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点鸳鸯谱

乱点鸳鸯谱

宋朝景祐年间,在杭州府有个叫刘秉义的人,是医生出身。夫人谈氏,有一对儿女。儿子叫刘璞,一表人才,订下孙寡妇的女儿珠姨为妻。刘璞立志学成大业,专心读书,不再学医。刘秉义的女儿小名慧娘,年方十五岁,被邻近开生药铺的裴九老订为儿媳,也送过了聘礼。慧娘生得姿容艳丽,非常标致。

刘公日见儿子长大,于是同夫人商议,要给儿子刘璞完婚。刘家正准备派媒人去孙家说合,恰好裴九老也派了媒人过来,要迎娶慧娘过门。刘公对媒人说:“请你在裴亲家面前多说好话,就说我女儿年纪还小,一点嫁妆也没准备,要等再过一些日子,我把儿子的婚事忙完了,才能考虑女儿的事。至于现在么,我是不能答应的。”媒人听刘公这么说,只好回去答复裴九老。裴九老因为自己年纪很大了才得到一个儿子,疼爱得像珍宝一样,恨不得让风一吹这儿子就长大成人,早些娶了媳妇,再给自己生下一群孙子孙女才好。如今却见刘公推托,心中真是不乐意。裴九老又托了媒人到刘家说:“你的女儿今年十五岁,也不能算小了。如果嫁到我家,我一定像对待女儿一样对待她,决不让她受半点苦。至于有多少嫁妆,全凭亲家自作主张,多一点少一点都没有关系。千万恳求亲家答应下来。”刘公打定主意要让儿子先完婚,然后再嫁女儿。媒人在两家之间来来去去跑了多少趟,刘公就是不同意。裴九老没有办法,只得一天天等下去。

刘公这边推脱了裴家,又请媒人张六嫂去孙家为儿子说亲。孙寡妇原先的男人也是有些头面的人物,与孙寡妇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叫珠姨,儿子叫孙润,小名玉郎。这姐弟两个都有才华,被孙寡妇一手拉扯大,玉郎读书,珠姨刺绣,全是聪明伶俐之人。而且,这姐弟两人像画上的人物似的,漂亮得人见人爱。

张六嫂到了孙家,传达了刘公的意图,要选个好日子娶珠姨成亲。孙寡妇考虑到男婚女嫁是件大事,不可耽误,就满口答应下来。两家又换了礼物,只等选定的日子一到,马上就办喜事。

不料日期越来越近,刘公的儿子刘璞却忽然病倒了,而且越来越严重,吃药也不管用。刘公夫妻整日守在儿子床边,不住地落泪。刘公与夫人商议说:“孩儿病得这么严重,想必不能成亲了。咱们先跟孙家说明了,再挑别的日子算了。”刘夫人一听,坚决不同意,说:“老官儿,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这点事难道都不明白?凡是病人病得严重了,要用件喜事去冲,一冲就好。就算以前没定的喜事,我们现在也要去求,何况现成的事,怎么反要回绝!”刘公说:“我看咱们儿子这病不轻,一定是凶多吉少了。如果把人家女儿娶回来,冲好了儿子的病,当然再好不过;可万一冲不好,不是连人家的女儿也害了吗?再让她改嫁,也不合礼法。”刘夫人说:“老官儿,你这里只顾别人的女儿,却不顾自家的儿子。你我费了这么多精力,养大个儿子,又订下一门亲事。谁知儿子的命实在不好,都快成亲了,却犯了这么重的病!如果咱们把孙家的亲事回绝了,儿子慢慢养好病,倒也不算什么;只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儿子岂不可怜?到那时咱们给孙家的聘礼也要不回来,还不落个人财两空吗?”刘公说:“依你说,咱们怎么办?”刘夫人说:“依我看,吩咐张六嫂,马上到孙家去催,不许提儿子得病的事,快把孙家的女儿娶过来。然后咱们一面给儿子治病,一面养着这个儿媳,儿子病好之后,选个好日子让他们成亲。万一儿子不行了,咱们出些彩礼,让她改嫁,不也就完了吗?”二人当下商议已定,又派张六嫂去催孙家。

刘公的邻居李荣,是个多事的人,偷听到了刘公夫妻的对话,连忙跑到孙家,一五一十地说了。不大一会儿,张六嫂到了,那孙寡妇左问右审,定要问个明白。张六嫂不说对不起孙家,说了又怕得罪刘家,只得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孙寡妇见状,越发问得仔细。张六嫂只得说:“他只是偶然伤风,也不是什么大病,等到娶亲的日子,一定会好。”孙寡妇说:“我听说他病得十分严重,你怎么说得这么轻巧?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千辛万苦,将儿女养大,当作宝贝一样。你要是骗我,我可要跟你算账!”说完又命珠姨的养娘随六嫂一同去孙家看个究竟。

刘公与夫人一见孙家派人来了,急忙暗中商议对策。夫人说:“忙什么!他拿了咱们的聘礼,女儿就是咱家的人了。不要忙,我自有办法。”说着吩咐女儿慧娘带养娘去吃点心,慧娘答应一声去了。过了一会儿,刘夫人走出来,与养娘相见。养娘执意要见刘家公子,刘夫人说:“他不过是偶然伤风,现在正睡着。我家已下了聘礼,到时候我儿子一定能迎娶你家小姐过门。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连给亲戚朋友的请帖都发完了,你家小姐不嫁,岂不被别人耻笑?”养娘无话,刘夫人又带她到新房去看看,只见一切布置得十分整齐,信以为真,便回孙家答复去了。

养娘回去一说,孙寡妇也没了主意。心中暗想:“如果同意了,恐怕女婿真是病重,生出事来,害了女儿;如果不同意,又怕女婿真是小病,不久就好,不也把女儿耽误了?”疑惑半晌,只得去和玉郎商量。玉郎说:“就让姐姐先去过门,一点嫁妆不带,事先说好,三日后回门,如果姐夫病好,一切便罢,如果不好,姐姐也不留在他家。”孙寡妇说:“人过去了,怎么可能再放回来?”想了半天,说:“不如你姐姐先不去,由你假扮过去,看个真假。你随身带一件道袍过去,万一那边有个三长两短,你穿上道袍,谁还拉扯你这个道士?”玉郎说:“别的事情还行,这事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了,孩儿以后怎么做人?”孙寡妇见儿子推却,心中大怒说:“别人知道了,也不过是件玩笑的事,有什么关系!”玉郎平日孝顺,见母亲发怒,只得连忙点头:“孩儿去就是了。”孙寡妇又安排养娘与玉郎同去,以便照顾。

玉郎被母亲照女孩样妆扮起来,竟真如一个漂亮姑娘一般,几乎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玉郎不能戴耳环,孙寡妇就找了一小块膏药贴在他耳朵上,让玉郎假称耳朵生了疮,不能戴耳环。一切就绪,又把珠姨藏到一间房里,只等娶亲的人一来,就把玉郎“嫁”过去。

黄昏时候,只听鼓乐喧天,一班人马吹吹打打,将玉郎当作小姐迎娶过门。刘家因为儿子还在病床上躺着,只得让女儿慧娘出来替哥哥拜天地。看上去,只是两个女儿成亲,围观的人无不掩口而笑。都见过了,刘公、夫人又带玉郎去给儿子刘璞冲喜。病床上,刘璞见接来的新娘子美如天仙,精神上好了许多。

那玉郎在刘家迎亲的人群中望去,只有慧娘最为美丽动人。玉郎想:“可惜我已订过婚,不然一定要娶那个女子为妻。”慧娘见这新过门的嫂子风流俊美,心中也很欢喜。婚礼完毕,客人都走了,刘夫人怕儿媳一个人休息太冷清了,就让慧娘过去做伴。玉郎怕露出马脚,忙说:“小女最怕生人,还是不要伴吧。”

玉郎被母亲照女孩样妆扮起来,竟真如一个漂亮姑娘一般。刘夫人说:“怎么是生人呢?你们姑嫂年纪差不多,正好相处,怕什么呢?”慧娘也十分高兴,让丫环抱了被子,放在玉郎的床上,要与玉郎同睡。玉郎暗想:“这么美的姑娘,陪我睡觉,真是再好不过。只是我泄了秘密,如何是好?”想不出个头绪,慧娘已在催嫂嫂休息。二人同卧一床,玉郎毕竟是个男子,忍不住想入非非,暗中与慧娘做成了夫妻。慧娘想不到能遇到这么一个风流佳婿,就将错就错,二人好不快活。

三天已过,玉郎该回门了,可他与慧娘难舍难离,忍不住抱头痛哭。刘夫人早看出这姑嫂二人行迹可疑,暗中查看,料定这新娘子是个男儿,把慧娘勾引去了。刘夫人气不过,把慧娘拉进一间小屋,抓起一根木棒,责打女儿。慧娘不敢隐瞒,照实说出。刘夫人顿足捶胸,去找玉郎算账。玉郎起初听到慧娘受到责打,忍不住泪如雨下。养娘在一旁催促:“小官人,还不快跑。抓住了你,事就大了!”玉郎听了,忙取出道袍穿在身上,离开了刘家,连跑带奔地回来向母亲诉说。孙寡妇听了玉郎的讲述,又急又气,呵斥儿子:“我叫你去,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你却干出这没天理的事来!”骂完也是没有办法,只得静等外面的消息。

再说刘璞,因见新娘子貌美,精神一振,病渐渐地好了。等他弄明白新娘子竟是个男人假扮的,又与妹妹成了不明不白的夫妻,气得面如土色。不久裴九老也听到此事,正因前些日子刘家不允亲而气恼,终于得到了发泄的机会,裴九老一直赶到刘家,指着刘公骂道:“当初我求媒说亲,你不肯应允,却把女儿护在家中,私养汉子。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决不要这样败坏门风的东西!”刘公气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与裴九老厮打起来。刘家人听到声音,急忙出门劝开。裴九老怒冲冲去太守府告状。刘公暗想:“孙寡妇那女人,败坏了我的家风,我一定要去告她!”家人劝阻不住,刘公托人写了状子,也奔太守府来。

此地的太守姓乔,怜才爱民,断案如神,很受百姓尊重。乔太守这日升堂,忽听外面吵闹声不绝,原来是刘公与裴九老在府外相遇,又扭打起来,两张状子全打飞了,相互扭作一团。乔太守喝令捉上堂来,跪在两边,刘、裴二人口中仍不住地乱叫。乔太守说:“不许乱喊,一个一个地说!”先问裴九老,再问刘秉义。问过之后,乔太守命人将孙家母子三人和刘璞、慧娘兄妹一同到堂听审。人到齐后,乔太守举目观瞧,果见玉郎姐弟,美貌动人;刘璞面目俊秀,慧娘艳丽非常。乔太守心中有了爱怜之意,将这些人一一审问,又见慧娘与孙润恩义情深,于是将他们二人判为夫妻,玉郎、慧娘心满意足。裴九老说:“如此判来,岂不便宜了他们!”刘公也说:“孙润已有妻子,我女儿怎能再判给他?”乔太守再问细情,知道玉郎原订了徐雅家的女儿,尚未过门。乔太守说:“斐九老,孙润有妻未娶,如今他得了你家的儿媳,我做主把他的妻子判给你家吧!”当下传来徐家父女,乔太守一看,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乔太守写下判词,玉郎娶了慧娘,裴九老的儿子裴政娶了徐雅的女儿,刘璞则娶了珠姨,如此将错就错,虽然可笑,却也成就了三对夫妻,众人都很欢喜。乔太守自做媒人,令三对新人披红挂彩,请来乐队,抬了三顶花轿,当堂成亲。这件事惊动了整个杭州府,百姓都称赞乔太守断案巧妙,是个贤德的父母官。

此后,三家夫妻幸福美满,传下了一段乱点鸳鸯谱的风流佳话。

名利场

领班的坐在戏台的幔子前面,对着底下闹哄哄的市场,心里不觉悲哀起来。市场上的人有的在吃喝,有的在调情,有的得了新宠就丢了旧爱;有在笑的,也有在哭的,还有在打架的,跳舞的,拉提琴的,诓骗哄人的。有些是到处横行的强梁汉子,有些是对女人飞眼的花花公子,也有执手和走江湖的……是啊,这就是我们的名利场。

我这本小说《名利场》就只有这么一点儿教训。有人认为市场上人口混杂,是个下流的地方,大概他们的看法是不错的。不过也有人愿意在市场里消磨半个钟头,看看各种表演。这场表演每一幕都有相称的布景,四面点着作者自己的蜡烛,满台照得雪亮。

领班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带着戏班子在英国各大城市上演,他的傀儡戏被英国最高尚的人士所赏识。

领班的向各位主顾深深的打了一躬退到后台,接下去就开幕了。

19世纪初。6月的一天早晨,契息克林荫道上平克顿女子学校门前来了一辆宽敞的私人马车。这是来接爱米丽亚·赛特笠小姐的。

爱米丽亚·赛特笠在平克顿女子学校上了六年学,现在要回家了。她爸爸在伦敦做买卖,手里很有几个钱,无怪校长平克顿小姐对她总是另眼看待。

爱米丽亚是个招人疼的女孩子。她脸色红润,嘴角总带着甜蜜的微笑,明亮的眼睛流露出最真诚的快活,可惜眼眶里也常常装满了泪水。金丝雀死了,老鼠给猫逮住了,小说里最无聊的结局,都能叫这小傻瓜伤心。她善良、热情,器量大,所以学校里上至校长,下至洗碗的小丫头,没一个人不爱她。

爱米丽亚的好朋友利蓓加·夏泼和她一起离开学校。利蓓加打算到爱米丽亚家里住几天,然后去当家庭教师,雇用她的是个显要的世家。

利蓓加身材瘦小,脸色苍白,头发是淡黄色的。她抬起头来看人的时候,眼睛显得特别大,而且非常动人。她母亲是个演歌剧的法国女人,早已死去。父亲是个图画教师,喜欢喝酒,犯酒瘢症死了。利蓓加半读半教,过着穷困屈辱的日子。在学校里,谁都怕平克顿校长,可是利蓓加不怕,有时还敢顶撞她。因此,平克顿小姐觉得利蓓加是捣乱分子。当毕脱·克劳莱爵士家里需要家庭教师时,平克顿小姐便举荐了利蓓加·夏泼。

利蓓加在爱米丽亚家里认识了她的哥哥乔瑟夫。他比妹妹大12岁,在印度卜格雷·窝拉当收税官,现在回国度假。乔瑟夫好吃懒做,脾气浮躁,看见女人异乎寻常的怕羞。利蓓加一见面就打定主意要嫁给这个花花公子。

乔瑟夫·赛特笠居然能大大方方地和利蓓加谈天,真是生平第一遭。

爱米丽亚很希望哥哥和利蓓加的这门亲事成助,爱米丽亚的男朋友乔治·奥斯本却不愿意乔瑟夫娶个没有地位的女人。

有一天,乔瑟夫坐在利蓓加的对面,帮助她绕丝线,谈得十分动情。

“亲爱的夏泼小姐,你昨天晚上唱的歌儿真是美极了,我差点掉眼泪。真的不骗你。”

“乔瑟夫先生,那是因为你心肠好。我觉得赛特笠一家子都是慈悲心肠。”

“昨晚上我想着那歌儿,睡都睡不着。今天早上我在床上就试着哼那调子来着。真的不骗你……”

奥斯本和爱米丽亚叫他们吃饭时,看见这怪有趣的一对儿,爱米丽亚希望哥哥早些正式向利蓓加求婚。

几天后,他们去游乐场玩,利蓓加和乔瑟夫迷了路,走到了一条冷僻的小路上。夏泼小姐暗想这是难得的机会,再不把赛特笠先生嘴边想说而说不出来的情话引出来,还等什么时候呢?可是乔瑟夫刚开口讲了几句话,就被推推挤挤看焰火的游客干扰了。

爱米丽亚、奥斯本以及他们的朋友都宾上尉,都以为乔瑟夫会在游乐场找时机,向利蓓加求婚。可是,在吃夜宵的时候乔瑟夫喝了一大碗五味酒,发起酒疯来,简直令人难堪。第二天,他没脸再见利蓓加,便离开了伦敦。

利蓓加的愿望成丁泡影,只得辞别爱米丽亚一家,前去毕脱·克劳莱爵士府。

毕脱爵士虽有钱,却十分吝啬。可以说再也找不出比他更狡猾、卑鄙、自私、糊涂、下流的老头儿了。他的同父异母姐姐克劳莱小姐是个老处女,有一笔可观的财产。毕脱爵士处处讨这位姐姐的欢心。克劳莱小姐最喜欢毕脱的次子,当骑兵军官的罗登·克劳莱。这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英国贵族喜欢的玩意儿,无论是跑马、赌钱,还是打猎、决斗,他都精通。

利蓓加到来不久,就博得了所有人的欢迎。不到一年,她已经成了男爵的亲信。她替毕脱爵士写信、办事、算账,陪毕脱爵士聊天、玩纸牌。当然,对利蓓加来说,最大的成功是赢得了克劳莱小姐的欢心。晚宴后利蓓加来到克劳莱小姐的房里,会把宴会上每个人的表现模仿得淋漓尽致,将那些太太小姐们挖苦得一钱不值,引得克劳莱小姐哈哈大笑。

在利蓓加当家庭教师的日子里,她轻而易举地俘虏了罗登上尉的心。开始罗登只是觉得她聪明、机智,招人喜欢,后来竟爱上她了,爱得如醉如狂。

克劳莱小姐回伦敦时,把利蓓加也带去了。这位老小姐简直离不开她了。

不久,克劳莱夫人病了,病情一天天重。一个亲人也看不见。克劳莱爵士不时跑去看利蓓加,并且常常写信给她,要她回乡照料他的两个孩子。由于克劳莱小姐不肯放利蓓加,毕脱爵士不能如愿。

克劳莱夫人病逝后,毕脱爵士又来找利蓓加。

在客厅里毕脱爵士拍着桌子说:“我再说一遍,我要你。没有你我过不下去。你离开后我才明白过来。亲爱的蓓基,回来吧。”

利蓓加喘着气问:“拿什么身分回来呢?”

毕脱爵士说:“只要你愿意,就请你回来做克劳莱夫人。这样你总称心如意了吧?”

老头儿说着,双膝跪倒,色迷迷的对利蓓加笑。

利蓓加惊得往后倒退,显得慌张而又狼狈。

她说:“毕脱爵士!我已经结过婚了。”

毕脱爵士一听,霍地跳起身来,大声叫嚷:“你跟谁结婚的?在哪儿结婚的?”

利蓓加哭着说:“毕脱爵士,对您的一番好意,我满心感激。我不能做您的老婆,让我做你的女儿吧!”

利蓓加一面说着,一面演悲剧似的双膝跪下,拉住毕脱爵士的手。正当这时,克劳莱小姐走了进来。她轻蔑地说道:“原来跪在地上的是小姐,不是先生。毕脱爵士,她们说你下跪了。请你再跪一次,让我瞧瞧这漂亮的一对儿!”

当克劳莱小姐知道利蓓加与罗登结了婚时,气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毕脱爵士没想到利蓓加竟嫁给了他的儿子,他发疯似的破口大骂。

利蓓加离开克劳莱小姐,住进了罗登在白朗浦顿为她租的一所舒服的房子里。罗登担心克劳莱小姐不肯再给他们钱,利蓓加却对罗登说:“我来替你挣一份家私。”

罗登虽是酒色场中的老手,却经不起利蓓加的体贴服侍,变成了一个依头顺脑的好丈夫。他一直靠赊账过日子,倒过得很舒服。

利蓓加的好朋友爱米丽亚,在这时遇到了不幸,她的父亲破产了。乔治·奥斯本的父亲命令乔治和爱米丽亚断绝来往,让他去追求一位从印度回来的有钱的小姐。乔治经济上全靠父亲供给。拒绝奥斯本先生的命令,就要断绝经济来源。可是,又不忍心和爱米丽亚断绝来往。

乔治着急地对父亲说:“谁叫我爱她的?就是你老人家呀!现在她把心给了我,你又叫我扔掉她。这么反复无常地对待一个小女孩,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吗?……”

尽管奥斯本先生反对,乔治还是想与爱米丽亚结婚。乔治的好朋友都宾上尉,早就悄悄地爱上了爱米丽亚。他不忍心看着爱米丽亚伤心,就说服了乔治,让乔治与爱米丽亚私自结婚了。当一对新人在布拉依顿度蜜月的时候,老实的都宾便在伦敦尽一切努力,希望奥斯本先生能承认这门亲事。大为恼怒的奥斯本不仅把乔治赶出了家门,还剥夺了他的继承权。这老头儿叫他的法律顾问给乔治写信,把决定告诉他。

乔治看了信又急又气,对着好朋友都宾嚷道:“我手上只有这么几个钱,我可不能改变生活习惯。难道叫我太太给大兵洗衣服,坐着行李车跟着部队跑吗?”

爱米丽亚并不发愁。能和丈夫一起吃苦,心上反而快活。

欧洲上空突然卷起了战争的风云。拿破仑从爱尔巴岛回到法国首都。欧洲各国纷纷派出军队准备围攻拿破仑。乔治和都宾的队伍奉命调到了布鲁塞尔。乔治和爱米丽亚在布鲁塞尔遇见了乔瑟夫,也遇见了罗登和利蓓加。

乔治结婚不久,就腻烦了百依百顺的爱米丽亚,迷上了活泼聪明的利蓓加。在里却蒙公爵夫人的舞会上,乔治把爱米丽亚撇在一边,只找利蓓加跳舞。后来乔治竟借给利蓓加拿花球的机会,偷偷递纸条子,约利蓓加私奔。

这一幕戏,爱米丽亚也看见了。她对身旁的都宾说:“威廉,你一向待我很好,我——我不大舒服,送我回家吧。”她学着乔治的口气直呼他的名字。爱米丽亚回家以后,躺在床上睡不着,许多烦恼都涌到她的心上。

乔治突然接到开拔的命令,三个小时内就要出发,便急急忙忙往家赶。一路上想着许多事——过去的半辈子,未来的机会,可能遭到的危险,行将分别的妻子,可能还有没出世的孩子,来不及见面就要分手了。唉,他真懊悔在舞会上给利蓓加递纸条子!不然的话他和妻子告别时还可以问心无愧。

乔治回到家中,见爱米丽亚合上眼睛静静地躺着,以为她睡着了。他看见她苍白美丽的脸庞儿,浓浓的睫毛又黑又长,眼圈有些发黑,一只圆润白皙的手膀子撂在被面上。老天爷!她真是洁白无瑕的。他望着熟睡的妻子,心上一阵阵惭愧悔恨。他走到床旁边,轻轻弯下身子望着她苍白温柔的脸儿。

这当儿,两只美丽的膀子软软的勾住了他的脖子。可怜的爱米丽亚说道:“我醒着呢,乔治。”她紧紧贴在乔治的胸口,哭得好像心快要碎了。突然,军营里的号角响了,一霎时响遍了全城。

拿破仑的军队逼近了布鲁塞尔,满城的人都寻找车辆马匹准备逃难。利蓓加把罗登留给她的马高价卖给了急着逃命的乔瑟夫,发了一笔小财。

爱米丽亚拒绝跟哥哥逃命,独自留在布鲁塞尔等待丈夫归来。

无畏的英国步兵队伍,击退了猛烈进攻的法国骑兵。布鲁塞尔的居民听不见枪炮声了,英军一直追逐了好几里。爱米丽亚担心地为乔治祈祷。

可是,乔治却倒在战场上了,他心口中了一颗子弹,死了。

乔治死后,爱米丽亚痛苦得死去活来。好心的都宾将爱米丽亚送回了娘家。都宾又拿出一笔钱,假说是乔治留下的,交给精神几乎崩溃的爱米丽亚。

爱米丽亚的生活陷入了困境,都宾曾带着乔治的遗嘱(这遗嘱是乔治上战场以前写的)去找过奥斯本先生,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可是奥斯本拒绝了,他不认爱米丽亚是儿媳,还咒骂说:“你告诉她,我是到死不变的。”

可怜的爱米丽亚一直在痛苦和疾病的折磨中生活。直到上天赐给她一个儿子的时候,她的身体才渐渐好起来。爱米丽亚抱着新生的儿子,又惊又喜,儿子的眼睛像死去的乔治,相貌长得像小天使一样好看。孩子靠在她胸口时,她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温柔的笑容。

都宾一直深深地爱着爱米丽亚,爱米丽亚的父母已看穿了都宾的心事。可是,爱米丽亚把所有的爱都贯注在儿子身上了。她没有注意到都宾对她的感情,只是从心里感谢都宾对她的关心和照顾。都宾细心地观察着爱米丽亚,分析着她的感情。他意识到爱米丽亚的心里没有他的地盘。

利蓓加和罗登战后去了巴黎。他们虽然两手空空,却过得又快乐又舒服。到达巴黎不久,利蓓加便在上流社会出入,又时髦,又出风头,连好些光复后的王亲国戚都和她来往。许多住在巴黎的英国时髦人也去奉承她。利蓓加觉得老是寻欢作乐空虚得很,渴望有些靠得住的资产。

不久,利蓓加生了一个儿子,她对儿子漠不关心,把他交给乡下奶妈抚养。罗登看到儿子长得活泼可爱,心里却十分得意。

这时,罗登的姑妈克劳莱小姐病故了。利蓓加给自己和儿子定做了全套的丧服,表示深切的悼念。罗登忙着办理继承遗产的手续。

利蓓加在巴黎欠下的大量债务并没有还,便与罗登回英国了。他们回到伦敦,在梅飞厄的克生街上住下来,又开始施展招摇撞骗的本领。利蓓加的客厅又成了伦敦上流人士欢度黄昏的地方。

克劳莱小姐去世之后,罗登·克劳莱只拿到一百镑的遗产,而他的态度却大方得叫他哥哥诧异。他诚心诚意的向哥哥道喜,又亲热的问候嫂子。毕脱·克劳莱对弟弟的好意很赞赏,表示将来会尽力照料自己的侄子。

4月25日是爱米丽亚结婚纪念日,6月18日是她丈夫的忌辰,每逢这两天她关在房里不出来,专心纪念死去的亲人。就是在平常日子,她晚上躺在孩子的摇篮边,也是想着他。

毕脱·克劳莱爵士突然病逝了。利蓓加正式进了克劳莱家门。七年之前她在这里住过,那时她还年轻。现在她见过了世面,结识了大人物,地位比从前高得多了。她想,七年以前,我在这屋里的地位跟佣人差不多,现在可是主人了。但她仍感到前途渺茫,指望手里能有些可靠的产业。

爱米丽亚的儿子小乔杰长得很漂亮,都宾家的两位小姐都很喜欢他。有一天晚上。乔杰坐着他心爱的小马车从丹麦山回家。他脖子上戴着金链子,底下挂着一个金表。他说有个老太太送给他这份礼。老太太老是哭,老是吻他。可是他不喜欢她。爱米丽亚听了怔怔地往后一缩,这胆小的女人听说孩子父亲家里的人看见了他,心里一阵恐慌,仿佛这是个不吉利的预兆。

圣诞节到了。罗登和利蓓加带着儿子到克劳莱老家去过节。毕脱·克劳莱一家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快乐的圣诞节还没过完,从男爵签给弟弟一张支票,送了他整整一百镑。利蓓加回到伦敦之后,把大岗脱街的克劳莱大厦料理得焕然一新,只等毕脱爵士一家上城时住。不久,从男爵搬到伦敦来了,开始去国会办公。可怜的吉恩夫人渐渐地发现自己的丈夫也着了利蓓加的迷,不过每逢罗登太太和她见面的时候,她们两人还是非常亲热,似乎是一对感情很深的妯娌。

罗登·克劳莱太太的好日子来了。由她嫂子做引见人,进宫朝拜了王上,这好比踏进了久已渴望的天堂。她的志向就是做个体面的正经女人,同时也希望别人把她当体面的正经女人看。有的时候她真以为自己是个高贵的太太,忘了家里的钱柜空空如也,大门外边等着要债的。

利蓓加认识了斯丹思勋爵,没多久勋爵就成了利蓓加的追求者。在伦敦的上流社会中,谁要是能受到斯丹恩夫人和岗脱夫人邀请参加她们家中的宴会,是十分荣幸的。

在一次宴会上,利蓓加刚一进门,斯丹恩勋爵就上前拉了她的手,客气的欢迎她,并且把她介绍给斯丹恩夫人和她两位媳妇。三位夫人正言厉色的和她打了招呼,斯丹恩夫人还和她拉手,可是那只手又冷又僵,简直和大理石一样。

利蓓加又感激又谦逊的拉着斯丹恩夫人,她行礼的姿态非常优雅,连第一流的跳舞教师也比不过她。可是宴会上的夫人对利蓓加十分冷淡,她落在一种非常难堪的境界之中。这时,利蓓加才体味到斯丹恩勋爵警告她的话实在不错,原来有地位的贵妇人的确难缠。

正在利蓓加十分尴尬的时候,侯爵夫人苍白的脸涨红了,她说:“克劳莱太太,斯丹恩勋爵告诉我说你琴弹得好,歌也唱得好。不知你肯不肯唱给我听。”

利蓓加衷心感激,说道:“斯丹恩勋爵和您要我做什么,我无不从命。”说罢,她坐在钢琴边唱起歌来。她唱的是斯丹恩夫人早年最喜欢的莫扎特的圣诗。她的歌声甜美温馨,斯丹恩夫人直听得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其余的太太存心跟利蓓加过不去,不断的谈话,嘤嘤嗡嗡的,声音着实不小。

不管前半个黄昏多么难堪,利蓓加接下来大大的出了一场风头。她施展全身本领唱歌给大家听,那美妙的歌声把所有的男人都引到她的钢琴旁边了。

斯丹恩勋爵常常借钱给利蓓加,让她去还债。有时他发现利蓓加虽然借了钱,并没有去还债,不免有点生气。当勋爵盘问利蓓加时,她开始有些吃惊,接着就会滔滔不绝地编出一套谎话:“唉,勋爵,您哪里知道我暗地里受多少苦啊!我丈夫威胁我,虐待我,逼着我向您骗钱使。钱是他拿去的,我没有办法。他是穷途末路,只好干这些不老实的勾当,只求您宽免他。也求您原谅我这不得出头的苦命人儿。”她一面说,一面哭,真正受了欺压的贤惠女人也不能有她那样悲切动人的神态。

毕脱爵士去看弟妇时,他责备利蓓加不该和那些年轻的法国男人来往。也提到斯丹恩勋爵,说他的马车老停在她门口,惹出许多飞短流长。他以家长的身分恳求利蓓加行事谨慎,她外边的名声已很不好听。

毕脱和夫人点醒了罗登之后,罗登竟成了一个模范的看家丈夫。他不上俱乐部,不打弹子,一步不离老婆。他陪着利蓓加出去兜风,不辞劳苦地跟着她到所有的宴会上去。斯丹恩勋爵无论什么时候到他家拜访,罗登总在场。他不准利蓓加自由行动,如果收到单请利蓓加吃饭的帖子,他就斩钉截铁地命令她回信拒绝。

然而就在这时.罗登突然成了囚犯。

原来斯丹恩勋爵为了和利蓓加私下相会,设下一计,让人以欠债为名把罗登逮捕入狱。罗登写信叫利蓓加赶快来营救他,可是利蓓加回信说她凑不出赎他出狱的钱,不来探望他。罗登又写信给哥哥和嫂子,请他们来营救他。好心的嫂子接到罗登的信,当天就把他救出了监狱。

罗登向家中奔去。当下已经是晚上9点钟,他一路穿过名利场中的街道和广场,上气不接下气的在自己屋子对面停下来,他抬头一望,立刻向后倒退了一步,客厅的窗口一片光亮。她不是说过她生病不能起床吗?

他拿出钥匙,自己开门进去,悄没声地上了楼。别的屋子里静静地没有人声,所有的佣人全给打发出去了。罗登听得自己卧室里有人在笑,还夹了唱歌的声音。原来是利蓓加在唱,另外一个粗嗄的声音在喝彩。正是斯丹恩勋爵。

罗登开门直入。一张小桌子上杯盘罗列。利蓓加坐在安乐椅上,该死的女人盛妆艳饰,胳膊上戴着镯子,手指上套着指环,胸口还有斯丹恩勋爵给她的金刚钻首饰。他低下头正打算吻她的手。利蓓加忽然看见罗登苍白的脸,霍地跳起身来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她勉强装出笑容,表示欢迎丈夫回家。斯丹恩铁青了面皮,一脸杀气。

利蓓加见罗登脸色不对,立刻冲到他面前,说道:“我是清白的,罗登。我对天说实话,我是清白的。”她握住他的手,又央求斯丹恩勋爵说:“请你告诉他我是清白的。”

斯丹恩勋爵以为这是他们做好的圈套,他尖声叫道:“你清白!他妈的!你还清白吗?你身上每一件首饰都是我买的。我给了你好几千镑。这家伙把钱花了,等于把你卖给了我……”

罗登·克劳莱跳起身来,一把拉住斯丹恩勋爵的领带不放,一边骂,一边狠狠地打了他两个嘴巴子,将他推倒在地上。利蓓加吓得浑身发抖。

事后,罗登把儿子托交给哥哥和嫂子,抛下利蓓加到海外去了。斯丹恩勋爵和利蓓加也一刀两断。利蓓加人财两空,身价一落千丈,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只好去法国沿海的波罗涅,又开始了流浪生活。

爱米丽亚的儿子乔杰长大了,奥斯本先生看到孙子长得十分可爱,才回心转意,愿意将乔杰领回家中抚养。爱米丽亚为了儿子的前途,只得忍痛答应。乔杰一到祖父身边就成了阔少爷,成了奥斯本家的继承人。这孩子相貌俊美,举止高贵,态度温雅,祖父越看越疼爱。

有一天,乔杰去看妈妈,送给爱米丽亚一只红皮小盒子。

他说:“妈妈,这是我自己出钱买来的,我想你一定喜欢。”

爱米丽亚开了盒子,高兴得叫起来,抱着儿子,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原来盒子里是乔杰自己的画像,画得很好看。

都宾少佐从印度回国了。爱米丽亚见到他的时候,高兴得直流泪。那天晚上爱米丽亚非常快乐。他们坐在朦胧的暮色里,他的眼睛只是跟着她。这个机会,他已经渴望了多少时候了。在都宾远离家乡的时候,不管是在印度的热风里,或是在辛苦的征途上,他老是惦着她。

爱米丽亚知道都宾少佐一直热烈地爱着她。但是她认为自己已经嫁过天使一般的好丈夫,决不愿意再嫁第二回了。

一次,都宾对她说:“爱米丽亚,我过去爱你,现在也是一样。这12年来,我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惦记着你。到印度之前,我就想告诉你。可是你心里没有我,我也没有勇气开口……”

爱米丽亚很是感动,她说:“不管在这儿还是在天堂上,乔治永远是我的丈夫。除了他,我怎么能爱上别的人呢?亲爱的威廉,他教我把你像哥哥一样待。你是我们最亲近、最忠诚、最仁慈的朋友和保护人。如果你早回来几个月,也许我不用和孩子分手了……”她哽咽着,伏在都宾的肩膀上哭了。

少佐伸出手来,把她当孩子似的搂着,吻着她的头说:“亲爱的爱米丽亚,我只求你心上有我,别的也不想了。我只希望常常在你身边,常常看见你。”

爱米丽亚的哥哥乔瑟夫回到了英国,她的运气开始好转。爱米丽亚的父母去世后,哥哥把她接到家中,过上了不愁温饱的舒适生活。乔杰的祖父临死时原谅了爱米丽亚,同意她做乔杰的监护人,留给她一笔财产。

爱米丽亚带着儿子和都宾、乔瑟夫出国旅游时,在一个赌场遇到了潦倒的利蓓加。好心的爱米丽亚觉得她十分可怜,竟不顾都宾的反对,收留了孤苦无依的利蓓加。

都宾一直得不到爱米丽亚的爱,他十分伤心。他觉得爱米丽亚对他的深情无动于衷,不能拿相称的感情来报答他。于是,他决定挣断爱米丽亚牵着他的铁链子,远远地离开她。

当都宾要走的时候,乔杰难过地站在街上,当着大家的面哭了起来。

利蓓加很佩服都宾的为人。她想帮助都宾,让有情人都能称心如意。为此,利蓓加坦诚地对爱米丽亚说:乔治是个自私自利的骗子,是个下流的纨绔子弟。当年要不是都宾逼着他履行婚约,他准会丢了你。你们结婚后一个星期,他就跟我谈情说爱……

爱米丽亚哪里会相信呢?她心中的乔治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利蓓加从腰带底下掏出一张小纸,扔给爱米丽亚,说道:“你这傻瓜,瞧瞧这个吧。你认得出他的笔迹。这是当年他写给我的,要我跟他一起私奔。这还是他被打死的前一天当着你的面给我的呢。”

爱米丽亚一看,原来是里却蒙公爵夫人开舞会的那天晚上,乔治藏在花球里递给利蓓加的便条。她说的不错,乔治真的约她私奔。

爱米丽亚低下头哭了起来,她是不是因为崇拜了一辈子的偶像现在倒塌下来而伤心呢?还是因为丈夫小看她的痴情而气愤呢?还是因为世俗礼仪所竖起的障碍已经除去,可以得到一种新的、真正的感情而欣喜呢?她想:“现在我可以全心全意地爱都宾了。只要他肯原谅我,给我机会补过,我一定掏出心来爱他!”爱米丽亚立刻写信给都宾,叫他回来。

当都宾船靠码头时,正下着雨。爱米丽亚身上滴滴答答的淌着雨水,张开两臂,一直向都宾奔去。一眨眼的工夫,她就给卷在他的大衣里了,用尽力气吻他的手。

“亲爱的爱米丽亚,你早该叫我回来了。”

“你从此不走了吗,威廉?”

“不走了,永远不走了。”都宾说着,又重新把爱米丽亚搂在了胸口。

他们走出海关的时候,乔杰向他们冲过来,一面从望远镜里看着他们,一面大笑着表示欢迎。

都宾18年来日夜盼望的,苦苦思慕的酬报,现在得到了。这就是顶峰,就是终点,就是最后的一页。愿上天保佑你,忠厚的威廉!亲爱的爱米丽亚,你这柔弱的寄生藤啊,愿你绕着粗壮坚实的老橡树重新抽出绿叶子来!

爱米丽亚与都宾上校结婚了。他们在汉泊郡离开克劳莱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座漂亮的房子。

这时,乔瑟夫被利蓓加迷上了。都宾希望他斩断这个不名誉的关系,回家去住。病中的乔瑟夫谢绝了都宾的好意。三个月之后,乔瑟夫去世了。大家发现他所有的财产都在各种投机事业里闹掉了,剩下的只有几家滑头公司发行的股票,全无价值。2000镑人寿保险金是惟一能兑现的遗产。这笔钱一半给他妹妹爱米丽亚,一半给了他的朋友利蓓加。可是都宾上校将爱米丽亚的一份钱退给了保险公司,也拒绝和利蓓加来往。

利蓓加常年在温泉或契尔顿纳姆居住。她的儿子给了她丰厚的生活费,但拒绝同她见面。后来,罗登在考文脱莱岛害黄热病去世了。

利蓓加孤独地生活着。可是她热心于宗教事业和慈善事业。在为穷人举办的义卖会上,人们总能看到她的身影……

唉,浮名浮利,一切虚空!我们这些人里面谁是真正快活的?谁是称心如意的?就算当时如愿以偿,过后还不是照样不满意?来吧,孩子们,收拾起戏台,藏起木偶人,咱们的戏已经演完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