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
尽管建立之初,巴尼帕(,banepā,Banepa)曾被一位国王当作都城来使用,但坐在TATA上,你根本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和五公里外的杜丽凯勒一样,它只是一座平凡的尼瓦尔小镇。不过,这座尼瓦尔小镇的尼瓦尔名字——博陀(,bhota)——却说出了一个秘密:西藏古代也叫“博陀”(,bod),所以巴尼帕就是小西藏,一定有很多西藏人来这里做过买卖。
而在尼泊尔语中,“巴尼帕”就是“市集”,所以刚下车,你就看到了一个市集:葛内舍市场。这个名字恰到好处,在南亚,财富和智慧的确由肥头大耳的象头神葛内舍(,gaṇeśa,Ganesha)掌管。
葛内舍市场并不大,天上挂着五色彩旗:红、蓝、粉、黄、绿;地上摆着各种廉价商品:服装、文具、玩具、劳具和其他日用品。虽然这些商品并没有标明产地,但你一眼就看出了它们的来历——你伟大的祖国;小贩还在市场上兜售各路神仙的画像,那些倒是土特产:不但有象头神葛内舍,还有象头神的爸爸湿婆,象头神爸爸的另一个儿子、葛内舍的同胞兄弟、战神室建陀(,skanda,Skanda),猴神哈奴曼(,hanumāna,Hanuman)和佛陀。尽管你敢肯定,在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人亲眼见过这些神仙,但阿尼哥的同胞还是将他们描绘得栩栩如生。他们对着你微笑,就好像真的站在你面前,只是他们的长相和打扮都有一些另类……无论如何,画像很畅销,尼泊尔人会将它们贴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市场边上有一个水池,你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它一定不是一个普通水池,因为你没有看到尼泊尔妇女来这里取水洗碗、洗衣服。它被铁栅栏圈在当中,边上还摆了几张座椅,甚至座椅上还刷了油漆。天啊!这个地方应该很神圣,至少,它值得你用几句话把它记录下来,你很难在尼泊尔的公共场所见到座椅。
再朝东北走一公里,你就会看到著名的师利旃颓舍婆里神庙(,śrīcaṇḍeśvarī mandira,Shri Chandeshwari Temple),它是我们来巴尼帕的主要原因。在梵语中,“师利”(,śrī,Shri)用于表达敬意,它就好像一把万能钥匙,能够随时插到很多人名、地名前面——连国家的名字它都不放过:我们知道,古代有一个国家名叫“室利(师利)佛逝”(,śrīvijaya,Sri Vijaya);现代有一个国家名叫“斯里(师利)兰卡”(,śrī laṁkā,Sri Lanka)。在某些情况下,你还可以不停地重复它:两遍、三遍,甚至一千零八遍;而“旃颓舍婆里”(,caṇḍeśvarī,Chandeshwari)直译过来就是“旃陀主宰”,所以“师利旃颓舍婆里神庙”其实就是“庄严旃陀主宰神庙”。据说,象头神和战神的妈妈、湿婆的老婆、雪山女神钵伐底(,pārva,Parvati)曾和恶魔旃陀(,caṇḍa,Chanda)打了一架,她最终获得了胜利,因此获得了“旃陀主宰”的称号。修建这座庄严旃陀主宰神庙当然就是为了纪念她。
不得不说,神庙很漂亮,精细的石雕、砖雕和木雕再次展示了阿尼哥同胞的高超技艺;难怪一千三百年前王玄策路过尼泊尔的时候感叹,中国的绘画和雕塑无法与尼泊尔媲美。
神庙里有一个会说流利英语的警察,他很友好,也很有好奇心。他不停地向我提问,我也只好不停地回答。他还问了我两遍是不是日本人,尽管我不是日本人。其实,大多数尼泊尔人都很友好,也很有好奇心,他们喜欢自己的世界,但同样关心别人的世界,只是他们有一些腼腆,而且会说英语的并不算多。这时候,又有一个保安走过来凑热闹,他也一连问了我很多问题。但大概,我说的他什么都没有听懂,或者说,我也没能听懂他到底想问什么。总之他笑了笑,看上去很疑惑。他只会三四个英语单词,三四个单词最多只能排列组合成二十个不同的问题。当他问完二十个问题之后,我还是主动回答了他两遍,我是中国人。我猜他心里也一定特别想问这个问题。最后,我想为他们两个拍一张合影,那个警察一开始并没有领会我的意思,当他得知我想让他和那个保安同时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的时候,他震惊了。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你看得出来,他的确很不情愿,也许他们的种姓不同。由于信仰印度教,和印度一样,尼泊尔人也按《摩奴法论》(,manusmṛ,Manusmriti)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种姓制度:它将所有的尼泊尔人按血统和职业分成了四个大等级和一百多个小等级。如果你们的级别差得太多,你们就不能结婚,甚至不能站在一起。不过,鉴于1962年这个国家已经名义上废除了这种制度,那位警察还是妥协了。他重新束了束腰带,站得笔挺,拿出了他唯一的装备——那是他的骄傲——一台对讲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