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踏入黑道

第三章 踏入黑道

大闹剧场,得山口组二代头目山口登赏识,于是田冈来到古川松太郎门下,开始进入黑道必须经历的“三级修业”。

1926年6月,神户市新开地首次上映有声电影,那是由牧野雅弘导演、牧野智子主演的《戾桥》,尽管当时还是后期配音,声画不能很好配合,但新开地的二叶馆影院还是挤满了观众。

1929年秋天,美国华尔街股市暴跌,引起世界性的经济危机,这股浪潮于1930年波及日本,使依赖国外资源和市场的日本经济出现空前的衰退。例如美国突然拒绝从日本进口蚕茧,从而使日本的生丝价格暴跌三分之二,米价每公斤下跌到二十四五钱。当时的日本农村到处发生贩卖女性的悲惨事件。

日本各个大城市,失业者充塞街头。东京帝国大学(即现东京大学)毕业生的就业率只达到30%。各中小企业不断发生拖薪、欠薪及解雇事件。全国被颓废情绪所笼罩。

就在这年的11月份,当时的日本首相滨口雄幸在东京车站遭到暗杀。行刺者是右翼分子头山满玄洋社系统的爱国社的佐卿屋留雄。佐卿屋发射的子弹击中滨口首相的下腹,在他刚要发射第二颗子弹时,被及时赶来的警察抓获。

在这种政治、经济大恐慌的背景下,醉生梦死、及时行乐的“苟且主义”应运而生,由此推动了赌博、色情行业的勃兴,同时,电影、爵士乐、跳舞等娱乐活动也受到人们的空前欢迎。1930年3月,神户市政府为了缓解失业带来的一系列矛盾,在兵库区滨新町建设中央批发市场。

为了争夺利益,山口组第二代组长山口登于这年8月把山口组事务所搬到了中央批发市场附近的兵库区切户町。由于滨新町一带历来是另一个黑社会组织——大岛组盘踞的领地,因此形成两大黑帮势力对峙的局面。

山口登以23岁的年龄继任第二代组长,他身材短小而肥满,但性情刚烈,是个充满活力的头领。山口登手下有几员猛将,如喜欢打架、绰号叫“青鬼”的山口组特攻队队长滩波,绰号“赤鬼”的藤吉,“赌圣”古川松太郎,此外还有中本、山田久一、“恶汉政”“暴徒八”“曲灵茂”和“江户子”等等,可谓“人才济济”。

在山口登的率领下,山口组把势力扩展到与大岛组对峙的切户町。以大岛秀吉为头目的大岛组在神户根深蒂固,势力范围延伸至滨新町。

切户町和滨新町之间相隔着新开辟的中央批发市场,对把守在两旁的山口组和大岛组来说,都是垂涎已久的一块肥肉。双方和批发市场之间都隔着一道桥,只要迈过桥去,就可能招来对等反应,一场血战或许就会在批发市场的地盘上展开。

双方可能都意识到这一点,因此都不敢轻易越过那道桥。

这时的田冈一雄,虽然年满18岁,个头也长到了1.7米,“挖眼”绝招使他名震遐迩,但与山口登的几员猛将相比,仍只能算得上个小流氓。

田冈一雄这时已经离开苦力房,由于在赌场里结识了山口组的骨干山田久一,由他引荐,到新开地的“凑座”“菊水馆”“大正馆”等影剧院,担任类似夜警的角色,每夜巡场到凌晨,困了便蜷缩在某个角落的观众席上睡一觉。

作为山口组的外围成员,田冈十分景仰说一不二的大头领山口登,因此总是在一旁窥视着老大的一举一动。

“我就不相信我不能跨过这道桥!”山口登终于发出了挑战的信号!

田冈一雄激动起来。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那是一个阴雨蒙蒙的上午,老大山口登在“赤鬼”和“青鬼”的左右陪伴下,雄赳赳地跨过了那道宽2米、长10米的木桥!桥这边,山口组组员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增援。

也许是缺少心理上的准备,也许是来不及做出反应,大岛组那边居然一直毫无动静。

说到底,大岛组应该是被山口登的勇气所压服。短兵相接勇者胜,大岛秀吉或许已经自愧不如吧!

山口登的勇猛举动,令田冈一雄敬佩得五体投地。

不久,田冈一雄正式见到了山口登。那是由于田冈引发了“凑座事件”。

凑座是新开地的一座专演武侠戏的小戏院,经常有一些当红的武侠明星到这里来献艺。新开地一带的娱乐场所统统归山口组管理,凑座当然也不例外。田冈当时在凑座巡场,这项工作主要是在晚上出动,不过白天闲着时也有帮着招徕观众的义务。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田冈闲得无聊,便坐在戏院门口的石级上,和守门的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不想被戏院的老板看见了,便骂起来:

“吃饱了撑的,在那闲扯什么?看吧,让观众都跑掉了!你要是再偷懒,不好好干,趁早给我滚蛋!”

老板眼睛朝着守门的,但其实是骂田冈。

这种指桑骂槐的伎俩使田冈无法忍受,他立即从地上跳起来,指着老板喊:“你刚才骂谁来着?有胆就说实话,是不是骂我?”

老板轻蔑地扫了田冈一眼,然后望着别的方向,说:“谁知道你是谁呀!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田冈勃然大怒,本想揍这老板一顿,想想觉得不能仅让他受点皮肉之苦,应该让他受些经济损失才对,于是大叫:

“好吧!你说观众会跑掉,我就成全你吧!”

说罢,田冈不管三七二十一,穿着木屐冲进戏院。

当时舞台上正在表演,台下有一百多名观众,正看得津津有味。田冈怒气冲天地穿过观众席,从前台一跃而上,随即乱闯一气。台上四五个演员被他推得连滚带爬,道具、布景也被他砸烂打坏。

台下观众先是惊讶,接着一片怒吼,台上演员则一片惨叫,四散奔逃。整个戏院秩序大乱。

田冈双手高举一把道具长刀,仍然在不停地追赶一个曾试图制止他的男演员。这时,从后台跑出一个人来,从他背后把田冈死死抱住。田冈回头一看,认出是演出经理,知道他跟山口组老大山口登关系密切,这才放弃反抗。

“快拉幕,快拉幕!”经理大叫。

田冈被带到经理室。

消息立即传到山口登的耳朵里。山口组负责维护新开地一带娱乐场所的秩序与安全,出了这种事情,山口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山口登当即发话:“古川,随我到凑座走一趟!”

古川即古川松太郎,既是山口登的心腹大将,又是他的妹夫。

两人匆匆来到凑座。田冈被带进会客室。

他看见山口登威风凛凛地坐在一把红木椅上,梳着中间分界的头发,而且蓄了胡子。这时,山口登已经28岁。

山口登以锐利的目光打量着田冈一雄,然后以老大的口气发问:“动粗的就是这小子吗?”

经理连忙哈腰回话:“对,就是他。”

山口登眯缝起眼睛,然后把身体放松在椅靠上,斜视着田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田冈毫无惧色,但也不敢发横,尽量平静地回答:“田冈一雄。”

“田冈?”山口登坐直身子,“你就是那个挖人眼睛的田冈一雄吗?”

田冈点点头。

山口登毫无表情地注视着田冈,慢慢站起来,踱到田冈跟前,用手拍拍他的脸,说:“以后别再干这样的傻事!”

留下这句话后,便准备离去。

“老大,”古川松太郎在后面喊住山口登,“这小子怎么收拾?”

山口登回过头来,笑了一笑,对古川说:“你把他收留起来吧!”

“我收留他?”古川很意外。

山口登说:“是个苗子。我不会看错人。”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从古川松太郎收留田冈这天开始,田冈算是正式加入了黑社会组织,但还只是山口组的外围组织。

古川松太郎时年35岁,深得山口登的信任,在此之前,山口登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古川为妻,外界曾议论说,继任第三代山口组组长的人选可能是古川。

古川的家位于门口町。这是一个中等富裕人家,有几大间宽敞的房屋。田冈一雄在这里开始了黑道上的“三级修业”。

所谓“三级修业”,是指为组织放债、追债,以及对组织所管辖的影剧院等娱乐场所的警卫和接待顾客等事务的训练。这是当时进入黑道的必修功课。当然,这些也全是最下贱的差使,其间充满了劳苦。每天大清早,田冈就得起床,开始擦地板、磨亮窗框。早饭后,古川松太郎向他传授黑道礼仪。晚上未经许可是不得出门的,必须在黑暗中露天站岗,直到深夜 l点钟。站岗有特殊的要求,不准说话,不准咳嗽,甚至不准穿着鞋子,即使在严寒的冬夜,也必须打着赤脚。

有一回,田冈冻得实在受不了,第二天对古川说:“吃苦我倒不怕,只是把脚冻坏了,走不了路,今后什么也干不成。”

古川目光锋利地射向田冈,坚定地说:“脚会冻坏只能说明你无用,无论如何也不许穿鞋!”随后冷笑了一声,接着说,“现在可舒服多了,以前站岗连衣服都不准穿,全身只留一条裤衩。”

除了磨炼吃苦耐劳精神之外,还要训练初入黑道者对老大或大师姐唯命是从。头目的话,不管对与不对,都必须无条件执行,绝不能反驳或拒绝。黑道组织要求所属成员处事谨慎、果断,且严守机密,因此不说废话也是“三级修业”的重要一环。

这些对于从小吃苦长大,并早已养成沉默寡言性格的田冈一雄,是不难经受的考验。

在“三级修业”期间,每天晚上,古川松太郎都要带田冈到赌场去学习赌博。经过两年多的修业,田冈在赌场里认识了许多黑道人物,比如后来成为山口组重要人物的冈精义、绰号“大虎”的山田久一,以及大长两兄弟——绰号“恶汉政”的大长政吉和绰号“暴徒八”的大长八郎等。

由于大长政吉经常寻衅闹事,制造麻烦,所以被山口登赶出了山口组。而他的弟弟大长八郎却是个对朋友非常友善的人,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然而一旦到了非出手不可的时候,他又会变得强悍无比,六亲不认。大长八郎和田冈一雄的关系很好,但是几年之后的“大长事件”中,两人之间却发生了你死我活的搏斗。

1932年,田冈一雄年届20岁。

这一年,他前往故乡三庄村接受征兵体检,由于身患乙种肌肉风湿,而终于被免除了兵役。此后,田冈离开了古川松太郎的家,独自一人搬到水泽町的一幢廉价公寓居住。

大长八郎和冈精义经常到田冈的寓所来闲聊,同来的还有山口登的表兄横田吉一和横田一夫两兄弟。

五个年轻人都没有固定的职业,生活费都靠从赌场里赚取。

当时,川崎造船厂附近到处开设赌场,五人几乎每天泡在赌场里。赌博输赢难料,因此大家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

当时的赌场也十分有趣,几乎每一个赌场都预备了一些宽大的围巾,那些围巾十分肮脏,并且打满了补丁。初进赌场的人,可能不容易猜到那些围巾的用途,只有到赌局终了才能了解它们的妙处。

到这些赌场来的人,全是一些穷而豪爽的赌徒,钱输光了的时候,会把衣服脱下来,一件件地押上去做赌注,直到连短裤也输掉了,便只好唉声叹气地向开赌场的主人打招呼:

“老板,借你的围巾用一下!”

老板这时会很认真地说:“你可一定得归还。上回有人把我的围巾穿去,又到另一个赌场输掉了!”

输光的赌徒把这些围巾权当衣服遮羞。

田冈等五人都是经常借那些围巾遮体的。

有一回,五个人全部输得精光,一起裹着肮脏的围巾回到田冈的住所,一点食物也没有,五个年轻人靠喝水过了两天。第三天实在熬不住了,大长八郎说:“想点办法吧,这样下去可得出人命了!”

冈精义问田冈:“还有没有能变卖的东西?”

田冈说:“除了这床铺盖,什么也没有了。”

大长八郎想了想说:“先把铺盖卖了,换点食物来救急吧!”

横田吉一反对,他说:“这床铺盖我看还不够我们五个人吃一天。不如这样,把铺盖当作赌本,再去赌一下,运气好的话,大家不光有吃的,还会有新衣服穿呢!”

可是万一运气不好,又输了呢?然而没人朝这方面想,的确是赌徒本色。

田冈一雄表示同意,但他提议说:“我们五个人中,冈精义赌技最好,我看还是选他出马吧!”大家一致赞成。

冈精义这时29岁,在五个人中年龄最大,对大家给予的信任十分感激,神态显得格外庄严。他把田冈卷好的铺盖接过来,扛在肩上,由于双手顾得上面,而疏忽了下面,裹在身上的围巾突然掉了下来,露出一个光屁股。若在往常,大家一定会大肆取笑,但这时却没一个人出声。冈精义出门去了。

大约不到一个时辰,冈精义转了回来。大家看见铺盖夹在他腋下,便知道结果令人满意。

果然赢钱了,大家兴奋得连蹦带跳起来。

“先解决肚皮问题!”横田吉一嚷道。

按照以往惯例,大家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谁出门采购食物,谁负责煮食,由于田冈一雄是房主,租金历来由他交付,所以他不必参与猜拳。

买来豆腐、炸虾和油渣,倒在锅里和米饭煮成一大锅,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打着饱嗝,大家一个个觉得身上痒得难受,互相看看,每个人的头发都结成了硬块。于是纷纷说道:

“我身上至少能搓下两斤油泥,汗毛孔全给堵住了,难怪身上这么痒呢!”

“半个多月没洗澡,是该上澡堂子啦!”

最后,冈精义说:“上澡堂不能穿这种肮脏围巾吧?我看还是去买一件新浴衣……”

田冈打断他的话:“每人买一件,有那么多钱吗?”

冈精义说:“我是说只买一件。”

“一件?那给谁穿?”

“大家轮流着穿,逐个到澡堂去。”

最后都表示同意。接下来又猜拳,决定先后顺序。这次田冈也不例外,猜拳结果,他轮到最后一个上澡堂。由于事先没有规定时间,最先进澡堂的,一泡就是一个小时,排在后面的时间越泡越长,田冈居然轮到第二天上午……

本来穿着围巾上澡堂也没什么,但那围巾给外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个输光了的赌徒,他们认为那样很丢面子,因此一定要买件浴衣穿着去。另外,当时每人买一件浴衣的钱也有,可是如果都买浴衣,赌本便没有了,那么洗完澡后凭什么进赌场呢?

这段故事是发生在寒冷的冬季。可以想象,那的确是下层赌徒的窘迫生活。

1932年5月中旬,田冈一雄卷入了发生在大阪的“宝川事件”。

这起血腥事件开始发生在两个力士之间,对立的双方,一个名叫玉锦,一个名叫宝川,两人都是高知县人,并且曾经是关系十分密切的朋友。宝川属于“友纲房”的力士,当时27岁;玉锦属于“二所关房”的力士,比宝川小3岁,但玉锦有个时期曾被“友纲房”收留过一段日子。两人便是那时认识的。

宝川身高1.76米,体重100公斤,对相扑手而言,这块头是小了些。在比赛场上,宝川通常充当丑角,另外,他的长相十分丑陋,从不愿意主动让人拍照,脾气也怪,所以不怎么受人欢迎。

与宝川相反,玉锦的相扑却十分出色,但由于平时喜欢打架闹事,沉迷赌博,曾经失去晋升横纲的机会。山口登很赞赏玉锦,执意要帮助玉锦升为横纲,为此,山口登下力气游说相扑会里的各位前辈和权威,使玉锦前途充满光明。这也从另一面说明了山口登对玉锦大有恩情。

从前一起学习相扑的朋友,如今一个大红大紫前程似锦,另一个却无人关照,身处逆境。无可奈何,宝川只好跟随好朋友玉锦到各地去进行比赛,完全靠玉锦从观众那儿得到的赏金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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