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旗飘扬

军旗飘扬

军歌嘹亮

高洪波

我从来五音不全,唱歌的事能躲就躲,不为别的,怕虐待别人的耳朵。可有一个时期却心态放松,大唱特唱,或者说不是唱,是一个更生猛的字:吼。吼什么?军歌。

军歌军歌,顾名思义,军营之歌,军旅之歌,也是军队之歌。或者换个角度,说成青春之歌,热血之歌也行,因为我十七岁从北京入伍云南,曾为十载滇云客,也唱了十年军歌,军歌不悠扬也不绵长,斩钉截铁硬邦邦,可就是非唱不可,缺了不行。

行军走路唱军歌,绿胶鞋把红土地踏得尘土飞扬;集合出操唱军歌,几嗓子就喊得星飞云走;吃饭之前唱军歌,胃口大开狼吞虎咽;看电影前唱军歌,各个连队互相叫板,互相拉歌,比看电影本身还热闹。所以说无歌不成军,无军不唱歌,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歌声则是文化的载体,更是一支军队士气的检测仪。

我从军时期流行十支革命老歌,譬如“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练一练手中枪刺刀手榴弹”,还有“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顶抒情的是“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呀嘛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这首歌让我们想起老电影《铁道游击队》,以及大队长老洪的爱情故事。除此之外全是“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阳光,阳刚,热情,奔放。唱军歌的我们,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战友们,无论你是城市兵还是农村兵,无论你是汉族兵还是少数民族兵,反正被军旅的旋律裹挟着,用各自的乡音和方言,放肆地唱着无比自信的青春之歌,歌声在军营里回荡,粗犷,粗放,甚至有点粗野,但这的确是地道的军歌。

十首革命歌曲中我最有感情的一支歌是《大刀进行曲》,作者是延安鲁艺的艺术家麦新,是我童年时期就耳熟能详的英雄,因为麦新于解放战争中牺牲在我的故乡内蒙古开鲁县,他当时是县委的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被土匪伏击而身中四枪牺牲,通讯员被他掩护活了下来。麦新是上海的知识分子,却在科尔沁草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所以一唱《大刀进行曲》,我就格外大声,格外起劲,在唱出“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时,我感受到遥远故乡的呼唤,感觉到麦新烈士的心跳,所以我在军歌中最爱的就是这首《大刀进行曲》,我甚至认定这不是一首普通的革命历史歌曲,它是一首历史地位与《义勇军进行曲》相等的歌,说“准国歌”也不过分!

唱军歌时我还不是诗人,仅仅是一个野战军炮团的战士,但毫无疑问,是军歌启蒙了我的艺术感觉,让我不知不觉中写起了诗,诗与歌自古有缘,所以在若干年后我写下了一首名为《致麦新烈士》的诗,现在我把三十多年前写下的这首小诗抄录下来:

我是在一首歌中认识你的。/你把自己的名字/镌刻在一把大刀上。/这大刀很沉重,很明亮/插在中国的历史里/插成一座刀碑!

父辈们传说:/麦部长的个子很小,/在土匪的伏击中/来不及跃上高大的战马。/父辈们传说:/你让通讯员驰走了,/自己留下来掩护,/这通讯员后来当了县长。

你是南方青年,/与科尔沁素来无缘。/你却把血洒在草原深处/洒在嘎达梅林/马蹄踏过的地方。/你的血掺着你的歌/开出蓝色的马莲花,/星星点点,/染遍了绿色草原。

那是在南方的军营,/我唱过你的歌子,/我手头没有大刀,/有一杆半自动步枪。

我看你站在连队里/挥着青春的手臂/指挥着千百条喉咙/纵情高唱!

从此我坚信,/只要冲锋号震响,/你就会一跃而起,/向每个来犯的鬼子头上/劈一道闪亮的刀光!

如果说军旅歌曲是广义军歌的话,狭义或标配的军歌在我看来只有两首:一首是前辈诗人公木即张松如先生作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一句“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就令人热血沸腾;另一首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是每个军人必唱常唱的歌曲,它始于建军初期,由六项注意增加为八项,这个过程就是人民军队由小到大,由弱变强的过程,头一句就是点题的歌词:“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没有过渡,没有商量,命令式和口令式的句式,明快简捷,入耳入心。所以我相信凡是当过兵的人,只要一听到上面两首军歌的旋律,马上会立正,齐步走,昂首出发,这已经成为听到军歌的条件反射了。

一位伟人诗人云: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军歌不是悲歌,但也足以引发狂飙,所以我说,军歌铿锵,军歌阳刚,军歌中有血与钙,军歌中蕴铁与钢,军歌中有军魂驰骋,军歌里有军心昂扬。远去的军歌中有我的青春,军歌因此永远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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