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

荷塘月色

京都新家 孙宇明摄影

我是在1991年8月的一天,从北京海淀区定慧寺一幢18层的新楼,我和先生拥有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新家,坐着朋友开的单位的小轿车,拿着用从另一朋友处借的1000美元买的单程机票,到北京首都机场,踏上这条留美的道路。

我们的小家很温馨。结婚的时候我正在清华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拿着刚好够一人吃清华食堂饭菜的研究生补助金。好在先生已经研究生毕业了,又在国家机关找了份体面的工作,有一份凑凑合合的工资,又从单位分到一套属于我们的两室一厅的新居。结婚时我们从父母兄长姐妹们手中,得到7000多元的安家费,等这些钱花完了,我们便有了一个自己的小小的、温馨的家。

我大部分时间仍是住在清华大学校园里。我们博士生女生宿舍楼是校园西区的一幢新楼,三个女生合住一间大大的屋子,屋里还有一个壁橱放各种杂什物件。我因为要上课,当然是住校才对。但我舍不得偏偏要住在学校的原因,更是那些每天不用自己准备的一日三餐,是楼里新潮的随时可用的冷水淋浴,是我看惯了走惯了的清华校园,是我离不开的清华校园里的荷塘月色。

骑车回家的每一个周末,是我们的又一个蜜月。先生之前会估算着时间,把平时楼道里一帮统统才新结婚但统统过得和单身汉一样的朋友们,也是同一单位的同事们,上门瞎吃瞎喝看坏录像吹牛侃大山的劣迹掩饰一下,还买了我喜欢的鲜鱼和各类食物小吃,美美地等着我。他在我们新买的席梦思上,在我们新置办的转角沙发上,在我们贴满客厅一整面墙的美丽的花的世界,温柔而热烈地等待他神奇的新娘。

而当我在8月的那天,在北京首都机场起飞,带着我一年四季的衣装,带着我从少女时开始背诵的唐诗诗集,带着我对新世界的憧憬和不安,我挥手离去,我真的离开了我离不去的家?我真的离开了我离不去的校园?

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为什么我的一个儿子叫翰清,一个儿子叫翰华,我预料中会走到我生命中的狗狗女儿名字叫翰园?我和我的孩子们,这个小清华园,一起在异国他乡幸福地生活了这么多年?

在和先生持续一生的谈话中,学校就在我们眼前。在和校友们的团聚聊天中,清华就在饭桌上,在我们端着的酒杯里。我生活了十年、爱了十年的母校,在8月里我眷眷的离情里,长出来两条旋风腿,生出来两只凤凰翅,飞过大西洋飞到我的身旁,与我一起,走在我天涯流浪每一处走过的地方。

而我在北京的温馨小家,我在清华大学的荷池和那时的明月,我又何时离开过?我又何曾离开得了?

在世界各地每一处荷塘,我看见了凌波仙子曾在清华的园子里开放过。在每一个月圆的晚上,清辉如银,我看见我的爱人在池畔等我,恰恰是那时的月、那时的情。

而我的归期,抬眼可见,那是一个月后的9月的一天。

重归九月

很多条路可以选择来

重归九月

有许多郑重的日子

可以认定是

启程的理由

只要归心已在

只要你跟随我

走过一段丁香记忆

在斜斜屋檐的道旁

荷色清远的香韵里

雨中九月

会千山万水渡来

推开暮霭候你

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归心犹存

在雨后斜阳中

总会有九月一天

不疲不倦照你

不分四季

孙宇明书法 古丽蓉诗《重归九月》

王纯杰书法 古丽蓉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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