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呼吸自由
又是一次令人心碎的分崩离析,或者说彻底的瓦解!没想到由两个曾经也算是心心相印的人经过多年的努力之后组建、构成的家庭,原来竟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这与那些草草凑合,与那些特殊情况下的临时搭配、奉命表演又有什么两样?就其牢固的程度而言,甚至还远不如那种临时的搭配、奉命的表演,区别似乎仅在于后者的所谓牢固来源于一种人为的政治的约束和某种使命,有一种组织纪律性在暗中看管着他们,有时还不断地会有人在幕后提词,使他们能够一直表演下去,直到任务结束,得到重新召唤为止。两个自由的人难以共同自由,各奔东西,无须受到漫漫长夜的煎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这中间,这种土崩瓦解的情形太像风中的茅草,很难不令人唏嘘和感慨。如此看来,此前所有的爱、相知、理解等等的东西都无不令人怀疑一切,也使人很难再相信什么。也许,在某些特定的时刻,那一切又都是十分真实的,不容怀疑的,只是时间使一切发生改变,令人猝不及防而又无能为力。又或者也许我们的眼睛和心灵一直都在饱受着与生俱来的蒙蔽,因为生活与世界始终都戴着面纱,更因为我们的心灵始终蒙昧,眼前始终有迷雾,身上总有怪物在作祟。
夏天来到,也收到了来自热风里的一缕青蓝,像是从一条山脉上裁下的一角。
由于不久前的所嘱仍时常在耳边响起,目前几乎不能做什么,也很少行动,处于一种记忆与梦幻交叉穿插的状态之中,这样的交叉穿插也较平日更甚。计划中的《暮雨》也迟迟难以真正开始,身上的缝痕会在描述他人的病痛或伤痕时变得格外小心翼翼,脆弱而又计较,常提示并凸显其存在,甚至都很难用力描述一个阴沉沉的日子。每当写下那些晦暗、潮湿的字眼,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也会如约而至。短时间内,不再描写阴晦。那些明亮而干燥的记忆同样需要记述,有风——甚至风里有沙子,有云彩,有歌声,有墙角里的积雪和枯草……
我也是第一次才发现物的障碍难以逾越,与精神相比,不仅毫不逊色,或者更甚。
大多数情况下,其实每个人的工作都具有某种复杂性,其中的区别可能只是意义上的、趣味上的,有的具有意义,兼有趣味,有的则既不具有意义,更无趣味,除了复杂烦琐,只具有当天或当月的某种实用性,有时甚至仅仅只是一种形式,完成之时也是终结之时。
近来总把一些抽象的行为与具体的动作混为一谈,外面的某种声音时常穿过如同某种形式的木头和玻璃,使幻想中的诸多事物一次次废止,灰飞烟灭。凝视那些极为熟悉的日常生活的器具,时间一久,会有一种手持工具,在小说里做事甚至逃跑的感觉,这样的景象或画面令人惊异。假如没有了粮食、水,炊事活动首先会变得无比困难起来,一切有关的器械器皿可能也都将不再具有任何的意义,时间也不再需要千方百计地把握和控制。在某一部书的开头部分曾经写到此种困境,这种来自人类最基本的生活资料上的启示,毫不费力地便战胜了另外几种各有所长的开头方法。人想过一种非常简单的生活,这就注定会远离繁文缛节,远离很多人还在孜孜以求并一直施行的“装”和“做”,不会像有些人那样生活在形式大于内容的辛劳之中,为表面的形式所苦所累。至于笔下的世界,则正好相反,希望写出尽可能的复杂、广袤与幽微,呈现出辉煌、酷烈和宁静的时刻。个人的生活不需要也不应该有太多的插图,不需要刻意的渲染和营造。集体的娱乐都是以嘈杂开始,再以疲惫结束,最终以空洞收场。人处于娱乐之中,常会有一种正在被腌制的感觉。在下一步考虑的一些人和事物中,我想尽力达到一种真正的引导、斟酌以及清晰呈现的目的,包括这种目的所裹挟的全部过程,他们已在寒风中站了太久,即将投入讲述的几个故事将会作为一种开始。写作有时候只是为了一种感受,有时出于一种不可名状的需要,还有时则是一种秘密的驱使。秘密或许来自自身的记忆,或许来自共同的记忆,时间的记忆,来自某一个永不变质、永不腐烂的梦。
曾经,许多相识不相识的人就是一出又一出的皮影戏,多年只看到他们的肢体语言和表面的行为,并不曾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对于往昔与传统的无边际的赞美和无情的矫正,都是人最常见也最容易犯的错误,它使人很难在一个短时期甚至即使是长时间内对那种真正深入灵魂的探究做出精确而独到的表述与评价。你目光浑浊,或者心如死水,肤浅的善良,或者本身奸邪、狭隘短小,所有这些都不可能给出真正的答案和客观的呈现,更难以做到真正的怀疑和觉醒。每当放下手中的一段历史或者开启一片新的布满尘埃与遗忘的荒原,都会在寂静中意识到一种距离长短不一的低语,一种表面看起来多少有些腼腆的对话。荒原何为?曾经的舞台或繁华所在。交谈或言说并不是对于行为的逃避,更不是某种躲闪,而是必要的伸展和延续,它的缺失将会使现实和历史更加迷雾重重,晦暗不明。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声音没有言说的家庭、时代和国家,也无法想象一个昏暗漆黑的万古长夜,没有一星亮光,没有一个人醒着。黑暗中和酷暑中,听到他们的对话长达数百页,或许更多,有时集中在某一个晚上,有时零散,零散地散落于一个较长的时期之内。对于后人,一个时期只是一个数字,而对于处于事件中心的当事人而言,几乎每一天都相当于正常的一年甚至数年。如此广阔而复杂的语言阵营,在透明或者熏黑的尘埃下显露,复活,它在伸缩时光修补时光的同时,使我记起并发现了许多曾经被无知忽略了的东西。人的变化真是不可名状,仅仅在几年前还是那样极力回避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甚至人与物之间的关系,设置路障,拒绝交流,一声不响地去做某件事情,去往某一个地方。就像日常的某些阅读或其他活动一样,一俟你的心情和精力闲置无用的时候,立刻就会有那么多的曾被你苛责诟病过的内容突然涌动在你的视线之内,它们躁动不安地鸣叫着,扑棱着带血的或残缺的秃尾巴般的翅膀,等着你给予它们新的认知和评价。而在此前,你视野之内的地平线上几近于空荡,你像一个因挑食而羸弱的孩子。
从尘埃下来的,必然会有泥土被带起,有昔日的梦魇被掘出。这将促使人考虑那种与大地与生活相关联的最基本的事实和想象,考虑事件与人物的最大衔接,而不是在花朵前停留、赏玩,在假山前留念,在掌声中穿行,沐猴而冠。这正是我目前想做而又要做的事情。
为期数年的写作经历,也促使我不断地向一切智慧的内容学习、求教,领教历史。经验会使人老练而陈腐,很多以“老”字做前缀的名词或形容词,其包含和辐射的气息多少令人踟蹰。一般情形下,一些曾经发生并已然远去了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基本是无用的,也乐于遗忘。所谓经历或者记忆,在大多数人身上并非财富,也非历史的教训,而只不过是一种经年的积垢,一种赘肉或某种多余之物,除累及时间与身心之外,很难见到它应有的光芒,而这样的经历原本应该是明亮甚至光芒四射的,因为其承载的是历史,是曾经的现实和人性。
无论是历史的经验还是无数的事实都无不在证明,绝大多数的人,都有负于他们的经历。
人间所有的故事,无不来源于生活,来源于现实,之所以有高下之分,就在于有的以想象做羽翼,有立场为方向,有思想作灵魂。有的则只是死水一潭,除没有生命,本身也早已变质,水中黏稠、污秽,水面上漂满各种垃圾,甚至死尸。现实和过往在有些人手里和身上只是一些天数和愈来愈模糊的年月,当然很多人也并不需要铭记或者开掘那些,一切也都将随着他们的身体一起沉睡,枯干,风化。腐烂的情形时时都有,但更多的是一些酥松枯萎的风化之物。经验和隔夜之血差不多人人都有,他人或自身诡杂的阅历和直接间接的体验永远是部分粮食和有益的空气、阳光和书籍,甚至我之生涯。学习与思考,甚至思辨的云层笼罩在几乎每一个人的头上,但是很多人随意溜走,躺卧在另一些不需要费劲想什么的摇椅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似乎也正常,为什么非要费劲地想什么呢?只要所谓的日子能过得去,完全不应该去想什么,尤其是那些常令人殚精竭虑而又很难有满意答案的问题。剩下为数不多的以吸吮知识为己任,经年累月的吸纳使一些人日渐圆阔、发福,终于成为一个知识的容器、肥胖者,这与那些拥有经历却作茧自缚与经历共同腐烂者在形态上和本质上异曲同工。而只有思辨与怀疑才会使得经历或知识不至于成为一个人身上的赘肉或包袱。在时间的长河中,有过太多的阅尽人间沧桑的人被一生中如山的经验埋葬,也有过太多博览群书的人因行动艰难而最终不得不停留在他们各自的床上,流出的液多为注释部分,呕吐物多为标点符号。
某种形式与调子不应该成为困扰我们的因素,而内容也同样不应该作为我们犹豫的理由,不应当是控制、远离或者兴奋的对象,只有选择什么内容才是唯一至关重要的,人与人的分界线也在这里开始体现、分野,立场、观念、态度就是从这里各自出发上路的。
我也在时刻寻找和发现我的内容,苍茫万物,纷繁万事,是你的有些一眼就能认出来,有些则需要时间和精神上的跌宕、嬗变。你从一些事物面前经过,其间甚至有盛情的肢体和鲜艳的故事向你伸出、敞开、挽留并延滞你的行程,但是你无动于衷,并未被触动,也许足以证明它并非你的内容。有时一夜之后,看到门外雪地上踪迹全无,或者脚印杂乱,线索纷繁,顷刻便明白你期待已久的它们已经到来,那时,许多现有的枝节也将会被忽略不计。一个人毕生的全部兴趣、热情与精力都应当毫无保留地献给他所热爱的事业,这几乎是每一个人的梦想。但是谁都明白,生活和命运却往往并不是我们所梦想的那样,很多时候恰恰相反。没有人天生愿意受辱受罪,但是人世间从来都不会因为你的意愿而特意省略掉什么或者多出什么。姜秀山的父亲对姜秀山说,重要的是我并不是怕他,只是怕他门前的那条沟。姜秀山说,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想办法离开那条沟,要么只能让自己不怕那条沟,除此再没有别的。
时间的流逝使许多的事物在每个人的面前和心里都留下各自深浅不一的影子,世界是大家共同的内容,如同阳光和空气,如同粮食和水,只有立场和方法是自己的。在一个琳琅满目的世界上,在无限苍茫的荒原般的历史和现实面前,选择什么才是人与人最大的区别。
常看见那种没有深度的所谓人的故事,就像那些没有纵深和缓冲的房屋,毫无秘密可言。
描绘大雨中的南宋,需要我从头做起,这个地区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异常生疏,而此前的大部分所谓的经验又遭到了来自文本本身的某种粉碎性的打击和毁灭,我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人生地疏。初来乍到,我也像书中的广春一样满目陌生和惊奇,仿佛另一个版本的人间。
回忆几年前的一个多雪的傍晚,第一次见到你的父亲时,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工作,他的一系列散发着人类生存气息的安详而无穷尽的动作都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使我至今难以忘怀,至今仍能栩栩如生地看到那种动作的节奏与一件事情的最终的结局。作为一名具有传统手艺的木匠,他的很多做法包括用具,都多少显得有些与这个时代脱节,比如用一下午的时间,用慢火熬一锅胶,比如像修理钟表一样极富耐性地制作那些卯榫。新一代的匠人们嫌麻烦,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太麻烦,他们不理解他为什么非要那么做,有现成的商店里买来的胶水不是挺好用么,为什么还要那么费劲地熬胶?钉子和各种型号的螺丝也很好用啊,却用一下午的时间抠唆出两个卯榫,从人力成本上来说也太不划算了,完全就是在赔本甚至倒贴。就连你都觉得麻烦和费事。他们不赞成也不屑于他的那些做法,不过他也同样不看好他们的所谓技艺,他甚至认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技艺。雪白的刨花从他的手里哧哧地冒出,堆积如山。此种强烈的日常生活的情景令人迷恋而又叹为观止,也使人常常哑口无言。它使我由此想到了一些作品的写作过程,一部真正杰出的作品应当就是使人在惊叹之余哑口无言的,并由此波及自身,对自身产生出某种不无灰暗的沮丧心理。文学的语言有时候就像天底下某种人事,你如果不能完全呼唤它,笼罩它,反过来你就会不可避免地被它所拖拽、挤压,直至扑倒在地,这一点至关重要。傅英他爹拉着一车土坯下坡的时候,完全敌不过坡度本身的锋刃,也不能自己掌握速度,几乎一路小跑,突然被一根绳子绊倒,而车身又太重,只能不情愿地压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东西有时候是你的一副眼镜或一根雕花不雕花的手杖,当你视线模糊的时候,你得擦亮并戴上它。当你的目光重新清澈之后,你要把它摘下来放到一边。这个时候你如果仍然戴着它,有可能会坏事,把一条路看成两条,甚至数条,你可能会撞到墙上,也可能像傅英的父亲一样被绊倒在地,也或许就此永远不能再起来。但是更多的时候,它如同水,是水就永远想流,在一个时期它也许会结冰,把自己封冻起来。而在紧紧相邻的另一个时期,它可能会蒸发成一缕气体,缭绕一阵后,腾空而灭。再换一个环境,一个新的天地,不管它是冰还是气,它都会还原成水,继续粼粼,继续流淌,甚至奔腾。纵使一潭死水,也会千方百计地向周边或地下渗漏,像雨水一样越过季节,像石油一样盲目,凶猛而简单。对它来说,永远没有终点站,不存在最终的归宿,所有的落脚点都是暂时的。
在最初的意识里,先是一幅雨中的结构,有一个时期忽然发现它并不是单独的一幅,而是可以翻动的多幅。又过了一些时候,遥远的地平线出现了,那就意味着它有了纵深和广度。当地的人们修建房屋和院落的时候,常说到一个词“入深”,就是那个意思。我对于这个故事充满了极大的兴趣和热情,我希望其中的巨细部分能够按照它们各自的特质和方式静止或者运转,我要像你父亲推刨子那样把某些地方刨光、刨平,使之该细腻的地方不再粗糙。我希望它在运行的过程中表面枝叶纷繁,深处盘根错节。手中的力量尽可能地一直都平缓而均匀,得小心不能把它拉断了,更要尽量避免它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侵袭和曝晒,变得表皮多皱而内里枯硬。如果有意义也有必要的话,我也愿意将其中的某一句话或某一节单独移出来,变成另外的一个东西,像是从一个大家庭里分离出来的一个或数个既相对独立又互有丝连的小家。无论是什么,它势必另有侧重和落点,由此而来的风格和意义当然也会大相径庭。
一部有迷雾的或者本质上更复杂一些的作品也许更令人喜欢,更具有翻阅价值以及掩卷之后的惊异和长思。因为真实的历史和现实本就如此,谁能说自己对于眼前的现实以及身边的人事看得一清二楚,又对历史了如指掌,不存在任何的迷雾或疑问?即使是个人的那点尘埃般的微小生活,一棵树,三亩地,一份薪资,一个破厂,一种土拨鼠般的手艺,一个麻雀般的小家庭,也并不总是晴朗如洗,澄明清澈,很多时候竟也酷似那种集体的历史和现实,迷雾重重,幽深莫测。一个人有时候会不可避免地写下一些鲁莽而欠多思的甚至不乏愚蠢的文字,许多冒失行为和情节常使你在事后不断地反省自己,谴责自己,就像日常生活中不断地说错话、做错事一样。人一生中不知要说多少愚蠢的话,做多少愚蠢的事,完全不可预见,也完全难以预防。不过这样的冒失或鲁莽要比那种集各种道理与真理于一身者要更令人可亲可敬一些。某些装神弄鬼或故作庄严的活动令人厌恶,但一个没有神秘因素的世界同样也是一个可怕又乏味的世界。粗糙的手法和故事令人难以忍受,但细腻又绝非琐碎和令人窒息。
能在开卷之初望见一条尘土飞扬的民间大道,那时候就会知道已有足够的空间和年头能够把他们一家以及相关的那些人叫回来了。目睹一辆兼有欢乐和死亡色彩的马车覆灭的全部过程可能并不具有多少意义,发人深思的很可能倒是盘桓在大道两侧的时间或者某种人生的胚胎,那些飘扬在尘土中的头发与衣襟在很大意义上与那些世代的落叶相差无几,开卷之后的寂静和黯淡形同起伏的山脉。一个能从路边水坑中看见自己的脸和倒影的人,一般来说是一个长于心计的周密细致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个神情恍惚的心不在焉的人,他能在乱糟糟的公众场景中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却听不到某人摔掉杯子时的碎裂声。门打开,一个虚浮而油亮的人走了出来,贴身得体的背心如防弹衣。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鸟一样的女人,她有着芦花鸡一样的腿和白鹦鹉的眼神以及表情。他们的出现和到来印证着十年前的一件往事只是谣传,只有相关的那些人才是真实的,其间相继死去的那几个人倒成为几个实实在在的冤魂。
各种混乱,混乱的足迹,混乱的脸,混乱的背影和主张。这些也许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让人害怕的可能还是观念和认识上的混乱,因为那会造就各种泥淖,把很多东西都拖拽进去,就像所有的人在同一个池子里洗澡,大家只露出脸,或者锁骨以下三四十厘米的部分,这样一来,那些身上不干净的人就再也不用难为情了,也能够若无其事且理直气壮地置身其间,轻松自如地撩水,睁眼闭眼,红掌拨清波,甚至推波助澜,扎猛子,谈笑风生。
不过,也记得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一个人说,等赚够钱以后,我还会回来的。
某年,回到童年时曾住过的一处房子里,抬起头,忽然从仅剩的几根横梁和椽子之间看见了一片与昔时完全一样的天,强烈的光线黄雨般地从那片不规则的豁口一样的露天处倾泻下来,灼耀,刺目,迫使站在下面的人情不自禁地流出了泪水。
1992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