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围布达佩斯

1945年1月，苏军在东线中部的维斯瓦河地区取得重大突破，兵锋直指柏林，整个第三帝国为之震动（详见《东线：1945年的春天》）。而在此前一段时间，希特勒所关注的焦点，除了西线的阿登之战，就是东线南部的匈牙利战场。

一、包围布达佩斯

1．兵临城下

1944年10月底，匈牙利战场上德布勒森坦克大战的硝烟尚未散尽，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刚刚推进到了（北—南）乔普、尼赖吉哈佐、索尔诺克、包姚一线。这条战线以西就是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苏军在此展开了日马琴科中将的第40集团军，特罗菲缅科上将的第27集团军，马纳加罗夫中将的第53集团军，舒米洛夫上将的近卫第7集团军，什列明中将的第46集团军（1945年1月由菲利波夫斯基少将接替），克拉夫钦科坦克兵上将的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戈留诺夫空军上将的空军第5集团军，罗马尼亚第4、1集团军，普利耶夫中将的骑兵机械化兵集群。

一架苏军的伊尔-2掠过布达佩斯上空

被围困的布达佩斯城一角

马利诺夫斯基的对手——弗里斯纳大将的德国南方集团军群，放弃德布勒森后，正退守在蒂萨河地区。北段展开了第8集团军，中段为第6集团军，南翼是匈牙利第3集团军。他们刚刚占领的新防线极为脆弱，只有一条单薄的堑壕体系阵地，纵深却空空荡荡。而且德军主力此时集中在北段的尼赖吉哈佐方向（德布勒森以北），其漫长的南翼更为薄弱，乌克兰第2方面军左翼的第46集团军早已突破此处，然后夺取了这一线蒂萨河与多瑙河之间的大片平原，几乎切断南方集团军群与驻南斯拉夫的“东南战区”德军的联系。

虽然希特勒要求弗里斯纳寸土必争，但德军现在不仅战场态势恶劣，与俄国人的兵力对比也极为悬殊。压向他们的苏军共有719500人，包括乌克兰第2方面军的712000人。编成为39个步兵师、4个空降师、9个骑兵师、3个坦克军、4个机械化军、1个独立坦克旅、1个自行火炮旅、2个筑垒地域。另外有多瑙河区舰队的一个海军步兵旅计7500人⁽¹⁾。

与之比较，南方集团军群总兵力仍有40万人（其中德军有20多万人），但作战力量损耗严重。11月初，只有230个步兵营（其中德国步兵营90个），194辆可投入战斗的坦克与强击火炮（不含在修装备），335门重型反坦克炮，340个野战炮连（满编下有1300多门野战炮）。不过弗里斯纳的交通线还很安全，可以很迅速地向受威胁地段集中兵力。

可莫斯科却把事情看得相当简单：德军势单力薄，且几乎全都集中在脆弱的前线阵地上，与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之间的地区几乎无人防守，布达佩斯城本身似乎更空虚。更有利的是，德军脆弱前线的南段实际上已经门户洞开。

俄国人有足够动机去进攻布达佩斯。首先，一旦攻陷匈牙利首都、这个中东欧地区最美丽的大都市之一，在政治上意味着希特勒对这个最后欧洲盟国的控制彻底瓦解；其次，待到夺取了布达佩斯和整个匈牙利之后，苏军可以继续向捷克斯洛伐克和奥地利推进；最后，布达佩斯本身集中了匈牙利一半以上的工业企业，而这些企业几乎都在为德军生产。10月28日，政治干部梅赫利斯又发来电报，说匈牙利军队实际上已经崩溃，正在大批投降。这似乎证明进攻布达佩斯将比过去所预计的更容易。在这“好消息”的鼓舞下，莫斯科的上层，从斯大林到总参谋部，全都大脑温度急升。

布达佩斯巷战中，躲在一辆汽车后射击的苏联士兵

前线的马利诺夫斯基却没那么乐观。刚刚打完坦克大战，他的部下早就筋疲力尽，加上他的主力还在中部和北部运动中，最强大的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又损失太大，暂时不能全力参战。只有南翼的第46集团军还有余力进攻，但眼下只能得到近卫机械化第2军的支援。

布达佩斯巷战

鉴于种种困难，马利诺夫斯基希望至少给他五天时间，斯大林却下令一天都不要等，也不做任何休整，马上出动第46集团军和近卫机械化第2军，由空军第5集团军支援，自南面经由凯奇凯梅特攻向布达佩斯。第46集团军北侧，近卫第7集团军将实施辅助突击，自索尔诺克东北强渡蒂萨河，夺取该河西岸桥头堡。马利诺夫斯基的右翼则向布达佩斯东北面的米什科尔茨推进，以阻止这一线的南方集团军群主力去救援布达佩斯。

苏第46集团军当面匈军兵力⁽²⁾

莫斯科的正式训令于10月28日22时下达。16个小时后，即1944年10月29日14时，马利诺夫斯基就开始进攻了。苏联第46集团军（第37、10、31、23军）向匈军6个师发动猛攻。这股匈军实力并不弱，根据南方集团军群报告，共有13300名“战斗力量”（主要指步兵，推算其总兵力大概有4万人），配备了29辆战车和98门野战炮。而且和苏联人所期待的不同，匈牙利人打得相当顽强。但苏军实力更强，投入兵力约7万～8万人，相当于匈军两倍，炮兵力量更是压倒性优势。经过一番激战，匈军防线果然如纸房子般瞬间坍塌。这天下午，第46集团军在凯奇凯梅特附近撕开了匈牙利第8军的阵地⁽³⁾，前进了4～6公里。随后投入的近卫第2机械化军（248辆战车）一路向北高速推进50公里，绕到仍留在蒂萨河畔的德国第6集团军后方。

一辆打散了架的三号强击火炮

弗里斯纳下令全力阻止苏军继续前进，委托第6集团军司令弗雷特尔·皮科接管蒂萨河和多瑙河之间的全部防务，火速调兵南下支援。德军机动部队迅即出动。至11月1日，德军第23、24装甲师（总员2.4万人，2600名步兵、54辆可用战车、84门野战炮、66门反坦克炮）自东面冲击了近卫第2机械化军的侧翼，以强力打击迫使其暂时停止前进⁽⁴⁾。同一天，德军第13装甲师（仅有16辆战车⁽⁵⁾）、“统帅堂”师、党卫军第8骑兵师也赶往布达佩斯。

反击德军实力（1944年11月1日）

马利诺夫斯基的攻势眼看将无以为继，只得在11月2日把刚刚从南斯拉夫赶来的近卫第4机械化军（73辆战车。与之行动的还有一个搭乘汽车的步兵师）投入战斗。这个军一天内就挺进了75公里，冲到布达佩斯以南15公里处。但其侧翼也陆续遭到德军第271步兵师，以及党卫军第4“警察”装甲步兵师第8团战斗群自西面的拼死攻击。更糟糕的是，苏联人这时才发现，他们本以为防备空虚的布达佩斯城，其实早已设下重兵。大批德匈军官兵此刻正蹲在城郊的战壕里。

实际上，早在9月份，德匈联军就开始着手在布达佩斯及其周边修筑防御工事。多瑙河从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中间横穿而过，将其分成两部分：城东称为“佩斯”，地形平坦；城西称为“布达”，冈峦起伏。德军在城东佩斯以及郊区构筑的防线代号为“阿提拉”，由三道半环形阵地组成，可供4个师使用。在布达佩斯西面南侧另外修筑了一条“马格里特”防线，位于巴拉顿湖和多瑙河之间，作用是阻止苏军迂回到西面包围布达佩斯。两个月以来，数以万计的军事技术人员、劳工和市民挖掘和修筑了大量战壕、反坦克据点和地堡，并用雷场和障碍物加以保护。

10月中旬，匈牙利执政者霍尔蒂退出战争的计划破败前后（详见《东线：1945年的春天》），大量德国部队集中到了布达佩斯，其中一些解决了霍尔蒂之后就开赴前线，但有些留了下来。10月25日，布达佩斯城已有如下防御兵力⁽⁶⁾：

党卫军第22骑兵师：13000名兵员，另有2000名辅助人员。装备有24门重型反坦克炮，57门野战炮、486挺机枪、11386件其他武器。这个师员额充足，装备精良，但人员素质据说很差；

匈牙利第10步兵师（这个师随后被送往前线）；

2000名其他部队；

4个特别营，拥有1500支步枪，150支冲锋枪，55挺轻机枪，146门重型高炮。

11月2—3日，苏联近卫第4机械化军在城郊遭遇的就是人力装备充足的党卫军第22骑兵师。两军更多的兵力向布达佩斯郊区聚拢：苏联近卫第2机械化军，德国党卫军第8骑兵师和匈第12师，一队伞兵，甚至还有装备老式意大利坦克的匈牙利警察部队，他们的5辆坦克很快被苏军击毁了3辆。两军混战成一团，很多地段展开了拉锯战，刚刚被苏军占领，接着又被德军夺回。

战况对苏军越来越不利。在布达佩斯城下，他们遭遇了预期以外且实力不断增强的德匈重兵防御，冲入市区的计划破产了。苏军自身，官兵连续打了3个多月恶战，体力和精力都下降到了极限，通过后方漫长且道路泥泞的交通线送来的弹药物资也越来越少。

苏联总参谋部焦虑地关注着布达佩斯城下的激战，他们逐渐意识到，只打开一条狭窄通道的苏军先头部队势单力薄（2个机械化军和少量步兵），正面受阻于顽强抵抗的布达佩斯城郊守军，侧翼还受到德军装甲部队的严重威胁。加上苏军未能切断布达佩斯的交通线，德军还将派来更多的增援部队。再这样打下去要吃大亏。11月4日，苏联大本营要求马利诺夫斯基尽快让中路和右翼（第27、40、53集团军，近卫第7集团军）进至蒂萨河西岸，从北面和东北面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全线攻击，以策应在布达佩斯南郊苦战的第46集团军。普利耶夫的骑兵机械化集群将在这次进攻中担负重要角色，计划在索尔诺克（布达佩斯以东）向北攻击，迫使德军放弃蒂萨河防线。新攻势的发起日期被定在11月10日（普利耶夫集群是11月7日）。

布达佩斯巷战，在T-34 85型坦克配合下的苏联步兵小组，1945年1月

发出这一命令后的第二天（11月5日），苏军在布达佩斯南郊的攻势瘫痪了。这天德军截听俄国人的无线电信号，获悉兵临城下的苏军已经打光了弹药⁽⁷⁾。此时，德军在布达佩斯的兵力却越来越多。沿着“阿提拉”防线，除了党卫军第22、8骑兵师，又陆续开到了第13装甲师、“统帅堂”装甲步兵师，还有很多独立分队。另外，从前线被击溃的匈军残部也大量逃入布达佩斯城，包括第10步兵师、第12预备师、第1装甲师。按匈牙利历史学者的说法，到11月初，布达佩斯东郊“阿提拉”防线上的德匈守军达到10.2万人，包括48000名德军和54000名匈军。

布达巷战中，通过墙壁缺口射击的苏联步兵

虽然马利诺夫斯基继续号召部下在十月革命节拿下布达佩斯，但第46集团军司令什列明已无能为力，他的战力已经耗尽了。为了执行新攻势，近卫第2、4机械化军也被调到近卫第7集团军战区内（索尔诺克西北），准备和普利耶夫集群一道行动。失去了这两个军，什列明就更没力量去夺取布达佩斯了。

布达佩斯暂时安全了，城内一度极为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下来。市民的生活回归常态，商店也重新开门。郊区的守军官兵有时甚至可以离开掩体，坐着电车去市中心，匈牙利军官干脆回家过夜。城内的气氛对德军却相当不友好，特别是匈牙利工人不时发起罢工，甚至还有些暴力冲突⁽⁸⁾。

2．苏军受挫

苏军的新攻势于11月11日发动。在布达佩斯以东和东北，苏军全力攻打了德军第8集团军和第6集团军的左翼，沿着泥泞的道路以每昼夜5～6公里的速度压迫德军从蒂萨河退到米什科尔茨以西，却未能撕裂对手的阵形。他们的速度慢得让莫斯科不耐烦，战果更不令人满意。在前线督战的铁木辛哥也于11月24日发回报告，指责马利诺夫斯基的进攻部署毫无重点，把部队平均散开在三个方向上。只有近卫第7集团军实力稍强，但配合其作战的普利耶夫集群和近卫第2、4机械化军此前已经伤了元气，也没有得到足够的步兵和炮兵配合⁽⁹⁾。

匈军车队

11月26日，苏军在布达佩斯东北方的马特劳山受阻。同一天斯大林叫停了马利诺夫斯基，向他下达了新的进攻计划：首先，明确以近卫第7集团军向布达佩斯以北的迂回为主攻，为了不再犯铁木辛哥所说的兵力分散的错误，将给予近卫第7集团军最大限度的加强，包括增派2个炮兵师和休整好的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另外，斯大林还要求稍微再强化一下南线，从近卫第7集团军抽出一个机械化军给第46集团军。这可能是因为在此前的11月22日，第46集团军在布达佩斯以南穿过多瑙河，这一攻势引起了德军弗里斯纳大将的严重关注，却因为兵力不足而停止。现在斯大林对它也产生了兴趣。

此时，上个月才夺取了贝尔格莱德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正由托尔布欣率领，从南斯拉夫进入匈牙利。托尔布欣带来的部队包括沙罗欣的第57集团军、加拉宁的近卫第4集团军（稍后改由扎哈罗夫指挥）。11月7—9日，第57集团军在南斯拉夫的巴蒂纳和阿帕廷附近渡过多瑙河。11月26日，近卫第4集团军也开始渡河。原本给托尔布欣的任务是进攻匈牙利西部，而现在，他本人，以及苏军总参谋部，却主张乌克兰第3方面军也应该参加布达佩斯之战。但前提是，托尔布欣首先要穿过河水泛滥的匈牙利南部，这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德国方面，为了对付托尔布欣这个新威胁，希特勒在12月1日晚上把原属“东南战区”F集团军群的第2装甲集团军（指挥官安吉利斯）交给弗里斯纳。这个集团军奉命防守在巴拉顿湖以南，保持南方集团军群与“东南战区”（目前退守在克罗地亚）的联系，同时保卫极为重要的匈牙利瑙吉考尼饶油田。在指挥关系上，第2装甲集团军最初只接受弗里斯纳的战术指导，稍后才正式隶属给南方集团军群。众所周知，“东南战区”由国防军统帅部的约德尔指挥，而南方集团军群及其所属的“东线战区”却由陆军总部的古德里安负责。这造成第2装甲集团军在隶属关系上相当暧昧，引起不少混乱。

在泥泞道路上推动一门122榴弹炮的苏联士兵，匈牙利战场，1945年3月

马利诺夫斯基的第三次攻势于12月5日开始。他的左翼和中路花了5天时间试图从北面和西南面迂回包围布达佩斯。特别是在主攻的豪特万地区（布达佩斯东北方向），克拉夫钦科的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和舒米洛夫的近卫第7集团军，猛攻了德军第6和第8两个集团军的接合部。德匈军在这里部署了5个师外加2个师的部分单位，总计6100名步兵，57辆可用战车，52门重反坦克炮，270门野战炮。经过一番激战，苏军冲破了这一防线，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乘势迂回到布达佩斯以北，其左翼部队于12月9日冲到多瑙河河岸（瓦茨地段），切断了布达佩斯向北的交通线。德军“统帅堂”师和第13装甲师试图以反击赶走这股苏军，却被顶了回去。但俄国人未能完全包围布达佩斯，计划只能说实现了一半。

南侧，强渡多瑙河的苏联第46集团军以重大伤亡为代价，在西岸占据了一个很小的桥头堡，并挫败了德军自12月7日以来的强力反击，推进到了“马格里特”防线，却没有足够兵力继续前进。马利诺夫斯基的第三次攻势就这样惨淡收场了。

德匈军在豪特万地区的兵力状况

在此期间，托尔布欣继续接近战场。他麾下的近卫第4集团军与乌克兰第2方面军的第46集团军取得了联系。12月9日，托尔布欣的部队抵达布达佩斯西南方的巴拉顿湖。第二天，他请求得到批准去参加布达佩斯之战，还希望能得到第46集团军。通过这个集团军所占据的多瑙河桥头堡，托尔布欣可以由南向北发动攻势，切断布达佩斯以西的后方。在布达佩斯以北道路已断的情况下，西南面再被攻破的话，全城都将陷入包围。

托尔布欣的主张得到了莫斯科的认可。苏联大本营在12月12日发布训令，决定由乌克兰第2、3方面军共同包围并攻下布达佩斯。同时决定把多瑙河西岸的第46集团军交给托尔布欣。根据这一训令，托尔布欣于12月15日，马利诺夫斯基于12月17日，分别上报了新的作战计划。

防守在布达佩斯城内的德国党卫军75毫米重型反坦克炮小组

在德国阵营内，面对布达佩斯岌岌可危的形势，弗里斯纳压根儿没信心能守住该城，早在12月1日就下令撤出不必要的军事和民政机关。但希特勒依然要求死守布达佩斯。此时他正忙着准备阿登战役，却还是挤出精力，策划在匈牙利发动一次装甲反击。弗里斯纳和古德里安为此发生争论。弗里斯纳认为苏联第46集团军在南部的进攻更危险，要求把反击指向这里。而古德里安却主张应该在北面采取行动。希特勒决定支持弗里斯纳，把战场选定在多瑙河以西的巴拉顿湖和韦伦采湖之间。除了战术上的考虑，希特勒也担心会失去这一地区出产的铁矾土。反击预定由第6集团军的第3装甲军实施。可弗里斯纳又指出这个战区到处是沟渠和河流，眼下不仅道路泥泞，地面几乎都变成沼泽，装甲部队在地面变硬前根本无法施展。于是他在12月14日请求暂缓实施。

参加布达佩斯巷战的苏军火箭炮队

尽管如此，希特勒还是为实现这个计划给弗里斯纳调去了3个装甲师、2个重型坦克营和2个步兵师：从中央集团军群第2集团军（东普鲁士南部和波兰北部）抽出第3、6装甲师（第6装甲师于12月8日向匈牙利调动⁽¹⁰⁾），从A集团军群（斯洛伐克战区）抽出第8装甲师，也是12月向匈牙利开拔⁽¹¹⁾。

3．圣诞节合围

经过调整，两军新的战场态势如下⁽¹²⁾：

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现在战线收缩到布达佩斯以东和以北。当面之敌主要是沃尔勒的德国第8集团军主力（位于布达佩斯东北）：蒂曼的德国第17军、勒普克的第29军、匈第1集团军；以及弗雷特尔·皮科的德国第6集团军所辖第4装甲军（军长克勒曼）。布达佩斯城及其东郊的守军，先是由第3装甲军军长布赖特指挥，后由普菲费尔·维尔登布鲁赫的党卫军第9山地军接管，此地还有匈牙利第1军。

马利诺夫斯基的首要任务是由北向西再向南，继续迂回包围布达佩斯。具体进攻路线是：以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和近卫第7集团军，在第53集团军配合下，从布达佩斯北面的沙希地区出击，攻向凯贝尔库特，然后推进到奈斯梅伊、埃斯泰尔戈姆地区的多瑙河，切断布达佩斯西面的后路。同时，还应以部分兵力牵制住布达佩斯以东的德国守军。

而马利诺夫斯基的北翼集团：第40、27集团军以及罗马尼亚第4集团军，则将由更北面迂回布达佩斯并突入斯洛伐克境内。

托尔布欣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的主力：近卫第4集团军和第46集团军，部署在巴拉顿湖到布达佩斯之间。面前是“马格里特”防线，此处守军的指挥关系很复杂，按12月初序列，大致隶属于德国第57装甲军军长基希纳的作战集群，以及奥古斯特·施密特的第72军。如前所述，交给布赖特指挥的3个新锐德国装甲师也集中在此。

这段战线对托尔布欣以及苏军的整个作战计划意义重大。苏联人将由此从布达佩斯西南向北展开攻击，与由北面迂回过来的马利诺夫斯基部队会合，最终包围布达佩斯。具体进攻路线是：由韦伦采湖（巴拉顿湖以北）北上向比奇凯攻击前进，进抵与马利诺夫斯基相同的目标：埃斯泰尔戈姆、奈斯梅伊地段的多瑙河岸。包围布达佩斯后，托尔布欣应派部队由比奇凯进攻布达佩斯，与乌克兰第2方面军一道攻占该城。托尔布欣还负责在布达佩斯以西及其西南50～60公里处建立包围圈的外层防线。

布达战斗中的苏联火炮小组，1945年2月

托尔布欣左翼的第57集团军，则在巴拉顿湖以南，与前述来自“东南”战区的德国第2装甲集团军（第22山地军、第68军）对峙。

为了实施上述作战，苏军集中了大量兵力。其中，乌克兰第2方面军有39个步兵师、2个坦克军、2个机械化军、2个骑兵军、2个筑垒地域、14个罗马尼亚师。

乌克兰第3方面军有31个步兵师、1个海军陆战旅、1个筑垒地域、1个坦克军、2个机械化军和1个骑兵军。

为两个方面军提供空中支援的是空军第5、第17集团军。多瑙河区舰队也将参战。

与之对抗的德国南方集团军群，在1944年12月兵力上升到44万人（德军33万、匈军11万）⁽¹³⁾。虽然总增幅不大，但其中德国部队的兵力增加了近10万人。弗里斯纳的战斗单位有528辆可用战车（加上在修装备，战车总数约1000辆）、219个步兵营、370门重型反坦克炮、353个野战炮连（按编制有1400多门野战炮）。12月中旬，3个新锐装甲师都被集中到巴拉顿湖地区，加上3个独立坦克营等，近4万兵员、400辆战车开入了布达佩斯的西南方⁽¹⁴⁾。这还不算此地原本就属于南方集团军群的第1、23装甲师。就这样，德军在巴拉顿湖地区聚拢起一支拥有5个装甲师的令人生畏的装甲重兵军团。南方集团军群另外几个装甲师分布如下：第13装甲师和“统帅堂”师在布达佩斯；第24装甲师被调往布达佩斯以北，在那里还有党卫军第4、18装甲步兵师。

在布达佩斯西南作战的苏军，1945年2月

这样的阵容居然让古德里安陶醉起来，吹嘘说这是“东线空前的大型无敌舰队式坦克群”⁽¹⁵⁾。可这个坦克群的分布极不均衡。如前所述，弗里斯纳手下的7个装甲师，5个放在布达佩斯西南；1个放在布达佩斯；而在北面，只有1个装甲师。糟糕的是，在苏联两个乌克兰方面军开始统一行动之前，马利诺夫斯基恰恰正执拗地持续攻击着脆弱的布达佩斯以北。克拉夫钦科的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和舒米洛夫的第7近卫集团军继续向德国第6、8两个集团军的接合部实施猛攻。处于其攻击矛头上的德军在12月初归第4装甲军指挥。为了增强防御力量，还从斯洛伐克调来了迪莱万格的党卫军旅。读者们或许还记得这个由罪犯（甚至还有些政治犯）组成的旅，镇压华沙和斯洛伐克起义时的作为。因为集中营和监狱里“兵源”充足，所以现在这个旅有6个满编营⁽¹⁶⁾，实力超过很多野战师。可是，过去他们对付游击队和造反的平民虽然还算凑合，现在却很快被证明完全不适合野战，在苏军冲击下不是成群结队地逃跑就是叛变，还些人趁乱打死了自己的上司。12月14日，伊波利萨哥落入苏军之手。

布达佩斯以北战局岌岌可危，迫使弗里斯纳亲临前线视察。他还特别跑到迪莱万格旅以及同样被击败的第357步兵师，想给他们打打气。可所见所闻让弗里斯纳大吃一惊：旅长迪莱万格肩膀上搭着猴子，神闲气定稳坐办公室，可他和他的参谋谁也说不清战况，手下的部队更是一群乌合之众。弗里斯纳给迪莱万格下达了死守阵地的命令，然后去视察其他部队。当天黄昏，弗里斯纳离开第24装甲师后，又回到迪莱万格旅，却发现迪莱万格和他的手下早就跑光了，弗里斯纳本人差点被冲过来的苏军抓住⁽¹⁷⁾。

布达佩斯郊区，被炸飞炮塔的德军“黑豹”重型坦克

苏军在布达佩斯以北的攻势让德国人阵脚大乱。部署在巴拉顿湖的第8装甲师被派去进行反击。接着古德里安不断要求弗里斯纳立刻用留在巴拉顿湖地区的几个装甲师（第1、3、6、23师）就地发动更大规模进攻。对催促感到不耐烦的弗里斯纳于12月18日飞到措森的陆军总部，解释说现在雨水不断，天气虽冷却不足以把地面冻硬，如果现在贸然进攻，就会像过去布赖特的装甲军在切尔卡瑟时那样陷入泥淖，最后丢光所有坦克。古德里安和作战部部长冯·博内似乎被说服了，同意继续等待。

第二天，投入反击的德国第8装甲师被苏联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击败，迪莱万格旅更是兵败如山倒。于是古德里安决定把留在巴拉顿湖的第3、6装甲师也调去增援，而且还下达了一道奇特命令：2个装甲师只能把步兵和指挥部送去对抗布达佩斯以北的苏联坦克集团军，而所有的坦克、强击火炮、装甲输送车、自行火炮，统统都要留在巴拉顿湖地区。古德里安大概已经闻出苏联人将在巴拉顿湖发起进攻的气味，至少要把坦克留下来阻击他们。

在布达佩斯被俘的德国士兵，通过一辆被丢弃的四号70型坦克歼击车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希特勒送给弗里斯纳的3个新锐装甲师的基干兵力，在12月20日前全部都离开了巴拉顿湖以及“马格里特”防线。留在布达佩斯以南至巴拉顿湖之间“马格里特”防线的单位有：

德国第271国民步兵师：总兵力6000人；匈第23预备师：总兵力不详，但与第271国民步兵师合计有3000名步兵

党卫军第8警察团：800名步兵

匈第1轻骑兵师和一个战斗群：总计5000人，包括800名步兵

德国第153野战训练师等：总兵力7000人，含1500名步兵

德国第3、6装甲师装甲群和第1、23装甲师：总计12000人，其中第1装甲师有900名步兵

匈第20步兵师：总兵力4000人，含800名步兵

以上总计有34000人，包括7800名步兵，装备约400辆战车

在这股德军当面，托尔布欣手下的近卫第4集团军和第46集团军展开了16个步兵师、第18坦克军（228辆战车）、近卫第2机械化军（82辆战车）、第7机械化军（107辆战车）。

第二天，1944年12月20日上午9时20分，40分钟猛烈炮击后，托尔布欣向“马格里特”防线发起猛攻。苏联步兵打开了5～6公里宽的缺口，德国装甲群——也就是古德里安所谓“无敌舰队式大型坦克群”，立刻发动猛烈反击，一度阻止了苏军的前进。可随后俄国步兵就巧妙地绕开缺少步兵支援的德国装甲群，穿越其遍地森林、淤泥沼泽、沟渠纵横的两翼，渗透到后方。很多德军坦克指挥官对此一无所知，直到燃料耗尽，他们才发现补给通道已经被切断了。古德里安愤怒地质问弗里斯纳，为什么不能用“无敌舰队式大型坦克群”去赢得胜利，弗里斯纳回答说没有步兵支援的坦克是无力的。但弗里斯纳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责任：正是在他的坚持下，大部分坦克都放在西南天天等着地面变硬而毫无作为，同时北部却空虚脆弱，被苏联人一突就破，一破就乱，迫使西南面的坦克主力不得不去救援，然后全盘大乱。

进攻布达佩斯的苏军“斯大林-2”坦克

弗里斯纳所担心的泥泞地形却没能阻碍苏联人前进。12月21日，苏军机动部队开始沿着两个狭窄突破口进入战场，然后高速突进。第18坦克军、近卫第2机械化军于12月22日突破韦伦采湖地区。同一天，第7机械化军攻击塞克什白堡。到12月23日，两个狭窄突破口扩大成一个100公里宽的大突破口，突入纵深达27公里。

马利诺夫斯基也在12月20日继续布达佩斯北面的攻势。当天，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推进了35公里，逼近莱维采。从第二天开始，德军在伊佩尔河和赫龙河之间发起了反击，击退近卫第7集团军右翼，德军随即于22日绕到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后方。苏军一面以近卫第4机械化军抗击德军，一面以近卫第5坦克军迅猛南下30公里，反过来迂回到德军反击部队的后方。

弗里斯纳意识到苏军即将包围布达佩斯，请求从城内或南面的第2装甲集团军抽调部队，来迟滞苏联人的推进。可是希特勒既担心会因此而失去匈牙利首都，也害怕南面的油田受到威胁。他和古德里安对弗里斯纳的能力也丧失了信心。12月22日晚上，弗里斯纳和弗雷特尔·皮科分别被撤销南方集团军群司令和第6集团军司令的职务，原来的第8集团军司令沃尔勒升任南方集团军群司令，巴尔克装甲兵上将接管第6集团军。

岌岌可危的布达佩斯成了德国统帅部最关注的焦点。希特勒把这一仗和正在进行的西线阿登反击视为一体，和古德里安一起大喊这将决定帝国的命运。古德里安告诉新指挥官，现在只能有一个口号——“进攻！”可沃尔勒和被撤职的弗里斯纳想法差不多，也希望从布达佩斯抽出一个师。古德里安断然拒绝，还强调已经在匈牙利投入了比任何地方都要多的坦克，足够收复失地，他要派人来查清楚这么多坦克为何没有被正确使用。

12月24日，乌克兰第2方面军打到了埃斯泰尔戈姆以北的多瑙河。南面，乌克兰第3方面军的第18坦克军和第31步兵军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向北推进，一路向东袭往布达地区。包围圈眼看就要合拢。古德里安和希特勒商量后，决定继续死守布达佩斯，但允许沃尔勒从城内抽出2个师，同时还要从其他战区调动更多装甲部队来匈牙利。

12月26日，苏联第18坦克军终于攻到了埃斯泰尔戈姆，与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会合。匈牙利首都以及坚守于此的大量德国和匈牙利部队，陷入包围。此前，他们还在城内闹着过圣诞节。

与此同时，苏联步兵开始建立包围圈的外层防线。北面，马利诺夫斯基中路的近卫第7集团军逐渐逼近赫龙河，右翼的第40、27、53集团军，则与普利耶夫集群和罗马尼亚军队一道，把德国第8集团军赶入斯洛伐克境内。南面，托尔布欣命令近卫第4集团军和近卫第5骑兵军一道前进，推进到塞克什白堡西南，他们将直接封堵住德军救援布达佩斯的道路。一条完整防线逐渐在布达佩斯以西建立起来，进一步隔断了匈牙利首都的对外联系。

布达佩斯要塞指挥官普菲费尔·维尔登布鲁赫

苏联宣称在布达佩斯包围了近19万人（确数18.8万人）的德匈联军。而实际上，被围部队主要属于两个军：德国党卫军第9山地军（军长是党卫军上将普菲费尔·维尔登布鲁赫），以及匈牙利第1军（军长辛迪中将）。

党卫军第9山地军以第13装甲师，“统帅堂”师，党卫军第8、22骑兵师为基干，另有大量独立部队和分队，总计42600人（详见以下表格）。

布达佩斯守军（德国与匈牙利联军）实力构成（12月24—25日）⁽¹⁸⁾

布达佩斯德国守军（不含匈牙利部队）实力（1944年12月24日）

注：第13装甲师12月15日实力细节⁽¹⁹⁾：5964人、1辆四号、6辆“黑豹”、2辆四号歼击车、3辆强击炮、2辆指挥坦克、3辆高炮坦克、8门重反坦克炮、30门榴弹炮、4门105毫米加农炮。

匈第1军管辖着城内的大部分匈牙利部队，包括第10步兵师，第12预备师，第1装甲师，第1轻骑兵师部分兵力，第1、7、10、13、16、25强击火炮营，6个高炮或探照灯营，5个宪兵营，11个营又25个连的工程技术部队，以及其他各种类型的独立分队。

保卫布达佩斯的两个军加在一起，在12月24日共有近10万人（确数97700人）。减去其中1500名德军伤病员，以及17000人的匈牙利军校、警察战斗队、内卫人员等，正规作战部队总数为79000人。装备有125辆战车，489门野战炮，117门重反坦克炮。当包围圈合拢时，守军的物资储备包括：450吨弹药、120立方米燃料，和够食用五天的30万份口粮。不过，据说有很多仓库因为撤退不及时而被苏军控制。

自斯大林格勒战役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庞大的德国重兵集团被包围在一座城市内。他们的命运不容乐观。12月底，围城苏军分成两股：一支是从东面压迫佩斯地区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左翼三个军：第30军、罗第7军、近卫第18独立军；一支是迂回到西面，威胁布达地区的第46集团军所辖第23、75军，以及近卫第2机械化军。两支苏军总计20个师，连同加强部队，在1945年1月1日兵力达177000人。匈牙利历史学者Krisztian Ungvary估计其中有10万步兵（也就是德国标准的“战斗力量”）。可这是把苏联步兵师全部人员都算入的错误结论。真正按德国标准，当时平均4600人的苏联步兵师，每个师的“战斗力量”只有1500人左右（各步兵连平均60人）。也就是说，围攻布达佩斯的近18万苏军中，步兵大概只有3万多人，人数大致与德匈守军（35000名步兵）相当，甚至可能略少一些。与德匈守军的221辆战车相比，围城苏军只有一个实力不强的机械化军（战役开始时有82辆战车）。不过苏军拥有绝对的炮兵优势，特别是有2个炮兵师。

苏军进攻布达佩斯的兵力构成（1945年1月1日）⁽²⁰⁾

自11月初苏军兵临城下以来，守军主力一直集中在城东的佩斯地区，城西的布达地区防备薄弱。12月26日，苏联第46集团军和近卫第2机械化军开始攻打布达。但攻势于12月28日突然停止。这天晚上到第二天早晨，苏联人用大功率播音器不断广播说将递交最后通牒。随后，2个方面军都派出了打着白旗的劝降军使。其中一人在驾车靠近德军阵地时，遭到狙击而死亡。另一个进入了德军指挥所，得到了拒绝投降的答复，在返回时也被射杀了。德国人不投降也就罢了，但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枪杀军使的确是件很坏规矩的事情，令苏联人大为震怒。但守军似乎认为这不足为惧，因为他们还相信胜利的前景，相信元首一定会派兵来救他们。同一天，德国空军运送的第一批物资抵达布达佩斯。德国海军也想为布达佩斯提供支援，于12月31日派出一艘补给船搭载着400吨物资，沿多瑙河前进，中途却瘫在浅滩上。

而在城外，希特勒组织的救援作战即将开始。

(1) 《苏联在二十世纪的损失与战斗伤亡》，第152页。

(2) 《布达佩斯之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百天》（以下简称《布达佩斯之战》），第317页。

(3) 《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八，第934页。

(4) 《苏军坦克兵》，第298页。

(5) 《救火队：装甲师1943—1945》，第498页。

(6) 《布达佩斯之战》，第8页。

(7) 《斯大林格勒到柏林：德国在东线的失败》，第380页。

(8) 《苏德战争》，第556页。

(9) 《什捷缅科大将战争回忆录》，第580—581页。

(10) 《第6装甲师1937—1945》，第38页。

(11)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武装部队和武装党卫军的兵团与部队》卷二，第174页；卷三，第20、100页；《装甲军团》，第88页。

(12) 《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八，第935页。

(13) 《当巨人冲突》，第364页。

(14) 《布达佩斯之战》，第26页。

(15) 《斯大林格勒到柏林：德国在东线的失败》，第384页。

(16) 《斯大林格勒到柏林：德国在东线的失败》，第383页。

(17) 《苏德战争》，第559页。

(18) 《布达佩斯之战》，第322—323页。

(19) 《救火队装甲师1943—1945》，第489页。

(20) 《布达佩斯之战》，第3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