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　故事人生，蕴含成败
——《史记》生活琐事里的成功和失败

从某种意义上说，《史记》绝不仅仅是一部普普通通的史学著作，它是司马迁用自己的全部心血乃至生命熔铸而成的一部伟大的著作。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史记》称得上是中国历史上一部“空前绝后”的文史巨著。“空前绝后”这个词好像有点大，但这评价对《史记》而言其实是合乎情理、恰如其分的。从文学角度来看，由于司马迁的半官方半私人著史的特性，加上司马迁遭受了宫刑的沉痛打击，所以司马迁在《史记》中表现出鲜明的个性色彩，借历史人物传记抒发了自己的丰富复杂的情感，尤其是在许多悲剧人物传记中寄托了自己的身世之悲，这样就大大强化了《史记》的文学性，举凡《史记》的鲜明个性、《史记》的传奇色彩、《史记》的抒情、《史记》的批判精神以及《史记》的讽刺艺术等，无论在此之前还是之后，在历代史书中都找不到像《史记》这样个性特色鲜明的著作；从史学上来说，《史记》的通史特征、纪传体的编写体例、实录的精神等也都是影响深远，无以过之。而这一切都出自一人之手，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一、纪传体影响巨大而深远

《史记》的纪传体特征对后世的影响巨大而深远。所谓纪传体，就是通过人物纪传的方式来反映历史发展变化的史书编写体例。历史归根到底是人的历史。编年体重视时间的先后，人物的所作所为往往被无情的时间分割得支离破碎。国别体分国别来记录历史，分国别后主要还是以时间为序来叙史。这两种体例都没有将人物放在至关重要的地位上。只有在司马迁创造的纪传体中才开始史无前例地重视人的存在和生活，重视人的精神和价值。《史记》中写了上千个人物，写得比较成功、个性比较鲜明，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难以胜数，如孙武、孙膑、吴起、屈原、贾谊、司马相如、阖闾、夫差、勾践、伍子胥、范蠡、文种、豫让、聂政、荆轲、李斯、赵高、胡亥、项羽、刘邦、吕后、韩信、张良、陈平、周勃、周亚夫、李广、韩安国、卫青、霍去病、窦婴、田蚡，等等，就有近百个之多。

在传记人物的选择上，司马迁在《史记》中运用了前所未有的全社会、全方位的透视视角，在重视权力阶层的同时，一定程度上做到了平视和俯视，将社会不同阶层的历史人物写入了史书，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无论是贵族官僚，还是三教九流，这些人物出身不同，经历有别，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的性格都是那么鲜明深刻。归结起来，每个人的一生虽不一样，但都无非是成功与失败。有的如张良、陈平，善始善终，乐享人生；有的如范雎、蔡泽，坎坎坷坷，穷而后达，笑到最后；有的如李斯、韩信，散发过耀眼的光芒，曾有过辉煌的成功，但最后结局凄惨，无论是哪一种人生，都写得有声有色。

我们在《项羽本纪》中的“鸿门宴”里已经接触到了樊哙这个人物。樊哙这个人本来是个杀狗的屠夫，但在司马迁的笔下，这个人写得很是真实，粗中有细，勇中带谋，这在“鸿门宴”中已经可见一斑。他英勇无畏，闯入宴会，在宴席上有猛士之风，言辞犀利，有理有力，粗中有细，这让项羽无言以对，同时也证明了刘邦集团赴宴是有备而来。因为樊哙娶了吕后的妹妹吕嬃，所以刘邦也非常看重这个连襟，而樊哙在关键时刻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汉统一天下以后，黥布反叛，形势危急，而高祖一度病得很厉害，不愿见人，他躺在宫禁之中，诏令守门人不得让群臣进去看他。群臣中如绛侯周勃、灌婴等人都不敢进宫。这样过了十多天，有一次樊哙推开宫门，径直闯了进去，后面群臣紧紧跟随，看到高祖枕着一个宦官躺在床上。樊哙等人见到皇帝之后，痛哭流涕地说：“想当初陛下和我们一道从丰沛起兵，平定天下，那是什么样的壮举啊！而如今天下已经安定，您又是何等的疲惫不堪啊！况且您病得不轻，大臣们都惊慌失措，您又不肯接见我们这些人来讨论国家大事，难道您只想和一个宦官诀别吗？再说您难道不知道赵高作乱的往事吗？”高祖听罢，于是笑着从床上起来。这一段话摆事实，讲道理，有理有据，用激将之法促使刘邦振作起来，以国事为重，挽狂澜于既倒（《樊郦滕灌列传》）。如此鲜明生动的人物，我们读来有似曾相识之感，会让我们不由自主地想到后来《三国演义》中的张飞，《水浒传》中的李逵，《说岳全传》中的牛皋，《杨家将演义》中的孟良，等等。由此可见，正是因为刘邦身边有一大批像樊哙这样的忠诚、勇猛还有智谋的人物，所以刘邦才笑到了最后。

二、趣味故事，成败人生

人物形象只有有了鲜明的个性才能让人更容易记住，而个性的表现却是需要手段的。对于司马迁而言，他表现人物个性的最主要的手段就是情节结构的故事化，或言人生故事化，即把人物言行化为一个个生动具体的故事（或言事件），人以事显，用以揭示历史人物生活的人生概貌，表现出其突出鲜明的人物个性，塑造出清晰的人物形象；而《史记》又是史书，活生生的人物形象通过一个又一个的事件刻画出来后，事因人行，历史变得生动真实而传之久远。就故事化的人生，或言人生的故事化的问题上，我们要深入分析，对大多数的列传而言，人物的一生是由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故事构成的，故事的表现形式灵活多样。具体而言，体现在《史记》中，有大故事、小故事、故事的凝缩和集中——场面以及构成故事的重要因素——细节描写等[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