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概 論


一、 概  論

凡文學之變遷,分爲三種。而世人所謂工拙者,不與焉。

一、 因遞演而變者。例如西漢變爲東漢,東漢變爲漢魏,漢魏變爲六朝,以次推移,化散爲整,化整爲工,化工爲麗。苟執六朝之文與西漢文并觀,相去之遠,奚啻霄壤。自西漢、東漢、漢魏、六朝,循序誦之,乃正如四時之代謝,不見有推移之跡。此所謂遞演者也。

二、 因極盛而生反響者。凡物盛則必敝,文學習尚何獨不然。六朝之弊,唐初而極。李諤《論文體書》曰:“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唯是風雲之狀。”非虚語也。韓昌黎、柳柳州,起而抗之,救之以質,其勢若逆而實順。於是文學,上自漢至六朝,遞演之習革,而古文辭之名成立矣。此所謂反響也。

三、 特立不受拘束者。舉世風靡,凡草皆偃。聰明特達之士,決不隨之而靡,非故立異。兔網不能弋鴻鵠,嚴霜不能凋松柏,彼自遂其志,全其真耳。故楚有屈原,漢有王充,此所謂特立獨行之文也。

此三例者,幾於一定。三例既明,請言三習。

一、 文章之士,其學問必有根據。根據既定,文之發現於外者,其氣象亦各不同。然學問之途,千流萬派,既有所偏,遂以成習。劉更生父子深於經,其文淵雅質直;劉知幾深於史,其文議論叠出;柳子厚、蘇老泉深於子,其文峭刻恣肆,此學問之習成之也。

二、 時代變遷,文字隨異。《史記》字少,叙及三皇;班《書》字多,僅記一代。昔人斷爲《史》《漢》優劣,實亦時代囿之。若必以近世爲劣,上古爲工,則紀事必仿《尚書》之“粤若稽古”,編年必仿《春秋》之“春王正月”,正如新莽學周公耳,優孟衣冠,精神不寄,有何可取!故時代之習既成,學者但當知此是時代之習,不當因其習以分優劣也。

三、 自唐以下,文始有派。昌黎雖有矯正輕薄之功,亦實開門户紛争之弊。自此之後,不先求文之本源,但先論文之形式,章法如何,句法如何,是否某派,抑或有異,所争者,在此不在彼。於是乎,學問荒落而文章獨立矣!此猶無糧儲,無器械,而名之曰“兵”,其服裝,其步伐,望之誠哉似兵矣,能一戰耶?此派别之習,最爲誤人者也。予之著此篇也,欲人知文章之變遷及其根本,而瞭然於習慣、習弊之間,故先舉其凡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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