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一 诗歌
裂开的星球
——献给全人类和所有的生命
是这个星球创造了我们
还是我们改变了这个星球?
哦,老虎!波浪起伏的铠甲
流淌着数字的光。唯一的意志。
就在此刻,它仍然在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以寂灭从容的步态踽踽独行。
那永不疲倦的行走,隐晦的火。
让旋转的能量成为齿轮,时间的
手柄,锤击着金黄皮毛的波浪。
老虎还在那里。从来没有离开我们。
在这星球的四个方位,脚趾踩踏着
即将消失的现在,眼球倒映创世的元素。
它并非只活在那部《查姆》[1]的典籍中,
它的双眼一直在注视着善恶缠身的人类。
不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明确的罪行,当天空变低,
鹰的飞翔再没有足够的高度。
天空一旦没有了标高,精神和价值注定就会
从高处滑落。旁边是受伤的鹰翅。
当智者的语言被金钱和物质的双手弄脏,
我在二十年前就看见过一只鸟,
在城市耸立的
黑色烟囱上坠地而亡,这是应该原谅那只鸟
还是原谅我们呢?天空的沉默回答了一切。
任何预兆的传递据说都会用不同的方式,
我们部族的毕摩[2]就曾经告诉过我。
这场战争终于还是爆发了,以肉眼看不见的方式。
哦!古老的冤家。是谁闯入了你的家园,
用冒犯来比喻
似乎能减轻一点罪孽,但的确是人类惊醒了
你数万年的睡眠。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
到另一个国家,
它跨过传统的边界,那里虽然有武装
到牙齿的士兵,
它跨过有主权的领空,因为谁也无法阻挡
自由的气流,
甚至那些最先进的探测器也没有发现它诡异的
行踪。
这是一场特殊的战争,是死亡的另一种隐喻。
它当然不需要护照,可以到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
你看见那随季而飞的候鸟,崖壁上倒挂着的果蝠,
猩红色屁股追逐异性的猩猩,跨物种跳跃的虫族,
它们都会把生或死的骰子投向天堂和地狱的邮箱。
它到访过教堂、清真寺、道观、寺庙和世俗的学校,
还敲开了封闭的养老院以及戒备森严的监狱大门。
如果可能它将惊醒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政府,死神的
面具
将会把黑色的恐慌钉入空间。红色的矛将杀死
黑色的盾。
当东方和西方再一次相遇在命运的出口
是走出绝境,还是自我毁灭?左手对右手的责怪,
并不能
制造出一艘新的诺亚方舟,逃离这千年的困境。
孤独的星球还在旋转,但雪族十二子总会出现
醒来的先知。
那是因为《勒俄》[3]告诉过我,所有的动物
和植物都是兄弟。
尽管荷马吟唱过的大海还在涌动着蓝色的液体,
海豹的眼睛里落满了宇宙的信息。
这或许不是最后的审判,但碗状的苍穹还是在
独角兽出现之前覆盖了人类的头顶。
这不是传统的战争,更不是一场核战争,
因为核战争没有赢家。
居里夫人为一个政权仗义执言,直到今天也无法判断她的对错。
但她对核武器所下的结论,谢天谢地没有引来
任何诽谤和争议。
这是曾经出现过的战争的重现,只是更加地
危险可怕。
那是因为今天的地球村,人类手中握的
是一把双刃剑。
多么古老而又近在咫尺的战争,没有人能置身于外。
它侵袭过强大的王朝,改写过古代雅典帝国的历史。
在中世纪它轻松地消灭了欧洲三分之一还多的人口。
它还是殖民者的帮凶,杀死过千百万的印第安土著。
这是一次属于全人类的抗战。不分地域。
如果让我选择,我会选择保护每一个生命,
而不是用抽象的政治去诠释所谓自由的含义。
我想阿多诺[4]和诗人卡德纳尔[5]都会赞成,因为哪怕
最卑微的生命在任何时候也都要高于空洞的说教。
如果公众的安全是由每一个人去构筑,
那我会选择对集体的服从而不是对抗。
从武汉到罗马,从巴黎到伦敦,从马德里到纽约,
都能从每一家阳台上看见熟悉但并不相识的目光。
我尊重个人的权利,是基于尊重全部的人权,
如果个人的权利,可以无端地伤害大众的利益,
那我会毫不留情从人权的法典中拿走这些词,
但请相信,我会终其一生去捍卫真正的人权,
而个体的权利更是需要保护的最神圣的部分。
在此时,人类只有携手合作
才能跨过这道最黑暗的峡谷。
哦,本雅明的护照坏了,他呵着气在边境
那头向我招手,
其实他不用通过托梦的方式告诉我,茨威格
为什么选择了自杀。
对人类的绝望从根本上讲是他相信邪恶
已经占了上风而不可更改。
哦!幼发拉底河、恒河、密西西比河和黄河,
还有那些我没有一一报出名字的河流,
你们见证过人类漫长的生活与历史,能不能
告诉我,当你们咽下厄运的时候,又是如何
从嘴里吐出了生存的智慧和光滑古朴的石头。
当我看见但丁的意大利在地狱的门口掩面哭泣,
塞万提斯的子孙们在经历着又一次身心的伤痛。
人道的援助不管来自哪里,唉,都是一种美德。
打倒法西斯主义和种族主义在这个世纪的进攻。
陶里亚蒂[6]、帕索里尼[7]和葛兰西[8]在墓地挥舞红旗。
就在伊朗人民遭受着双重灾难的时候,
那些施暴者,并没有真的想放过他们。
我怎么能在这样时候去阅读苏菲派神秘的诗歌,
我又怎么能不去为叙利亚战火中的孩子们悲戚。
那些在镜头前为选举而表演的人,
只有谎言才让他们真的相信自己。
不是不要相信那些宣言具有真理的逻辑,
而要看他们对弱势者犯下了多少罪行。
此时我看见落日的沙漠上有一只山羊,
不知道是犹太人还是阿拉伯人丢失的。
毕阿什拉则[9]的火塘,世界的中心!
让我再回到你记忆中遗失的故乡,以那些
最古老的植物的名义。
在遥远的墨西哥干燥缺水的高地
胡安·鲁尔福[10]还在那里为自己守灵,
这个沉默寡言的村长,为了不说话
竟然让鹦鹉变成了能言善辩的骗子。
我精神上真正的兄弟,世界的塞萨尔·巴列霍[11],
你不是为一个人写诗,而是为一个种族在歌唱。
让一只公鸡在你语言的嗉子里吹响脊柱横笛,
让每一个时代的穷人都能在入睡前吃饱,而不是
在梦境中才能看见白色的牛奶和刚刚出炉的面包。
哦,同志!你羊驼一般质朴的温暖来自灵魂,
这里没有诀窍,你的词根是206块发白的骨头。
哦!文明与野蛮。发展或倒退。加法和减法。
——这是一个裂开的星球!
在这里货币和网络连接着所有的种族。巴西
热带雨林中最原始的部落也有人
在手机上玩杀人游戏。
贝都因人在城市里构建想象的沙漠,再看不见
触手可摘的星星。
乘夜色吉卜赛人躺在欧洲黑暗的中心,他们是
白天的隐身人。
在这里人类成了万物的主宰,对蚂蚁的王国
也开始了占领。
几内亚狒狒在交配时朝屏息窥视的
人类龇牙咧嘴。
在这里智能工程,能让未来返回过去,
还能让现在成为将来。
冰雪的火焰能点燃冬季的星空已经不是
一个让人惊讶的事情。
在这里全世界的土著妇女不约而同地戴着
被改装过的帽子,穿行于互联网的
迷宫。但她们面对陌生人微笑的时候,都还保持着
用头巾半掩住嘴的习惯。
在这里一部分英国人为了脱欧开了一个玩笑,
而另一部分人为了这个
不是玩笑的玩笑却付出了代价。这就如同啤酒的
泡沫变成了微笑的眼泪。
在这里为了保护南极的冰川不被更快地融化,
海豚以集体自杀的方式表达了
抗议,拒绝了人类对冰川的访问。凡是人迹罕至的
地方,杀戮就还没有开始。
在这里当极地的雪线上移的时候,湖泊的水鸟
就会把水位上涨的消息
告诉思维油腻的官员。而此刻,鹰隼的眼泪就是
天空的蛋。
在这里粮食的重量迎风而生,饥饿得到了缓解,
马尔萨斯[12]在今天或许会
修正他的人口学说。不是道德家的人,并不影响
他作为一个思想者的存在。
在这里羚羊还会穿过日光流泻的荒原,风的
一丝震动就会让它竖起双耳,
死亡的距离有时候比想象要快。野牛无法听见
蚊蝇在皮毛上开展的讨论。
在这里纽约的路灯朝右转的时候,玻利维亚的
牧羊人却在瞬间
选择了向左的小道,因为右边是千仞绝壁
令人胆寒的万丈深渊。
在这里俄罗斯人的白酒消费量依然是世界第一,
但叶赛宁诗歌中怀念
乡村的诗句,却会让另一个国度的人在酒后
潸然泪下,哀声恸哭。
在这里阿桑奇创建了“维基解密”。他在厄瓜多尔
使馆的阳台上向世界挥手,
阿富汗贫民的死亡才在偶然间大白于天下。
在这里加泰罗尼亚人喜欢傍晚吃西班牙火腿,
但他们并没有忘记
在吃火腿前去搞所谓的“公投”。安东尼奥·马查多[13]
如果还活着,他会投给谁呢?
在这里他们要求爱尔兰共和军和巴斯克人
放下手中武器,
却在另外的地方发表支持分裂主义的
决议和声明。
在这里大部分美国人都以为他们的财富被装进了
中国人的兜里。
摩西从山上带回的清规戒律,在基因分裂链的
寓言中系统崩溃。
在这里格瓦拉和甘地被分别请进了各自的殿堂。
“全球化”这个词在安特卫普埃尔岑瓦德酒店的
双人床上被千人重复。
在这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他们的
脚迹已经走到了基督不到的地方。
但那些背负着十字架行走在世界边缘的穷人,
却始终坚信耶稣就是他们的邻居。
在这里社会主义关于劳工福利的部分思想
被敌对阵营偷走。
财富穿越了所有的边界,可是苦难却降临
在个体的头上。
在这里他们对外颠覆别人的国家,对内
让移民充满恐惧。
这牢笼是如此的美妙,里佐斯[14]埋在监狱窗下的
诗歌已经长成了树。
在这里电视让人目瞪口呆地直播了双子大楼
被撞击坍塌的一幕。
诗歌在哥伦比亚成为政治对话的一种
最为人道的方式。
在这里每天都有边缘的语言和生物被操控的
力量悄然移除。
但从个人隐私而言,现在全球97.7‰的人
都是被监视的裸体。
在这里马克思的思想还在变成具体的行动,但
华尔街却更愿意与学术精英们合谋,
把这个犹太人仅仅说成是某一个学术领域的领袖。
在这里有人想继续打开门,有人却想把已经
打开的门关上。
一旦脚下唯一的土地离开了我们,距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