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借张逼张

第二部 借张逼张

六月的北戴河,依然是凉风习习。站在松软的沙滩上,望着排浪滔天的大海,吸上一口带海腥味的空气,真的就要醉了!

时过中午,联峰山下的海滨浴场空荡无人,只有数名身强力壮、穿着入时的游泳裤的青年人站在沙滩上,一面眺望大海中那两个弄潮儿,一面在随意地品评那两位弄潮儿的游泳水平。他们就是张学良最为亲密的侍卫副官中的“五大少”,即曹汝霖的儿子曹璞、吴俊升的儿子吴泰勋、何东的儿子何世礼、朱启钤的儿子朱海北以及张海鹏的儿子等。副官谭海却暂避一边,独自望着大海中那两位游兴正浓的弄潮儿,暗自嘀咕:“总司令不会败在她的手下吧?……”

谭海暗自嘀咕的总司令即张学良。

张学良属于外向型的性格。由于他自少年时代就经常进出基督教青年会,学会了西方人的生活习惯,被当时的军政界视为是一位文采风流的青年将军。平时出门,他的汽车两旁既没有身背大砍刀、在刀环上挂有几尺长红黄二色绸条的武装兵士随车保卫,也没有荷枪实弹的兵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满载卫兵的大卡车跟在后面的断绝交通。他经常是和副官“五大少”穿着同样的服装,分乘两辆小汽车外出。他平常与人交谈,既不像他老子那样“妈拉个巴子”不离口,也不像北洋军阀“娘”、“老子”的不住嘴,始终给人一种谈笑风生的政治家的风度。虽说他年少得志,手握重兵,但他最厌烦的是一天到晚总是在军事政治上费脑筋,因此在玩的时候,主张玩个痛快,讲些开心的事,如果能打打网球、高尔夫球,或者是跳跳舞,那真是再高兴不过了。当然,他还有一个特殊的爱好,那就是每年夏天来北戴河避暑,每天中午投入到大海的怀抱里和海燕为伴。

去年六月四日张作霖被炸以后,张学良全身心地投入到稳定东北政权之中。一年以来,他尝尽了官场之中的苦辣酸甜,也阅尽了人间的沧桑之变,他几乎把自己的爱好,人生的乐趣全部忘却了。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精神打击了!随着“杨常事件”的平息,东北三省的大权牢固地握在了他的手中,因而他那被抑郁的天性又渐渐地复活了。今天,他就是来痛痛快快地放松一下的。而他身边的这位游泳女伴,就是不仅曾轰动了平津,而且还成为后人——一直到今天都在传扬的风流才女——赵一荻。

赵一荻又名绮霞,于一九一二年出生在香港,乳名香生,一荻是她少女时代英文名字E dith的译音。她家有六兄弟、四姊妹,她是手足十人当中最小的一个,所以家里人都亲昵地叫她香香、小妹。有时也称之为赵四小姐。她的父亲赵庆华,在北洋时代连任津浦、沪宁、沪杭甬、广九等铁路局长,还曾出任过北洋政府梁士诒内阁的交通部次长。赵一荻尚在童年时代随父迁到天津卫,就读天津有名的浙江小学和中西女中。由于家庭和社会的影响,赵一荻养成了天真无邪和富于感情的性格,对于自己憧憬中的幸福和追求是矢志不移的。她有一位大姐夫叫冯武越,曾在张学良的手下做过事。张作霖入主北京以后,冯武越在天津筹办《北洋画报》,并得到了张学良的资助。为了画报销路好,每期封面上必选登一帧名闺玉照,由于赵一荻才貌出众,她的芳影多次出现在《北洋画报》的封面上,这便引起了张学良的倾心。但真正相见,还是在天津有名的交际场所蔡公馆。

蔡公馆的主人是张学良三弟张学曾的岳父。他曾留学德国,颇有西洋派头,经常在府内举办舞会,放映电影,邀请天津大家子女参加玩乐。其时,赵一荻年纪只有十几岁,出于好奇,常随姐姐去舞场观看。一天晚上,她又无心地来到了蔡公馆,坐在一旁的茶座上听着施特劳斯的圆舞曲,看着多情的公子小姐成双成对地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撩拨得她那少女的情窦过早地绽开了。正当她陷入异常幸福的遐想中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小妹”的叫声。她慌忙收拢神驰的情思,循声一看,原来是大姐夫冯武越站在了她的面前。但是,当她的视线再投向冯武越身旁那位神采奕奕、风度不凡的陌生青年时,少女那天生的羞色猝然浮上了她的面颊,搅得她几乎就要失去了心理的平衡,她感到自己的心魂被他捉去了……

这位对异性极富诱惑力的青年就是张学良。虽说他是蔡公馆家庭舞会的常客,但唯有今天晚上是有意而来。熟悉张学良的人都知道他选择舞伴的标准:一是他熟悉的少女,再是稍微年长的所谓的贵夫人,对素不相识的女人——尤其是那些单方面倾心于他的女子是不屑一顾的。不久以前,他在北京留住期间,常去北京饭店跳舞,但依然是和一般的小姐、太太并不轻易接近,经常找一位姓唐的将军的太太做舞伴。有一天,这位唐夫人倚老卖老地问:“你为什么不找别人,专爱找我跳舞?”张学良十分幽默地答说:“和你跳舞,我家里的人都会放心。”一句话,惹得这位唐太太恼羞成怒,也成为不胫而走的社会趣闻。今天晚上,赵一荻那红晕的羞色脸庞,就像勾人心魂的异性磁石,竟然把这位风流年少的将军吸得失去了理智,他双目痴痴地打量着赵一荻,一直到赵一荻慌乱地低下了头。但是,他那多情的眸子依然没有眨一下,他忘记了舞池中起舞的男女舞伴,也忘记了身旁还站着一位昔日的部属冯武越,当然他也忘记了自己……他只是赞叹不已地自语:“比画报封面上的芳影美多了……”

冯武越是一位崇尚欧美文化的风流青年。他一方面欣赏十八世纪莱茵河畔的骑士风度,一方面又希望给自己造就一株人生旅途中可供乘凉、休憩的大树,所以当张学良请他牵线,结识自己的小姨子赵一荻的时候,遂心领神会地从命了。当他刚刚走到赵一荻的面前,尚未启口介绍,一见张学良和赵一荻那多情的眼神相撞的一刹那,他欣喜若狂地真想击节而语:“真乃是天生一对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了使张学良和赵一荻尽快从这失魂落魄的情景中解脱出来,当然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所谓牵线的使命,他十分自然地笑着说:“四妹!请见过张将军汉卿。”

赵一荻听说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是鼎鼎大名的张学良将军,她那巨澜翻滚的心潮,无疑又似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在她那尚未幽闭的情湖中击起了千层狂浪,这猝然而起的巨大的情感浪花直撞天灵,险些把她击晕。她费尽了人生的理智之力,把藏在胸前的头缓缓地抬起来。但是,当她那冒着金花的眼睛一看到那张微笑的脸庞时,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当她看见伸向自己面前的大手时,她不知自己的右手是怎样与之相握的,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右手被一只感情的巨钳抓住了,她无力抽回,也不想抽回,直到她的身躯开始微颤的时候,她那哆嗦的嘴唇方才送出这样一句微弱的话语:“少帅!认识你……很高兴……”

“四妹!”站在一旁的冯武越急忙订正,“不准称少帅,要叫张将军。”

“啊?……”赵一荻为自己的失口搞得不知所措,本已慌乱的心又增添了几分难堪。

正如前文所说,张学良非常欣赏英国的绅士派头,十分讨厌那种哥们弟兄的行帮之气。因而他与家人、同僚之间,彼此的称谓是很注意礼仪的。他最讨厌人家叫他“少帅”,觉得这种称呼和“衙内”一样,会令人将他看作是倚仗父亲权势的人。但是,在当时军阀争雄的社会中,尤其是关内的各界人士都在闲谈私论中称张学良为少帅,所以赵一荻也无心地叫了一声“少帅”。正当赵一荻因为称谓失口而惶恐不安的时候,张学良却亲昵地笑着说:“小妹,不要听武越的话,你随意称呼我好了。”

冯武越一听这责备自己的话语,真是喜从心起;他再一看张学良和赵一荻的表情,顿感自己是多余的人了。为了使这猝发的友情加温,他忙笑着说:“四妹,陪着张将军跳一轮吧?”

张学良喜上眉梢,落落大方地做了一个西方骑士邀舞的动作,准备和这位一见倾心的赵四小姐相伴起舞。但出乎他所料的是,这位名门闺秀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会跳舞……”遂有些微醉的样子踉跄走去了。

“四妹!四妹……”冯武越惊得怔了一下,旋即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去,拦住赵一荻的去路,异常生气地说,“你也太不懂礼貌了!姐夫我下不了台没关系,可张将军他……”

“也没关系!”张学良业已赶到近前,既潇洒又亲切地说,“不要勉强小妹,让她去吧。”

赵一荻惊愕地把目光投向了张学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潮又打心底涌起。

这时的赵一荻尚不满十五岁。

自此以后,蔡公馆的家庭舞会上经常出现张学良和赵一荻的倩影。开始,他们二人坐在舞池边缘的沙发上,张学良犹如一位知识渊博、侃侃而谈的师长,向赵一荻讲述着爱听的奇闻轶事;不久,赵一荻宛若一位格外认真的学生那样提出各种问题,希望张学良这位良师益友予以解答;一周过后,赵一荻便情愿地投到张学良的怀抱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结伴进入了舞池之中。冯武越看着随乐起舞的张学良和赵一荻,十分得意地自语:

“看来,我的《北洋画报》的封面上,将要出现才子配佳人的影照了。”

但是,突变的时代风云,终于打破了赵一荻人生中最为幸福的甜梦:北伐军节节胜利的战报调走了张学良,从此,她再也听不到蔡公馆那时而悠扬、时而火热的圆舞曲声,独自一人关在闺阁之中回忆那美妙的瞬间;皇姑屯事件爆发以后,她天天为张学良的安危提心吊胆,有时深夜默默地跪在床上,望着东方升起的一轮皓月为张学良祈求;当她从报纸上获悉张宗昌誓师出关讨伐张学良的消息以后,急得不知哭湿了多少块枕巾;当她知道了张学良快刀斩乱麻地处决了杨宇霆和常荫槐以后,又暗自敬服地说:“干得好!有胆识……”冬去春来,转眼到了一九二九年的六月,赵一荻的父母提出全家去北戴河避暑,起初她不愿随家人前往。行前的一天,她从报纸上看到了张学良为静观全国局势的发展,已经来到北戴河消夏,遂毅然决定去北戴河会见久违的心上人。然而当她真的踏上赴北戴河的旅途以后,又忐忑不安地发出了这样的自问:“离别这么长的时间了,他还会记得我吗?难道他单单是为了静观全国的局势发展,才这样早地来北戴河消夏吗?……”

张学良一时一刻都不曾忘记赵一荻。就是在他决定处决杨宇霆和常荫槐的时候,也渴望赵一荻能在身旁,给他决心,给他力量。虽说这次北戴河之行,他希冀见到久别的小妹赵一荻,但是促成此行的原因,还是出于政坛多变的风云。

旨在加强中央集权的削藩编遣会议在南京召开不久,由于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这握有重兵的四巨头各怀异志,很快变成了僵局,并诱发了我国近代史上规模最大、混战最烈的军阀之战的前兆。冯玉祥参加编遣会议的目的,本想与蒋介石能有进一步的结合,以便在国民政府中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同时希望在蒋介石的支持下,能保住自己的强大实力,借以形成内外呼应之势。孰料在编遣会议上遭到失败,使他看清了和蒋介石不可能再合作下去,于一九二九年二月五日夜秘密过江,等上了驶往河南的火车以后,才给蒋介石发了一封信,告之前往豫北辉县百灵泉村养病。从此蒋介石和冯玉祥的分裂公开化了。

阎锡山是位工于心计的军阀,等他赶到南京参加编遣会议,蒋介石和冯玉祥、李宗仁在削藩整军的意见上有了很大的距离,因此,他便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在蒋介石的心目中,希望阎锡山帮助他开成这个会议;在冯玉祥、李宗仁的心目中,都希望阎锡山同心协力反对蒋介石借编遣会议以削弱各集团军的办法。阎锡山权衡利弊,遂施展两面派手法向双方讨好。他对蒋介石表示极力拥护编遣会议,劝蒋介石不要操之过急,还答应劝冯玉祥、李宗仁放弃私见,以大局为重;同时,他又对冯玉祥和李宗仁说:大家一块反对编遣会议不是个好办法,若是操之过急,弄成僵局,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还是徐图良策为是。其结果是帮了蒋介石,而获罪于冯玉祥。当他获悉冯玉祥私自出走的消息之后,便也悄悄地离开了南京,为了警惕冯玉祥的暗算,不敢坐火车经冯玉祥的地盘返晋,而是密派亲信在沪包租了一只轮船,化装后由宁乘火车赴沪,经海道去天津登岸返回太原。所谓的编遣会议以失败而告终。

李宗仁的桂系集团本来和蒋介石不和,加之昔日和白崇禧逼蒋下野的恩怨,双方的弦绷得都很紧。李宗仁、白崇禧看到蒋介石和冯玉祥、阎锡山的关系业已破裂,用李宗仁的话说:担心蒋介石“一变‘近交远攻’的策略为‘远交近攻’,对第二集团军暂时用怀柔敷衍的政策,掉转枪头来先对付第四集团军”,遂借口蒋介石一九二九年三月秘密以大批弹械,取道江西,接济湖南省主席鲁涤平,遂对鲁采取军事行动,并任命何键为湖南省主席,由此爆发了第一次蒋桂之战。

冯玉祥在百灵泉村静观蒋桂战争的发展,以求渔人之利。因此,对李宗仁的代表毫不犹豫地表示共同倒蒋;对蒋介石的代表邵力子则表示愿辞职出国留学,以备异日效力党国,谢绝了南京之见。三月下旬,蒋桂之战正酣,冯玉祥退居华山观战。邵力子等人衔蒋介石之命登华山,请冯玉祥出兵援助,并提出以行政院长及湖北、湖南两省为条件。冯表示:论公论私,都不能使蒋独任其艰,决定出兵十三万相助,随即派韩复榘为总指挥,着手进行军事部署。但是,冯的军事行动,究竟是援蒋还是助桂,对外并未表示明确的态度,而实际上冯的计划是:把蒋、桂之争看作一个大好机会,先作壁上观,待一败一伤,再收卞庄刺虎之利。不料李明瑞的倒戈,使得桂系很快遭到失败。冯的计划不但落了空,而且弄巧成拙,给自己造成了极为不利的后果:由于韩复榘部迟迟不进,不但失掉了夺取武汉的时机,而且在蒋、桂两方看来,都认为冯无助己的诚意,冯反而落得两面不讨好。特别是蒋借着韩复榘带兵南下的机会将韩召至汉口,对他进行了收买,为尔后韩、石倒冯投蒋埋下了伏笔。

一九二九年五月间,韩复榘联合石友三叛冯投蒋。冯痛心韩、石叛变,对蒋已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于是有亲赴山西拉阎反蒋的行动(当时对外表示与阎联袂出洋,实系故放烟幕)。本来冯、阎之间早就有过不少的矛盾。如:一九二五年冯的国民军与奉直联军作战失利时,阎曾派兵在天镇、大同等处截击,使国民军遭受很大损失;还有前面所述河北、平、津地盘问题;编遣会议提案问题;等等。冯一向对阎没有好感,但是为了达到打倒蒋介石这一目的,不得不冒险去山西拉阎,不料目的没有达到,反被阎软禁起来。

与此同时,东省特区行政长官张景惠的部属——负责办理对俄外交的教育厅长张国忱的白俄顾问——帝俄时代的将军托马舍夫斯基企图利用中国在西伯利亚搞复辟,他到处游说东北军将军:“苏联有大饥荒,人民奄奄待毙,对于共产党政权极度不满,欧美各国对于苏联也有仇恨,倘若有人此刻发难,共产党必倒台。中国若能趁这个机会对中东路主权一举收回,不但苏联此刻无力进行反抗,就是世界列强也必双手高举,赞成中国的行动。”张国忱听信了这位白俄顾问的建议,和行政长官张景惠做出决定:把中东铁路苏联局长伊万诺夫遣送出境,口实是他不答应中苏在各种公文上会签的要求。结果,苏联不但没有提出强硬的抗议,反而采取了友好的态度,希望从善了结这一事件。这就给张学良造成了一个错觉:苏联惧怕东北军,驱走苏联的赤色势力,一举收回中东路是指日可待的事。

张学良为了静观蒋、冯、阎、李之间的战事发展,当然也想会会久违的心上人赵一荻小姐,遂决定移师北戴河。正当他孤独地回味蔡公馆那无数个美妙之夜,思忖着如何把远在天津卫的赵一荻唤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副官谭海却为他带来了惊人的喜讯:赵一荻小姐静候门外求见。

就是在这次久久企盼的相逢中,赵一荻小姐忘却了少女的羞怯,热泪盈眶地扑到了张学良的怀抱中,就像是一株久旱逢雨的绛珠仙草,尽情地吸吮着爱情的甘露;而张学良则如痴如狂地亲吻着那滚烫的朱唇,不停地喃喃而语:“小妹,我爱你……”自此以后,赵一荻巧妙地骗过同来避暑的父母兄弟,经常一人出入张学良的下榻之处。每逢二人私下幽会的时候,似乎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那大海深沉的呼吸声恰如一首甜美的乐曲,陪伴着他们度过相亲相爱的时光……

今天吃过午饭以后,赵一荻顽皮地提出和张学良下海同浴。张学良欣然答应了,并提出无论是胜是败,今晚都要和亲信副官“五大少”于海滨浴场举行野餐晚会。

正当驻步沙滩上的亲信副官们望海品评张学良和赵一荻谁胜谁负的时候,机要秘书神色有些慌张地走到近前,报告收到了紧急密电,请示可否唤回游兴正酣的张学良当即处置?这“五大少”副官们一听来了火气,七嘴八舌地驳斥:“你不知道总司令的脾气吗?他玩在兴头上的时候,最讨厌的是政治事件!”

“再说,你打铁也不看看火色,”其中一位伸手向大海中一指,“你看看这光景还不明白吗?”

“就是嘛!跟着总司令这么多年了,怎么连个眼力见也没有?”

“你呀,今晚要是想吃总司令的野餐,现在就不要扫他的兴!”……

谭海听着这刺耳的话语,不敢从旁相劝,只好对心急如焚的机要秘书使个眼色,请其速速离去。他作为贴身的副官,出于尽职尽责的本能,再也无心观看大海中那开心的比赛了!他焦急不安地在沙滩上踱着步子,不停地自问:“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对总司令是吉还是凶呢?……”

谭海一边沉思自问,一边沿着松软的沙滩随意地向前徜徉而去,待到他被身后的欢快的笑声唤醒以后,他迅然地转过身来,看见“五大少”正围着游兴未尽的张学良和赵一荻开心取乐呢!他沿着原路放步跑来,走到张学良的身前,情绪不高地自责:“总司令!我失职了……”

张学良很是喜欢这位门第不高的副官,他不仅有一颗效忠主人的心胆,而且还有着敏锐的政治远见。尤其是他力主处决杨宇霆和常荫槐的见解,给张学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素常日子里,谭海虽然不像“五大少”那样和张学良随意欢笑,但他从不和这样的欢笑相离。今天,他为什么竟然独自离去了呢?情绪又为何是这样的不高呢?张学良稍许思忖,误以为谭海说的失职是擅离职守,故严肃地质问“五大少”:“是你们冷落了谭副官了吗?”

“没有!没有……”未等“五大少”开口解释,谭海匆忙摆着手说,“是我自己陷入了胡思乱想之中,不知不觉地离开了大家。”

“噢,是什么大事啊,搞得你连玩的情绪都没了?”张学良好奇地问。

“这……”谭海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恐说出真情,败了张学良和“五大少”的兴。

“说嘛!”张学良可能是玩得太尽兴了,淡然一笑,“今天破例,就是真的有军情、政情报告,我也不会生气。”

“报告总司令!方才机要秘书前来报告,说是收到了一份紧急密电,需要您亲自处置。”谭海依然有些唯诺地说。

张学良蓦地陷入了沉思。刹那之间,“五大少”那责备的目光一齐投向了谭海,空气骤然变得紧张起来。这时,唯有赵一荻真正明白张学良的心思,十分豁达地说:

“你去处理公事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张学良如释重负地笑了,转身拍了谭海的肩膀一下,亲切地说:“小妹更过衣后,你送她回赵公避暑的别墅。”

张学良回到自己的下榻处后,亲自拆阅了外交秘书王家桢发来的密电。对此,王家桢曾回忆说:

张国忱、邹尚友等亲率白俄人员和中国军警搜查了苏联驻哈尔滨总领事馆,搜到了两大箱文件,根据这些材料……将苏联的铁路管理局长耶穆沙诺夫、艾斯孟特等押解出境。据说耶穆沙诺夫局长在押解途中,尚建议一切可以商量,愿让出四个处长名额给中国人,希望和平解决。而张国忱等则坚决采取了强硬态度,拒不接受。

这项消息传到沈阳,大帅府的秘书厅里议论纷纷,有的说:“东联孙权,北拒曹操,乃策之上也;而今东抗孙权,北拒曹操,是乃走麦城之路也!”又有人说:“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点;今也,不顾条约上的诺言,又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竟将邻邦的使臣押解出境,这怎么能叫四夷宾服呢?”总之,当时在沈阳的一般公务人员对这件事,大部分表示不赞成。日本驻沈阳总领事林久治郎同我谈起此事,兴高采烈,极力表示日本朝野对中国此举一贯支持,并盛赞哈尔滨中国当局英明果断,一定早已摸清苏联现在内部情况的底细了。我听了林久治郎的议论,觉得这事更应该警惕,更值得注意的是,恰恰和那位白俄将军的预料相反,世界舆论绝大多数对我们无故夺取中东路的事件,予以抨击。自然,这其中也有在中国享有特殊权益的帝国主义分子恐怕中国开此先例,影响他们自己本身的利益,所以极力抨击中国片面毁约的不当。在国际上的一般报纸杂志上,我还没有发现有为我们此举拍手喝彩的言论。过了不久,我接到我的驻东京办事人拍来的电报说:苏联已和中国全面断绝外交。我读电报的时候想:这事情闹严重了!既然苏联和中国断绝外交,南京当然先接到通知,那么,南京也不能不首先通知肇事地方东北呀。当时张学良在北戴河避暑,我就拿着电报到大帅府秘书厅向王树翰秘书长说:“事情弄严重了,苏联和咱们断绝国交了!”王秘书长很吃惊地说:“你怎么知道?从哪来的消息?”我将东京来的电报给他看了,他才非常惊慌地打电报给张学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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