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葫芦小
给小儿臭蛋种点葫芦玩,向邻居要种子,邻居给了一个葫芦。
上面刻有邻居小朋友名字,拙作《是好的》里面有这小女孩:
在清晨观察、在夜晚等待一朵花的盛开,是好的,
花瓣在微雨中飘零也是好的。
摘一朵叫情书的花,
隔栅栏递到
邻居九岁小女孩张开央求的手里,
是好的,她长得清秀,美,配这朵花。
帮她把花插到发辫中,
下午我问她花呢,她有点沮丧不肯言语,
小辫子一甩跑远了,这也是好的。
细看,那名字还是我帮她刻上去的,那时还没臭蛋,小女孩也还不太会写字。一晃两三年,孩子们昼夜长着,葫芦却不长大了。
不舍得损坏葫芦,那么用小锯子从顶端锯开一点拿出种子,再用胶粘住,还给美丽的小丫头吧。
葫芦是植物界的飞贼,蹿得极快,真不知它力气从哪里来。它像金庸武侠里施吸星大法的老怪,根须将地力、水分尽数吸走。去岁见邻居家葫芦,男人中指粗的蔓子,沿竹竿盘旋而上,居然勒断竹竿。有次一夜豪雨,如水般四溢的葫芦蔓子,干脆绑住了院里的笤帚。隔了院墙,我一早听到邻居媳妇快乐的呼叫。
南瓜是需要打蔓才能结瓜的,不知葫芦如何。掐下的嫩蔓可用来调制凉菜,其味鲜美无比。
我喜欢葫芦在高架上的样子。一个一个,或大或小排列开去,有些累累下垂,有的藏匿叶间。在他处遇到葫芦,一见便心生欣喜,油然想发一声喊。也曾多次,用指尖或随身小刀在上面刻字。年轻时,刻过爱谁谁;某些年前又想刻,觉得真是害臊,再刻就成老不要脸了。
这些葫芦悬在高架上,先是轻嫩的绿色,雨水沿葫芦滴答下来,有时雨大,每个葫芦,均成一条空中泻落的小喷泉。然后渐渐老绿,也渐轻。秋风一吹,满架葫芦荡悠,忽高忽低,忽上忽下。葫芦里面干透,有葫芦种子细微的沙沙摇动声。它们像一群快乐的赤身小娃。我也喜欢小娃。
古人悬葫芦于腰间,充作酒壶。那么葫芦每天饮酒,是呈幸福的醉态状的。白诗说:唯有饮者留其名。然而留名又有何用。
葫芦的样子,永远趔趄着,却醉而不倒。葫芦又以无用著称于汉语中。庄子希望葫芦成巨,可乘之浮海。周末我闲来写短文于此,却无端想起异史氏《聊斋自序》中的句子:
得毋向我胡卢耶
曾有旧友善在葫芦上烫画,或赳赳武夫,或飘逸神话人物,均惟妙惟肖。一些葫芦赠我,我转手送人。其中有的朋友已散。一些人错过便是错过,消失便是消失。友人小虫诗作写:
我也正消失啊
我还念着你们
天迅速地黑下去,每抬头,眼前的晦暗就又厚积出许多。我四处寻空乱种,园子太小,早已种得密实。终于刨坑种完,微信发图。苏州作家杨沐留言,说能否给她些种子。回话种完啦,而且她那里天热,现在种大概已迟。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