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光绪甲辰年(一九〇四)的春天,三哥的肺病已到了很危险的时期,他决定到上海去医治。我母亲也决定叫我跟他到上海去上学。那时我名为十四岁,其实只有十二岁有零。这一次我和母亲分别之后,十四年之中,我只回家三次,和她在一块的时候还不满六个月。她只有我一个人,只因为爱我太深,望我太切,所以她硬起心肠,送我向远地去求学。临别的时候,她装出很高兴的样子,不曾掉一滴眼泪。我就这样出门去了,向那不可知的人海里,去寻求我自己的教育和生活——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子,所有的防身之具只是一个慈母的爱,一点点用功的习惯,和一点点怀疑的倾向。
我在上海住了六年(一九〇四至一九一〇),换了四个学校(梅溪学堂、澄衷学堂、中国公学、中国新公学)。这是我一生的第二个阶 段。
我父亲生平最佩服一个朋友——上海张焕纶先生(字经甫)。张先生是提倡新教育最早的人,他自己办了一个梅溪书院,后来改做梅溪学堂。二哥三哥都在梅溪书院住过,所以我到了上海也就进了梅溪学堂,我只见过张焕纶先生一次,不久他就死了。现在谈中国教育史的人,很少能知道这一位新教育的老先锋了。他死了二十二年之后,我在巴黎见着赵诒先生(字颂南,无锡人),他是张先生的得意学生,他说他在梅溪书院很久,最佩服张先生的人格,受他的感化最深。他说,张先生教人的宗旨只是一句话:“千万不要仅仅做个自了汉。”我在巴黎乡间的草地上,听着赵先生谈话,想着赵先生夫妇的刻苦生活和奋斗精神——这时候,我心里想:张先生的一句话影响了他的一个学生的一生,张先生的教育事业不算是失败。
梅溪学堂的课程是很不完备的,只有国文、算学、英文三项。分班的标准是国文程度。英文算学的程度虽好,国文不到头班,仍不能毕业。国文到了头班,英文算学还很幼稚,却可以毕业。这个办法虽然不算顶好,但这和当时教会学堂的偏重英文,都是过渡时代的特别情形。
我初到上海的时候,全不懂上海话。进学堂拜见张先生时,我穿着蓝呢的夹袍,绛色呢大袖马褂,完全是个乡下人。许多小学生围拢来看我这乡下人。因为我不懂话,又不曾“开笔”做文章,所以暂时编在第五班,差不多是最低的一班。班上读的是文明书局的《蒙学读本》,英文班上用《华英初阶》,算学班上用《笔算算学》。
我是读了许多古书的,现在读《蒙学读本》,自然毫不费力,所以有功夫专读英文算学。这样过了六个星期。到了第四十二天,我的机会来了。教《蒙学读本》的沈先生大概也瞧不起这样浅近的书,更料不到这班小孩子里面有人起来驳正他的错误。这一天,他讲的一课书里有这样一段引语:
传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沈先生随口说这是《左传》上的话。我那时已勉强能说几句上海话了,等他讲完之后,我拿着书,走到他的桌边,低声对他说,这个“传曰”是《易经》的《系辞传》,不是《左传》。先生脸红了,说:“侬读过《易经》?”我说读过。他又问,“阿曾读过别样经书?”我说读过《诗经》《书经》《礼记》。他问我做过文章没有,我说没有做过。他说,“我出个题目,拨侬做做试试看。”他出了“孝弟说”三个字,我回到座位上,勉强写了一百多字,交给先生看。他看了对我说:“侬跟我来。”我卷了书包,跟他下楼走到前厅。前厅上东面是头班,西面是二班。沈先生到二班课堂上,对教员顾先生说了一些话,顾先生就叫我坐在末一排的桌子上。我才知道我一天之中升了四班,居然做第二班的学生了。
可是我正在欢喜的时候,抬头一看,就得发愁了。这一天是星期四,是作文的日子。黑板上写着两个题目:
论题:原日本之所由强。
经义题:古之为关也将以御暴,今之为关也将以为暴。
我从来不知道“经义”是怎样做的,所以想都不敢去想他。可是日本在天南地北,我还不很清楚,这个“原日本之所由强”又从哪里说起呢?既不敢去问先生,班上同学又没有一个熟人,我心里颇怪沈先生太鲁莽,不应该把我升得这么高、这么快。
忽然学堂的茶房走到厅上来,对先生说了几句话,呈上一张字条,先生看了字条,对我说,我家中有要紧事,派了人来领我回家,卷子可以带回去做,下星期四交卷。我正在着急,听了先生的话,抄了题目,逃出课堂,赶到门房,才知道三哥病危,二哥在汉口没有回来,店里(我家那时在上海南市开一个公义油栈)的管事慌了,所以派人来领我回去。
我赶到店里,三哥还能说话。但不到几个钟头,他就死了,死时他的头还靠在我手腕上。第三天,二哥从汉口赶到。丧事办了之后,我把升班的事告诉二哥,并且问他“原日本之所由强”一个题目应该参考一些什么书。二哥检了《明治维新三十年史》、壬寅《新民丛报汇编》一类的书,装了一大篮,叫我带回学堂去翻看。费了几天的功夫,才勉强凑了一篇论说交进去。不久我也会做经义了。几个月之后,我居然算是头班学生了,但英文还不曾读完《华英初阶》,算学还只做到“利息”。
这一年梅溪学堂改为梅溪小学,年底要办毕业第一班。我们听说学堂里要送张在贞、王言、郑璋和我四个人到上海道衙门去考试。我和王郑三人都不愿意去考试,都不等到考试日期,就离开学堂了。
为什么我们不愿受上海道的考试呢?这一年之中,我们都经过了思想上的一种激烈变动,都自命为“新人物”了。二哥给我的一大篮子的“新书”,其中很多是梁启超先生一派人的著述;这时代是梁先生的文章最有势力的时代,他虽不曾明白提倡种族革命,却在一班少年人的脑海里种下了不少革命种子。有一天,王言君借来了一本邹容的《革命军》,我们几个人传观,都很受感动。借来的书是要还人的,所以我们到了晚上,等舍监查夜过去之后,偷偷起来点着蜡烛,轮流抄了一本《革命军》。正在传抄《革命军》的少年,怎肯投到官厅去考试呢?
这一年是日俄战争的第一年,上海的报纸上每天登着很详细的战争新闻,爱看报的少年学生都感觉绝大的兴奋。这时候中国的舆论和民众心理都表同情于日本,都痛恨俄国,又都痛恨清政府的宣告中立。仇俄的心理增加了不少排满的心理。这一年,上海发生了几件刺激人心的案子。一件是革命党万福华在租界内枪击前广西巡抚王之春,因为王之春从前是个联俄派。一件是上海黄浦滩上一个宁波木匠周生有,被一个俄国水兵无故砍杀。这两件事都引起上海报社的注意;尤其是那年新出现的《时报》,天天用简短沉痛的时评替周生有喊冤,攻击上海的官厅。我们少年人初读这种短评,没有一个不受刺激的。周生有案的判决使许多人失望。我和王言、郑璋三个人都恨极了上海道袁海观,所以联合写了一封长信去痛骂他。这封信是匿名的,但我们总觉得不愿意去受他的考试。所以我们三个人都离开梅溪学堂了。(王言是黟县人,后来不知下落了;郑璋是潮阳人,后改名仲诚,毕业于复旦,不久病死。)
二
我进的第二个学堂是澄衷学堂。这学堂是宁波富商叶成忠先生创办的,原来的目的是教育宁波的贫寒子弟;后来规模稍大,渐渐成了上海一个有名的私立学校,来学的人便不限制于宁波人了。这时候的监督是章一山先生,总教是白振民先生。白先生和我二哥是同学,他看见了我在梅溪作的文字,劝我进澄衷学堂。光绪乙巳年(一九〇五),我就进了澄衷学堂。
澄衷共有十二班,课堂分东西两排,最高一班称为东一斋,第二班为西一斋,以下直到西六斋。这时候还没有严格规定的学制,也没有什么中学小学的分别。用现在的名称来分,可算前六班为中学,其余六班为小学。澄衷的学科比较完全多了,国文、英文、算学之外,还有物理、化学、博物、图画诸科。分班略依各科的平均程度,但英文、算学程度过低的都不能入高班。
我初进澄衷时,因英文、算学太低,被编在东三斋(第五班)。下半年便升入东二斋(第三班),第二年(丙午,一九〇六)又升入西一斋(第二班)。澄衷管理很严,每月有月考,每半年有大考,月考大考都出榜公布,考前三名的有奖品。我的考试成绩常常在第一,故一年升了四班。我在这一年半之中,最有进步的是英文、算学。教英文的谢昌熙先生、陈诗豪先生、张镜人先生,教算学的郁耀卿先生,都给了我很多的益处。
我这时候对于算学最感兴趣,常常在宿舍熄灯之后,起来演习算学问题。卧房里没有桌子,我想出一个法子来,把蜡烛放在帐子外床架上,我伏在被窝里,仰起头来,把石板放在枕头上做算题。因为下半年就要跳过一班,所以我需要自己补习代数。我买了一部丁福保先生编的代数书,在一个夏天把初等代数习完了,下半年安然升班。
这样的用功,睡眠不够,就影响到身体的健康,有一个时期,我的两只耳朵几乎全聋了。但后来身体渐渐复原,耳朵也不聋了。我小时身体多病,出门之后,逐渐强健。重要的原因我想是因为我在梅溪和澄衷两年半之中从来不曾缺一点钟体操的功课。我从来没有加入竞赛的运动,但我上体操,总很用气力做种种动作。
澄衷的教员之中,我受杨千里先生(天骥)的影响最大。我在东三斋时,他是西二斋的国文教员,人都说他思想很新。我去看他,他很鼓励我,在我的作文稿本上题了“言论自由”四个字。后来我在东二斋和西一斋,他都做过国文教员。有一次,他教我们班上买吴汝纶删节的严复译本《天演论》来做读本,这是我第一次读《天演论》,高兴得很。他出的作文题目也很特别,有一次的题目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试申其义”(我的一篇,前几年澄衷校长曹锡爵先生和现在的校长葛祖兰先生曾在旧课卷内寻出,至今还保存在校内)。这种题目自然不是我们十几岁小孩子能发挥的,但读《天演论》,做“物竞天择”的文章,都可以代表那个时代的风气。
《天演论》出版之后,不上几年,便风行全国,竟做了中学生的读物了。读这书的人,很少能了解赫胥黎在科学史和思想史上的贡献。他们能了解的只是那“优胜劣败”的公式在国际政治上的意义。在中国屡次战败之后,在庚子辛丑大耻辱之后,这个“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公式确是一种当头棒喝,给了无数人一种绝大的刺激。几年之中,这种思想像野火一样,延烧着许多少年人的心和血,“天演””物竞”“淘汰”“天择”等等术语,都渐渐成了报纸文章的熟语,渐渐成了一班爱国志士的“口头禅”。还有许多人爱用这种名词做自己或儿女的名字。陈炯明不是号竞存吗?我有两个同学,一个叫孙竞存,一个叫杨天择。我自己的名字也是这种风气底下的纪念品。我在学堂里的名字是胡洪骍。有一天的早晨,我请我二哥代我想一个表字,二哥一面洗脸,一面说:“就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适’字,好不好?”我很高兴,就用“适之”二字(二哥字绍之,三哥字振之)。后来我发表文字,偶然用“胡适”作笔名,直到考试留美官费时(一九一〇)我才正式用“胡适”的名字。
我在澄衷一年半,看了一些课外的书籍。严复译的《群己权界论》,像是在这时代读的。严先生的文字太古雅,所以少年人受他的影响没有梁启超的影响大。梁先生的文章,明白晓畅之中,带着浓挚的热情,使读的人不能不跟着他走,不能不跟着他想。有时候,我们跟他走到一点上,还想往前走,他却打住了,或是换了方向走了。在这种时候,我们不免感觉一点失望。但这种失望也正是他的大恩惠。因为他尽了他的能力,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境界,原指望我们感觉不满足,原指望我们更朝前走。跟着他走,我们固然得感谢他;他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心,指着一个未知的世界叫我们自己去探寻,我们更得感谢他。
我个人受了梁先生无穷的恩惠。现在追想起来,有两点最分明。第一是他的《新民说》,第二是他的《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梁先生自号“中国之新民”,又号“新民子”,他的杂志也叫作《新民丛报》,可见他的全部心思贯注在这一点。“新民”的意义是要改造中国的民族,要把这老大的病夫民族,改造成一个新鲜活泼的民族。他说:
未有四肢已断,五脏已瘵,筋脉已伤,血轮已涸,而身犹能存者;则亦未有其民愚陋怯弱涣散混浊而国犹能立者……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无新国家!
——《新民说》叙论
他的根本主张是:
吾思之,吾重思之,今日中国群治之现象殆无一不当从根柢处摧陷廓清,除旧而布新者也。
——《新民议》
说得更沉痛一点:
然则救危亡求进步之道将奈何?曰,必取数千年横暴混浊之政体,破碎而齑粉之,使数千万如虎如狼如蝗如蝻如蜮如蛆之官吏失其社鼠城狐之凭藉,然后能涤荡肠胃以上于进步之途也!必取数千年腐败柔媚之学说,廓清而辞辟之,使数百万如蠹鱼如鹦鹉如水母如畜犬之学子毋得摇笔弄舌舞文嚼字,为民贼之后援,然后能一新耳目以行进步之实也!而其所以达此目的之方法有二:一曰无血之破坏,二曰有血之破坏。……中国如能为无血之破坏乎?吾馨香而祝之。中国如不能不为有血之破坏乎?吾衰绖而哀之。
——《新民说·论进步》
我们在那个时代读这样的文字,没有一个人不受他的震荡感动的。他在那个时代(我那时读的是他在壬寅癸卯做的文字)主张最激烈,态度最鲜明,感人的力量也最深刻。他很明白地提出一个革命的口号:
破坏亦破坏,不破坏亦破坏!(同上)
后来他虽然不坚持这个态度了,而许多少年人却冲上前去,不肯缩回来了。
《新民说》的最大贡献在于指出中国民族缺乏西洋民族的许多美德。梁先生很不客气地说:
五色人相比较,白人最优。以白人相比较,条顿人最优。以条顿人相比较,盎格鲁撒逊人最优。
——《叙论》
他指出我们所最缺乏而最需采补的是公德,是国家思想,是进取冒险,是权利思想,是自由,是自治,是进步,是自尊,是合群,是生利的能力,是毅力,是义务思想,是尚武,是私德,是政治能力。他在这十几篇文字里,抱着满腔的血诚,怀着无限的信心,用他那支“笔锋常带情感”的健笔,指挥那无数的历史例证,组织成那些能使人鼓舞,使人掉泪,使人感激奋发的文章。其中如《论毅力》等篇,我在二十五年后重读,还感觉到他的魔力。何况在我十几岁最容易受感动的时期呢?
《新民说》诸篇给我开辟了一个新世界,使我彻底相信中国之外还有很高等的民族,很高等的文化;《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也给我开辟了一个新世界,使我知道四书五经之外中国还有学术思想。梁先生分中国学术思想史为七个时代:
一、胚胎时代 春秋以前
二、全盛时代 春秋末及战国
三、儒学统一时代 两汉
四、老学时代 魏晋
五、佛学时代 南北朝,唐
六、儒佛混合时代 宋元明
七、衰落时代 近二百五十年
我们现在看这个分段,也许不能满意(梁先生自己后来也不满意,他在《清代学术概论》里,已不认近二五〇年为衰落时代了)。但在二十五年前,这是第一次用历史眼光整理中国旧学术思想,第一次给我们一个“学术史”的见解。所以我最爱读这篇文章。不幸梁先生做了几章之后,忽然停止了,使我大失所望。甲辰以后,我在《新民丛报》上见他续作此篇,我高兴极了。但我读了这篇长文,终感觉不少的失望。第一,他说“全盛时代”,说了几万字的绪论,却把“本论”(论诸家学说之根据及其长短得失)全搁下了,只注了一个“阙”字。他后来只补作了《子墨子学说》一篇,其余各家始终没有补。第二,“佛学时代”一章的本论一节也全没有做。第三,他把第六个时代(宋元明)整个搁起不提。这一学术思想史中间缺了三个最要紧的部分,使我眼巴巴地望了几年。我在那失望的时期,自己忽发野心,心想:“我将来若能替梁任公先生补作这几章缺了的中国学术思想史,岂不是很光荣的事业?”我越想越高兴,虽然不敢告诉人,却真打定主意做这件事了。
这一点野心就是我后来做《中国哲学史》的种子。我从那时候起,就留心读周秦诸子的书。我二哥劝我读朱子的《近思录》,这是我读理学书的第一部。梁先生的《德育鉴》和《节本明儒学案》,也是这个时期出来的。这些书引我去读宋明理学书,但我读的并不多,只读了王守仁的《传习录》和《正谊堂丛书》内的程朱语录。
我在澄衷的第二年,发起各斋组织“自治会”。有一次,我在自治会演说,题目是“论性”。我驳孟子性善的主张,也不赞成荀子的性恶说,我承认王阳明的性“无善无恶,可善可恶”是对的。我那时正读英文的《格致读本》(The Science Readers),懂得了一点点最浅近的科学知识,就搬出来应用了!孟子曾说:
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我说,孟子不懂得科学——我们在那时候还叫作“格致”——不知道水有保持水平的道理,又不知道地心吸力的道理。“水无有不下”,并非水性向下,只是地心吸力引他向下。吸力可以引他向下,高明的蓄水塔也可以使自来水管里的水向上。水无上无下,只保持他的水平,却又可上可下,正像人性本无善无恶,却又可善可恶!
我这篇性论很受同学的欢迎,我也很得意,以为我真用科学证明告了王阳明的性论了!
我在澄衷只住了一年半,但英文和算学的基础都是在这里打下的。澄衷的好处在于管理的严肃,考试的认真。还有一桩好处,就是学校办事人真能注意到每个学生的功课和品行。白振民先生自己虽不教书,却认得个个学生,时时叫学生去问话。因为考试的成绩都有很详细的记录,故每个学生的能力都容易知道。天资高的学生,可以越级升两班;中等的可以半年升一班;下等的不升班,不升班就等于降半年了。这种编制和管理,是很可以供现在办中学的人参考的。
我在西一斋做了班长,不免有时和学校办事人冲突。有一次,为了班上一个同学被开除的事,我向白先生抗议无效,又写了一封长信去抗议。白先生悬牌责备我,记我大过一次。我虽知道白先生很爱护我,但我当时心里颇感觉不平,不愿继续在澄衷了。恰好夏间中国公学招考,有朋友劝我去考;考取之后,我就在暑假后(一九〇六年)搬进中国公学去了。
廿,三,十八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