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导言

高适是盛唐时代著名的诗人。盛唐这个空前隆盛的时代,使才俊之士精神振奋,意气风发。他们都有几分狂傲气,对未来充满了理想,希求大有作为。高适正是这样的才俊之士,他狂放而自负,不屑于走考进士、明经的常道,动辄以公侯自期,具有追求不朽功名的高昂意气。正是这一点使他在求仕的道路上百折不回,虽奔波二十余载尚未得一官也没有丧失进取的勇气和信心。然而长期的流落不遇,终究将诗人的目光引向现实,使他看到社会隆盛气象背后潜伏着的危机,认识到对广大士人开放的仕路仍险阻重深。这一切表现在创作上,就形成冷峻地直面现实与应时而生的高昂意气的结合。

高适在天宝十二载(753)入哥舒翰幕府以前,政治上一直是失意的,所以他这个时期所写的诗歌,颇多不遇的悲慨,然而在悲慨中往往寓壮激之气,吐露了诗人急于用世的雄心。诗人对那种有济世才能却遭到遗弃和埋没的现象,愤怒抨击,对权贵把持政柄和出身寒微的士人难以找到出路的现实,也无情揭露。由于诗人生活困顿,长期浪游,较多地接触到社会下层,有改善人民境遇的政治抱负,所以这个时期曾写了一些反映和同情人民疾苦的诗篇。这类诗固然常与天灾连在一起写,但诗人并没有把农民贫困的原因仅仅归结为发生了自然灾害,还触及到租税过重等社会问题。可以说,高适诗歌在反映现实的深度方面,超过同时的许多诗人。

在盛唐诗坛上,高适是以擅长边塞诗著称的。边塞诗的创作,在盛唐呈现出繁荣的局面,这同当时文人出塞的现象比较普遍有紧密的关系。所谓“文人出塞”,应包括文人入幕、游边、使边(包括内地的州县官吏赴边地送兵、送衣粮等)三个方面。高适曾三次出塞(第一次游幽蓟,第二次使清夷军送兵,第三次入河西幕),不仅出塞的时间长,边塞生活的体验也很丰富和充实,所以成为盛唐边塞诗的杰出代表。

高适前两次出塞时写的边塞诗,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东北塞地边患的严重,流露了作者对边将无能的不满,表达了他要求选用良将,优遇士卒,在短期内解除边患的愿望;常议论边策得失,抒写个人报国抱负,慨叹自己徒有安边的壮志和谋略却无人理睬;注意反映边塞征战生活的多种矛盾和戍卒的生活和思想感情,或颂扬他们奋勇杀敌、情愿以死报国的气概,或表现他们久戍思归的哀怨,更重要的是诗人还以深切的同情,写出了戍卒所遭受的非人待遇,着意为他们鸣不平,并对将帅的骄奢荒纵、玩忽职守和不恤士卒,给予了有力的鞭挞。这些诗在表现形式上多采用五言古体及七言歌行,情调慷慨悲壮。高适第三次出塞时写的诗,则多表现从军出塞、征战立功的豪情,呈显出豪壮的特色,与前两次出塞时的作品有所不同。

殷璠《河岳英灵集》卷上评论高适的诗说:“适诗多胸臆语,兼有气骨,故朝野通赏其文。”这些话是很中肯的。我们只要读一读高适的诗,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它们多具有直抒胸臆的特点。关于这个问题,可从以下四个方面来作些说明:第一,他的诗是真情的流露,意胜于辞;不以词采取胜,而以充实的内容、饱满的感情引人。例如“戍卒厌糟糠,降胡饱衣食。关亭试一望,吾欲涕沾臆”(《蓟门五首》其二),语言虽极质朴、平实,感情却很强烈、深沉。第二,诗人披露胸襟、抒写怀抱,皆率直无隐,不假雕饰,且往往采用写实手法,不多作夸张、想象。第三,高诗不常使用寓情于景的表现方法,而多以饱含感情的语言,夹叙夹议。如《别韦参军》、《效古赠崔二》、《塞上》、《蓟门五首》、《蓟中作》等等,都是这样。高诗中写景,往往或大笔勾勒,或偏重于表现自己的主观感受,而少对景物作细致入微的描绘。当然,高诗中不是没有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的作品,但毕竟这样的作品数量较少。第四,“直抒胸臆”并不等于随口说话,高适的许多诗句,是经过精心提炼和加工的。如“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燕歌行》)、“白璧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别韦参军》)等,都具有很强的概括力,显然是经过认真锤炼的。但这些诗句又不失其质直,一点也未显露刻意锤炼的痕迹。所谓“兼有气骨”,是指高适的诗歌,语言质朴有力,思想感情表现得鲜明爽朗,呈现出刚健明朗的特色,与齐梁以来的绮丽柔靡的诗歌异趣。综上所述,高诗内容充实,感情饱满,意气豪迈,笔力遒劲,语言质朴,给人以浑厚、沉实、雄健之感。前人称高诗“尚质主理”(陈绎曾《吟谱》)、“浑朴老成”(翁方纲《石洲诗话》卷一)、“沉雄”(叶燮《原诗·外篇》)、“浑厚”(胡应麟《诗薮》外编卷四),这些话都比较准确地道出了高诗的风格特色。

高诗这种风格的形成,是由多种主客观因素支配、制约的。唐代前期诗人大力提倡建安风骨,以改革齐梁以来的绮靡诗风,这一历史任务到了唐玄宗时代才最终完成。高适的创作,既对这一改革任务的完成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又受到当时诗坛追慕建安风骨风尚的较大影响。从高适的生活经历、精神面貌、性格、气质来看:一方面,诗人长期穷困失意,抱负无从施展,胸怀郁勃不平之气,对现实有真切的体验和较深刻的认识;另一方面,他又性格旷达豪放(《河岳英灵集》说他“性拓落,不拘小节”),始终怀抱大志,并对前途充满希望和自信。这两个方面,对其诗歌风格的形成,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本书入选的诗歌,据北京图书馆藏明刊《高常侍集》十卷本,并参考他本,对文字有所校正,依照本套丛书体例,不出校记。

本书注释,曾参酌借鉴刘开扬《高适诗集编年笺注》、孙钦善《高适集校注》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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