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你这种人渣,还真是糟蹋了那么纯的姑娘
01
再次拨通程程的号码时,电话那头久久都没有声音。我“喂”了半天,又重新检查了一下号码,这才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轻描淡写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你是苦情戏小姐?”
“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我下意识地合上手机,回头朝着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坤子解释:“打错了。”
他熄灭手中的烟,然后指着我手中的手机,慢条斯理地开口:“电话不是你打出去的吗?”
对啊!明明是我找程程的,为什么接电话的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再次拨通电话,我已经急得快吼了出来:“程程呢?你们把程程怎么样了?”
我隐隐约约听到了程程的声音,但是不太清晰。一定是被绑在了角落里,电视剧里通常都是这么演的。方才的男人不急不缓地应答起来:“苦情戏小姐,麻烦你在三十分钟内到海汇假日酒店来把你的朋友带走。”
直到传来一阵忙音,我才后知后觉地顿悟过来,“苦情戏小姐”一定是程程给我设置的新名字。
坤子起身准备帮我拦出租车,我扭头看到跟在他屁股后头的施维,眉头一皱,便回拒了:“你还是送小妹妹回家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那个小姑娘静静地抓着坤子的袖子站在一旁,望着我说:“乐遥姐,我自己能回家,就让坤子哥哥陪你去吧,不然他也不会放心的。”
虽然是体贴懂事的一句话,我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抵抗的意味。我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理会坤子,只是掏出了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不知道三张能不能把程程给赎出来。
“你还有多少钱?有多少给我多少,然后你跟施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我夺过坤子正在往外掏的钱包,翻开一看,倒是看到了施维和他拍的大头贴。两个人鼓着包子脸比着剪刀手,四十五度完美仰角,还真看不出来坤子也有这样的一面。
将钱包扔回去,我不由得又多看了施维一眼。坤子花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有一场恋爱不轰轰烈烈,没有一个女友不掏心掏肺。可是每一次大家都当他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人,一转眼他又眉飞色舞地重新带着另一个人出现。当初他带程程来的时候,我们就撺掇他们复合,毕竟程程那样真性情的姑娘实在是太少了。但他们之间坏就坏在程程太真性情了,她淡淡地瞄了一眼坤子,便摇了摇头:“老娘从来不吃回头草,不是荒了就是黄了。”
程程说话向来如此精辟,此后这句话被我们大家引为至理名言。就如同我自己,当林尚找遍了我身边的朋友来说服我时,我也是那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番话。
不是林尚荒了黄了,而是我狠了恨了。
和坤子分开之后,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海汇假日酒店。我曾经来过一次这里,还是我十一岁的时候,我妈的一个大客户在这里摆庆功宴,请了一整个队伍来助兴。那时我正在参加期末考试,中午没空给自己做饭,她便把我给领来了。酒店里面的装潢不止是豪华气派可以形容的,只能说在这里摆宴的人,非富即贵。而我有幸能够到此一游,除了多亏我妈,还多亏了程程。
想到我妈,我就有些心烦。
没想到到了门口,我被保安拦在了外面。
“麻烦你,我找程程小姐。”一开始,我还顾及着礼数。
保安叔叔板着一张扑克脸对我解释:“对不起,这里被钟氏集团包下了,如果你没有请帖的话,是不能够进入的。”
“我只是来找个人,我又不是来蹭饭。”我试图压下心中的怒火,这种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人,从来都是我最讨厌的。
“麻烦你直接打电话给你要找的人。”
“我要是能跟她说得上话,我还用得着跟你废话吗!”
我正跳脚,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你就是那个苦情戏小姐?”
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我转过身,看着站在我面前高我一个头的男人。他的发型有点儿像台湾偶像剧里的陈楚河,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鼻梁上还架着副墨镜。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双唇。
我走了过去,慢慢地眯起了眼睛:“我是林乐遥,虽然的确像苦情戏女主角的名字,但我从来不苦情。”说完,我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程程呢?”
他嘴角扬了起来,也没说话,带着我走进了酒店。
02
酒店里在办一场婚宴,一楼的大厅里人声鼎沸,我也没那功夫去看新娘漂不漂亮,只顾着低头跟着方才那男人走。绕了好几次,终于绕到了酒店后面的停车坪,程程正坐在她的莲花上发呆。
我定睛一看,她没什么事啊,没缺胳膊也没少腿。我纳闷地一步步朝她走去,到了车门边,这才看到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正端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我敲了敲车窗,程程的表情有怒而不敢发。我问:“出什么事儿了?”
她还没开口,我身后的那个男人绕到了我和程程之间,用一种听不出语气的声音说道:“她把我们的迎婚车划花了,还挡在路中央碍事,我看她实在麻烦,就直接把她扛到车里了。不过现在她可以走了。”
不说还好,他一说完,程程就蹦了起来,顶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冲下车朝着那个男人怒骂起来:“我划花车子怎么了?我不就是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母吗?难道不是你英文名缩写吗?”
“你都知道他英文名了?”我忍不住插嘴。
程程露出了坏笑:“是啊,一个S,一个B嘛!”
那男人竟然好脾气地没生气,只是取下了鼻梁上架着的墨镜,俯下头盯着程程,一字一句地开了口:“我叫北野,以后别随便乱取名字,留着自个儿用也挺不错的。”
程程挥起拳头就想动手,我急忙拉住她,冲着举止一直都还挺得体的北野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就把她带走,划坏的车子……我也没钱赔……其实她还是有钱赔的,不过我估计她是不可能愿意赔的……”
我还在心力交瘁地想着措辞,程程一把推开我,不满地嚷嚷起来:“林乐遥!你到底是站哪边的!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男人就完全置我于不顾?”
一旁的北野闻言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他是在偷乐,还是觉得尴尬。不过我也顾及不上他了,我把程程往车里塞:“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苦情戏小姐。”
顿时,身边的人偃旗息鼓了,默默地坐回驾驶座上。
车子正要开出酒店,不知道从哪里闯出来一辆车横在了我们面前。程程将头探出车窗喊:“老娘霉运怎么还没完!什么车都敢拦我!”
对面的车子里冲出来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他一边往外大步疾走,一边扯着自己的领带。还没走几步,车子后座又下来两三个人,急急忙忙拽住了他的胳膊,口中低声连连,不知说些什么。
程程又骂了一声,正准备踩油门离开,我却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她停了下来。
我望着那个正在奋力挣扎的男人,又仔细地看了一眼他满是怒容的脸,喃喃开口:“怎么觉得他那么面熟啊,是不是像哪个明星?”
程程也来了兴趣,半个身子都快要探出窗外,瞅了半天才兴致索然地缩了回来:“不知道,长得倒是不错的。”
我白了她一眼,坐正身子,催促她开车速速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这一瞬间,穿白色礼服的男人竟然径直奔向了我们所在的方向,伸手敏捷地拉开了我这边的车门,一跃身挤了进来,口中喝令道:“开车!”
我挪了挪身子,努力地想扳正脑袋看一看这个“飞来横祸”,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当我再一次坐在他的左边,看到他的侧脸轮廓以及嘴角那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时,只觉得脑子像死机了一样,不断回旋着四个字——怎么是他!
程程完全是人来疯,她还没弄明白情况,就已经热血沸腾地一踩油门冲了出去。车子才开到酒店的正大门外,就有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孩子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脸上的妆已经花了,高跟鞋也掉了一只。
我不忍心地收回目光,瞪着身边抢占我座椅的男人,恶语相向:“昨天才约会空姐,今天就玩逃婚,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吗?你这种浑蛋,就应该被五马分尸!程程,停车!”
程程迟疑地看了看我们两个人,我正要开口,却听到男人不冷不热的声音:“如果你想上电视的话,那么现在就停车吧。”
我这才注意到,车后跟着一两辆印着电视台LOGO的车,还有一大群扛着摄像机、相机的八卦记者披头散发地拔足狂奔。程程被吓得不由自主加快了车速,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火急火燎地问:“帅哥,你难道真的是明星?怎么有记者追你啊?”
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领带,然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我是钟越。”
“啊?”程程猛地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我开口解释了一遍:“他说他叫钟越,不是明星。”
“是啊,不是明星胜似明星啊!他是钟氏集团的接班人,钟越啊!”程程的尖叫声在她的宝贝车子里绕了一道又一道的弯儿。
03
我没想到钟越还真的记得我,当我们成功地甩掉记者,安全抵达程程家里的时候,他一边优雅地小口啜着茶,一边懒懒地抬眼看我:“你今天的眼睛比昨天肿了一点。”
记得我就算了,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我的眼睛的确是在林尚的葬礼上哭肿的。本来,我给自己的任务就是一定不许哭,要好好地安抚林妈妈还有祁嘉。可最后还是没忍住,一听到哀乐声,脑子里就涌现出林尚抱着浑身发抖的我的情景。
那天是外婆的忌日,妈妈和我就该不该去看外婆的问题大吵了一架。她说当天有个很重要的客户,不仅自己走不开,甚至还想拉着我一起作陪。我看着被我翻出来的那张外婆的遗照,擦掉蒙上的一层灰尘,一字一顿地开口:“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然后她就甩了我一个巴掌,随即踩着高跟鞋出了家门。
其实我并不那么爱我的外婆,因为她也同样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养我的那些年也是因为不得已,可是她仍然是我唯一一个最亲的人。
我还记得外婆去世的那天,我妈来了,她穿得花枝招展,脸上的粉不知道扑了几层。她拨开人群给外婆磕了三个头,用眼神在人群中寻我。然后她把我拎了出来,劈头盖脸朝着我的脑袋拍了两下:“死丫头,现在肯跟我回家了吧!老太婆都已经死了,你只有我这个妈了!”
我不知道面前这个管自己的妈叫老太婆的人,怎么会指望我能热情洋溢地喊她一声妈。那是我记忆里第二次见到她,她依旧保持着年轻貌美的模样,行李都没帮我整理,就将我拖出我生活了八年的小镇。一路上,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走到半路的时候,拴在大槐树上的那只大水牛朝我“哞”地叫了一声,然后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泪。
她回头就拧住了我的耳朵,骂道:“你哭什么啊哭,我马上带你去过好日子,你有什么好哭的!一副苦瓜脸,留不住财!”
其实说我苦瓜脸还算口里留德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她刚刚出狱那会儿,她提着大包小包来接六年没见的我。当时,她站在家门口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数遍,然后说:“我到底是跟谁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干瘪得跟咸鱼似的,以后怎么接手我的事业?”
她从当年的卖酒女郎,到如今夜总会的老板娘。花枝招展了一辈子,也自由散漫了一辈子。
我从没向外人说过她。
林尚不在意,他说不管她是做什么的,她是我妈妈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他说世界上所有的母亲,没有一个是不疼自己孩子的。我虽然敷衍点头,但一直对这句话报以怀疑。
妈妈摔门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快两个小时,然后接到了林尚的电话。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天外传来的,我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我揉着发麻的腿慢慢地往床边挪,屁股还没坐热,门铃就响了起来,林尚站在门外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本来我根本不想哭的,却在他伸手摸到我的脸,然后说“怎么那么凉”的时候,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砸。我哽咽着,絮絮叨叨地说:“为什么我不能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我的妈妈不像你的妈妈那样温柔和善?为什么我不能有一个至亲至爱,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
林尚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在我蒙眬的泪光中,他慢慢地笑了,一字一句地告诉我:“林乐遥,我林尚,就是你至亲至爱,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
那天,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而林尚抱着我的姿势,我猜,一直没有改变过。
04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待我回过神来,已经有了三个未接来电,通通来自祁嘉。
我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阳台回拨过去。祁嘉的声音还是很低落:“乐遥,你在哪儿?出来的时候没找到你,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回头看了看屋子里正大眼瞪小眼的程程和钟越,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现在大概不行,我这边还有点事,一时走不开,不如等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小会儿,旋即祁嘉同意了:“那好,我等你。”
我挂了电话,程程义愤填膺地质问我:“林乐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去救我的,还是去救他的?你们原本就认识,逃婚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吧?”
我完全没有力气再去和她贫,扭头再看看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的钟越,我终于开口对程程说:“你难道让他今晚睡在这里吗?给他找个酒店不就行了?”
“这是逃婚啊!还是钟氏集团的继承人逃婚!林乐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新闻啊?现在放他出去,就是放虎归山……啊不,是羊入虎口啊!”说完,她又悄悄凑到我的耳边,“我家老头儿一直想和钟氏合作,这不是个好机会吗,回头他肯定赏我不少好东西。”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扫了一眼钟越,什么事也不想管了,直接走进卧室。今天一天的事真的太多了,我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只能早早睡觉。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睡着了没有,睡意深深浅浅的,意识一直是半清醒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我闭着眼睛,刚将手机放到耳朵边,就听到坤子一惊一乍的呼声:“乐遥!你看电视没有啊!我在电视里看到你和程程了,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的睡意立马烟消云散,一屁股坐了起来,披上外套冲了出去。客厅里只亮了几盏壁灯,暗暗的,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钟越陷在沙发上的身影。我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有几绺额发耷拉在眼皮前,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戒备的状态,没有白天看上去那么嚣张。
我扭头就准备回卧室,可是就在准备掩上门的时候又有点不放心。我没忍住去找了张毛毯,踮着脚走过去想要给他盖上。手才刚刚伸过去,他已经猛地睁开了眼,一把捏住我的手腕,低喝道:“你要干吗?”
我一时有些赧然,撇了撇嘴说:“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不争气,立马转移了话题,“程程去睡了?”
他点了点头,伸了伸胳膊,然后拍了一下身边的沙发,示意我坐下。
我没坐过去,只是看着他轻声说道:“我朋友说在电视上看到我们了,你知道新闻怎么说的吗?”
“没事。”他抬起头来对上了我的眼睛,“也就明天一天,等明天一过,什么都会过去的,我不会连累你们。”
还是那个让人讨厌的花花公子,没想到大半夜的,竟让我觉得他特别有男人气魄。当然,这一定是我瞎了。
05
钟越没有骗我们,即便当天报纸、新闻上都是关于他的事情,第二天,这些消息都了无踪迹了。
倒是程程在搜视频看自己有没有被拍到的时候,留意到了那个被丢在婚礼现场的小新娘——纪尤熙。据说,她是某矿业集团的千金,从小和钟越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小就订下了婚约。
我看着照片里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这种人渣,还真是糟蹋了那么纯的姑娘。”
正在看报纸的钟越听到了我的嘀咕声,扭头朝我说了一句:“那是记者造谣,我从小到大就见过她三四面,哪里来的青梅竹马?”
“那你为什么特意回国跟她结婚?”程程的八卦精神一发挥出来,简直是气吞山河势不可当。
果不其然,钟越压根儿就不是自愿回来结婚的,而是被他家老头儿给骗回来的。钟大总裁放出消息说自己病入膏肓,特别想看到多年留学在外的儿子,于是钟越就被人特意“请”了回来。他为了避开那些一直跟着自己的公司保镖,故意找了个空姐扰乱视线,却没想到烛光晚餐的时候,还是被人绑了回去。
“为了避开人?”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当时他泡妞的手段,明明十分专业。
他也不解释,只是视线在我的脸上停得久了一点,然后勾了勾嘴角,回头继续看报纸了。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要去找祁嘉。
当我赶到和祁嘉约定的地方时,她已经坐在那儿了,双手捧着一杯奶茶,看着心神不宁的样子。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到她的对面,还没开口,她倒自己惊了一下,半晌才捋了捋头发恢复了自然:“乐遥,你来啦。”
我点了杯热牛奶,静静地等着祁嘉开口。
这之间的时光仿佛过了很久,我甚至觉得回到了高中。
那个时候我和祁嘉已经同桌了将近三个月,可是我不爱说话,也不爱和人打交道,与祁嘉也没有任何交集。她仿佛是个小透明,我的脑子里压根儿没有关于她的印象。
直到有一天,英语老师突然点了我的名字。我上课从来不听课,不是看小说就是趴着睡觉,所有老师都习以为常,偏偏这位代班老师要挑战我。我站起来之后一个字都不肯说,只是瞪着她。
之后她就发了火,将教科书砸到了黑板上,我眼睛依然眨都不眨地看着她。这个时候,祁嘉偷偷在桌子底下踢我的脚,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纸条塞到了我的手里。我直接打开纸条念了出来:“答案是C!你赶紧说,别跟这个母夜叉斗了!”
那天的结果就是我和祁嘉一起罚站,然后各写了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书。
后来我觉得这个姑娘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挺有义气,特别是骂出“母夜叉”三个字的时候,隐隐约约有点程程的风范。于是我便常常领着她去找程程他们玩,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曾经单纯乐观的小透明,如今变得那么隐忍坚韧。
纵横的时光在眼前慢慢变得模糊,仿佛一条灯河,五光十色,却什么都看不清晰。
接着,我听到了祁嘉格外清晰的声音:“我怀孕了。”
06
我不知道该去找谁,钟越在程程家里,我不方便回去。最终只好拨通了坤子的电话,然后独自去超市买了啤酒和香烟,守在了他回家的那条巷子口。
我没有直接说祁嘉的事情,只是抽了根红双喜,然后一口呛了出来:“在澳洲我根本不抽烟的。”
“戒了也好。”他伸手接过我手里的烟,却又被我抢了回去。
“有的事情根本不是想戒就能戒的。”我又重新抽了一口,眼睛里隐隐有了眼泪,我说,“坤子,你还记得林尚当时带我去见你们这帮兄弟的时候吗?”
他笑了起来,右边嘴角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当然记得,他说他喜欢一个特别有个性的女孩,非让我们见识见识,开开眼界。结果我就看到被他骗来的你,裹得跟熊猫一样,似乎还没睡醒,整个人还犯着迷糊。你还记得你开口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我拉开一罐啤酒,灌了一口才继续道,“我说,‘咦?你们怎么都不穿保暖内衣?’”
话音刚落,我们两个像疯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半途,他突然沉默了,问我:“你还走吗?”
我点头,晃了晃脑袋说:“等林爸爸林妈妈好一点,我就回去了。”
“不如别走了?”他扭过头,直直地看着我。
其实坤子长得也挺好看的,是那种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好看,有一点点孩子气,又很有男子气概。我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心里有难过涌了上来,最后还是给了他一拳:“你别跟我煽情啊!我还要回去泡外国帅小伙呢!我在澳洲那可是混得风生水起!”
空气中却只听得到我一个人的笑声,听起来有点凄凉。
他猛地将手里的啤酒罐扔了出去,半晌才讷讷地开口:“乐遥,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
“嗯,不就是你跟着林尚来蹭饭的那次吗?那时候你可没用了,沉迷玩游戏,玩得身无分文,就知道到处蹭饭!”
他却突然笑了,表情看上去有些恍惚。他弹着香烟,不以为意地说着不相关的话题:“乐遥,其实那次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比那次更早。”
“那是什么时候?”或许是我的酒劲上来了,我来了兴趣,拉着他的胳膊拼命地摇,非要他给我一个说法。他却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我觉得我有点儿忧伤,好多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小烟小酒给撩拨得伤感了。
我蹲了半天,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腿,跟坤子说:“我该走了,下次再找你聊天。”
路灯昏黄,灯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笔直的两条线,平行地站在一起,却是触碰不到。
我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比我想象的低沉许多:“我的朋友只有你们了,你们都要好好的。你和施维,也好好的吧。”
坤子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闻言后只顾着连连点头。趁他点头时,我已经转身走开了。我不知道我的背影看上去有没有一点点落寞或者一点点孤单,但我想,此时我的内心应该是充盈的,我失去了一个那么爱我的林尚,我还有他留给我的一个那么好的兄弟。
林尚,林尚,你到底在哪里?你能听到我的心在说什么吗?你曾经说过要做我至亲至爱,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可你食言了是不是?哦,不,是我食言了,是我最先背弃了我们的诺言。
林尚,祁嘉有了你的孩子,她说她想生下来,我没有反对。她爱你,她也有权利选择接受这样一份上帝的厚赠,可是我怕她太辛苦。林尚,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她的。那个意外的礼物,是祁嘉至亲至爱的人,也会是我至亲至爱的人。
07
回到程程家的时候,钟越已经不在了。
程程端了杯牛奶递给我,然后纳闷地嘀咕了一声:“没想到那个北野竟然是钟越的私人司机!你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太气人了!”
我喝了一口牛奶,抬眼看了看她:“那同样是人,你和我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你什么时候也弄辆莲花给我开,多办几张卡给我刷啊!”
“林乐遥!你是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你们跟我提这个了!”程程大喊。
我喝光了牛奶,把空杯子往她面前一递,说:“明天我就不住这里了。”
“为什么!老娘亏待你了吗?”程程捧着牛奶杯,一副受伤的表情,“你说你能去哪里?林尚家你现在也不方便去了,你还能去哪里?坤子家?他估计跟她的新女友同居着呢!祁嘉家?算了吧,那小房子塞得下你吗?”
想到祁嘉,我的心又一沉,却还是赶紧挥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不过的确也是听说祁嘉要做妈妈了,我才会冒出回家看我妈的想法,那种自然就相通的血缘感情,真的很难说得清楚。
我禁不住程程的死缠烂打,只好解释:“我是回我自己家,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她。”
“你打通了任督二脉吗?”
“你还开了天眼呢!”我忍不住顶了一句。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通,愿意回去看你妈的?”她问。
程程的爸妈离婚后,程程谁都没跟,其实严格说来,是谁都没空管她。父母丢了个大房子给她,接着两人都撒手不管了。
程程一直说有爹有娘的自己还不如没爹没娘的坤子,不如没爹但好歹有个可以斗嘴的娘的我,更不如祁嘉那一对虽然有些贫苦却相濡以沫的爹娘。她见过我妈,说我妈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压根儿没有我说的那么冷酷无情,也一直都怂恿着我和我妈和好。我也只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压根儿没空去研究我妈的心到底是不是豆腐做的。
总而言之,在程程屁颠屁颠地帮我整理行李的时候,我还是说出了祁嘉的事。程程的动作果然停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猛地转过身抓住我的肩膀,眼睛通红。
她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我就说那个小贱人不简单吧!你看,她引诱了林尚,现在还想给林尚生孩子!林乐遥,你是傻子啊!你怎么任由她把你的一切都抢了啊!”
我觉得感动,又觉得疲惫,最后只好握住她的手,好言相劝道:“程程,都过去了,林尚已经不在了。”
“你敢说你不爱他了吗?!”
她一针见血,我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是的,我依然爱着林尚,这两年来,我没有一天是不爱着他的。可是爱,究竟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感情啊,疯狂的时候能够让天崩让地裂,同样也能摧毁原本宁静和美的一切。
在澳洲时,我常常在睡不着的时候想起他,于是只好起床一遍又一遍地擦桌子拖地板。Lansing半夜醒来上厕所,看到我总会吓一跳,她不知道为何我总是深更半夜无法入眠。
我自我感觉心中的罪孽太深,无法安心。白天,借着各种兼职来使自己忙碌,麻痹自己,蒙蔽自己。可是一到深夜,当一切都沉浸在黑色里时,反倒有一些东西显得更为清晰。
我看到了我的过去,看到了我肮脏的成长,看到了我凋零的爱情,看到了我仓皇的青春。
林尚,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的是不是?愿你宽恕我,愿你庇佑我,愿你与我同在,时时,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