐,慢一点侵入。

2014年

又一场雾霾过后

冰河两侧,树枝垂下一条蛇尾,

树干被微粒袭击,有一场抖落和扭断,

此刻,呼吸还在。

那些从雪花之孔穿梭而来的,

碳酸钙、氧化铁、硫酸盐等非金属黑客

还在脱落,

停止开启的身体之锁,形同虚设。

银河侧过身,影子碎片也侧过身,

沉入海底的生物,尝试着浮出。

鸣笛、咳嗽声,旋律从裂缝之光开始……

生活只剩下修复,发音。

桥还活着,

一根羽毛划伤一寸钢铁,

白色框架,失血、摇晃,

医院还在。

无影灯擦亮手术刀,

哮喘的颗粒之谜日益加深,

轮胎被雾霾放过,

追随远光灯,加速开回唐朝。

眼睛恢复了可视性,

城墙,倒影,空气和嘴唇,

魔法时代在复活,

下雪了,魔幻的大赦。

音乐试着奏响,

毒蝎、野蜂、几个异类音符在飞行中爆破,

复杂向黑暗滑去,

滑向蝙蝠的胃。

口罩放回贴心衣袋,

海洋里滑动的肺叶如梭鱼,

防毒面具,总有一枚随手可取。

一起隐去时,城市像一座山洞。

山顶洞人,擦肩而遇。

一场雾霾,又过去一次,

茫然被看清了,

迟疑、紧迫感也露出脸上,

时间服刑,还会奔向下一场……

鸟儿隔着车窗啼叫两声,

公路,劫后余生。

限速标牌从鲨鱼腹中被吐出来,

数字荧光粉,苍白的视野……

2016年

士兵归来——《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观后

他活着,红色可以让他再次死去,

他怕移动,黏液。土渗进水,

怕提到物品带壳,松子,

牛角,橄榄球,与子弹和刀枪相似的,

他都怕。他怕投射,

赛场爆发冲锋,怕迟疑,

黑暗从枪口内被翻出来,

像卷起裤脚,死亡增加一次对视。

他怕辨认,风随时拖来面孔,

怕离开水之后,鱼吞咽静默的厚唇。

他怕庆典,爆竹、绸缎,

以及鸭脯、肉食碎块。

他怕吟咏经文,安慰和抚摸……

他怕时间剩余时返回地狱。

光辉是暖色的,圣塔脱去晚霞,

书变旧,油菜边发黄,

他还没有失去一切,包括疼痛。

夜里,堵塞感、孤独感复发,

他怕终止聆听,看见、闻到一刹那,

当土墙变矮,爬行和无声……

2016年

波特曼西餐厅

流光转身,遇见这个空气被一只猫碰碎了的晚上,

我们虚谈,一场落雪在窗外告诉石头。

身体里还居住着狄兰·托斯笔端的“良夜”,

语言爆破像一场仪式。

未来在不远处遭遇一座被切割的铁桥,

残垣断壁继续坍塌、脱垂,

粉末涌向梯子。

这个夜晚

自我,在眼睛里缓慢游泳,

一条逻辑受阻的鱼,

躲进由《尼采的锤子》通往的大脑,

啤酒和刀叉之间有冷光。

餐桌旁,有人喜欢筷子,

东方情怀是集中营里僵直的排骨。

啤酒里有友情,有被缝合后又重新开启的唇齿

沉默之谜

从喉结平原慢慢突起,

质疑从身体灯塔发出必要的柔和之光。

餐桌前,冬末和初春迎面而坐。

语言躲进的电线斜挂在轩窗上方。

餐桌上有烛光,

取暖者从未停止往童话里面挤,

直至挤破。

此刻,我们背靠着印有列宁和叶卡捷琳娜头像的俄罗斯椅子,

整个晚上,

在音乐里低飞。

2017年

四月的祭奠

双手合十,我在坟茔前跪拜,

前胸的镂空筑起四月田野的一个风口。

我的唇语是虚掩之门背后走出的沉默,

像磷火,夜晚点亮土。

思念是脑细胞发出的对流和闪电。

从一个名词量变到移动。

墓碑前就不必倾诉了,

我要赶在四月走出植物体内。

我祈祷突破乏味,

献上花束和一瓶烈酒。

万物有时是地平线上站出的另外的我。

地面上发生的事,

深处都已收到。

这里,可以游荡,

灵魂像一把银剑侧听速度时发出鹰的话语

像一团蚕丝缠绕又松开。

这里,自由在我双腿间,

以及臂膀内侧不停地迎着风。

释放是灵魂本意。

墓园旁,一条水渠正突破冰凌和裂缝。

打断鱼的长夜。

骨灰的波纹搅动着水,

镜子倒映出天堂。

我借过蚁穴的入口和田鼠踩出的路,

伫立,像去年的麦秸伸手拨开一片云,

我借过淡出、静谧和安详,

又深陷岁月一尺。

四月的读音仿佛被抽空。

四月,逝者和来生像一对相遇的筷子。

打开万物的血管。

僻静是地面断层里渐渐扩大的一个空洞。

能闻到孤僻和复苏,

听见落寞和顿悟。

当时空与万物在僻静里发生链接那一瞬,

无从命名,被尘世误读下去吧。

2017年

复制或模仿

不断模仿或复制,从心脏

到喷泉,到画作中的血。

去模仿最痛的一瞬,

冲淡黑夜,情绪中的。

蜘蛛的腿是复制的,

像清晨,光线绕过圆顶

伸进一座教堂。

野兽的荒野变奏是复制的,

像我偶尔惊叹,或哼唱。

蝴蝶,穿越盛夏从壳中抽身,

模仿我退出另外的我。

一杯摩卡,复制原产地埃塞俄比亚,

我坐在露西亚咖啡厅,

向窗外看都市的行人,

云朵飘过,也是一种复制,

右侧的中央大街像俄罗斯,

街上新增一座画街景的人物雕塑,

继续着模仿中的模仿。

杂货店店主举起一把瓷勺,

模仿韩国产地,

马迭尔门前地面上,

维吾尔族人摆放几束熏香,

在叫卖印度。

刀刃继续被复制,

犹如复制刺痛或军刀的历史。

死亡被复制时,

“低头”被尊重一次,

那些默哀的人们。

井盖在马路上复制徘徊,

焦虑像一个圆点,

重复或模仿属于同一种无奈,

日复一日。就像我们的胃与食物。

身体复制梦,飞行成为诱惑。

冥想复制半人半鱼,

犹如远方的勾引。

海市蜃楼复制幻象,

城市倒映,在末日景观中

经验是创意的敌人。

复制——逃脱之绳打起不同的结,

解开,引起各种波动。

2016年

过年

躲进书房依然像挤在车站,

触摸空气,手却伸进黄土,

今夜,家书被灰烬朗读,灯火跳动

碑文沿着时间逆行,惊飞了爆竹

老母亲举杯,时间深处有人赶来

万物相聚如空气,你只需听见静谧

不知所措的人们,团聚是一种忏悔

水仙引来午夜的芬芳,嗅觉不是我的

雕花浮现于一只古碗

能看见的,无形

能听懂的,无声

我在明处播放忧伤,思念像礼花一样

2016年

复杂风景

——致维特根斯坦

你思维的轨迹,犹如

成群蚂蚁爬过的

白色细沙,惊人的密纹

足够我用破解密码的焦虑

去观察一生的。有多少

酷爱哲学的学友,蜗牛般

正在你的垄上穿越

他们选购与你有关的书籍

有点像建筑房屋的工匠

一样辛苦。尽管这样

谁也无法确定,再过数十年

能抵达你思想的哪里

如果寻求复杂之最的美景

是不是遇见你的名字足矣

你具有认识上凸出

和凹陷的极致,已经为

常人注定了超越的屏障

我的方向,是在比较中

确定的,橘红色的地平线

像玻璃后面被拉上的纱帘

看不清,本身就是一种

美丽的遗憾。然而

就是遗憾构成了平常

和超验的永久差别

假如缺少对特殊事物

认识的经验,这很正常

黑夜与白昼就是在摸索中

相互交流,已经默契亿万年

去获得复杂中的真理

目前看,自己应该还有一些时间

2005年

渐近渐远的日子

清晨,梦境以外的生活又是重复

就像一束同样的光,日复一日

每天,变化只出自心情

变化中,万物时常脱离了本色

白天黑暗,夜晚时而明亮起来

一个上午,窗外灰蒙蒙的

车辆载着未知,不间断地行驶

红灯每六十秒划出一个逗号

就像幸运与不幸,不断地颠覆

福尔马林泡着的婴儿

就是安全感的全部,在博物馆

窒息和死亡才是永恒的

地上,越来越厚的落叶

不去踩,就能保护轮回吗

这个秋天,记忆能留在金色之中吗

丢失远处,让门前的集市

越来越忙,一只消失的橘子

走完了生命被剥离的路

在它橘黄色的外衣里避雨

不想再走出去,认识新的疼痛

窗外,车轮下轻生的叶子

被扫在路两旁,去年的还没有入土

事实上,留恋已毫无意义

清晨,雾轻轻落下

这日常景观,能否有一只杯子

穿过雾霾,打碎我的玻璃

让目光找到一个逃向宇宙的出口

空的心与空屋子相互排斥

玫瑰的刺在皮下动了动

流逝的秒针才发出一声叹息

书,整齐。与往常不同的是

已不被期待。一眼望过去

只是满墙彩色纸壳。听

汉字正在融化,像白雪一样

目光所经过的,除了空气再没什么

离坍塌不远的身体

发出酒精的迷途之光

是的,你脱落了,犹如碎片

所有兴趣都已经衰亡

秋末,现在是几月

灵感被封闭在炮弹壳里

或者说被罩在身体里

等待的并不是天明,那满世界

无家可归的涂鸦

被磨损的片片碎瓦、灰墙

还有遍地流浪的非宠物

创意沦陷的景观,期待着爱

发射,这军事力量怎么能

寄予在沉闷或者压抑中

被星光,不,被一滴墨水穿透也好

宇宙间,灵魂站在遥远之地

这眼前的身体有那么远吗

几个词就能划伤全部,这并不夸张

2011年

缝隙与日月

夜空中,缝隙是亮的,

她抬头,总是被星月带到更远,

更黑暗。银河不属于眼睛,

是爆发黑暗用的,如同蒸锅里

高温的气体。只有思想,

吸吮这些颗粒,她感到玻璃在响。

要裂开。她梦中漫游草原,

喝新鲜羊奶。感知接通了

她头发伸入的时间隧道,

一片辽阔,被呼吸置换出来。

还有她语言里粘贴的翅膀

梦中政治,她的追寻似乎都不太合理。

植物让生活重拾她放弃的化学,

她每次失语,有良知在听。

每晚,冥想是黑暗的,

在被生活演变之前,一枚月亮,

线条之光斜倚在楼角。

事实上,她连自我都演变不了,

除非梦游,或马儿迷途取到了真经。

今天,她又穿上那件黑蝙蝠,

源于强力,她酷爱白色皮具,

拿鳄鱼手袋,她使用晦涩词语。

她的身体,一片小海洋,

鱼嘴的缝隙煽动在体内。

清晨,她的日子回到沉船木餐桌上,

一份加糖咖啡,二百卡热量

在手机里消耗得飞快。

是的,铅字已经深陷在缝隙内,

仿佛不合时宜的幽静生活。

还有笔记,被追忆拉直的横与竖,

撇和捺的飞扬时光,她都留恋。

2014年

如果我幸运

如果我幸运,再多几次到达不曾去过之地

思维在天边飞,冥想漫步宇宙

或者间接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角度

或者借一杯绿茶,联想怎样在一棵老树的

年轮深处,听马蹄和枪响,分辨

哪一声是一段革命史的转折点

或许更远,游牧民族围猎遇见的野兽

真理,有时就是一个句子,或者是一个

与世界、与情感以及与困惑有关的名词

能说清此刻为什么忧郁?甚至绝望

友情被风化,爱情加入一条虚线

惯性推动时间,理不清存在的理由

如果我幸运,就多被一些触及不到的真相错过

我的黑暗就会一点点向外推移

退出我的眼睛和身体。“真实”两个字

安睡着,就像我是他们的夜晚,

流水亮起来泛起波澜,情感之波

被故事中的另一个我点燃,燃烧吧,

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奢侈品店门前

我的经验被错过,我发现视野已经转移

眼睛已无法看见我所感知的漂浮之境

如果我幸运,一个不懂谎言的真实踪影

今夜降临。我爱他,左脑从此耐心听他追忆

就像我爱自然的洁净,一直为地球担心

2011年

被记录的细节(选章)

深居

我的许多朋友都过着幽深的生活

他们用书的镜子照自己的躯体或者骨头

在浮华的事物或肤浅的娱乐中,他们

永远是躲起来的人,就像地图上

不可逾越的一条条粗线或者细线

把世界越分越窄。我也是,无论臃肿

或者清瘦,都不影响成为时间的剪影

去感受光辉的边缘——时间的背面

生灵

我找回的,是养蜂人获得的

那份金黄。躲开锋芒,稠密的沉稳

从蜂肾中涌出。我视蜂针为

光的顶端。光,总是穿过窗帘

柔软地铺开,刺痛均匀地拂过身体

同样被欲望打扰的,还有我

在床边喂养的金鱼,它们在水中

灵感盛开,并使用摆尾的哑语

反思

秋天,氧气充足,却让我

闻到了衰退,虫子健壮

却让我看到眼边滋生的皱纹

飞蛾身穿盛装,却避不开

在风中被撕破。麦子歌唱,举着的

却是没用金色锋芒。在秋天

我小心呵护着身体、言行和皮肤

心,却离开了自己的内脏

景色

一棵出色杨柳在森林之外独舞

曲线优美正带动着一场风暴。另一个世界

贝克特离开乔伊斯乘上了永恒等待的

灰色符号。被景色影响不了的人和瓦砾

继续平庸下去,一边融入

有飞蝇和咒语的乱梦之境。一边臆想

雨后路旁有桃花在开,混沌

需要付出更加艰辛的自制或者悲哀

假日

在玻璃杯书房。我深入词语中,如同

研究瓷器的细纹。为了把一段身怀的路

全部放进一个美丽句子里。一个下午

我的思远行于彩梦、新缘、浮水,纠缠于

头痛、心乱、时陷绝境。采藕的船从天际游来

盖住了我深居杯子的屋顶。我的阿姨

正在厨房洗碗,哗哗声与旋律仅隔一层含蓄

说起水的含蓄,我便想起屈原

2009—2010年

万山群岛休渔期

这期间,船腹平静地划过鱼背

犹如一种抚慰,即便是超载

游轮或者军舰。和平年代的平行主义

在水中铺开,鱼群安全了

鳞片轻舞把白云抹去,天空不在海里

这期间,鱼群集体探出水面

眺望灯塔,为看清人类走向哪儿

或者,巡查一下何为武器

红色木船,铁锚已去泥下藏身

暴力空了,渔夫好像生物离开了贝壳

这期间,八爪鱼伸开手掌

撤回握拳面对的生活,寄居蟹

搬运房子停于沙群中央,比人类奢侈

我停于海岸边,静观潮水退下歉意

但疼痛已永驻,只有红颜不能

这期间,海浪低沉似欢歌

渔船卷曲在一起好像避雨,或者

如新教徒在忏悔,却不知从哪儿说起

英伦爵士乐击穿了水面,跳进一个

虾米音乐网站,为了疗伤

这期间,光线迟钝,却万般柔和

归帆不挂海藻。鱼线牵住柳月

夜空漫游已重新经过海面。就像我

一个夏天的顿号,移动在岛屿与静谧之间

我对逝者怀念,试着忘却叮嘱

这期间,天堂在海里度过六月

休渔期是所有水中生物的圣诞节

一分平安,一个人类进程的逗点

我们借此采摘,一段自然推进史的假释期

这期间,我是攀藤日子是瓦

鱼线穿透墙壁晾起滴水的衣服

人类是沉寂,水生物是花

在海面之上,雨燕被清风骑着

在海水深处,来生被月光照着

2012年

内部结构

多么厉害!

然而,我们穷人

躬得更深,保持沉默,

保持沉默,仿佛我们不复存在!

——特拉克尔

在已改变了颜色的五脏中

你的心还能红多久?玫瑰禁忌

在粉色边界蔓延。那枚太阳

越来越难以穿越大气层

光辉和雾霾,在地球上形成了

新的天敌,由此,你的肺

好像一个独裁者的脸,失守的愤怒

发自于寝宫,这与你

眼泪暴露痛的场所,近乎一致

杀虫剂在空中,雨里

和泥土深处,任由你血液

迎来送往。转基因

带你去幻觉世界默念

或者祷告,即便来世变成动物

也要尽量漂亮,但不做宠物

在路上,躲开神态如小偷的擦肩者

却无法躲开轮胎飞沫,尾气

还有化工厂排放,这些昏暗物质

即便无色无味,但从不虚无

你开放着身体,等待着鹊音

流水、星月和都市清风

在皮肤或咽喉防守之处

不同毒素,小小黑客入侵

你的脾,或许已经像蚯蚓

吃过的土块,你的生理

心理,还在继续接受蚁群

走过一生,你需要先锋精神

所缔造的超人勇气,你和地球

正同时处在被新事物实验中

为一根麦子,农药来到了地球

而昆虫们却甘愿死于生物链

在都市,新恐惧来自看不见

你生活在恐惧中心,商品橱窗

夜色彩灯,都市就是荒野的梦幻

以及未来,你能逃向哪里

情绪风暴从内部掀起,环境

使你无意中伤害到你的心

肝、肾和脾,他们望穿秋水

日夜等你带回一句致歉

而一切正持续着。河流和土地

所亏欠子孙们的何止是洁净

你去哪儿申诉呢?你赶路

胸膛与风面对面,相互阻挡

眼睛躲避沙尘,带动着头和发丝

但你不是摇滚音乐人

也不是罗丹在天堂的新雕塑

只是一个失望者走在退路上

食品退路上,吃素而不信佛的

排在左侧,吃远方引进肉食

以及乳制品,而吐不出防腐剂的

排在右侧。太阳下,新种族

患上了窥视癖,但与欲望无关

窥视细胞里隐藏的真相

你的功法,需要灵异

目光要发出拨开表层之力

都市,雾霾一次次越过母亲

新赠送给你的护身符,血管里

后来流进什么,父母一无所知

就像他们的血液,生你时

大自然还洁净,如今他们是所有人

此刻,你吸入空气,无论是

在长安街还是中山路,你的去处

已失信于你的鼻腔、喉管

和你的内脏,如同你不信任的人

却是你最爱。骨头与黑色为敌

肺也如此,就像心脏

与快速为敌,你却在辨析中

被反讽一再激怒,好像

你是反对教养的人,正被和平

无辜激怒,而身体内部

与环境,每一刻都在暗地里冲突

裂变来源于核,无形无声

就抵达了心灵,在你体内炸裂

而你却找不到痛点

只知道毁灭这个词,接近末日

但末日不会轻易到来

看不见,只能令你的神经质

越来越重,血越变越紫

犹如蚂蚁在为过冬丰富储藏室

骨头正在等待有力的钙质

为了你在风中站住,不被折断

视力被废除了,远不止

在这些方面,事物越来越防止穿透

犹如防辐射。有钱人找到

怀疑之爱,如何检验荷尔蒙

饮水者,看不懂清水中的漂白剂哲学

内部结构搭建在迷雾里

正常人会疯掉,面对看似正常的一切

每当看到吃的用的,你就空虚

清晨,各种信息随着光线

穿过窗口赶向你,梦里

你预测未来,醒来后转向恐惧活着

恐惧吃东西,不再恐惧死亡

你逃脱,犹如逃往香港奶粉中

却遇见出台的禁止奶粉带入法

你逃往禁烟场所,却时常遇见

还未脱离发展中的人

对你的肺叶,轻轻吹来黑色之风

自虐群体中,你时常被视为

环境的一部分,被污染得理所应当

你戒肉,滤水,吃维生素

活像一个胆小鬼,你试着信佛

食素,超越生活,但空气里

异常分子继续盘旋你

深入你,好像你是他们的

长久以来,你的身体和情绪帝国

早已城池失守,你的肝至今与酒精

未解孽缘,还将依赖几年?

破坏几年?你不断为身体

注入啤酒和白酒,储存火种

把责任送到胃里,点亮自己和植物

就这样守护忧愁吧,一解千秋

2013年

新疆浮雕

走进新疆,曾经的天空和土地

都比事先低矮,行李上

标签像一只昆虫闭着嘴

此刻,我的心胸比昆虫还狭小

来到这里释放的,是一种压抑

在新疆,果香袭来,一滴蜜汁

可以打开一片湿度,牧草

被清风引领,牛羊在晨曦中相迎

在新疆,心情像音乐一样流动

接近无限,地平线否定自己的边沿

在新疆,我的空寂被装满黄杏

黄杏犹如光点在六月里跳跃

我从大巴扎市场一块小玉的裂缝中

进入阿尔泰山脉,冰雪悬在高处

容纳了我多年对理性的敬仰

对于我,新疆是天上的城市

黄土发红,太阳的核心隐藏在背面

天山和昆仑山拥有着统一的阴影

天池,通过净水打开人群

我遇见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句号

踏上这片土地,我的脚掌和身高

至少缩小三码,速度像魔法中的风轮

一条饥渴的虚线通向纷繁景色

强光中,低沉无处可躲

我的眼睛提亮后,丝绸一样飘扬

在刀郎部落,从沙塔尔琴的静默中

我听到木卡姆音乐的分支

星光暗淡,是木卡姆忧郁的音符

跳到了天上,它还洗去了我心中的蓝调

个性中,有多少人被博爱征服

一条皮鞭沉默着,让我了解羊群的天堂

就在白云之上!游牧的居所喜欢在内心修筑

天大的屋宇,取之不尽的光线

我正慢慢接近一份世纪遗产,像进入

一只饱满的香梨,正在接近感知的核

我跟随温暖进入戈壁

像蜥蜴一样,体会沙的爱抚

就这样,孤独放弃了

与土地的距离,沙棘的心

跳出身体,离开了那份尖利

彩裙上,维吾尔族的语言唤醒蓝天

胡杨为否定绝望在戈壁中伫立千年

雕花穿过楼兰,疑问碰落了花瓣

时间成为金色秘籍。当脚趾深陷沙中

也许是深藏的古玉,给了我沙的柔软

在戈壁,胡杨是沙漠的花朵

只标明为激情生死,他们是

自然史中的英雄。在这里,我的个性,

已经小到了接近虚无。我因塔里木河

流淌在沙漠中的幸运彻底失去了优越

在阿克苏,可以随便采摘辽阔

随时邂逅歌舞,随便生死的牛羊

和瓜果,裸露着西域的灵魂

路上,我遇见的荒凉是艺人的琴曲

我的犹豫比不上胡杨的一根残枝

沙漠中,绿洲足以构成了精神

和物质的双重前方,虚拟和真实

以生命需要的形状横陈在蓝天下

绿洲植被稀少,水晶般的每一寸

都献出母性的血液、慈爱和担忧

新疆的浓郁,淡出了我对自然

那份低沉。新疆的色彩,加深了

我了解心中印象派偶像——莫奈

走过新疆,我的赞美超出了对其他的赞美

我仍在地球上生存却像我从地球归来

2009年

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新馆开馆素描

涡轮大厅,枯枝《树》,

像举手通过。血管凸起。

大厅顶棚的通透感,被黑色框架,

有意破坏几笔,或许,雅克·赫尔佐格的灵感

来自工业革命。空旷模糊了材质。

但我听见风穿过树枝。风声里,

有铁锹被拖过沥青地面刺耳的回忆。

《曼陀罗白花1号》开在欧姬芙画展宣传页上。

白色花瓣刺眼,要抹去嘈杂。

我来自的国度或许并不属于最嘈杂?

欧姬芙的冷艳是纽约的,七月十号,

画展开幕我已回国,将错过尖叫。

大厅右侧墙角,两个非洲人在长椅上争辩,

又像调情。我用手机快速窃取黑夜侧影,

以及牙齿发出的银器光泽,以无声状态。

一个放映室,韦拉斯哈古的影像,

鞭炮声像枪战,聆听者

横乱躺在地毯上,好像伤员。

纪念品店收银台上方,一幅广告,

一双长睫毛眼睛在逼视站在她眼前的

持枪士兵。黎巴嫩艺术家哈透姆的

代表名作:《除非我死了》。

我停下片刻,仿佛出拳打中了某种势力。

有人群按指令冲出油罐空间之上的展厅,

戏剧性互动,演员隐藏其中,

或许,是为了让怀疑变得善良,

或许是用来改善阶级界限的一种行为艺术。

左边,纸杯咖啡在与一个白人男子的嘴唇互动,

袭来阵阵香味,热度陷入对时间的猜测。

四楼大厅传出《伦敦桥要塌了》的合唱。

社区合唱团,黑色着装像一块钢板,

轰鸣声仿佛空中塔吊在搬运重物,

我随声音走近,围观听众层层,

花圈般安静。“塌下来”是这首歌反复的词,

蝴蝶落在手上,红色曲夹飞起音符。

而伦敦老桥正在不远处的泰晤士河上,

目送流水与午后,被新桥搀扶,

就像我从清晨赶来,从传统跨进当代。

午餐是排队买到的几根茼蒿凉拌薄荷叶,

与嗅觉、味觉一起死去吧,

这里只需要时间活着,并被掠夺。

布尔乔亚的黑色蜘蛛与我偶遇,

巨型细爪以钢架的姿态伸出骨感,

独立展厅,仰慕者从蜘蛛肚皮下进进出出,

试听宇宙呼吸,或者尝试着爱上恐惧。

雨后,一束光从蜘蛛背后的窗口挤进来,

夹杂一些伦敦市区的生活杂音。

布尔乔亚九十多岁的创作爆发力,

足以安抚人类的脆弱。正在半空晃动的

还有人体局部装置、内衣和丝袜,

柔软感以及性感,她都尝试。

我在找马克·罗斯科的抽象画展厅

并不是他的《白色中心》拍卖达到七千二百八十四万美元。

他从俄罗斯到美国后

师从马克斯·韦伯,我喜欢的。

我经过了纤维艺术家玛格德琳娜的麻布展厅。

这些麻袋装扮土块,把荒原引入,

我低头触摸肌理,看守员注视过来,

艾略特是瞬间联想出来的,

还有戈壁,我去过的新疆,甘肃……

她从波兰走向辽阔,九岁目睹二战,

我曾从她选用的纤维材料看翻滚的胃

从她对人性和兽性的表述,

听心跳收紧,成为体内的拳头。

我经过杜尚的《小便器》,返回来致敬,

有些人把头凑过去,碰到透明的玻璃罩。

印度的希拉·高达采用头发取代她以前用绳子,

标签上提醒:不要触摸

墙壁上,头发编织与汽车保险杠交叉悬挂。

街角,或者公路,她只捕捉“一刹那”,

她还喜欢用牛粪,宗教仪式的彩色粉末,

扩大词语,追求所能,或者留住放弃的。

隔壁房间,一群电灯忽明忽暗,

钨丝发出高频冥响,收音机交流声,

火山灰滑落声,我的听力突破了想象底线。

我想到沃特森海底十米采集到的声音

像世界末日声,想到马里内蒂的

“未来主义”噪音音乐,曾在我的沙龙里传播。

描述所难以触碰的感知,似乎这里都有。

语言只是被时间利用的旧东西而已。

布班·卡卡尔油画展以馆藏作品

《你无法取悦所有人》命名。

他的色彩,幽灵之光销毁了生死。

叙事在生活意外,性别在观念意外

他画费解的宝藏,听不见的词

他是美术馆内我的新偶像,

是的,我无法微笑,当我面对所有人。

2016年

吉米教育史

第一部分——灰暗年代

那一年,光去了哪里?

暴露着血管的叶子被书页压平

发出植物的呼吸声

呼喊,巴赫沉稳地穿过骨缝间

乐曲清冷又纤细,一座铁索桥

吉米每天匆忙来去于水上

好像被船儿划过的芦苇

那座桥,两侧金属环相扣

风铃声预示着雷电,预示着

通往的街角已破败,纠缠即将升起

躲进内心之后,吉米就是黑暗

家与呼伦贝尔比邻,吉米

披满身污点走在草原后面

草叶上分别雕刻着蚊子

透明的翅膀还在辽阔的采血路上

为了安静,云朵迎风而寻

当嘈杂减弱时,绿色透出空隙

吉米借此生长,犹如蘑菇

一群黑蚁营养丰富,漫过四季

选择在身体内安居

夜晚,偶尔去血液里游泳

逃离,影子需要从心底起程

那些本不该永生的片段

留下来,灵魂留下来就是一切

身体内纸片飞舞,风暴从何而来

当土地开始供给树木氧气

叶子沉寂,在空间呼吸

梦境从何而来?拥挤而散乱

那些被写满的时间,无法从梦里拿出

那一年,让吉米疼痛的词语

“地主”“臭老九”“走资派”等

在西北或者更远处排队扎根

好像新种族将要灭绝

经常有流星从房后坠落

那个修筑了红色院墙的深渊

在心灵深处,眼睛和脸颊

经常被流星划伤,泪痕柔软的抚慰

总是由热变凉。一天

吉米放飞蜻蜓,手指间

留下了绿色残肢,一把匕首风干后

尖角锐利,置放于书中

与历史同时呼吸,冷风穿透汉字

失眠者,花园开满晶莹的气泡

万物行将幻灭,在心灵舞动

吉米借着与同学参观,一路上

沿飞天壁画,从敦煌石窟走进古代

寻找迷途的指示,从梦中返回时

清晨还没有抵达床前

那一年,雪花在赶往西北途中

被风沙染成黄色,大部分

表情沮丧,或腹中充满空气

就像吉米刚走进少年时

亲情成空,一根火柴是无法

点亮夜空的,包括荒原中那孤叶小屋

何为明亮?牙齿被灰色嘴唇覆盖

某一天,草原的暴风雪一夜未睡

一个牧羊女孩献出了右脚

灾难每天上演,被想象时

能否置换掉真实?铁梅在《红灯记》中

如一株柳树,用枝条遮挡星月

女性主义的虚弱被一盏油灯照亮

那一年,吉米借《卖花姑娘》

去电影院流泪,盐的重量

并没有减轻。她初恋的同学卿

去牧区下乡,半年后

参加屠宰牛羊比赛获得奖励

一名少年不甘心在低矮中

永远消失于村落,面对生存

绝望已经改变了疼痛的方向和词义

游戏失去平衡,并继续失去着

羊皮亦如内脏,知青们

铺着取暖,逝者的灵魂

是否已到达天堂?睡梦中

没有人得到过消息或者安慰

后来,南斯拉夫的《桥》

在电影院中被炸,三代人排队去看

记忆却无法被炸毁

那一年,我窗子对面的公园

山丘腹部膨胀,风景平缓

杂草分布脱落,神经症在加重

同学在公园相聚如一只章鱼来到岸上

触角从身体各个部位

弯曲着伸出,那些神经随风舞动

辨析逃走的方向

绕过公园右侧那条干枯的小河边

植被无序好像吉米干燥的心

隐秘处,无语是秋风经过留下的忠告

由于紧张,被空气读出声音

那一年,被情绪困扰的何止吉米

太多手背犹如沙土

交流时露出蒿草或沙棘的根须

同学艾,母亲自尽在家中

超过了电影中遇见的惊恐

寂静,没人议论原因

搞不懂是生活的唯一幸福

那一年,假设比真实还真实

银色针尖扎到了骨头

母亲划清界限离开城市

吉米被英雄丢下了,白色纸船

叠好后放进一盆淡水中行驶

远方更远,一条隧道

通向心底和颠覆,时间没有尽头

吉米收藏阴影,学校旁那片蓖麻

成熟了。发现黑色快乐

并不是创举,好像一些现代人

长出了能吃甲虫的胃

驱逐黑暗,从一只甲虫

或者一颗蓖麻进入洞穴

为了吉米,瓢虫已把体能耗尽

为了分辨黑暗,吉米先关掉

身体上所有光亮,除了眼睛

缺少翅膀而去飞行的

除了死亡就是碎片,疼痛和欢乐

离开身体和经络,灵魂

超然了,理所当然飘在黑暗里

亦如飞行在空中。那一年

吉米的忧郁抚慰着脚印

并打开奇异隧道,泥土之下

心的深处有多深?抵达遥远的

月亮泉水,要依靠矫正和嗅觉

第二部分——消解的心

雨水,经过一个破口的瓷碗

又被倒在地上,元朝

苏醒过来,那些旧事忧多喜少

吉米也如此。朦胧诗句

遮蔽着想说的,说出了

说不清的,吉米也在写

那些年,汉字蝌蚪般拘谨

黑色尾巴摆动着焦虑和茫然

忧患之思被剪掉浮草

空虚回到了紫禁城,土地裸着

重建家园,那些年流行养鱼

鱼缸内蓝色大西洋

左边摆放着黄色写字台

金鱼字母般灵活、放松

碧波中,二十几条生灵

在静心居获得了自由,并开始

繁衍生息。是的,安全就好

只要安全,恐惧才可以熄灭

那扇土黄色旧木门开了

又关上,波斯地毯下面

地心之旅,从臆想退回到童话

安徒生从被禁读中恢复了

可是,吉米被取消的幸福呢?

那个战场,阵亡了所有人

痛如何恢复?爱从哪儿来?

某一夜,吉米感到暖流从袖口

向肩部攀爬,牵牛花

途中时而绽放,胸前或者腿上

紫色春光袭来,经过皮肤

飘向神经隐秘的枝脉。打开

一支钢琴协奏曲也从维也纳赶来

难以越过。通往宇宙、街市

或者情感的那些死角

碰坏了身影,吉米被关在

家中门板内,一张有点窄的书桌

枯木逢春。被自己关闭

就像书架上的萨特或者高更

另一些篇目的名字和影像

在虚构中衰败了,内容

还占领着眼睛和空白

花期随风流动,弥漫一时

却不能守候住生活

夜晚,松花江被星光点亮

整个世界倒映在一枚月亮上

屋子黑白相间,吉米清冷、瘦弱

月亮被吉米的身影打碎了

头发,那遮蔽意念巢穴的青丝

哀愁散落,阴影被扫到树下

那一年,家父迁徙南方

落入新一轮混乱,音节

碰撞陶瓷,陌生的方言

登不上身体那古老方舟的甲板

吉米安顿后发现这座新城

不用旋转,落日一天一次

小王子周游到了最大星球

那一年,终点和起点缠绕在一起

公园里,百年榕树遮天蔽日

根部和枝叶间,往返着虫子和雨水

就像故居,始终往返着吉米的目光

和眼泪。生物链秘密的核心

喉结,被蔡琴的“不了情”翻动着

吉米对时间脱落了如指掌

那些不值一提的旧事即将愈合

从头开始,生活被清空了

反复穿过崔健《一无所有》这首歌

红卫路上,一排梧桐树

叶子枯萎而单薄,阳光

带着绿色又从尽头蔓延回来

一些人去鲁迅的《彷徨》中

听自己说话,在书页里

陌生人相聚又分开,直到午夜

离开鲁迅的语言之后

这些人,或许始终都互不相识

在芬芳赶往楼群的路上

蝴蝶追逐着异性

花粉凸起,为了遇见蜜蜂

这些,吉米在体内感到了吗?

因为淡去,她并没有等过谁

也错过了简单和投入

回忆,破坏时间的曲线

核桃,内心布满裂缝

疼痛在扩展,从极乐寺起飞的香火

顶端已经接通了地平线

前往救赎的心结何时得到化解

在辽河市场,那些谷类

难以遇见吉米。还有

寂静的番茄、豌豆和山芋

她的生活犹如幻术

或者沉浸于虚拟,现实在梦中

山鹰殉难后落下九根死羽

其中一根,是被地狱放弃的

岩石之花。一个灰色网扣

解开之前,吉米与九种状态无缘

那是谁?空无一人

那是什么?空无一物

直到眼睛躲着眼睛时心才能贴上

嵩山路东北一座五层小楼

中间靠左的窗口下堆满木板

森林是何时集体殉难的?

他们的家园让吉米想起自己

告别时,声音落进尘世

如一滴雨水掉在土地上,寂静

回声掀起嘈杂,歪曲了本意

在北方,吉米看见葵花的伤口

露珠聚集,心底再一次

被采摘打开缺口。那些混乱的

思维瓦片堆成废墟,如同

矮房子不断被拆迁,体验一种

废除的力量,只是遗漏在

城市中的草原,有些已被保护起来

夜晚,竖琴在吉米的手指上

空响着,红尘早已被弹破

吉米无边无际的不安遍布世界

只要走进风景,遇见花朵

2011年

航行百慕大

第一夜

船尾奔跑,一只白狐吸光了空气,

我感到耳鸣,脚步穿过甲板,

尘埃跟来。水滴和盐分裂着。

一场暴雨划过时空,黑夜的某一处,

几根头发点燃星光,从眉间

被风带走。百慕大三角,

让我的虚弱通过这道窄门。

目光被银河拦截,即便你是未来的自己,

一只白鲸弓起脊背,鳞片映出玄月。

海浪,芙蓉花飞溅,

每一滴水都被海藻和未知的气息放大了。

一支香烟被浪花熄灭,

错觉比空寂更深厚。

我转身,瞬间,辽阔被移除了。

幼鱼降生,几朵漩涡与轮船周旋着,

生与死我不确定。

爱,说不出来。犹如错误和怀疑。

远离是一种接近,那些无法治愈的,

刻进了骨缝和暗礁。

波纹平息不了文字深处的熔岩。

我辨认星座,任凭头顶、肩膀和心愿

在夜空下移动,每经过一朵云,

预感都在变幻。

巨浪,向胆怯致歉吧,

坚强是软弱的。存在感来去匆匆,

变成嘲弄者。嘲弄活着吧,

躯干,变形主义还在绘制中。

甲板,升高的土,海风画我

轮廓和凝视,画皱纹,

送灵魂去飞行的线,

牵动着幻灭或者重生。月光,

一份清白,随时都有人急需!

时间慢下来,并不等于思维

已经穿越,边界没有周围,

秒针在手腕上空转。眩晕,

耳朵听到颗粒袭来。

我迷失已知胜过无知,

迷失生活胜过空。变轻了,

放下了,何止欲念以及暴躁的频率,

何止现实和非现实。

海风转动一件米色长裙,

丝绸之舞在路上。神秘信息

事先躲进眼底和右脑。

激情改变了来源。一些细胞飞出身体,

这个盲夜始终存在。飞鱼,

一把银剑往返于空中和水下,

偶数气泡浮起——海面的超现实。

在空寂中,冷风停在第几感?

骨髓再次升高恐惧的体温。

船头剪开海面,对于无人,

偶然在哪里?身体之外露着神经,

避不开触碰的手。面对消失,

所有避免都显得老旧,

萤火虫挤出人群,词语好像受风的左肩。

我躲海水射击,子弹穿过杯子,

犹如清晨我穿过梦境来到餐桌。

时间,一种习惯而已。

第二夜

时间隧道在海底比梦境还深,你衣袖纽扣的金属边从三维空间顶层划破浮云碰碎了贴在你脸颊上酷似吻别的高纬度海水的冰冷。你于海面幽静处垂落的思念在天际洞开的轴心点又乘上两枚即将起飞的新词。你被巨浪撞击船舷的白银零落声惊醒借夜色降落到平面凸起的白色床单旋涡中刹那间又立即卷入另一种锈迹飘摇的风雨所蕴涵的白色恐惧,听焦虑重新归来在古老嘈杂的集市上奔跑逃脱中庸的枫叶身影,并以此证实你的又一份幻觉或者预言随风袭来正以高调姿态伴随着窗外橙色日出照亮你睡意退去仅存一叶薄丝的潜藏之躯以及与肺叶毗邻的隐蔽之心一并还原到日耕月息的传统中去聆听人们依靠经验来判断万物沉浮所陷入的那种即使从不忘记提醒思维打开而事实却长久突破不了习俗半寸的频率。

第三夜

我为引力对无人说:晚上好。

我因词语向空无漫游,为了踪影,

对航行说:谢谢。深夜,

我听见泡沫熄灭,啤酒

在嘴唇沿岸流淌。还有时光,

漏尽了人类,爱情还在发生。

远处,流星溅起几只西伯利亚雪雁,

划破冥想;犹如在非洲,羽毛眷恋宁静,

成片白鸥瞬间藏起整条河流。

在西澳,幽谷百合划过车窗,

毒素放过了另一种毒素的携带者们,

我穿越灌木丛,从白日梦返回现实,

各种缝隙,通往内心、三维,

四维,或者更多空间。

轮船撑开繁星的油纸伞,

在西大西洋漫游地球,

意念之蛇盘旋盲夜,

黄色披肩闪烁着静电。

百慕大三角,消失本身就是进入真相,

或者永生。此刻,我手扶船栏,

犹如轻握一支狼毫,神秘而涌动,

每一种惊恐坠掉一枚胸前的扣子。

在宇宙探寻一个疑问,

如同翻一堆名片,

找一个外星人。我来到酒吧,

找到一个证实预感的空座位。

米花和烈酒,膨化不愿睡去的,

追问不能说的。今夜,影子下面,

潜能中一棵老树落光了叶子,

裂缝,在梦境里是通透的,

犹如光芒是孤独的。

血隐藏着出生,就像古树隐藏着根,

秘密是永远的,即使被看破了。

看到不被看见的,我拿起镜子,

星星从耳朵两侧袭来。纬度和方向

我拿出手机测试,左岸又肥了几公里。

船向百慕大中心行驶,

灯塔亮起失眠的骨头。

消失是恐惧本身,体内自带的。

看不见,城市的颜色被视野

关掉了,犹如海的蓝色被夜关掉,

语言之光被深邃关掉。

已知被未知击碎了。此刻,

生活被晕船吐出,只留下意义,

海水推动语感,甚至放弃了船。

我迷恋远眺,为了幻觉。

静物在光中留住平静,

这并非印象派本意,虚无斩断了

每一天,而踪影还可以触摸。

百慕大消失的飞机、轮船和生物,

轻功雕刻着伤口密码,

消失的人没有皱纹。一条虚线,

伸向地球半径之外,

水里,几只章鱼伸出感知,

空灵淹没了杂念。

第四夜

海底隧道的墙上挂着时间倒流的钟摆以及两枚银质秒针,你穿越在红光绿海的夹层之间依次找见爱你的逝者只是你没想到这需要沉痛的重新告别。你还要往前追溯那掏空了海水把一艘紫红色木漆帆船从远古留在百慕大首府哈密尔顿让你贴近留影的英雄。只是你不了解他们生存在诞生勇士的源头并被宇宙锻造肉身的智慧来源,你见了说什么?你继续向前深探找见精神之上的古希腊和古罗马再找见你不认识但偏爱名字的人,你依然不了解他们哲思如虹怎样精练词语与灵魂倾诉。事实上你只认识他们的箴言、文字以及被还原的图影。你在那些文字未来中深陷沉迷,仿佛承担了被塑造的宏大预知尽管你感觉自己突破甚微,整个旧时光依然在你新发现的真理中重复着。除了百慕大海域神秘消失的人类那种无声大过有声。

第五夜

白色水母在你的手心里逃跑,

枷锁诋毁着你。星光倒挂,

虚幻通向远方,死者也挤在光柱上。

水被倒影刺穿,感官只是虚惊一场。

在这里,你被灵魂信赖,

超过以往任何一次爱,

真心蒸发掉隐秘。

船尾,一对情侣正面对南方默念,

带你回到经验疤痕上停留了一分钟。

此刻,你听见神经在呼唤中挣脱,

被骨头挡住。有一片黑暗依然指向

那一年,你还没被救赎。

又一场风暴,在不远处移动,

螺旋桨加大孤独的轰鸣,

正与雷声合奏。

彩鱼,海水深处的火药在船边发射,

礼花点亮天堂。你从水声出发,

前面通向哪儿?一艘船,假如上升到

思想之巅,蒸发是什么?

就像你离开生活,身体何为?

宇宙避谈隐藏的,你非要破解?

在路上,听觉、视觉和味觉相互阻碍,

你确信活着并被刁难。

地球半径,颗粒——你的身影,

红色衣襟时而飘动一下,

掀起混乱。为了飞行,

每晚能出入梦境已经足够了,

细胞里睡着什么?

你问脑际以及词语,

冥想搅动着。听,最大的声音

——空灵,只要静下来。

上下楼梯,你反复证明身体

可以挥霍。黑暗记录下你正乘船经过,

与玄月一起。你的矛盾

遇见了和谐?海浪,

野兽的脚,踢向白色地平线。

除了这片盲夜,倾听跳跃的,

还有大陆板块。此刻,

你被时空袭来袭去。

掏空了一艘漏船的海水,

拯救依然存在,犹如爱,

还没被爱,一切还没开始。

未来,我们是否存在,

只有词语知道。将发生的,

在哪一枚笔划上?

茅屋和殿堂你都描述过了。

文身一对凤凰,翅膀暗示着

被折断的羽毛和疑问,

面对无限,失恋不是你最疼的伤口。

你呼吸宇宙微粒有些咳嗽,

幻觉耗尽了负氧离子。

孤独犹如一把暗剑,反讽活着,

胆怯、疼痛和爱,似乎更真实。

你的指纹,积聚着海洋和山峦,

你按下生命地理,为此,

你保留永恒和远视。

葡萄的壳,盲夜里鼓满蓝色季风

2014年,改于2016年

  1. 捕梦网源自18世纪,印第安人用它来过滤梦境。传统的捕梦网是用树枝编成一个圆圈,用皮革绕着圆圈把它包起来,然后用牛筋线在圆圈中绕出一个网。圆圈的一端用皮革挂一些羽毛。网的中间有一个圆洞,传说只有好梦才能通过那个洞,并顺着羽毛流下来,而噩梦会被困在网中,并等清晨的阳光照射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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