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生日的告别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柳永的这首离别词，不知勾起多少人的离愁别绪。中秋佳节是亲人团聚的日子，是花好月圆的时节。这个时节话离别，必生几分伤感，以至“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倘若这时的离别，竟然是亲朋挚友的生离死别，那又得增添几多伤感，几多凄凉啊！

妈妈的生日是在中秋时节，是在中秋节的前两天，农历八月十三。那一年的这一天，她与她的亲人、她的好友，一起过了一个生日，也做了人生最后的告别。这个生日的告别，是在亲人们内心酸楚，却面带微笑的互道祝福中进行的，也是在亲人们心心相印不言而喻的默默祈祷中进行的。

那是妈妈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生日庆典，是最隆重的一个生日，也是她人生中最后一个生日。

一

妈妈是个重感情的人，她很看重给亲人过生日。多少年来，她总是把她父亲、母亲、婆母、丈夫以及儿女亲友的生日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我们兄妹过生日，妈妈准会煮好鸡蛋塞进我们手里，或是悄悄放在书包里，我们自己忘了，她也绝对不会忘记。

外祖母去世得早，给她过生日，我没有什么印象了。外祖父的生日是在热浪滚滚的阴历六月，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骄阳似火，妈妈都要回娘家去尽儿女之孝。我们兄妹四人小时候，经常随妈妈到外祖父家，给外祖父过生日。我们参加工作并成家后，也一直延续着这个习俗。

每年的这一天，便是外祖父家一个充满欢乐、洋溢着浓浓亲情的众亲友相聚的节日，那是一个充满温馨和喜悦的节日。

到了这一天，外祖父总是笑眯眯地说：“我这辈子知足啊，这么多亲友来看我，我这辈子没白活，我托共产党的福啊！”外祖父是老共产党员，他感激儿女亲友之亲情，也时刻不忘党和国家的恩情。妈妈这一天也总是很高兴，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

我爷爷去世得早，我没见过，妈妈也没见过，妈妈结婚时爷爷已经去世了。奶奶的生日是腊月初四。每年冬至月，妈妈就开始为奶奶过生日的事儿忙碌起来。准备米面、瓜子、花生、糖果、水果，准备肉菜、酒水，还有碗碟，等等，为热情迎接来给奶奶过生日的亲友们，妈妈精心做着细致而充分的准备。

腊月初四这天早晨，妈妈给奶奶煮好了鸡蛋，扒掉壳，浇上酱油，放上葱花末，同时做好长寿面给奶奶端到桌上。中午前，奶奶的女儿、女婿、侄女、侄子、外甥、外甥女等亲戚就都赶过来为她祝寿。这一天，是我们一家欢乐的节日，也是奶奶最幸福的日子，更是爸爸最高兴的时刻。当然最辛苦最劳累的就是妈妈了，妈妈从早晨忙到中午，做出好几桌丰盛的饭菜，满心喜悦地招待前来祝寿的亲戚朋友，她也乐在其中。

给奶奶过生日，每年一次，从来也没间断过。就是在三年困难时期、在“文革”动乱时期也不例外，直到她去世。到了妈妈五十多岁时，我们兄妹也曾提出给她过生日，妈妈坚决反对。她说：“给你奶奶过生日就行了，她是老人，我们小辈的不过生日。”

奶奶离世时妈妈已经六十岁了，按理儿我们做儿女的也该给她过生日了。可是，当我们提出这个想法时，她仍然不同意，仍然很坚决地说：“不过，不过。大家都挺忙的，我现在不过，将来也不过。我给你奶奶张罗过生日，过了一辈子，其中的甘苦我知道。我不能让你嫂子为我受这个累了，也不给大家添麻烦。你们都安心好好工作，工作有成绩、有出息就是对我的孝敬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给妈妈过生日，每到八月十三妈妈生日这一天，就打电话问候一下，祝她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