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K是这样说的。

据说三波士喜欢追忆他们的王朝在全盛时期编制内外共有一百五十位员工的兴旺,涟漪效应也可以说他们养了一百五十户家庭,说是“利用厚生”并不为过。盛极时自然就有了黄梁梦的顿悟吧,因此会计年度之后,三波士决定退居第二线,释出经营权给总马内夹甲哥。我们一早得到消息,好像蚁窝换了新的蚁后,惶惶地在隔板圈内乱转,互相琢磨要怎样与甲哥应对。

我们过虑了,没有布达仪式,没有同业送来恭贺花篮,没有庆祝酒摊,甲哥只是多了两个助理,乙哥丙妹,出入三人成行,从隔板圈前的甬道一阵风走过。我们不解的是,这样的排场没有气势,不足以骄人,为什么?

多年前初入职场的第一份工作,公司安排综合了英日风格绅士派头的董事为我们上了一堂礼仪形象课,在那个一部进口房车还比一间公寓贵的年代,老董事教导我们白衬衫的重要,尤其要戒除的却是白色运动袜。他皱眉分析坏品味与没品味的差别,一双蛇纹皮鞋可以是坏品味,但远不及腰间挂一串钥匙、白袜黑鞋的没品味。摩登是个坏翻译,误导了人们,岛人太缺乏现代的美感与教养。

彼时如同看见老董事滚动条展开了一幅资本发达时代全新景象,虽则我未必完全同意。然而十多年后,甲乙两哥依然不时白棉袜黑皮鞋以乱纪。隔板圈的我们却无人敢小看天天无论晴雨在工地奔波的两哥,相反的,他们应是怨鄙宅在冷气房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我们。无关阶级冲突,但确实是专职差异间的紧张。一则情报泄露,小心,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两哥准备在我们之中杀鸡儆猴以立威,隔板圈有那菜鸟呱叫了,怎会,乙哥人很好的,总是笑眯眯呀。

我是第一个接到杀鸡电话,乙哥开车途中气急败坏质问我,跨页广告怎将业主的企业标志折到了,“会议上不是这样决定的!”他愈讲气势愈汹涌。我恼怒又好笑得讲不出话,折商标等于折寿吗?次日与业主开会,他们看了杂志点头说好,他讪讪地低下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继续第二次、第三次以相似的理由来找碴问罪,我只觉非常的厌倦、索然。我直视他瘦削的脸、两只大眼,不必猜也知道他背后的支使者是谁,他不过就是甲哥意志的执行者。我内心尖酸地损他,人笨凡事难,有这样拙劣的斗争?我阿Q的理解,三波士毕竟是草莽式的白手起家,在他们的观念,员工等同于家奴;他们圈选的总马内夹自然视我们写字鬻文的几近米虫,时时想着精简一二如同蔬果,期望每一枝条长出更大的果实。

整肃闹剧的收场是甲哥召集我们开了一场交心会,哀哀倾吐他的责任与压力,失眠、胃痛、牙龈浮肿,儿子抽长了一大节他都没察觉,“你们看不到晚上我也会躲在棉被里哭。”会后,菜鸟开窍的呱呱叫了,啊是怎样,不同工不同酬他不懂吗,不然总经理大家轮流做,公司配车大家轮流开啊。

是夜我重新翻开久违的《水浒传》,直接看十八回,晁盖梁山小夺泊,林冲一刀割了王伦头,不知自己热血沸腾什么。几日后的商业午餐,我们还在咀嚼那场无聊斗争,一女工蚁突然发出非常无聊的问题,甲乙两哥若是阿部宽、唐泽寿明那样,即使被整,是否好过些呢?一桌没出息的工蚁哎哟跺脚,跌进了玫瑰色的幻想黑洞,假想自己是松岛菜菜子的笑了。

我想到某书如是有写,上天以好色者为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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