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延飞?别致的淘气而已
飞机延飞了。
巴掌大的位置,坐个胖熊一样的人。腰折成九十度,腿只能伸到半途。
外面只是下雨嘛,又没什么雷电交加,为什么就飞不了了?前面的飞机不是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空姐过来,把笑容完全打开,委婉但坚决地表示,这是塔台不放飞,是为乘客的安全考虑呀。我脑回很浅,哪里搞得清这些事情,只有在他们送饭过来的时候,表示不吃,在他们以搞笑的语气吆喝的时候,坚持不笑。可这有什么用呢?看看窗外,雨竟然越下越大了。
同行的人说,有一次他飞北京一下子延误7个小时呢。同行的人又说,有一次飞机起飞了,突然有人心脏病,飞机转了一圈又回了。同行的人又说,有一次费了半天绕道迫降在湖南,心急火燎又不得不在山区住了一晚上。同行的人还说,我控住他,不许他继续说。我已经满眼乌鸦乱飞了。
手机里的字小如菌种。霍金表示宇宙里有虫洞,走进虫洞就走进时间隧道。这令我顿时想入非非。延飞!会不会因祸得福,不小心钻进虫洞?抬眼眺望舷窗外的天空。天已经黑了,别说虫洞,就是有只吊睛白额大老虎,也应该看不清它的模样。刘慈欣说,人在明知自己会死的情况下活着是一件多么有压力的事情。他不知道,人在明知自己活着却乱七八糟不知道怎么活,才是一件更加无聊的事情。
无期限的等待是对人类最恶毒的惩处。它把生命的局部变成面包屑一样的碎碎,无趣又无益地一点点散落,让你找不到任何抓手,任它皮笑肉不笑地蚕食。
大约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黑洞。大块的空白导致强有力的旋涡,旋涡吗,把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一股脑儿卷进去,让你徒感虚无。所谓暗物质,对于凡夫俗子如我,等于无物质。
腰疼。我跟空姐耍赖说,让我到商务舱休息一会儿吧。
空姐为我申请,失败。当然失败。
升舱本来就不是我的目的。找点茬子填补一点时间的空白而已。
同行的Y教授在旁边看资料,且是英语原版。高智商有事业的人就是好,他们的世界不存在黑洞,他们自身的脑力足以对抗外界的引力。
能够有滋有味无休无止地打游戏的人也好。他们的眼神专注,脸上偶尔流露由衷的笑意。
只有像我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家伙,像空中的水母。
打开电脑,假装写作。
捧起手机,假装读书。
所有的花样都是强弩之末。何时起飞仍然消息浩渺。
我把邻座从学术的深渊里揪出来,对他说,有一次我从俄国回国,莫名其妙地被升舱,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怕也是唯一一次坐进头等舱;有一次在荷兰,飞行受阻中途被请进豪华酒店,体验了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烛光酒会。
邻座完全来不及反应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专家的懵懂是何等可爱的表情。延飞,讲求的就是“意”外。种种别致与生动的淘气,使呆呆的生命鲜亮妩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