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金斯堡

  ◎赵霞/译

一九六五年劳动节那天,艾伦·金斯堡被布拉格的学生们选为“五月之王”。然而不久,他就被捷克斯洛伐克政府驱逐出境。他四处周游了数月——古巴、苏联、波兰,随后他从布拉格飞往伦敦,去商量他诗集英国版的出版问题。我当时不知他就在英国,但某天晚上,在布里斯托尔的一次诗歌朗诵活动前,我在一个酒吧里看到了他。他当天晚上读了自己的诗;此前我没听他朗诵过,而这一晚我震惊于他是如何能在朗诵时情绪完全浸淫于他的每一首诗里的,无论对于观众还是对于他自己,他的朗诵表演都是一次“发现”的过程。

朗诵结束次日,金斯堡和我离开了布里斯托尔,顺风搭车前往威尔士大教堂,后来又去了格拉斯顿伯里。在那里,金斯堡从亚瑟王的墓前摘了朵花,说想寄给他的终生伴侣彼得·奥洛夫斯基。在古代国王的厨房里,他又仔细察看了巨大圆锥形烟囱下的工具和武器类展品,就像之后在剑桥研究菲兹威廉姆博物馆里威廉·布莱克的手稿——对金斯堡来说,那个“耶路撒冷”式的英国[84],就是长发飘飘和新音乐的时代,就是布莱克当年对英格兰预言的实现。我们从格拉斯顿伯里的一家茶店出来(那儿的顾客对这位大胡子、先知似的、神色笃定的陌生人可打量了个够),艾伦说起他所记得的《生活》杂志上一篇讲述他与伊迪丝·西特维尔女爵士[85]在牛津相遇的报道(“吸毒让我浑身发疹子。”她应该是这么说的)。

金斯堡未发表诗歌的一页修改稿

出了城,暴雨倾盆,我们坐巴士前往巴斯。随后欲搭车去伦敦,可老搭不着车,直到金斯堡用佛教手势来代替竖起的大拇指——仅仅半分钟,一辆车便停到了我们面前。横穿过萨默塞特,他一路上谈着“记号法”,说是从凯鲁亚克那里学到的这招,说已经在写长篇日志时用到了这个方法。他给我读了他最近一篇关于与诗人叶甫图申科和沃兹涅先斯基在莫斯科会面的笔记,然后抬起头看了看路边一棵枯萎橡树上的结,说:“这树得了乳腺癌……我就是这意思……”

两周后他在剑桥朗诵,我请他答应下我的采访。那会儿他还在忙他的布莱克,得闲还老是溜到大学校园和乡下若有所思地闲逛,害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才逮住他把他按到凳子上,坐够录音需要的时间。他话说得又慢又小心,这么说了两个小时便累了。我们去吃饭,后来又来了些客人——当金斯堡得知其中一位是生物化学家时,他提了好多关于病毒和DNA的问题,问了有一小时光景——之后我们才又回到采访中,进行另一半的录音。

  ——托马斯·克拉克,一九六六年

《巴黎评论》:我记得戴安娜·特里林谈到你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朗诵时,评论说你的诗歌如其他英语诗歌一样,一旦涉及严肃的主题,便想也不想地用起了抑扬格五音步。你同意吗?

金斯堡:唔,不这么准确,我没觉得。我自己从不会正儿八经坐下来对我所写的东西进行韵律分析。它们可能更接近扬抑抑扬格吧——希腊的格律、酒神颂的格律——更倾向于:哒——嘚——嘚——哒——嘚——嘚……怎么说呢?大概更接近于扬抑抑格。威廉姆斯[86]有一次说到美式讲演经常是扬抑抑格的。不过又要比扬抑抑格复杂些,因为扬抑抑格是三个音节一组的,也就是一个音步分三部分,而通常我们的韵律有五、六、七个音节,好比:哒——嘚——嘚——哒——嘚——嘚——哒——嘚——嘚——哒——哒。这就更接近希腊舞的节奏了——而它被称作了扬抑抑扬格。所以事实上从技术层面看,她说的话可能并不准确。但是——她讲的对某些诗来说是对的,像《嚎叫》《卡迪什》[87]中的一些段落——那里边有一些可被分析的确确实实的韵律,也符合经典的范式,然而并不能定性其为英语的经典韵律,它们也许符合的是希腊或梵文诗体的经典韵律。然而,像《乙醚》《笑气》等大多数此类的诗都不能这么来分析。她大概是觉得要是能如此归类的话,她本人能更舒服些吧。而我就觉得很受伤,因她好像忽视了我在韵律法技艺方面的主要学术贡献,那些人甚至一点儿都没读出来。当然,我也并非认为她就代表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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