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信[1]
(一)
小孩子知道自己已经能走了,该是多么惊喜。从两只盛满爱意的手中解放出来,得到地的经验感觉了□□,那一刻,他实在是一个小狂人,看他笑得那么尽情。到真能离开手时,他认为平坦已经熟知,更来一些新的,他要。于是门槛、台阶,这些世界的边界来接近他,引诱他了。他不知这手脚分工原则,短短的,肥肥的,有环节有涡的,凡可着力处都着了力。莫笑,莫让他为努力与成功含羞。而且只须偷偷的看着就行了,不要露出准备帮忙的样子。好母亲,他跟你一样的敏感呢。为了更加深你的爱,你压制住一点。嘘,你的花,花落在地毯上了:我要提醒你移开你的眼睛了。
(二)
家里很静。但这种静与小学校课堂里的不同。昨天送孩子去上学,我想起我们从前小心藏住自己的声音,就像藏住口袋里一只黄嘴麻雀一样。好在这是有限度的。先生说,你们一齐读吧:
“亚洲的东部……”
“纪元前四百七十一年……”
声音里有共同的欢喜。一面读,一面听:下课铃是世间最响的声音。到了家,孩子是你的了。我只想现在我们是属于静的,静不为我们所有。一种没有起始也没有结果的静,那么温和,那么精致,那么忧郁。
我心里背着各种花名,看能背得多少。
[1] 本篇原载1943年6月10日《春秋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