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师东

唐王朝自安史乱后，藩镇割据，“天下尽裂于方镇”，军阀攻战，反抗朝廷。唐敬宗宝历二年（826），横海镇（治所在今河北沧县）节度使李全略死，其子李同捷未经朝廷任命，擅领留后事（代理节度使），朝廷不敢问。文宗大和元年（827）五月，以李同捷为兖海节度使，李同捷抗命不从。八月，朝廷调发众镇军将进讨。由于军政腐败，沿途骚扰，兵势纠结，江淮地区遭到很大的破坏。直到大和三年四月，唐军才攻占沧州，斩李同捷。这年十一月，李商隐应天平军节度使令狐楚之聘，入幕为巡官，随军东赴郓州（今山东郓城），途中目睹丧乱之后的破败景象，很有感触，因作此诗。诗中记述了这次平叛过程，并发表了深刻的感想。诗篇开端有力，写朝廷丧失威望，政令不行，唯以厚赂收买军心。次联揭露军中赏罚不明，纪律颓坏，诸将虚报战绩，浮夸成风。第三联点出主题，说明藩镇割据的根源，在于朝廷政事不修，贤人失位，姑息养奸。结尾以眼前实景作气氛渲染，景中寓情，感慨无限。中间四句运用典故和比喻，贴切生动，贯以“未闻”、“唯是”、“但须”、“岂假”等虚词，一气呵成。题作“隋师东”，隋，同“随”，因作者自洛阳随军东去郓城，故名。

东征日调万黄金[1]，几竭中原买斗心[2]。

军令未闻诛马谡[3]，捷书惟是报孙歆[4]。

但须巢阿阁[5]，岂假鸱鸮在泮林[6]？

可惜前朝玄菟郡[7]，积骸成莽阵云深[8]！

【翻译】

朝廷为了东征叛逆，

每日耗费上万两黄金。

几乎竭尽中原财力，

贿买将领的斗志军心。

没听过有严明军令——

像孔明挥泪斩马谡；

光是知道捷书邀赏——

像王濬谎报杀孙歆。

只要有祥鸟凤凰

结巢在皇家阿阁，

岂能让恶禽鸱鸮

窃据着泮宫树林？

可惜啊，在汉朝曾为

玄菟郡的地方，

如今尸骨积如丛莽，

战云杀气深深。

注释

[1] 东征：指讨伐李同捷。横海镇在长安之东。调（diào吊）：征调，向人民征敛。

[2] 几（jī机）：几乎。买斗心：指用犒赏来收买、换取将士们的斗志。

[3] 马谡（sù肃）：三国时蜀国将领。他自负才能，好谈军事，被诸葛亮所器重。建兴六年（228）诸葛亮伐魏，马谡任先锋，刚愎自用，违反军令节制，打了败仗，被诸葛亮按军法处死。诗中用此典，反衬朝廷军纪败坏，对违令者不依法惩处。

[4] 孙歆（xīn新）：三国时吴国都督。晋太康元年（280）晋军伐吴。大将王濬谎报战功，说已斩得孙歆首级。后来晋将杜预俘获孙歆，解送洛阳，揭穿了真相。诗中用此典，写东征的将领虚报战功，以邀重赏。

[5] 但：只。（yuè zhuó岳浊）：凤凰的别称。这里比喻贤人君子。阿（ē婀）阁：四面有栋、有檐霤的楼阁。这里指宫殿。巢阿阁，比喻贤明的宰相在朝廷执政。

[6] 岂假：哪能让。鸱鸮（chī xiāo痴嚣）：猫头鹰。泮（pàn判）：泮宫，周代诸侯的学宫。泮林，泮宫旁的树林。《诗经·鲁颂·泮水》：“既作泮宫，淮夷攸服。”是说鲁君兴学修德，使夷族归化。这里反用其事。鸱鸮在泮林，比喻藩镇割据州郡。

[7] 前朝：指汉朝。玄菟（tú图）郡：汉代设置的郡。即今河北中部临渤海一带的地区。诗中指沧州一带。

[8] 骸（hái孩）：尸骨。莽：密生的草，草丛。阵云：浓厚的云层。这里指肃杀的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