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味道

关于爱情

一 爱的样子

这是我喜欢的一幅漫画:老太婆跟老头子赌气,像小女孩一样撒娇、耍脾气。想必老头子哄了很久也无济于事。她就是很任性。结果,老头子也生气了。于是,一个阴沉的黄昏,河边的长椅上,两个老人各自坐在一端,开始了斗气。两人的表情,就像头顶密布的乌云一样。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老太婆依然任性地坐在那里赌气。老头子心疼了,怕她被雨淋坏。虽然生着气,把头扭向一边,还是为她撑了一把伞过去。

漫画的下方有一行小字:虽然生你的气……但我依然爱你。

反复看着这幅漫画,我心生感动。一个无声的动作,却传达深深的爱意。老人仿佛在对老伴说:还有什么气可生?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比你对我更重要呢?

忽然觉得这画面很熟悉,像我们父母的样子,也像恋人之间的调情。

看到这个画面,你即使生着他的气,流着泪,也会破涕而笑。

或许,你会问那个他,待有一天我老了,你会像那个老人一样吗?我相信,他也会是这样的:虽然生你的气……但我依然爱你。

这个令人感动的画面,或许是我们未来老了的呈现。我想,这就是爱的样子吧。

相爱的两个人,即使生着气,一句话都没有说,爱的样子都是暖暖的,即使暮色等不到星光老去,你爱的人仍然是最初的样子。

二 爱就是……

很喜欢宫崎骏那些说给大人的话:“我说不出来为什么爱你,但我知道,你就是我不爱别人的理由。”

爱是一种感觉,难以说清楚为什么,“但我知道”。当我们爱上一个人,就会具有这种直觉能力——第六感觉,或者叫量子反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爱你,你是我这一生必然遇见的那个人。就像《红楼梦》里宝黛初见,在第一眼的对视里,便喜欢上对方,仿佛前世的旧友,曾经的眷侣。“直觉是一种精神力量,它只是指出道路,从不解释。”

虽然爱是一种内在的知觉,一种让人狂喜的情感,但我们总想弄清楚,爱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个复杂而深沉的话题,但又是一个我们间接或直接迷醉的体验。

什么是爱?爱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的相爱,那叫爱情。单方面的爱,只能是一相情愿,不是爱情。

爱就是两个人灵魂的相遇,两颗心在一起,并彼此安歇在内在与生命的深度中,融为一体。

爱就是两个人最完美的默契。我的语气、腔调,甚至我的样子,与你越来越相似。我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微笑,一个表情,我说的话,表达的意,你都能看懂,听懂。你懂我的全部,你在我的世界里。即使在遥远的地方,你也能感知我,与我心应。无须语言,一个眼神,便已会意,默契在心灵中共生。你会发出惊叹,我们如此一致,如此心有灵犀。

爱就是有一个陪你讲废话的人,而他总是兴趣盎然,听你一直讲下去。

爱就是我是你这一生所寻找的那个人。我们在前生原本就是一体,后来被上帝分开,我是你此生到茫茫人海中寻找的另一半,是你左胸第四根肋骨最深的一寸。从生命开始的那一刻,我的灵魂就在寻找你;从遇见我之前,你就一直在寻找我的脸庞。我是你的影子,你是我的轮回。我是你的缘起,你是我的结果。

爱就是彼此生命中最温柔的部分。爱是以诗意的样子呈现在对方的面前,如两条交汇的河流,穿过芳草茵茵、落英缤纷的双岸,生命因此而美丽。

爱就是让你温柔以待,也让你有足够的勇气坚持下去。世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隔你们在一起,爱使你成为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一股灵性的力量。爱使你体会到永恒的真义,超越时间,超越生死,带着爱的光芒,驱走内在的黑暗和怯弱,而战胜一切。

爱就是一种神性与品质。爱一个人已从一种信念,变成一种宗教式的信仰。

爱就是互相成为对方的镜子,遁入对方的内心,看到自己。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同自己一样,势均力敌,相互匹配。这与彼此的身家、背景无关,体现在相同的才学、性格、兴趣和喜好上。

爱就是彼此欣赏,每一天我都会在你的面前呈现不同的风景,带给你不断的惊喜,给你一个丰盈的世界。而你如磁石一般深深吸引着我,与你紧紧地黏在一起,难以分开。

爱就是相互扶持,在共同的学习中成长和丰满。如比翼齐飞的双鸟,在共同的天空翱翔。爱是并肩而行。爱是一个动词,是两个人的互动。

爱就是尊重对方,欣赏对方,并分享对方的喜悦,分担对方的痛苦与忧愁;爱就是为对方付出,不计较任何回报。

爱就是对彼此的慈悲,包容对方的一切。爱就是信任对方,从不过度怀疑,从不嫉妒,从不伤害。

爱就是存在彼此内在之中,从未消失。爱是从内心满溢出来的一股流动的能量,整个宇宙都布满了你的爱。爱是从彼此身体最深处呼出来的气息,散发着芬芳。

爱就是你爱一个人就爱了一生。婚姻不是一辈子,只有爱,才能一生一世。

爱就是双方在磨合中成长和加深。不要害怕改变自己,为爱而改变,只能使你变得更好。爱使你脱胎换骨,爱使你更加成熟并趋于完美。

爱就是习惯和你在一起。

爱就是你拍的照有我,我写的文有你。

爱就是你执我之手,愿陪我看花到老;我执月色为笔,愿为你写一生的爱情。

爱就是我长长的头发,每一寸肌肤,都带有你迷恋的气息。

爱就是我刚要发信息给你,你就出现在我眼前。我正要拨通手机,你就给我打来电话。

爱就是我为你盛上的热汤,你为我夹菜,一勺一箸都是幸福的味道;你为我暖一盏茶,我为你执一壶酒,一杯一盏都是醉人的爱意。

爱就是在你远行的时候,把你的照片从手机里找出来,一日看几回,时而笑,时而哭。

爱就是在我们的学历、地位、头衔等等之外,看到对方最真实的一面,不过是两个有点小坏的大孩子。

爱就是忍不住想知道你的童年,你顽皮的劣迹,儿时的小名;喜欢听你讲你难忘的经历,你搞笑的故事,让自己参与到你的往事里。

爱就是希望自己每一天出现在你面前都是那么美,或如清晨的一道霞光,令你眼前一亮;或如月色下一朵娇羞的莲,在我低下头去的刹那,感觉到你眼里的温柔。

爱就是不可思议的多重角色。有时依你如父,又尊你如兄。在我面前,有时你像个孩子,有时又像一位高深的智者,有时又是最知己的友,最亲密的伴。

爱就是希望自己是你的女神,可以把你当作公仆呼来唤去,命令你不许这样不准那样,却又心甘情愿做你的俘虏,做你的小跟班。

爱就是在我过马路的时候,你走在我的左边,牵着我的手,带我穿过车流如织的黑夜,寒暖相陪,风雨相随。

爱就是你陪我静看落日黄昏,我陪你共度一帘幽梦。爱就是愿意与一个人度过美好的时光,地老天荒的他年。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爱更令人惊奇,爱是生命中最伟大的奇迹,因为你存在。

爱是自然的祈祷,每一个人天生就拥有的祝福。爱是你的自由,你的权利,爱是你来到这世上的目的,是你生命的意义。爱赐予你一双翅膀,带给你的是灵魂的狂喜与生命的飞翔。

最美的爱情,不一定在最美的年华遇见。无论早一步晚一步,当你遇见那个最美好的人,一切刚好。世上拥有真爱的人并不多,千万人中也许有一对。但如果恰巧你和她是其中一对,请你一定要珍惜,这是你一辈子的福气。

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是因为爱来到这个世界的。愿我们纯然接受生命中遇见的爱,如阳光永恒般把彼此照耀。

愿那个对的人已经走来,或正走向你,并将陪你走下去,带你缓缓凌过东篱的花香,为你点亮满天的星月清辉,听他轻轻告诉你:我爱你。

三 爱与被爱

走在散步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雷蒙德·卡佛的话:“你想要什么呢?让自己被爱,让自己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是被爱着的。”

他认为被爱是我们想要的。毫无疑问,我们需要被爱。

被爱,是一种由自身散发的迷人魅力,一种被欣赏、被倾慕的吸引力;去爱,则是一种能力,一种知道如何去爱的能力。

被爱着的人是幸福的,但是,那个爱你的人必须是你所爱的人。

去爱,并被爱,是一个共同体,都不能分割。缺少其中一个,都不是爱。爱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人的心心相印。

我爱你并让自己被爱,这才是你在这个世界想要的——幸福。

当你已经拥有了你想要的幸福,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什么不快乐的理由呢?

四 爱与背叛

爱是两个人的事,不爱也是两个人的事。你有爱的权利,他有不爱的理由,没有谁对谁错,没有谁背叛谁。

爱是两个人的事,与别人无关,只与爱有关。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爱与不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听从内心。人类真正的原罪不是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而是没有真正地相爱。

当我们用圣人的模式绑架和指责别人的感情选择时,有没有想过,你的口诛笔伐可能是一种伤害?你怎么能感受到因为彼此不能适应对方与之合拍的痛苦呢?做一个善良的人,善意地理解别人的感情。

爱,如果有背叛,那已经不是爱。如果有爱,爱会留下来。不要用道德的名义去谴责对方,也不要因为失去爱而失去尊严。不爱,就是不爱了。爱只听从内心的声音,听从真实的情感。

五 爱只是去爱

为什么我们总感到爱的忧伤?为什么我们在爱着的时候,总是伴随痛苦与眼泪?

其实,我们并没有充满爱。因为你的爱同时被抱怨、计较、恐惧等负面情绪占据。因为你想要得更多,你担心付出没有同等的回应,你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于是,痛苦与忧伤便滋生心里。

当我们不抱怨,不计较,不担心,以欢喜的心情,去爱,只是去爱,让自己充满爱,付出爱,你就会感受到付出所带来的喜悦与丰富:你会感觉心在跳舞,闻到以前从未闻到的芬芳,听见生命跳动的美妙诗句。你的房子居住一个诗人——你自己。

你付出的爱,也将传递到山川、河流,甚至最远的星星。那时候,你连看树木也带着爱意,还有什么痛苦呢?然后,你会接收到爱的引力波回向你的爱。你付出越多,你得到的爱越多。

在爱里,我们须学习如何爱得更好。爱是一种成长,一种境界与智慧。你对待爱的态度,决定了你得到幸福的深度。

爱只是去爱。爱除了爱,没有别的。

做个情调女人

喜欢情调,喜欢做个情调中的女人。

情调是什么?情调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情致,是灵魂里最温柔的秘语,是我们通过自己的感官享受体验情感的特有方式。它以一种如诗的姿态,传达我们对灵性的眷恋。

情调使女人变得优雅、从容,制造着生活的热情与浪漫。

但很多时候,我们常常以无数借口,遗忘了它。忙着工作,忙着挣钱,忙着应酬,忙着一个又一个的计划,忙着每天重复做不完的事,忙着琐碎的柴米油盐。快节奏的忙碌,情调像一封情书,被丢在了风中。

为什么我们越来越浮躁?为什么我们无法安静下来享受情调?

其实,是一扇窗与一扇门的关系。一扇窗,关住了外面的喧哗与浮躁。另一扇门,却打开了一个沉静丰盈的世界。出去,或进来,只是一步。热闹,或安静,只是一念。但你的世界大不相同。窗外,迷眼的乱花、喧嚣的市声、匆忙的脚步,是一掠而过的迷茫,什么也没有留下来。窗内,心安放在一隅,慢下来,静静地,沉淀。狭小的角落,却足以容纳广阔的空间,感受情调的闲暇时光。

因为你就是自己的江山,具足的宇宙,你不需要盲从,不需要把自己变成一台忙碌的机器。

而当我们忙碌的时候,更需要,需要一种情调。情调会让我们在身心疲累中得到放松,让那一片压抑的情怀得到舒展,让那一怀怅然得到释放,从复杂中回到简单,从喧嚣中回到宁静,我们会情不自禁感激生活,并为之着迷。

所以,我喜欢窝在最心爱的米白色靠椅里,敲着键盘,写自己的文字。在创作的世界里,我亲手用清代的砖瓦、玄门的太极、儒家的经典、佛家的禅,将它们缀上一页页文字的天空,穿越历史的云烟。我用心千锤百炼,如匠人,把文字变成一座庄严的宝殿。在自己营造的文字王国里,我进行着一趟又一趟艰苦卓绝的跋涉,像一位修道的仙人,静心打坐,将胸中清一之气化作一股能量,呈现所有的风景与万千气象。

创作,让我张开想象的每个毛孔,让情调渗透到灵魂。创造神秘、丰饶的文字花园。

我喜欢在阳光洒满的窗前,一杯茶,一卷书,静静地坐在澄澈的清晨里,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心底的喜悦,随茶烟袅袅升起,宛若一只大手温存地拂过脸颊。我的双眸神采奕奕。我浑然不觉自己所散发的魅力。

我在闪烁智慧星光的经典里,与未知的世界相遇。这个世界向我打开了我未知的一切。我与古代的圣贤先哲相遇,与他们对话,与东西方的智者交谈,我的一个又一个迷思和困惑,都能得到解答。我在书中找到了大道和人生真谛,让我与世界惊喜相遇,从未知到有知。我的思想变得辽远广阔,我的人生有了宽度和厚度。我的心中充溢着爱和故事,我的欣赏力和感悟力领受到一种感动,而产生情感共鸣。这个时候,一切尘埃,静心无染。一切喧嚣,不觉无闻。

看累了,从书里抬起头,端详窗前的那丛芬芳的栀子花,深深吸入一口花香,再从摇曳的疏影里望出去,看对面楼顶垂下的茂密的紫藤和飘着白云的天空。这时候,情调就慢慢地回到我的身边,牵动我内心柔媚的情愫。一切又回到本来的状态,散在四方的心收了回来,无法着落的灵魂得到皈依。

此时此刻的我,放松、宁静、自在、自性,心灵回归到它自己。我就是那清晨,那天空,那散发着清澈而自性的花香。我就是,一个情调的女人。

如果是一个三四月的下雨天,我会假装忘了带伞,走出院子,去淋一场雨。漫步在迷迷蒙蒙的成都街头,让雨打湿我的长发,湿润我的眼睛,然后仰起我经了雨水的面庞,深深地呼吸一口青草的芬芳,感觉像森林的味道。

如果怀念下雪天,去度一次长假,找一个有雪的山中,在木屋里守着。我从散发着松木香的浴室里出来,换上干净而温暖的睡袍,擦干湿漉漉的头发。面对燃烧的炭火,翻开一本书,或望望窗外飘着的雪花,等待童话中的王子敲门。怀着爱情的期待,我把自己变成公主。

情调有很多种,很多方式。它就在我们的生活里。

我喜欢在一个清新的早上,从阳光中慵懒地醒来,离开我那散发着薰衣草香的暖暖被窝,到厨房去调一杯清香四溢的柠檬汁,靠窗而坐,想象锦江清澈的河水从眼前缓缓流过,享受一个带着微风的阳光清晨。

我喜欢在寂静的夜里,插上手机耳麦,让舒缓的音乐缓缓地流入我的心里,像月光的轻抚。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放一首时常盘桓于心的老歌,把我带到时空的另一极,进入记忆领域,让柔情像潮水一样涌来,漫过我心头的一地阑珊。

或是,用一个晚上,反复地读着他给我发来的短信,读着那些令我怦然心动的话。或是,在某个细雨如丝的晚上,到宽窄巷子,在点亮水漂红烛的桌边,与深爱的人相对而坐,一帘花间,共此酒意诗情,笑谈一段多情的盛唐。在微熏的夜色里,与他一起回到我们的前世今生。

情调像蒙蒙的细雨,它是优美的,滋养着女人的一生,丰盈我们每一个日子,充满着意蕴。

情调像夏日的栀子花,散发着馥郁的香气,芬芳我们的心灵;情调像舒缓的音乐,用天籁之声唤起我们苏醒的灵魂;情调像一首浪漫的情诗,传达深深的眷恋,触动我们的情感。

一个有情调的女人,她一定是美丽的。即便“乱头粗服,不掩国色”,她举手投足自有一种优雅,一种温柔、安静的力量,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一种从内在放出的光芒。你会不由自主地被她深深吸引,唤起内心对美好的热爱。

一个情调中的女人,她一定在爱着,并且被爱。

雷蒙德·卡佛说,让自己被爱,让自己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是被爱着的。

情调时常伴着爱情出现。因为爱,被这个人爱,被这世界爱。于是,我们满怀着爱和感激,制造着那令人惊叹的情调。

味道

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味道,独一无二的味道。只是,我们并不清楚自己的味道是什么,但这是一种神秘的经验,只有深爱你的那个人知道。

曾读过韩国畅销书作家金河仁的小说《菊花香》,我被书中散发着爱情香气的故事所迷住。男主DJ制作人承宇第一眼爱上女主美姝的秘密,是因为她头上散发的菊花香。那天,在地铁的车厢里,他突然闻到身旁女孩头上散发出菊花的香味,他感到自己的心里生起了异样的颤动。出地铁后,他追过去问女孩:

“从地铁出来时,我闻到您的头发上散发出菊花香。您今天用的是什么洗发水呢?”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那种香味很好闻。”

美姝并不知道自己的味道,是承宇告诉了她。原来她身上有这么好闻的香气。正是她发丛独有的那一缕菊花香,爱情进入了这个男人——她后来的丈夫的心中,直至死亡将他们分开也永不消失。

为什么承宇会闻到美姝头上散发的是菊花香,而不是别的香气?比如玫瑰的香味。我想,这大概是因为相爱的两个人互相传递着一种令他们亲近的味道,仿佛前世熟悉的味道。这是他们灵魂里爱的秘密。

在美国女作家萨拉·班恩·布雷斯纳克的随笔里,我也看到了有关味道的小故事。

她讲在一次聚会里遇见一个最有魅力的男士之一。当时他们正在讨论一件重要的事情,那男士忽然侧身靠近她的耳朵,对她耳语道:“你的味道真好。”她惊呆了,“不知道是该大笑、尖叫还是扇他耳光。事实上这三件事我都想干”。不过她并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表现得自然而然接受的样子,但这位男士给她留下了“很深而且愉快的印象”。

男士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味道,他有没有告诉她是什么样的味道,我无法知道,但相信那一定是某种花香的味道,是那个男士潜意识里熟悉而令他着迷的味道。

那部美国纯爱小说《笔记本》里也有过关于“味道”的描写。在一次暴雨大作的晚上,诺亚和艾丽淋雨归来回到农庄,燃起炉火。他们静静地坐着。艾丽把脑袋靠在诺亚的肩膀上,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这一刻,诺亚闻到艾丽的气味,带着森林花香的气息,“像雨水一样柔和、温馨”。诺亚被这样的味道感动了,爱情又回到再次重逢的两个人的心中。

女人身上散发的芳香,是一种美妙而令人战栗的感觉,具有瞬间而无形的力量,用不同于光线和声音的方式,通过你的嗅觉,提供一种抵达灵魂的途径,唤起你内心记忆的苏醒。它可能是你前世的记认,凭着味道找到你深爱的人,前生的另一半。

父亲曾给我讲过妈妈身上的香味。他说:“你的妈妈身上是有香气的。”

当时,我像听到一个惊天的秘密,表情有多惊讶可想而知。

“是什么味道的香气?”我兴奋地问,好奇心完全被激发。

父亲讲,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刹那,从母亲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澄明无比的香气,闻起来就像雪水浸泡后的梅花的暗香,进入了他心里,整个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沉醉。从那以后,他再也忘不了母亲身上的味道。结局必然是这样的,一抬花轿迎娶了母亲。

父亲还给我透露了一个秘密。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伸出一臂环抱着母亲,便慢慢地在充满母亲味道的香气里入睡了。

父亲在讲述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幸福和爱怜。我想,萦绕父亲心头的,丝丝缕缕的都是母亲的芬芳吧?

但我仍然不敢置信,向母亲确认:爸爸真是闻到您身上的芳香吗?

母亲嘴角漾出笑意,好像回到少女时代的羞涩。我信了。忽然想,我身上有没有香味呢?我的味道又是什么?谁能告诉我呢?

“你的妈妈前生是花仙变的。”父亲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听起来很神话,也许是爱读神仙小说的父亲产生的幻觉?但我相信,父亲所告诉我的一切秘密,都是真的。

这是男人对女人的神秘经验,一种关于味道的前世今生。

我们一定体验过这种感觉:你与生命中的那个人相遇的当初,就在第一眼的对视里,找到久远而似曾熟悉的味道。

花香是女人灵魂的香味,是女人与花之间的秘密。每一种花香,都是世上每一个女人的味道。每一种花香,都有世间每一个男人隐秘的爱情。

所以,当有人对你说,你的味道真好,请你一定要珍惜,因为这是你和他的前世因缘。

卢梭说:“嗅觉是一种记忆和期望。”它穿过我们的记忆,触动我们的感官,开启隐藏的世界,情感的隐秘天地。我们所感受的美妙的味道,如同寺庙神殿里点燃的熏香,让我们接收到神赐的礼物。上帝给每个女人制造了不同的味道,释放爱的芬芳,让她们的爱人在这世上去寻找独一无二的她。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味道,但我相信,找到我的那个人一定能辨认我前世的“记号”。也只有他知道,从我身体呼出来的最深的隐秘芳香。而那个人一定是我的爱人。

宽窄巷子,转角遇见梅

至今,我仍然感到惊奇,你第一次约我相见的地方,为什么是宽窄巷子?

那时候,你并不知道,我曾在那里读书、成长,你并不知道,那个地方曾经有我的似水年华。而当你约我在那里相见,我的内心充满了惊喜。好像你了解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好像你一直就很熟悉我,熟悉我的过往。

这一刻,夜的烟雨,晕染了宽巷子天青色的庭院。花间,缭绕的云烟里,一曲《青花瓷》,丝丝入扣,“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如谁的思念在飘飞,直抵心头。我们相对而坐,在一盏水漂红烛的摇曳里,举杯对饮,深情凝视。轻柔、优雅的古筝,一弦动人的清音,仿佛倾诉着一生情,在我们的心头缭绕。

从庭院出来,在飘着的微细的雨里,与你一起走在古旧而幽深的巷子。迷离而晕黄的灯光,为浮华的夜巷罩上弥影色彩,时光的影子似乎拉回到久远。年少时,曾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已然熟悉的地方,斑驳的黑白院墙,残旧的雕花门楣,显得苍老凝重的青砖和黑瓦,还有草木蔓生的小天井,一隅延伸出去的天空,包括那些纯真的记忆,茶馆里流淌的流年,还有“八旗子弟”留下的背影,以为已经远去了。而在此时,当你陪我在这幽静古朴的宽窄巷子漫步时,发现它们并没有走远,虽然多了褪色后的繁华,但我依稀能找到它旧时的模样,找到那份与生俱来的安闲与淡定,那份三千年成都的文化血脉与骨子里的情致,也找到了恍若隔世的遥远记忆。

雨停了,一轮清朗的月亮出现在黑墙翘檐的上空。如水的月色下,一株三角梅开着繁花,安静地伫立在巷子的转角,仿佛在静静地等我们经过,缓缓交会。

我站在树下,惊喜慌乱地望着头顶上的梅,整个人置身在梅树的覆盖下。你回过头来,朝梅投去深情地一瞥,然后凝视我的眼睛,说:“你像梅一样美。”

我怦然心动,仿佛觉得自己就是,你转角遇见的梅,一个像梅一样穿红衣的女子,遭逢像月色一样清澈的爱情。

而我,就在这温柔如水的古老月色下,把我清极莹极的一颗心交付给你。我们慢慢地走在鬓影衣香的巷子里,我忽然停住,我被摊边那精致、典雅的满清茶具吸引。一位清代满族装束的“格格”,着一袭宫廷的红裙长袍,迈着浅浅的莲花碎步,朝我们嫣然走来。我见她的袍子上绣着一枝梅,恍然就是一个梅一样的女子。这时,一位“阿哥”模样的俊逸男子,走来她的身边,与我们对话。

恍惚中,我有些穿越了。若时光倒回金戈铁马的满蒙时期,我会不会是那个美丽的格格?会不会随“八旗子弟”的阿哥,从草原而来,到这千年城池的巷子宽居?会不会有一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故事?谁能预料呢?一如年少时在宽窄巷子来来去去的我,怎会知道,多年以后又在这里找到我的似水年华?怎会知道,多年以后,有一个人陪我走在这千年的古巷?

我们谁都不能预料未来,谁都不能预先知道,这一场仿佛不经意的相逢,但我后来知道,在似水的年华里其实早已埋下伏笔,一如三千年成都的前世今生,我是你必然的爱情,上苍命定的安排,在某个月色中的宽门相会。

我或许原是,随千余满蒙官兵迁居在古老成都宽窄巷子的一个“格格”,而你原是某位多情的“阿哥”。

今夜的月色下,宽窄巷子深处,一棵梅树旁,我们在芬芳的转角,遇见了从前的爱。

玫瑰记忆

这是一个温柔的夜,柠檬黄的月光穿过幽而茂密的树叶,洒落在窗前,与桌上的水漂红烛相映,一丛玫瑰开在眼前。轻柔的、深情的蓝调在成都玉林的一家小酒吧肆意漫开,令人动情。

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将他即兴写的诗给我看,虽然诗句很短,但一下触动了我。

谁懂得一枝

玫瑰暗藏的幽香

把多少人间情怀乱成一地芬芳

但我知道

我是玫瑰园的主人

所有的玫瑰都听我的指挥

其中那一枝

是我的爱人

情深的表白中,有一种男人的霸气与自信。他似乎在告诉深爱的人,你就是我的玫瑰,我是玫瑰园的主人。

桌上的玫瑰在我的眼前摇曳,一朵花瓣飘落在洁白的诗笺上,那个散发着玫瑰香的往事在我的心头浮动。

不记得是哪一年,当时在重庆的画家泉经成都顺道来访,我们自然地谈起在重庆的杰。杰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一个诗人气质的男神。

我问:“杰还写诗吗?”

南说:“不写了。”

我为杰惋惜,我喜欢他的诗,每个句子冷静、神秘,又充溢着灵动之气,还有一种睿智的幽默感,像他的个性。

泉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又说:“他还是单身,没有恋爱。”

“为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杰是个优秀的男人,出类拔萃,帅气多情,这么多年他怎么会没有恋爱?仅作为诗人这个身份,他应该是浪漫的那一型。我在心里想。

泉看着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他喜欢你。”

我不敢置信,惊讶得就像木头戳在那里呆呆的。他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泉神情认真地:“这是真的。也许他还在等你。”

我的眼睛写满了一个个问题。

“还记得他送给你一束玫瑰吗?”泉帮助我回忆。

我想起来了,那个散发着玫瑰香的往事浮出了我记忆的水面。我怎么能忘记呢?我第一次收到一个男孩送我的玫瑰。一段单纯温馨的时光。

那时我还是一个做梦的女孩。那天是情人节。我突然接到杰的电话,说他在我的楼下。

我匆匆地跑下楼,站在门口张望,却没有看见杰。他准是又在故意逗我,也许躲在某个地方坏笑。我佯装生气地转身走开,杰忽然神气活现玉树临风地出现在我面前,仿佛从天而降,吓了我一跳。

他背着手冲我傻笑,那双星子一般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避开了他的眼神。他突然从身后捧出一大束红红的玫瑰,递给我,吓我一跳。

我万万没有想到,杰竟给了我一个浪漫的惊喜,像电影里的镜头。我害羞地接过玫瑰,顿觉花香溢怀,却不由自主地偷偷望了望周围。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朝我们看,我感到自己的面颊发热,忽然之间慌乱无措。

此时,杰再也无法从容镇定,也很慌乱。他把花匆忙送给我后,说了声:“我走了。”然后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我从花里抬起头,看到他帅气而慌张的背影,不由无声地笑了。然后,喜滋滋地举着玫瑰回去了。走到楼口,我忍不住低下头深吸了一口这带着甜蜜气息的芬芳,不禁沉醉。我数了数,十二朵。刚好,每月都有玫瑰开放。

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玫瑰,玫瑰的香气。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我以为他和我开玩笑。”回到现实中,我低低地对泉说。

在我印象中,杰很幽默,喜欢开玩笑。

“玩笑?你真迟钝啊。难道他非要对你说那三个字吗?”泉埋怨地责备我。

他告诉我,杰后来一直在等我的电话,终于在失望中倔强地离开了成都,去了重庆。

那时候的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那是一个男孩一生中最美的初恋。当那束代表爱情的玫瑰开在我的面前,我竟然视而不见。我有些懊恼和责备自己的迟钝。

想起美国诗人格鲁德·斯坦因的名句:“玫瑰是玫瑰,是玫瑰,是玫瑰。”这倒符合我的心境。我眼中看到的只是玫瑰,而没有想到别的什么。我的“无意”让爱我的人受伤。可是,杰,你又为什么不向我表达呢?

有时候我想,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如果杰像当年那样送我玫瑰,我一定会了解他藏在花香背后的爱恋。也许他就不会带着伤痛离开伤心的城市,也许就不会离开他心目中“骄傲”的笨女孩。但我又会怎么样呢?

一切都无法假设,就像昨日不能重现一样。唯有记忆可以穿过时空,回到往日,像美丽的花环串起我们过去纯真的欢笑、眼泪和爱情。

想起那一年,我和杰、安子,还有泉,在安子大学的宿舍里,我用蹩脚的“川普”(至少不像我现在这么标准,咳),声情并茂地朗诵我的一篇散文,几个男人笑岔了气,竟笑得瘫倒在地。过后想起,他们简直太过分了。我自己也忍俊不禁。但这个桥段并没有结束,接着,就像电影情节般,正朗诵着,突然间停电了,寝室一片漆黑,一片安静,我突然尖叫起来。

想一想,会出现什么情节呢?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据说,泉后来笑问杰,你当时怎么不拥抱一下美女呢?杰说,想啊,不敢,当时很单纯。

确是一段美好而单纯的时光。但是,那样的时光再也无法回来。在最美的时光,最美的年华,总是与爱情擦肩而过。我们遇见的,也许只是一种单纯的心情。

后来,我在重庆见到了杰。我没有问他的情况,我看到有个美丽的女孩在他身旁。他告诉我,他又开始写诗了。

诗是写给爱情的。我想那个女孩一定是他的女友了。他找到了他灵感的源泉。我在心里默默祝福他。

苏格兰著名诗人彭斯有首写玫瑰的名诗:“我的爱人像朵红红的玫瑰/六月里迎风初开。”不知杰还会送玫瑰给女孩吗?我真想对他说,你一定要让女孩明白花香之外的深意。告诉她,你是玫瑰园的主人。你一定要知道,有些花开过之后就只能留下梦,有些爱错过之后,就是一生。

此刻,夜风拂过,那伴随淡淡花香的温馨记忆,那一丛乍现就凋落的玫瑰,像一幅很美的画面,馥郁的,略带伤感,植入我的记忆中。风一撩动,它就开了。

在我们的记忆中都会找到这样一丛玫瑰,虽然只是某段经历,但它曾经芳香过我们人生中的一个季节。所以,感谢芬芳的记忆吧,它留下我们真实的刹那。

桌上烛光映照的一丛玫瑰,它的主人是眼前写诗的男子。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一枝玫瑰,是你的爱人。它不再是一段记忆,而是永恒。

让自己做一朵菊

秋凉的午后,小睡。一个电话突然把我吵醒:“快过来喝茶!”

“不去。”我合了手机,继续午梦。梦见庄周和蝶。

电话又过来了:“我给你拍照!”

“不要。”我慵懒却坚决地回答。这回,他的读心术不灵了。

似乎预料到我要挂机,朋友又说:“菊花开了,快来看!”我一下睁开了双眼。隔着电话,我好像看见了满地堆积的黄花,好像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菊花香,幽幽地,从园林那边传送过来。

我彻底醒了。不再去想我梦见庄周和蝶,还是蝶和庄周梦见我。

兴奋地跑去公园,我竟一时呆住了。金黄的菊以铺天盖地的凌厉阵势,一直冲击到眼前,像烧着的金色的云。在林间,在湖边,在亭榭,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菊如身披黄金铠甲的将士,攻陷了所有的城池和山头。我被菊花的香气包围,整个人置身在菊花香阵中而我却不想逃。

如果有谁把我掠走,我愿意做这香阵中的俘虏。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他举着相机,看着镜头赞叹。

黄巢的这句诗在此时是最应景的,我不禁被触动。对于要改天换地的黄巢,他的诗句必然充满了霸气。但对于有着相思之苦的李清照,却必然是这样凄凉的情景:某个重阳节的黄昏,一个寂寞的妇人在东篱把酒独酌。本应该夫妻团圆,把酒相对共赏秋菊,如今却只有自己。她不禁思念远方的丈夫,心欲碎了。风吹起,黄花落满地,如自己因思念而日渐憔悴的容颜。离愁别恨罩上写词的思妇心头,她凄苦地发出“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叹息。

想起某人每次见到我,皱着眉头说:“怎么比黄花还瘦?”我不无委屈地说:“都怪李清照把词写错了。其实黄花并不瘦,还很肥。”

我想说的是,黄花瘦与不瘦,在于观者心境的不同。

我喜欢菊,喜欢黄巢诗里“冲天香阵”的霸气,但太凌厉,太有杀气,我更喜欢李清照词中“满地黄花堆积”的浓郁相思,那一份相守同心的美好爱情。它像散发在空气中的菊花香,久久萦绕心头,亘古不散。经过秋来蒹葭露冷的菊,才会如此灿美。经历刻骨铭心终夜相思的痛,才会盛开出最美的有情一枝。

在清冷的寒夜,闻到菊的香气,那淡雅、清澈、极沁人心醉的芬芳,一缕缕,一丝丝,抵达灵魂,难道这不是爱情的香气吗?那个写词的妇人,便是一朵菊,从婉约的宋词里散逸着隽永的幽香。

“看我这边!”他对着相机的镜头,冲菊丛中的我喊。我回头浅笑嫣然,让自己做一朵菊吧,一朵宋词里的菊,香给深爱的人。

爱有多美

许多年前,去参加一个笔会。

车上,坐在我身旁的Y哥忽然问我:“你知道人最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他并不要我回答,显然已有了答案:“人最丑的时候,是打瞌睡的样子,歪着脑袋,流着口水,还张着嘴。”

这样子是很难看。他是经过观察得出的一个可以被认同的结论。

我淡淡地说:“这个人一定是没有恋爱。”

Y哥的表情有些惊讶,这跟恋爱有什么关系呢?

我告诉他:“我见过一个在恋爱中的男人,他连打瞌睡都好看。”

“是吗?”Y哥摇头,强烈怀疑。他认为我在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粉饰一个打瞌睡样子很丑的男人。

这是真的。那次,我和一些文友从成都石象湖游玩出来,我先上了车。这时,从外地来的陈随后上来了,怀里抱着一盆香水百合。

他在我的身旁坐下。

“好香的花啊!”我深吸了一口花香,感到满车都充满香水百合的味道。

汽车行进中,淡雅的花枝在陈的怀抱里轻轻摇曳,浓郁的香气不断袭来,仿佛从粉白的花朵中流淌着香水,我的发丛都有了香水味。

辰用一种神秘的语调告诉我:“我喜欢的女友喜欢香水百合。”看他一脸的幸福,我不禁有些羡慕那个喜欢香水百合的女子。一个男人为了心爱的人,从千里之外的成都抱一盆花回去。她的心里不知有多幸福,足以回味永久。

只是,他为什么要强调自己“喜欢的女友”呢?既然是女友,当然喜欢。我见辰一直小心地抱着盆花,就对他说:“你把花放在旁边,这样不累啊?”

“我不累。”他笑笑说。

一个男人为所爱的女人做一件事,一件很浪漫的事,即使双手抱累了,那也是一种幸福啊。我理解地冲他笑了笑。这时候的我,有一种“拈花一笑”的会意。

辰又细心地低头看了看因车开动而战栗的花朵,双手小心地护着。我看到他脸上呵护的表情,像男人呵护女人的样子。后来,他渐渐地睡着了,手里仍不忘护着花朵,俨然是一个护花男神。我大受感动。

陈在途中醒过来,看看花还好好的,似乎放心了,又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

我对他说:“你抱着花睡着了。”

这是我所见到的一个男人在瞌睡中最好看的姿势。只有当一个人在爱情中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举止都是那么美好,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动的美。

一个男人坠入爱河的样子是多么温柔,多么迷人。即使在跟女友短暂分别时,仍然想着为她做些什么。爱情使一个男人变得浪漫起来,散发出自身的魅力,让我看到了作为男人另一面的柔情。

下车后,辰把香水百合递给我,看着我,一脸认真地说:“送给你。”

这不行!你不是带回去送给女友的吗?我坚决不收,尽管我喜欢香水百合。

他说,我就是送给你的。我望着他情深的眼神,恍然大悟,他喜欢的女友就是我。不,我不能接受。我惶惑地摇头。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阻止我爱你。请你接受我的心意,因为我知道你喜欢香水百合。辰说得真切、诚恳,让我无法拒绝他送的花。这个一直抱着花在车上睡着的男人,我怎么忍心拂他的美意?

我收下了辰的香水百合。只是,我不能收下他的爱情。

每当我看见阳台的香水百合,闻到那浓郁的香气,我便想起辰抱花的样子,不禁感动。

其实,辰并不是在恋爱。恋爱是两个人的倾心。只能说,辰在爱着,爱着一个不可能接受他的人。如果有一天,他爱上另一个女孩,我相信,那个女孩一定很幸福。

但无论如何,在爱着的人是最美的。对于男人如此,对于女人更是如此。当我们爱上一个人,无法自控,因爱而战栗,那种感觉是如此美妙和令人目眩。

美好的爱情激发作为女人的我们的内在活力,注意到自身的神奇。我们会因为这个人而脱胎换骨,发生令人惊叹的改变。首先,你会买回许多化妆品,对着镜子涂着令你的眼睛生动的睫毛油,反复地涂了又涂,直到满意为止。然后,抹上芳香的唇膏,想象当他亲吻你的嘴唇,你身体里所呼出的香气已令他沉醉。在颈后喷一点适合你气质的香水,让他记住你的味道。当你来到他的身边,他会闻到你身上熟悉的芳香,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给你一个让你快乐一整天的称赞。

你开始喜欢上小提琴、二胡等各种乐器演奏的爱情曲,闭上眼睛感受浪漫而轻柔的旋律,缓缓地从心上流淌。你打开电视,转换成音乐频道,专注地倾听你喜欢的男歌手的情歌,在那深情而磁性的声线里找到他,仿佛是他在为你轻轻唱。你开始狂热地迷上爱情小说,把自己放进书里,而他是你故事的主角,并创作着自己的故事。你找来大量的中外名诗阅读,在手机上给他写诗,写心情日记,你把自己变成微信诗人。

你兴奋地等待你的爱人。相见时,你感受到自己的怦然心动,你的脸颊升起红晕,你的眼睛大而明亮,长久地凝视着眼前亲爱的面孔。你整个人容光焕发,浅笑嫣然,那时候的你在他的眼中是那么美。

爱上一个人,你开始阅读大量的文学作品和哲学经典,从中摄取智慧和思想的灵感,丰富着自己,使自己变得更好,成为一个有智慧的女人,成为他闪亮、自信得无可挑剔的伴侣。

你的生命因此而丰富,你的世界因此而美丽,你的人生由此而完整。

你仿佛就是一个为爱重生的女人。

爱上一个人,你期待着与他度过每一个美丽而清澈的日子,他是你这一生快乐的理由。你期待着与他牵手走在缤纷的花径,你愿意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当两个人心心相印,当彼此的生命已融为一体,于是,你强烈地渴望和你所爱的人永不分离。“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在这世间最动人的,是两个人生死相许的爱情。最美的,也是这份一生一世的相守,至死不渝的坚贞。

但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读过台湾作家刘墉的一本书,一位威尼斯贡多拉的船夫曾对他说:“威尼斯太美了,所以很多人到这儿死。病危了,要转到这儿等死;心碎了,也到威尼斯来寻短。”

船夫的最后一句话让我震撼。这是一个非常凄艳的殉情方式。这样的伤痛仪式固然很美,但美得太悲怆,美得太凄绝。当两个人无法再爱下去,其实只需要一个转身,给对方一个最美的、最后的背影。两个人的爱情缓缓落幕,这应该是最美的结束,虽然它是令人伤感的落幕。

可以分手的爱,不是你要的爱情。心碎了,我们还可以寻找爱,等待爱,用爱来忘记伤痛。在爱的旅途上,每一段路都有人在那里等你,陪你继续走下去。你会发现,那个在途中等你的人,才是你这一生跋山涉水要寻找的人。

一个女人只要在爱,懂得去爱,她就爱了一生,有了一生的美丽。她在爱她的那个人眼中永远那么美,即使红颜老去,仍像林中苍白的月华。

你只要想想这幅画面:一个男人坐在车窗边,手里为你抱着花,这爱该有多美。你还会心碎吗?

爱是世上最值得经历,也是最美的情感,是我们一生最憧憬的天长地久。

在爱的男人和女人,柔软了这个有情世界。

赴一场人神之恋的爱情

薄凉的空气中,一缕艾叶的清香飘过。悬挂在门楣的艾草随风飘荡,顿时发际、衣袖,甚至我的呼吸都弥漫了芳草的香气。似乎在向我传递:端午到了。

所有的中国人都不会忘记这一天,不会忘记屈子汨罗江边的千古一跃,不会忘记他不朽的《离骚》《九歌》,那一个个高洁绝尘的香草美人。

置身在古老的熏香里,恍然回到绿萝为裙藤蔓为带的幽古,我不禁想起《山鬼》。这是屈原《九歌》中的一篇,是楚辞里最为优美灵动的一篇,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祭祀山神的乐歌。

屈原采用山鬼内心独白的方式,塑造了一位满身芬芳的巫女,一位美丽、率真、痴情的少女形象,讲述传说中的这位山林女神扮成山鬼迎接神灵的故事。屈原笔下的山鬼,实际是巫女的化身。她迎接的神灵,又是人间恋人的形象折射,也可以理解为流传的巫山神女与楚怀王的绝世恋情。

故事的情节很简单:巫女跟她的情人约定某天在森林相会。虽然道路曲折艰险,但她满怀喜悦地去赴约。当她赶到的时候,情人却没有如约而至。风雨来了,她焦急地寻找心上人。天色晚了,情人始终没有等来。她终于绝望伤心,在风雨交加、雷鸣猿啼中,孤零零地离去了。

这一刻,窗外正在下雨。我好像看见扮成山鬼模样的山林女神,手拈鲜花,轻盈地飘行在迎接神灵的山隈间。“披薜荔兮带女萝。”这位身披薜荔、腰束女萝的美人,从巫山走来,从湮远洪荒的旷古走来,只为这一场地老天荒的山盟,与人间的情郎相会,她已跋涉千里。

她笑盈盈行走在迎接神灵的车仗中,赤色的豹拉着满挂辛夷的香车,车上插着桂枝编织的旌旗,身边跟着毛色斑斓的花狸…… 这是一个多么华丽的出场!足见那个深爱的人在她心目中有多么重要!

像怀春的少女,带着对爱情的憧憬,见到情人的渴切心情,此时的山鬼一双美目微微流转,含情脉脉。许是回味着曾与情人相聚的情景,情不自禁嫣然一笑。“既含睇兮又宜笑”,她的眼神和笑意,不禁令人联想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诗句,这是《诗经》对齐女庄姜容貌神韵的描写。庄姜是齐国公主,出嫁卫国,为卫侯之妻,是历史上第一个因美貌而走进诗歌的女子。而山鬼也是走进屈原诗歌的女神,美得惊世骇俗。

当她跋山涉水赶到约会的地方,情人却没有来。“子慕予兮善窈窕”。顾盼之间,她的心里对情人幽幽地说:“我这么美好,可要把你迷死了。你却还不来!”她借爱人的美,毫不掩饰地自夸,所显露的活泼、率性、可爱的女儿情态,让人顿生爱怜。

古木森森的林丛,却不见情人的影子。山鬼焦急地向远处凝望,左顾右盼。她懊恼、惆怅,却仍温柔地怀着希望,在山林间等待心上人。

风吹起,雨下了起来。是山间的飘风,突然而至的飞雨,把你遮蔽在我的视线之外?或是,因为已经忘了我,你才没有来吗?山鬼顾盼的眉目扫过一抹幽怨。

“怨公子兮怅忘归”,她不禁对爱人生出了哀怨,但转眼又怨意全消。“君思我兮不得闲”,她又为爱人的不临开脱和理解,相信公子是思念我的,也十分想来与我会面,只是有事而不能如约前来。这是一位多么善解人意的可爱山鬼!

山鬼寻找着,等待着,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树。可是,霹雳使她聋了,风雨不断袭来。古老的林中,叶落着。她等候的人,终没有,终没有来临。

人神相隔,是我不能也无法拒绝的命运吗?茫茫的夜,冷而凄迷的森林,只听见山鬼一声声痛切地呼号,雨声淹没了一切。

“思公子兮徒离忧!”山鬼走了,带着哀怨与愁思,这位身披香草手拈鲜花的美人,在凄风苦雨落木萧萧中,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去,隐没在雷鸣猿啼中……

此刻之后,她把自己化作了一座山峰,住在王的阳台之下。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以山石般的坚贞,夜夜等待着爱人的到来。

我忽然想问山鬼,美丽的巫山的神女,在你转身的一瞬,有谁能知道,你心中刹那的疼痛?有谁能告诉你,生命中的爱和忧伤?高唐之上,与你朝朝暮暮缠绵的楚怀王不知道:阳台之下,梦中与你相遇的楚襄王也不知道。

我问自己,我知道吗?我知道山鬼吗?

只有,也只有那个怀石沉江的诗人知道,山鬼所有的坚持与情怀,并不是一篇虚幻的神话。

山鬼与人间的男子相爱,最后却因人神相隔而终成遗恨。屈原传达给我们的,是一个诗人借香草美人,寄托忠君而不得志的爱国情怀,但我更愿意从爱情的角度解读它。

《山鬼》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悬念和想象:山鬼深爱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是与神女相会阳台之下“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楚襄王”吗?为什么他没有如约前来?是他负心了,还是他有情非得已的苦衷?

远古祭神中,哀切的声音、痛彻心扉的思念和美好的祈愿,总是能得到神灵的垂悯和庇佑,而赐给世人以企盼的福祉。我相信,历经千辛万苦、千折百回之后,这一对有情人终会在一起。

这是我们的愿望,是所有渴望美好爱情的人类给山鬼的祝福。

在亦真亦幻的境界中,半人半神半鬼的故事中,屈原留给我们的,不仅是一个忠于爱情的女神形象,不仅是催人泪下的人神相恋的爱情悲剧,也不仅是传达一种忧患中的爱国情感,他还留给我们的是对世间真爱的无限憧憬,对冲破一切障碍的自由的追求。上古时期的爱情,与几千年后我们今天的爱情——渴望自由与永恒的本质都是一样。如果说,这是诗歌的魅力,这更应是爱情的动人之处。

这一刻,置身艾草香薰中的我,恍然是那个“披石兰兮带杜衡”的山林精灵,今生到这世上赴一场芬芳的爱情。

但我相信,我会比山鬼幸运。因为有一个人已在那里等我。

感谢生命给予的一切

春日迟迟的午后,从鲜花缤纷的园林出来,独自沿着河畔而去。

慢慢地走着,树上的花瓣随风而落,我忽然好像走到迟暮的感觉。想起大诗人屈原的感伤:“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虽然那是英雄末路的叹息,却让我不禁自怜,当我老了,谁陪我携手看花?

一个人慢慢地走在花落的香径,让我有一种林黛玉葬花的心情,一阵感伤。“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若那怡红公子宝二爷见了,必是心疼死了。我就差拿一把花锄,在桃花树下,葬下花魂。

好在我不是多愁善感的潇湘妃子,不是太虚幻境下界为人来还宝玉一生眼泪的绛珠仙子,一转念,一抬眼,泪眼盈盈的我已是晴天。

其实,从生到死,从此岸到彼岸,从这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每一个人都是天地的过客。曹雪芹已把生死看透,“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所以才有林黛玉的《葬花吟》。如泣如诉的诗句里,是林黛玉对自身命运如落花消逝的伤悼与叹息,更有对生命无限的眷恋和珍惜。我们在宝黛爱情故事中,看到了从相识、相恋到生死别离的全过程。虽然最后是悲剧结局,但他们的爱情美得铭心刻骨,美得缠绵悱恻。美得如桃花树下的花魂,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悲剧只是小说展示的一种必不可少的结局,但在现实中,我们更深刻地体验到生命给予的一切。

不管天尽头有没有香丘,林黛玉葬花、哭花,是不是太过多愁善感,也别管人家了。我们来到世上,在于经历一种生命的过程。这个过程有痛苦,也有欢愉;有寂寥,也有热闹;有甜蜜,也有忧伤;有狂喜,也有失落;有失败,也有成功;有才下眉头的烦恼,也有却上心头的无奈;有欲爱不能的伤痛,也有爱所带给你的勇气……生命的意义也就在于,你爱过,痛过;你笑过,哭过。你经历了人生的所有滋味。这些滋味丰盈了你的世界,你的内心已长成一座丰饶的园林。

在这座你创造的花园里,生命让你遇见浩瀚的星空,万物生长的大地;遇见亘古温暖的太阳,高而冷的美丽月亮;遇见一棵树,一朵花,一条小溪……

生命让你遇见矢志不渝的爱情,遇见这一生你寻找的最亲爱的人疼你入骨。生命也让你遇见途中所有与你有缘的人,也遇见美好的自己……爱像一颗导航的星,指引你穿过黑夜的森林,看见永恒的光芒。

在生命的过程中,你选择一条众人稀稀的路,必然伴随孤独与寂寞,但你看到了别人无法遇见的风景。因为那里,从不荒凉。因为那里,是人生行路处清澈的水泽,且有人在月光下等你涉水而来,一起塞入生命丰富的情节,句读你写下的诗篇。

生命让你卓越,必让你经历痛苦;生命让你不凡,必让你孤独;生命让你拥有,必让你经历泪水。

所以,要感谢生命给予我们的一切,一切来自大自然惠赠的天露,一切岁月的爱宠,一切美好的经历,虽然有时它让你很痛。

很单纯,也可以有更深刻的幸福

一个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女生小青,不知她怎么找到我的电话,我们很开心地互加了微信。

她讲起我们中学时代的往事。那时,我俩都是“戏迷”。因为受父母的影响,儿时的我常跟着父母去剧院看川剧或京剧等戏曲,特别喜欢《西厢记》里的崔莺莺与红娘。放学后,小青跟我到我家来。我俩放下书包,便开始“演戏”,一个演崔莺莺,一个演红娘。我秀气,她活泼。自然我是崔莺莺,她是红娘。“待月西厢下,迎风半户开。”我俩“咿咿呀呀”地唱,完全入戏,沉浸在角色中。两个小女生轻舞水袖,憧憬有一天去考戏剧学校。后来回忆觉得很幼稚可笑,我俩哪是当戏剧演员的料?

幸福来得很快,听说一所戏剧学校正在招生。我们兴致勃勃地去报名,但没想到的是,报名时间刚过。我们备受打击,心情沮丧,梦想从云端跌落在地。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遭受了人生第一次挫折。

回来走在锦江河畔,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但只有买一块面包的钱。我俩便共同分享了那一块面包。人间美味胜过天上一曲我们很快忘记了失去报名机会的绝望。

“崔莺莺和红娘正幸福地吃着香甜的面包呢。”

“让张生去翻别人家的高墙吧。”

啃着面包,我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戏剧学校的梦扔在了风中。

小青在微信上说,那时候我俩分享一块面包,比吃山珍海味还满足,想想都很幸福。

一块面包,修复了我们的挫折感,填补了我们失落的心,迅速恢复了自信,又充满希望。幸福其实是一种很单纯的感觉,它让我们忘记不开心的事,让我们学会摆脱挫折,回到简单的快乐。

我想起林清玄说过一句话:“很单纯,也可以有更深刻的幸福。”确然,那时候的一块面包并不比现在肯德基店里的汉堡包逊色。就好像爱情一样,在相爱的情侣之间,一条十块钱陶泥挂件的价值,不比一粒五克拉的钻石差。一枚方寸大的玉砚,带着赠予者无价的晶莹的爱情,胜过接受一个你不喜欢的人送你的水晶球。

记得,具有诗人气质的某人跟我讲,他在长江边上,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守着工匠打磨一块长江里的石头,只为带回去送给心爱的女人。那块石头有两个拳头大,他就看着工匠一点一点地把它打磨成一块极薄极冰莹的“玉坠”。他描述的时候,我心生感动,这是一个多么温情的画面,女人感受到的幸福,并不逊于接受一枚金戒或钻戒吧。也许这一生她都忘不了这种幸福的感觉,一个男人的爱情。不知道,这块石头是不是补天的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掉下的那一块呢?

还记得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参加一个聚会。某某人因为担心迟到让别人等,为了赶时间,从某大院把自行车“开”了过来。他平时很少开车,喜欢骑单车上班,理由是健身、自在。

宴会散后,他推着单车要送我一程。我心念一动,对他说:“我能骑一下车吗?”

夜幕下,他把车交给我。我怕摔倒,又不敢骑了。于是,他帮我扶住后座,打趣说:“如果有人看见,问你旁边什么人,你就说是卖烧饼的。”

我扑哧一笑,如果潘金莲骑上单车,卖烧饼的武大郎给她扶着车子,会是什么画面呢?想想都忍俊不禁,我的想象力开始无边地扩大。

“喂,卖烧饼的,我找西门哥哥去了。”我笑着回头朝他挥挥手,一个人扶着车把,歪歪扭扭地骑了一段路,终于能稳稳地奔驰在街上了。

“小心点,我兄弟是武松!”他大声喊。

我把一串笑声丢给了伫立在夜色中的某某人,奔向自由。

晚风扬起我的长发,整个人像踩在轻盈的云上。好多年没有骑脚踏车了,乍一骑上去,仿佛回到昨天,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很开心,是我开车无法体会的感觉。其实有时候,不一定开着轿车才是最拉风的,走路,骑脚踏车,甚至挤公交,也是蛮好的,那种单纯、美好、自由、开心的感觉就是一种幸福,不是现代化交通工具能代替的。

幸福其实很单纯,它跟享受物质的多少无关,在于我们的心境,对外在和内在的价值判断,在于我们的情感态度,内在生命的自我完善与肯定。我们需要的只是单纯的爱,而不是爱以外附加的东西。

为什么很多人抱怨没有幸福感,日益感到越来越不幸福?那是因为我们变得很复杂、很现实,向生活要得太多,心灵变得浮躁,而远离了单纯,失去了生命内在的纯粹。

我们的眼睛都能看到一朵花的开放,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我们的耳朵能听见河流的声音,但很少有人感觉到它永不停息的纵情;我们的鼻子能闻到花香,我们的舌头能品出茶的浓淡,我们看见所有能看见的一切,但只有懂得幸福的人,才能看见那些看不见的生命光芒——逐渐消失的美好的单纯,感受到它内在的深刻,倾听灵魂之处的快乐,并与之交融。

幸福全由我们心灵的品位和人生态度,以及情感的深度来决定。最深刻的幸福,来自最单纯的感觉。

开车囧事

春节前,一个有阳光的冬天清晨,开车去崇州市拜访一位老朋友。

踩下油门,我心情很好地驾驶“银色月光”(我给自己的爱车取的名字,呵呵),穿过突然变得清静的城,街上不见来去如梭的车辆。我驶向一座桥,直奔成雅高速路,似乎也加入了逃离大都市的行列。

高速路上,如潮水般奔流的汽车从后面超过我,疾驰而去。这是过年的节奏吗?还是他们个个都是赛车手?我掌着方向盘,朝外望去,本来在前面的我,一下被远远甩到所有车的后面去了。

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那天,从鹤鸣山开车回来的路上,某人坐在前座上,他从车窗眺望着疾驰而来的车辆,全都超过了我的银色月光。这时候,一辆运载肥猪的拖板车慢腾腾开上来了,但始终没有能超过我。朋友回头看我慢慢开着车的样子,大笑,调侃道:“只有运猪车没有超过你。”

“居然敢嘲笑我的车技。”我咬牙切齿,与他笑在了一起。

此刻,我一边驾车,一边回想,不禁哑然失笑。

就是这一念,我竟开过了成雅绕城,往成雅方向而去!按照正常路线,我应该进入绕城,前往成温邛高速,但我却驶向了去雅安的高速!我暗暗叫苦不迭,又犯下一个低级错误!

这个错误导致我无法像在大街上一样就近掉头,必须一直开下去,在很远的下一个出口掉头。结果可想而知,绕了一大圈,又一大圈,绕回了来时的高速路入口,再重新出发。

好在中午及时赶到崇州,没有让朋友久等,不然真是内心不安。

后来,我把“转圈圈”的经过讲给某人听。他一点不惊讶,习以为常地说:“正常,每次不绕路,真就不是你了!”

是谁太了解我,还是谁的话“一语成谶”?

完全没有方向感,一个超级路痴。如果没有谁坐在我前座“指挥”,我几乎每次开车都绕路转圈。

记得一次,春天的午后,参加一个聚会。本来某人亲自驾车去接老爷子,因为他中午有事,便把任务交给我。我心里叫苦,我一个人开车转圈没关系,但带着老爷子转圈,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不行,你去接!我找不到路。”我说。

“你去过好几次了,车上有导航。没问题。”

“有导航也不行。”

我用尽耍赖的方法,想让他收回成命,但他一副君无戏言的表情。

我接上老爷子后,在车载导航上输入目的地。可是,车载导航没有反应,我完全不知道是该往左去,还是往右走,急死了。我回忆着曾经开车去过的路径,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但也不容我细想,只好估摸着朝左边方向开去。

结果,开反了,又绕来绕去,找不到方向了。我急得六神无主。

路上,接到某人的电话,问我:“迷路了吗?走到什么地方了?”

我迷路,完全在某人的意料之中。

“不知道呀。”我急得快哭出声了。真丢脸,接人竟不知道该怎么走。其实那个地方,我去过好几次,却依然找不到方向。

还是身为老领导的老爷子沉着镇定,临危不乱,及时纠正我的错误:掉头,往右,一直走,左拐。

在他正确有方的指挥下,力挽狂澜,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与各路“红军”会师。

这种类似经历于我太多。印象深刻的,还有一次开车。那天晚上,去市区二环路北门参加家庭聚会。

我家美女已经早早在那边等我了。她在电话里给我指路:“青龙立交桥上左拐,下桥就到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电话里确认:“桥上可以左拐吗?”在我的常识里,桥上行车不可能左拐入道。

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桥上有条路,你左拐进入岔道就对了。”

我想,这次再不会犯低级错误了。于是,非常自信地驱车前往目的地。但是,当我开到那座桥时,却始终没有看见左拐进去的岔道。此时,道路两旁已经是封闭式隔离栏。剧情又一下翻转了。

完了,上成绵高速了。我快崩溃了。原本去二环路某段,也就半小时车程,我竟快开到另一座城——绵阳了。只好又到下一个出口,下高速。结果,又失去方向,绕道转圈,又绕到了城南高速,连车载导航也识别不了,不知道我往哪里开……全晕了。

太阳下去,月亮上来。好不容易折腾着终于开到吃饭的地方,见到我家那位冰雪聪明的美女,她幽幽地说:“我以为桥上可以左拐的。”

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是史上超级路痴,原来她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呜呜……

我不禁想:女司机开车都是这样的吗?虽然有车载导航,也跟没有一样。比如我。

女司机喜欢一条直路走到底,不用转圈。又比如是我。

女司机喜欢有人坐在前座,随时给你指路,保驾护航。“前面左拐,要变道了。”“下一个路口,右转。”有人在身旁提醒。

“哦。”我拉长尾音,乖乖地应答,心里感觉挺幸福的。

最让我崇拜的是,坐在身旁的某人,不会开车(只享受坐车),却竟然像指挥千军万马一样从容自如。而且,泊车时,又像个熟练的老司机,准确无误地指挥我倒车入库。

他笑道:“你已经把我逼成教练级的导航师了。”

还有一个人,更让我崇拜不已。他学会开车不久,倒车时,单手扶方向盘,很潇洒地一把到位,精准地泊在那里。我坐在前座,看他全神贯注往后看的样子,真是帅极了!惭愧的是,已经有六年驾龄的我,每次倒车都战战兢兢,反复几次才歪歪扭扭倒进去。

想起前不久一件可笑的事。某晚,他坐上我的车,忽然问我:“你怎么开雾灯?”

我一脸无辜:“没有啊,是夜间近光灯!”

他说:“你仪表盘上显示的是雾灯。不用看也知道不是近光灯,哪有这么暗?”

我肯定地说:“不可能!怎么可能是雾灯?我一直开的就是近光灯!”

看来跟我无道理可讲。他伸手给我把灯光变了。前灯一下唰地亮了,把几十米远的路面照得清清楚楚。

“这才是近光灯。朝前推一下,就是远光灯。”

天哪!开车好几年了,我居然一直把雾灯当成近光灯!我哑然失笑。难怪晚上我怕开车,总感觉视线不清,以为是近视的原因。原来我开的是朦朦胧胧、昏暗不明的雾灯,一直在雾里看花!

如果我跟谁谁讲起这事,不了解的人会笑我,不可思议。了解我的某人则会说,对你而言太正常了。每一次开车你不转圈圈,我倒觉得不是你了。

台湾女诗人席慕蓉写过一篇驾车经历的散文,讲她经常开车被开罚单。回家后把一大摞罚单藏起来,不敢给老公看。结果还是被老公看见了。而她老公的反应却习以为常,意料之中。

我想,每个女司机都有各自开车的囧事。这就是女司机的特色吧?

我也算一个很囧的“特色”。但总有一个人“纵容”我的各种“囧”。

有情两帖

有情的雨

微茫的夜色,撑一把雨伞,拂过小院的香径。迷蒙的空气里,下着湿润的桂花雨。我抬眼望着,心里掠过淡淡的喜悦,浅浅的哀愁。

穿着曳地的青青裙裾,慢慢地走在林荫道,天空飘着薄凉的秋雨,细细的,一丝丝,一点点,轻轻落在脸上、长发和衣肩。我仿佛走在宋词里的秋天,丝丝相思,点点离愁。

细密的雨点,打在伞上,像从树上飘落的朵朵桂蕊。

我不知道,明日会有多少花被风带走,但我相信,若我是开在树上的一朵桂蕊,风不会把我弄丢。因为,你会保护好它,就像那日你为我用心藏起的,一枝丹桂。

雨渐渐密集,大滴大滴地坠落。天空似乎要把堆积已久的雨水倾泻到地面,就像思念久别的情人,从心底汩汩流出的泪水。想起那一个下雨天,我冲出家门,打着伞在这里等你,眼里含着雨水一样的泪。当我见到你,泪水夺眶而出。

此刻,缓缓走在街角,听着从树上落下的雨声,好像听见你轻轻诉说的声音。路灯,穿过茂密的树叶,好似你深邃的目光,从漆黑里发出的一束光芒,小心地为我照着踉跄的脚步。

空气中,传来桂蕊浮动的暗香。我呼吸一口雨中的芬芳,仿佛你微醺的呼吸,温柔地撩动我经雨的面庞。雨淋湿我的衣裙,我让自己的皮肤感受到雨水,像你给我的滋润,狂喜从心里滋生。

蓦然发现,一个人的孤单,心并不一定寂寞。一个人的寂寞,心却一定孤单。

当另一个人存在你的心里,当一种爱根植在你的生命,你的耳朵会听见雨动听的声音,你的鼻子会闻到花朵的香气,你的眼睛会看见风动,你的皮肤会感受到呼吸……即使你走在孤单的时光里,你的心里都是喜悦,都是深刻的幸福与独处的丰盈。

整个世界都是你的,心怎么会孤单呢?

有人说,雨是忧伤的泪水。其实,雨跟我们并没有关系,只因心情的不同。如果心里没有忧伤,再大再急的雨,我们都能听见欢喜;如果心里有怨,有恨,再清凉的雨声都有梧桐的凄清,寒蝉的悲声。

当一个人的内心,具足欢喜和充盈的丰富,那冷冽的凄雨,阴沉的黯云,又怎能扰乱你的心境呢?唯无怨的心里,才能体会那飘来的雨都是舒适的;唯有情的心里,才能感受淅淅沥沥的雨声都是悦耳的音乐;唯满溢幸福的心里,才能看见雨无声的美与禅悦。

欢喜的雨下在你的眼中。这一切,你对世界的感知,取决于你内心的安顿与否。

这一刻,一片阳光从树枝间漏下,依然飘落的雨丝恍若金线。湿润发亮的雨地,斑驳的光晕,像落了一地的碎金屑。从我站着的街角望出去,整个行道树像是冒着若有若无的白汽,而天空干净清朗,不着一丝纤尘。真美啊!我继续走着,雨丝仍旧落着,太阳依旧照着,这就是太阳雨吧?

在我们接受雨的离情也同时接受太阳的温度,在我们承受心中的忧伤也同时接受有情的温暖。当眼中的雨与太阳的光明相映照,这个世界怎么不布满欢喜?

心的一隅,有一片阳光,你的爱便像下着太阳雨的天空,明净晴朗,不染于尘,如落着雨丝的树叶,散发清凉而独有的清香。

最好的那种雨,是有情的雨,安顿在内心。

心中一片月

一个人在锦江河畔走着,绵绵不绝的秋雨终于过去。一抹斜阳,映照蔚蓝的长天。

浅浅的岸,涨满秋水,漫过我汤汤的心事。忽然想起晚唐诗人李商隐的《夜雨寄北》,不知巴山的夜雨还在下吗?那个探问归期的妇人,不知什么时候,与她的丈夫共剪窗前的花烛?

是否长安的黄昏也像此刻的锦江,在最美的晴天,等候一个人呢?

我伫立在杨柳岸边,等候着月亮上来,任思绪掠过水面。可是,秋水汤汤,浓墨一样的天上,浮着一片薄云,却始终不见明月。

不知道,千百年前,问今宵酒醒何处的诗人,还在这里吗?

似乎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中秋夜,但我坚持,会等到天上那一轮最美的月亮。就像我相信,在生命的途中,在流转的红尘中,必然会遇见你一样。

于是,我在清瘦的词中凝望,在花间的清影里等待。

我只见,水中微漾的灯影,仿佛摇曳着今夕的月光,映照着花间的人面。千百年后,已不是冷落的清秋。

我仿佛听见拍岸的桨声,是你摇着小船迎接我吗?

但我终有些失望,夜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依然不见月亮上来的迹象。我等待的月亮,为什么不来呢?我等待的你在哪里?

开车返回的路上,我从挡风玻璃望出去,惊见月亮正慢慢地从云层中出现,温柔地俯视我,好像你看我的目光。我的心触电一般,像初见一样低下头去,又缓缓抬起头来,迎着明明的月,仿佛与你四目对视。

回家后,我泊车出来,月亮却不见了,夜空依旧如浓墨一般。什么也没有,看不见星星和月亮。这是一个梦吗?

一个人跟自己在一起,陪我的,只有夜,我忽然想哭泣。却找不到爱人的肩膀。

但我知道,你在夜里。终于释怀,我并不是一个人。你一直在,如此刻,为我守候着月亮的夜。

于是,我的眼前,黯然的夜渐渐皎洁起来,只是因为你在。尽管我的眼角还挂着星星一样的眼泪。

我便站在路边耐心地等着,把自己站成一棵树,一直到月亮再次出现,再一次地来看我。清凉而明净的月亮,以湛然的光明,将整条街边的树木照得清清亮亮,而我感觉月是唯一的,只为我照耀。

只为我照耀,是你为我呈现的光明。

其实,今夜有没有月亮,并不重要。见或不见,月亮都在夜的天空,为我亮着。心中有一片月,夜夜月亮都在。

我们所爱的难道不是心中之月吗?

写给最思念的人

忽然落雨了,三月乍暖还寒的天。转眼,又到了清明。湿润的雨水带着桃花的颜色,在我的窗外落着,从我的心头漫过一地思念。

想你那里也落着桃花雨吧?我爱桃花,因为在桃花盛开的龙泉山上,你在那里。

桃花因而成为我最不堪一触的情殇。也因为,你在那里。

因为以后年年春天,你再也看不到那灼灼的桃花了,而我也不能再陪你去看那些多情的艳红了。天堂的路把你和我隔到更远的地方去,让我找不着你,你也看不见我。此刻,雨纷纷地下着,我思念的哀痛在雨中飘零,坠落成泥。

一直想写一封信给你,却始终不敢写一个字。你在我心中太重。怕我还未提笔,已泪落如雨。

你最后一次给我写的信,还有一首诗,尚留着你的手痕,我小心地珍藏着,至今却不敢触碰。我依然害怕触物伤情,睹物思人。时间真的会冲淡一切痛苦吗?那只是一个善意的安慰。爱得越深,痛便越久长。那种生离死别、击碎灵魂的疼痛,怎么可以忘掉呢?我承认,我并不坚强,至今还没有勇气触摸你留给我的气息。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你离我而去。

我没有及时回你最后的信,还有你在病榻上写给我的那首诗,这是我深深后悔的事。我怎么能知道呢?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从来没有想过,死神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或许,我以为,生和死的距离是那么遥远。你怎么能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呢?死亡,那样冰冷阴森而可怕的字眼,怎么也不该和我最爱的你相关的。死神怎么可以夺走你的生命与呼吸?

生和死,聚和散,刹那和永恒,原来都在呼吸之间。

我徒然无益的哭泣,有什么用呢?我可以想象出,临别前你是多么想我,想我写一封信给你。我是要写给你的,可我没有想到,当我写给你的时候,你已经不需要它了。因为你去的地方没有地址。它只有一个名字,叫作“永恒”。

我一定要写给你,虽然晚了一些,但我相信,你会收到。我要在你的墓地烧给你。我想,天上的信使一定会拿给你的。

我知道,你会反复地念我的信,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我想告诉你,我很高兴读你的信,和你写给我的诗。从来我们之间心灵的交流总是通过书信来传递,我喜欢这种特别的方式,尽管并不多,但它们让我感受到你片言只语里深沉的父爱。让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男人在以他的生命、以他的方式爱着他的女儿。

我想告诉你,我多么爱你。你是我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看见的男人,也是第一个牵我的手的男人,是给我生命,给我一切力量和指引的男人。我亲爱的爸爸。

你用一生陪我一天天长大,然后成年。我看到,曾经把我举在肩头的男人失去了力气,帅气的你开始有了白发,像林中清朗的月华渐渐苍白,渐渐老去。我的眼中泛酸,第一次感觉到,爸爸老了。

犹记,那一天我从河畔经过,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蓉儿!”我转身惊喜地看见你拄着杖站在我面前,像天人一般。

我与在河畔散步的你不期而遇。我的那双遗传了你的大眼睛,顿时放亮。你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你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慈祥和爱意。

我知道,你每天都想见到我,而我们总是在白天很少见面。但你从不表达,只在心里默默念着。你谅解我忙,很忙……我知道,那天你在河畔散步,并不是一个偶遇。你只是希望能碰巧见到我。

望着你苍老的背影渐渐远去,我发现你拄着的手杖,是我曾经从黄山带回来的那支,虽然已经褪色,但你却舍不得丢掉。或许,你把那支手杖当着我在陪着你。

我真的好想天天陪着你,跟你说说话,但我知道,已经不能够了。天堂的路太远,我见不到你。

我想告诉你,你给予我的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小孩子的时候,每天你下班之后,都会绕道去书店给我买一本连环画回来。那是我最盼望的时刻。

我常常端一张小板凳,坐在天井看你给我买的小人书。成都的老房子大多有一个天井,阳光透过屋后公园的树木照射下来,斑斑驳驳地落在我的连环画上,很梦幻。我就坐在那里,看半天的连环画,看了又看。有时候抬起头来望着很小的一方天空很好奇,问你:天上的星星怎么不掉下来?我能不能像嫦娥仙子一样飞到月亮上去?我想站到屋顶上,那样就跟天接近。

我幻想连环画和童话书里的故事,跟随小三毛去流浪,跟随孙悟空去打白骨精,跟随安徒生去找美人鱼和王子。常常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被窝里偷偷地用手电筒照着看,怕你发现。我在连环画里看到了一个新奇的未知世界。那时候,我的想象力悄悄地萌芽,只是自己不知道,但你知道。

到了中学,受你的影响,我开始看古典名著。我特别对《红楼梦》着迷,喜欢太虚幻境大荒山青峰埂下那个很梦幻的石头故事,喜欢那些优美、缠绵、动人的诗词,整部《红楼梦》的诗词我全都能够背诵。我第一次看《红楼梦》,就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见如故,一见痴迷。我知道,你给我的文学熏陶,从我读《红楼梦》开始。

我是你的骄傲,但你从不当面赞美我,把深沉的爱藏在心里。可是,你常常在亲人或朋友面前提及我,还拿出我的一篇篇在学校广播的作文,一字一句地念给大家听。你脸上洋溢的爱和骄傲,感染了在座的每个人。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故事。

你给我的爱和故事太多,但这些都不足以表达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想告诉你,有一天我会为你写一本书,这本书里有我们的爱,有我们之间的秘密,有你的故事和我的故事。

亲爱的爸爸,还来不及道别,来不及看你最后一眼,还来不及向你倾诉我没有表达的很多话,你就走了!一想起就让我痛彻心扉,泪流成河。

你喜欢陶渊明,喜欢他描述的桃花源,中国人的一个理想国。我把你安放在溪水最清澈、桃花最炽烈的山上。那里落英缤纷,芳草鲜美,你一定会喜欢的。

只是,与世隔绝的永恒里,那种决绝的孤独,你能习惯吗?

犹记,安放你的那天,你入我梦来。依然是三月,一个雨后的阳光午后,我朝你的墓碑深深地望了一眼,然后忍着哀痛走了。似乎感应到什么,我蓦然回首,发现你拄着杖,站在桃花缤纷的山路上,笑着,朝我挥手。你似乎在安慰我:“走吧,这里安好。”

梦中的你,依旧是英俊的模样,温暖的笑容。我突然转身奔向你,哭喊着:“跟我回家吧!”

忽然,一阵风起,花瓣纷纷飘落。转瞬,你消失在山路尽头。我的泪,如桃花雨,漫天飘洒。

爸爸,你去了哪儿?我哭着向你呼喊。山谷黯然,回我以雨声,以水响。

传说,桃花是夸父的手杖化成的。那如胭脂般的花色,便用这像手杖一般青黑的树干托着。想必你已化成了桃花,那凝重而极稳重的树干,是你拄着的手杖吗?不然山中何以开出如泪如诗的颜色来?

遥想你墓地上的树该裁出新叶了,你却看不见。对面山沟里的桃花也开了,只是,那水光潋滟的桃花渡口,不能渡你回来。但我想对你说,别怕,我会年年来看你,带一枝桃花在你的坟头探望,与你灼灼相对。

你只是踏上了一条很远很远的旅途。那条路夜很黑,冷而寂寥,没有人陪伴,你要一个人走。别怕,爸爸,走过去就是天堂。那里很美,有无数的星星,有清澈的河流,还有开满原野的鲜花和牛羊。你一定喜欢,不再害怕孤单。我会每天仰望星空,像平时那样看着你。

我深信,从生到死的路是相通的,雨便是连接思念的那根长长的线,抵达天堂。而在天上,是不是也开满人间的花,下着寥落而美丽的清明雨呢?

爸爸,那些芬芳的花,在天堂永不会凋谢,为你而开。

我不能陪你去看那些百花,但是,每一朵花的香气里都有我对你无尽的思念。思念如雨,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阻止进入我的梦中,进入你的永恒,进入我们血脉相连的灵魂深处。

桃花仍在,人面仍在。你在我心深处,永在。

你是我最思念的人,我的父亲。

让我替你听一场戏

清明的细雨微湿了我的长发,在司马相如与文君相会的琴台,我不知是怎么走到这里的。爸爸!

沿河而行,天青色的天空,雨如丝。古街,不见弹琴的人,唯琴音犹在。聚与散,悲与欢,爱和苦,包括生与死的别离,从来都是如此相伴与相随。

而爸爸,又是一年清明时节,在桃花季与你离别,转瞬已经几个年头。年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去山上看你,守在桃花树下,取一枝桃花,祭你,与你灼灼相对。只是,人面桃花,你却不知何处。当初,那种生离死别的疼痛,像山崩地裂,仍在我的灵魂深处震颤。

他们安慰我说,你去了天堂。天堂是什么?是四海八荒的无尽虚空,还是宝盖层台桃树花芳的神仙玉京?我不知道。爸爸,我只知道,天堂的门隔开了你和我,那张终夜端详着我的脸,那月光下站在门口盼望的目光,临别前那只紧握不舍的冰凉的手,还有你的嘱咐,你的心疼,你留给我的——全部的爱,都一一被关在门外。

我将独自步向未知的人生与命运,写我的故事。世上另一个男人,是否也像你一样爱我、疼我、宠我?我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心,也看到了祝福与祈祷。

我生命最初看到的那张脸,被厚厚的黑色帷幕拉上,慢慢退去。总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只有徒劳无益地哭泣,那种悔恨的疼痛,在我的骨骼里像琴弦断裂,击碎了我的心。爸爸,在你已经走远的岁月里,让我完成生命与爱的感恩,还来得及吗?

这一刻,我走在成都琴台路。白墙、青瓦,川剧花旦的唱腔,如莺啼,传出桃枝斜伸的墙外。我不禁驻足,谛听着。依稀能辨出是《西厢记》崔莺莺与张生幽会的那一出。“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犹记儿时,父亲牵着我的小手,带我到剧场看川剧。几乎所有的折子戏,我都看过,甚至看过两三遍。那时候,并不懂张生为什么半夜三更要跳粉墙,与崔莺莺私会,也不了解小尼姑色空为什么丢了拂尘偷偷下山,动了凡心,更不明白崔护为什么再去桃花树下,却“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年纪尚小的我,虽然似懂非懂,但竟入了迷,仿佛自己就是戏中的崔莺莺,思凡的小尼姑,桃花人面的少女……

我不知道,这是文学的熏陶,还是爱情的启蒙?或许,因为父亲特别喜欢戏剧,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吧?就好像丝丝春雨,润物无声。

此刻,我在墙外倾听,久远的戏曲,婉转的唱腔,声声入耳,入心……飘飞的细雨里,我在墙外站了很久,很久,好像回到父亲带我看戏的时光,剧场里,那个安静地坐在父亲身旁的小女孩,入神地看着台上的水袖霓裳,听着书生小姐的生死相许。

悲欢离合,人面桃花,不知何处。三生三世,紫陌红尘,问情何物。戏里戏外,有什么不同呢?断肠萦梦的思念,刻骨于心的感情,怎么能随时光流转而遗忘?

我忽然发现,冥冥中是父亲的牵引,把我带到这里。爸爸,你是不是想听一听戏呢?戏里,也有你的故事,你的情爱。唯有我懂。

我很想走进戏园里,像当年那样坐在你的身旁听戏,但始终没有勇气,竟在墙外徘徊了许久。物是人非的痛,生命中最亲爱的人的永别,我仍然没有办法去承受。佛家说有来生,道家说有永生,民俗信仰中有忘川的轮回。若是,我愿意去相信。这是一个最好的安慰。

也许,隔着一道墙更好些吧。这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墙是我们的联结,回忆可以穿越它,穿越我们在一起的温暖的过去。

天堂没有地址。我给你的信,不会抵达那里。就让我静静地站在细雨里,白墙下,替你听一听,你当年耳熟能详的折子戏……

你会听到的,爸爸,我相信。

陪你余生,看尽落日黄昏

五月的风像一只温柔的手,拂过我的面颊。母亲!

你的爱就是这样的感觉。风一吹,便带着莲花般的香气,在我的记忆里浮动。

犹记儿时,你总是抬起温柔的手,在月光下爱抚我的小脸,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为我梳理——从你那里遗传的乌黑秀发。

而现在,是我,是我在轻轻抚摸,你日渐老去的面容。是我,为你撩开苍苍的白发,细数光阴的痕迹。真想岁月不老,真想你仍然是年轻的容颜,任林间苍白的月华,照着蒹葭。

待我长发及腰,母亲,你却慢慢在老。

你是我生命中认识的第一张脸,从我来到世间的那一刻,你的爱如影随形。在这个茫茫大荒的宇宙,是你给予我一双黑瞳,让我与天地相遇,与万物大化相遇,与未知的世界相遇。母亲,是你给予我生命,遇见人世间美好的一切,也遇见这一生我寻找的最亲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你让我懂得去爱,去被爱。

母亲,感谢我被这个世界爱着,也被你爱着。感谢这世界有你,有你给我的无尽的爱,和岁月给我的一切爱宠。

在我经历悲欢,千折百回之后,母亲,你以波澜不惊的微笑迎接我,归来。

你是菩萨,你是慈悲的观世音。以安静的、超越世间的一切力量,度我的苦厄,度我有情的生命。

无论痛苦和悲伤,在你如莲般的安详里,归于寂灭。一切烦恼和忧愁,在你静定从容的目光里,得到安慰。

一切放不下的执著,一切舍不得的过往,一切浮躁不安的心动,在你和风细雨的安慰里,如梦觉醒。

母亲,你用广大无边的爱,护佑着我,让我从没有受伤。你如一朵不着于尘的莲,如莲的笑容,开在我的心田,清澈着我的生命。

当我不再青涩年少,母亲,你已经变老。

你老了,但你疼爱地看着我的目光,仍然如终夜窗前的月光。在你并不强壮的臂膀里,我的心安放在你的爱里。有你的岁月,是一种沐浴月光的幸福。有你的日子,任我做着开花的梦。

时间流逝,回忆太多,无法一一细数你的爱。

陪伴,是最长情和延绵的爱。让我爱你,母亲。让我牵你的手,像儿时你牵着我的手那样,陪你看花,到夕阳慢慢坠落。让我搀扶你,像从前你担心我摔倒那样,陪你缓缓走在紫陌红尘。

我向大化要一剪春光,裁一条柳枝,让你的白发化为青丝;我向菩萨,求一只莲舟,采一朵莲,载你最深的芳香,给世界以所有美好。

我愿用长长的时间,陪你度过生命沉淀后的每一寸时光。

愿你容许我更多地爱你,陪你余生,暖一盏茶,看尽落日黄昏,繁星烟火。愿我搀着你,陪你的步履凌过馥郁的花香,静看那一枝灼灼桃花,在你的生命里灿然地开着。

我灵魂皈依的故乡

没有故乡的人,是孤单的。

每逢春节将至,这种孤单的感觉就会袭上心头。看到身边的朋友与至亲,急不可耐地,纷纷踏上回家过年的归程,而往日喧闹的城市突然沉静下来,心里委实羡慕有故乡的人。

忽然想到,到底什么是故乡?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归思难收?所谓故乡,它一定不在身边,而在远方。所谓故乡,它是你的愁绪,你一生萦系于心的情结,你的情感源发的河床。

故乡是你远赴他乡后的遥远记忆,一段挥之不去的碎影流年,一种无法忘却的思念与眷恋。你最早的呼吸,最初的美丽,都在那个叫“故乡”的地方。

它可能是你魂牵梦绕的一缕炊烟,一条小溪,一肩明月;甚至是一棵树、一只鸟、一只蝴蝶、一阵风……或代表河流方向的一尾鱼,躲在草丛中的一簇带刺的蔷薇;可能是你久违而熟悉的青草香,坐在山坡上一边放牛一边读书的时光;可能是妈妈站在晨曦里眺望林间的双眸,父亲走在日落的阡陌归来的身影;也可能是寂寥的满天星光,与辽阔的草原,幽幽的笛音,悠然的白云,还有那亲切的乡音……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故乡。我喜欢的故乡,应该是更接近的乡村吧。虽然我的家不在乡村,但我喜欢乡村的味道:宁静、淳朴、喜悦、安乐,像理想的桃花源。或许,因为你的故乡在田园?

我似乎没有故乡,家就在这座生活的城,在两千三百年前就已经“成邑、成聚、成都”的这座古老灿烂的城。如果故乡是一段记忆,我也有自己的回忆:我的家在成都君平街,这条古老的街曾是西汉一代大儒、道家学者严君平的故居,我在成都街边(严君平致力学问和卜肆所在地)跳着橡皮筋长大,在宽窄巷子——曾经八旗子弟安居的青石路上背着书包上学,在清澈的锦江河畔入迷地栽种岸上的青草,在灯下翻看爱不释手的连环画……那时候,我心目中最高的山,是屋后公园的假山;最宽阔的河流,是穿城而过两河交汇的锦江……我的城,没有乡村的田野,没有林间袅袅的炊烟,没有开满山坡的鲜花,但我仍然感到骄傲。两千多年前,这座城就在这里,像那只金沙太阳神鸟一般,迎接我的来临。

我不是没有故乡。我的故乡在两千多年前的成都,这里留下了老子骑青牛来到青羊宫传道的飘然身影,留下了扬雄的赋,相如文君的琴台,留下了刘备的汉昭烈庙、诸葛亮的武侯祠,留下了蜀后主孟昶遍植的满城芙蓉,留下了杜甫的草堂、薛涛的诗笺……

我不是没有故乡,我以精神的方式还乡。那个久远的所在,是我心中的地方,也是我心灵回归的地方。那接近辽远与想象的天空,承载升起与降落的大地,与万有的大化,是我,是我们每个人灵魂皈依的故乡。

但是,我仍然羡慕回家的人,仍然愿意去爱一个有故乡的人。那样,我也有另一个故乡。而在过年的时候,让我可以踏着青草,穿过两岸的河流,放飞思念的风筝,还乡。

有故乡的人,就不会有孤单。故乡使一个游子有了着落感,是我们永远不会孤单的理由。

鸡鸣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

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诗经·鸡鸣》

大年初二,清晨,听见对面楼上雄鸡的鸣叫,被吵醒了。正做一个美梦,不想起床,继续依枕而眠,进入我繁花似锦的梦里。谁知,雄鸡又拉长声音,一声声,声声入耳。不厌其烦,似乎不催我起床,不肯罢休。

抬眼往窗外看,微茫的光线从低垂的窗帘透出。我给自己找个睡觉的理由,是月亮的光吧?

雄鸡继续鸣叫。

忽然想起《诗经·鸡鸣》中男女之间生动有趣的对话。话说春秋时的齐国,一个晨曦初露的清晨,勤勉的夫人催促在朝做官的丈夫起床。鸡已叫了,上朝的官员已到了。贪睡的丈夫却懒懒地回话,那不是鸡鸣的声音,那是苍蝇的声音。

见丈夫留恋枕衾而纹丝不动,妻子又连声催促,东方已经亮了,上朝的官员已到了。丈夫很想再睡一会儿,又找个理由,故意逗弄妻子,那不是东方亮,是那明月的光芒。

丈夫可爱的懒床,妻子温柔的晨催,妙趣横生,情意缱绻。固然,诗的主题旨在讽刺荒淫的齐哀公怠慢朝政,又内无贤妃劝谏,因而作者作了这首“思贤妃”诗。但整首诗充满了生活的情趣,情真意浓。

我想说的是,若是这对夫妻生活在当代,恐怕角色会置换吧?闻鸡而起,晨催起床的,可能是男人,而懒床的那个,该是娇而慵懒的女人吧?湮远年代的过去,女人催男人起床。而今天,男人催女人起床。不是因为今天的女人变得慵懒,而是女人在社会中扮演着与男人一样的角色,平分秋色,为单调的天空抹上一笔绚丽的色彩,因此赢得男人的尊重和倾心爱慕。男人也往往更宠爱女人,女人也以男人的爱宠而娇。古代与当下,《诗经》之中,与《诗经》之外,生活变化的是角色,但不变的,仍然是爱,亘古而长久。

鸡鸣,幸福的女人,等待勤勉的男人,温柔的晨催。

年味——人间烟火

他们说,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

什么是仙?但凡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人间俗事,与仙是不沾边的。

今天,大年初一,我就亲自下厨,小试牛刀,奉献一道菜。露一手。神话故事里的田螺姑娘,不是每天都要给那位书生做饭吗?

在做这道菜之前,其实,我是有底气的。因为事先请教了神秘高人。虽然,当时没有认真听,但幸而我有过耳不忘的超强记忆和慧根,所以,做菜的时候,那些数据统统从我的脑库里调出来了。

我系上围裙,像模像样地走进厨房,并三令五申:闲人不许踏入半步,不得偷看本人厨艺!其实,我不愿有人看到自己手足无措而一惊一乍。

这道菜是凉荤菜(阿弥陀佛)。它从冷冻的冰箱被请出来。起初,我用刀宰,宰不动。高人没告诉我是生宰还是煮熟宰。凭我的智商,很快判断是后者,我当机立断,下锅。我一边发微信远程请教,一边按高人指点的程序,一一去做。虽然有点手忙脚乱,但还是从容镇定。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设定的时间快到了,马上就要见证奇迹。我按捺不住兴奋,不亚于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伟业。

我的“菜”,煮熟了。可是,我不知该怎么办。记得高人交代,要把肉切成有型的小块。可那么坚硬的骨头,我如何下刀?试了试,不行。我急得快哭了。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两字。何况我已广而告之。

我猛然想到,用手撕去骨。(急中生智,太聪明了!)于是,我左右开弓,手扒、手撕,弄得面前一片狼藉。幸好,无人进来,否则一定看不下去了。

虽然感觉糗大了,但因为有高人指点,加上本人的悟性,终于做成一道“名菜”。我给取名:众星捧月凤鸣惊人。恕我不展示图片,容各位展开丰富的想象力。

确然,毫不夸张地说,味道好极了!而且赢得高级美食家的赞誉。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天才”,没办法。

某某点赞,不错,有年味,亲手做。这给我太大的信心,仿佛注入了满满的鸡血。我会如某人所说,继续努力。

当然,这道菜还有遗憾之处,但下次会更完美。顺告,我竟用了两个小时做这道菜,真是汗颜。

凡事有得有失。我从中总结,只要心里想做,天下没有做不成的事。同时证明,我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若我真是仙,也是食人间烟火的仙。

月亮里的舞鞋

今夜,我和朋友坐在阳台上,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我感觉自己不是坐在阳台上,而是坐在月亮里。

我朝天上望去,宝蓝色的无垠夜空里,弯弯的月亮像一只白天鹅,踮起脚尖,缓步出场。两旁浮着薄薄的云,好像它微微颤动的翅膀。

我忽然回头问朋友:“你说,那弯弯的月亮像什么?”

朋友想了想,回答:“像船,像一只停泊在银河的小船。”

“不对。”我断然摇头,“像舞鞋,像白色的舞鞋,就是我小时候最想穿的那种。”

朋友有些惊讶,又兴趣盎然地听我讲下去。

我讲起童年那个美丽的芭蕾梦。记得好小的时候,还没到入学的年龄,我最想有一双白色舞鞋,像上舞蹈学校的邻家姐姐跳芭蕾舞时穿的那双。那时候,我的愿望是将来成为一名芭蕾舞演员。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最美丽的梦。

我的芭蕾舞跳得好,大人们都喜欢看我跳舞:立起小小的足尖,单腿旋转,伸展,打开,画圆圈,模仿《天鹅湖》中天鹅的动作,优美地展开双臂,像一只白天鹅颤动着翅膀,想象清澈的湖边,高贵的白天鹅变成娉婷的少女来到王子身边,轻盈起舞……这些舞姿都是跳芭蕾的邻家姐姐教我的。

每天晚上,我爱往邻家姐姐那里跑。除了缠着她教我跳舞外,还想看一眼她的舞鞋。虽然不能穿上她的舞鞋(我的脚太小,穿进去像撑船),但能够看上一眼,或者抚摸一下,我已感到好满足,就会美美地睡一觉,做个跳舞的梦。

当时,舞蹈学校为了培养苗子,准备在儿童节那天,到我们街道大院组织小朋友演出芭蕾舞剧《天鹅湖》。于是邻家姐姐做我们的舞蹈指导,她选我演主角——被魔王变成天鹅的公主。我好高兴,兴奋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但我很快又发愁了,没有舞鞋。天鹅穿的裙子,邻家姐姐答应为我准备。可是,舞鞋呢?邻家姐姐的舞鞋我穿不上,尺码太大,而我又难以开口叫妈妈买舞鞋。因为我知道,那时候家里日子过得很艰难,父母的工资要维持我们一家大大小小六口人的生活。一双舞鞋,对于年幼的我,实在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想,就像是月亮里放了一双舞鞋,只能幻想。

儿童节即将来临,眼看就要演出了,可我仍然没有向妈妈提出买舞鞋的要求,不知怎么开口,心里越来越着急。我想到邻家姐姐,也许她能帮我想办法。于是,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去找邻家姐姐。不巧,邻家姐姐跳舞去了,我便坐在她家门前等她,宁静皎洁的月光正好把小小的我环抱着。我久久地望着宝蓝色的夜空,那上面一弯好看的月牙儿,像穿着舞鞋的白天鹅,立起脚尖,在夜的大舞台跳着独舞。我羡慕月牙儿,幻想自己也有一双月牙般的白色舞鞋,该有多好。

邻家姐姐终于乘着月色回来了,她的步子很轻盈,像在跳舞,如雪花飘落一般。她见我还在等她,俯下身,爱怜地对我说:

“蓉儿,你像坐在月亮里的小女孩。”

我抬起头问邻家姐姐:“月亮里的小女孩有舞鞋吗?”

她点了点头。我相信邻家姐姐的话,真的以为自己是月亮里的小女孩呢。

我蹦蹦跳跳地回到家,拽着正在灯下做针线活的妈妈来到我家天井。然后,搬了一只小板凳坐下,静静地托着腮望着天上的月亮。这时月亮的清光正好把我圈住,我沐浴在月色里。妈妈奇怪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我抬头对妈妈说:“妈妈,我是不是月亮里的小女孩?”

妈妈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宠爱有加地点点头。

我又说:“邻家姐姐说月亮里的小女孩都有舞鞋。”

妈妈顿时一怔,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妈妈眼中噙泪,抱着我说:“对不起,妈妈买不起舞鞋,但妈妈答应为你做一双舞鞋。好吗?”

我快乐得心要蹦出来了。没有想到,这个困扰我好久的心事竟然如此容易地实现了。我旋转着开心地跑开了。

儿童节在我的盼望中到来了。那天晚上,大院特别热闹,张灯结彩,许多大人小孩早已坐在那里,围成一个大圆圈。舞蹈学校的老师为我们演奏柴可夫斯基《天鹅湖》的乐曲。邻家姐姐也坐在那里观看。

剧情讲述的是我扮演的公主奥杰塔在湖畔采花,被凶恶的魔王罗斯巴特施以恶毒的咒语变成了天鹅。夜晚,男生扮演的王子来到了湖边。四只小天鹅在湖畔欢快地嬉戏,突然一只天鹅(我扮演的白天鹅)靠近王子,王子惊奇地看到一只高贵的天鹅慢慢变成了娇美的亭亭少女。奥杰塔向英俊的王子讲述了自己悲惨的身世。她只有在晚上才能变回人形。唯有坚贞的爱情才能破除邪恶的魔法。王子发誓永远爱她,要将她和她的同伴从苦难中解救出来。最后,王子和奥杰塔的坚贞爱情战胜了魔法,两人结合在一起,天鹅变回了公主。

舞剧一开始,我在优美的序曲中出场了。很巧的是,繁星满天的夜空也有一弯银白的月牙儿,像童话一般。我穿着妈妈亲手做的像月牙儿的舞鞋,立起脚尖轻盈地来到湖畔采花。月光很皎洁,盈盈地照在我的身上,像舞台上梦幻的灯光。我穿着邻家姐姐用她的舞衣为我改制的白色天鹅裙,在月下令人目眩地旋转,轻盈如飞地跳跃、舞蹈着。那天晚上我跳得特别好,舞蹈老师们最感到惊奇的是,我把天鹅内心的孤独、恐惧和对爱情的憧憬,通过优美柔弱的舞蹈动作展露出来,非常难得。他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大院的大人们和小孩子们也给了我许多掌声。后来邻居都叫我白天鹅奥杰塔。

遗憾的是,舞蹈学校的老师本来打算通过这次演出,选芭蕾苗子。他们都看上了我,不料,当他们用软尺从头到脚丈量我的身体各部分比例时,发现我其他都基本符合条件,从五官外形,到身体的比例、协调性、气质、乐感,都不错,但唯一不足的是,发现我的脚背不够好,没能成窝形。芭蕾是脚尖的舞蹈,如果脚背先天不足,将会影响跳舞。舞蹈学校老师很遗憾地离开了。

我想成为芭蕾舞蹈演员的梦破碎了。像一部美丽的童话,刚刚打开,就在眼前幻灭了。

光阴如水,转眼我十七岁了,又是一个做梦的金色季。

无独有偶,学校组织我们观看舞剧《天鹅湖》。天鹅公主的舞鞋再次唤起了我儿时的梦。但十七岁的我,已不再天真地梦想当舞蹈家。我开始偷偷地做着爱情的梦,幻想着我像美丽的天鹅公主一样,有一位王子出现在我的身旁,发誓永远爱我。

记得我走出剧场的时候,那晚也有皎洁的月光,也有一弯像舞鞋的月亮。我不知道,月亮是不是总与梦有关呢?总之,我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代就在那场优美经典的舞剧中,在那梦幻的月色里来临。可我的王子并没有出现。

多年过去了。儿时的梦和少女的梦早已远去。虽然我没有成为舞蹈家,终没有穿上那双梦寐以求的芭蕾舞鞋。不过,我曾经是月亮下面穿着舞鞋的小女孩,曾经拥有过美丽的童话。

此刻,朋友与我坐在有月光的阳台上,微笑地倾听我光阴里的故事。

当年坐在月亮里的小女孩,穿着月亮一样的舞鞋,在月下起舞,做着一个又一个的梦。但总有一个很美的梦,如愿以偿,并继续着,我的梦。

长发不剪

J绕到我的身后夸张地赞叹:“哇,你的长发好漂亮!”然后,他看着我,故意正色道,“待你长发及腰,我来娶你可好?”这是他用网络爆红的一句原创造句。

我福至心灵,回应道:“待我长发及腰,我就一刀剪掉。”他连忙道:“千万别,多美的长发,剪掉好可惜!”

虽然是一次玩笑话,但令我想起曾经剪掉长发的痛苦经历。

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我一直保留着那一头飘逸的长发,随光阴流转。黑而顺直的秀发披在肩上,在风中飘动,像河畔的垂柳随风飘拂,掠过人面。长发飘飘,使女人增添了一种温情,一种柔美,一种飘逸与灵动。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的背影,总是让人期待她回眸一笑的美好。当她经过人们身边,发丝间散发的一缕香气,会让人情不自禁深吸一口,为之着迷。

我从小对长发情有独钟,喜欢穿上适合一肩长发的长裙,伫立微细的雨里,长发与白色裙裾在风中翻飞,整个人飘飘欲仙,仿佛分沾了一点仙气。

刚到杂志社工作时,有人赞我像琼瑶《窗外》的女主,长发飘飘,很纯情的样子。我也有虚荣心,暗暗高兴。走在路上,微风轻轻吹拂我的长发,撩拨我悸动的心弦,感觉真好。

随后,一股潮流逆袭,大街上许多女性一夜间剪掉了披肩秀发,流行起干练的短发、时尚的卷发。我也禁不住蠢蠢欲动,不想被out。我做了一个重大而艰难的决定:剪掉傲娇的长发,不做温柔安静的淑女了。

我决定剪掉长发的那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也许是天气很好,也许是我心血来潮,或许是鬼迷心窍。总之,我毫不迟疑,悲壮而豪迈地走进美发店。

度过备受煎熬的几个小时后,当我走出美发店时,我已不再是那个披着长发、沉静安娴的我,而是剪着一头爆炸式的齐耳卷发(当时流行的发式),自认为青春活泼很时尚的成都女孩。我对自己的华丽转身是很满意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最先走进编辑部,阳光洒满西窗,我心情很好地坐下来。翻翻本期刚出刊的杂志,浏览一下我优美的卷首语,脑子里想象着自己这一头卡哇伊的发型,颠覆性的变化,将要面对同事一双双惊奇的眼睛,无数的赞叹,心里不禁暗暗得意。

同事陆续来上班了。很奇怪,他们看见我,愣了一下,盯了几秒,然后走开了,开始忙着编辑稿子。最多有人坐在桌边淡淡地问一句:“剪发啦?”便再也没有更多的反应。

怎么没有反应?难道不好看吗?我的心情从云端跌落到地上。

跟着,杂志社的头儿走进编辑部,我忙恭敬地打招呼。他看着我,呆了一呆,欲言又止,最后严肃地说了一句:“大家过来开编辑会。”然后,转身走了。

整个一天我感到很难过。心里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这头发丑死了?

晚上,J约我吃饭。他见到我,那个反应像见到外星怪物一般,目瞪口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我就剪个头发,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他直直地盯着我,嘴角浮起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意。

“我很纳闷,你怎么想起把好端端的长发剪掉?”

他倒直言不讳。不过,我有点生气,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不好吗?我就是要改变形象,重塑自己。”

他大笑起来,笑得瘫倒在椅子上。好容易他才收住笑,正经对我说:

“其实,你原来的长发很好看,很适合你。温柔飘逸,又清新脱俗。你就是你,独一无二。你没有必要改变自己,去追赶流行,反而失去原来的你。”

他还告诉我,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我穿着白衣长裙,披着一肩长发,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皎洁的月光刚好打在我的身上,他觉得眼前忽然一亮,好像我的到来也把月色带来了。在我离去之后,风带起我的长发,留给他一个长发飘动的背影,淡淡的发香,给他的印象很深。

他说,如果当时他没有就要谈婚论嫁的女朋友的话,他一定追我了。

“你是不是后悔死了?”我笑道。

“对啊,就像你现在把长发剪掉,不也后悔吗?”

确然,我开始后悔剪掉了自己一头飘逸的长发。他说得对,我就是我,为什么我要改变自己呢?为什么把独一无二的我,变成大众的样子?

我后悔万分,剪掉的发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发及腰?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我原来的样子?我每天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越看越惨不忍睹。镜中的那个女子一头卷卷的、短短的蓬发,像菊花一样爆炸开来,本来一张小脸,更显得面庞很小,十分不协调。最让我难过的是,镜中的我找不到一丝清纯,反倒显得俗气。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变成这样子呢?我生自己的气。

从这以后,我几乎天天一回家就洗发,恨不能一夜之间洗成又柔又顺的直发。那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患了洗发强迫症。可是任我如何努力,仍然没有用,头发依然是卷卷的,像乱云,也不见长。

每当走在成都街头,偶然看见有女孩甩着一头黑而柔美的长发,从我的身旁擦肩而过,我真是羡慕万分,又更加懊恼不已。

几年过后,我的短发终于长成及腰的长发,又可以在风中飘动了。时常,我走在下班必经的河畔,当长发随风飘起,心底总是涌生一种温软如水的感觉,好像人生也变得温柔起来。

某个午后,J又约我到锦江边喝茶。见到我长发飘飘的样子,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长发飘飘,才是你的样子。”

“你的长发像水草一样美。”他又说。

我注视着河边的水草,在清澈的清流里温柔地游动,恍若长发拂在水面。

我心念一动,双眸放亮,告诉他,我要取个笔名,就叫“水湄”。“所谓伊人,在水之湄”,这是《诗经》上说的。水湄又是指多丰茂柔媚的水草的水边。如何?

“好啊,‘水湄’的名字很诗意,也好听。”J赞成道。

我取此笔名,并不认为自己就是《诗经》里那位在水之湄的佳人,而是,我实在喜欢这个句子,喜欢那样温润柔软的意境,喜欢我像水草一样的长发。

唯愿自己柔情似水,长发不剪。等待某一个人,为我盘起长发。

女人饮酒的景色

女人饮酒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而我们常常忽略这片景色。

只是因为,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女人饮酒被世俗地认为有失淑女本色,就连女性自己也认同这种观念。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香鬓丽影的女人在觥筹交错的饮宴中表现了特有的含蓄和沉默,把美酒让给了男人,也把景色送给了男人。

美酒英雄自古长相随。谈到酒,自然要谈到酒与诗,酒与英雄。就会让我们不禁想起横槊赋诗、对酒当歌的曹操,想起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的李白,想起把酒问青天、一樽还酹江月的苏轼,想起醉里挑灯看剑的辛弃疾。我们还会联想到金庸武侠书里酒入酣肠长啸而去的白衣剑侠。酒气、剑气、豪气,成就了英雄的本色,也成就了诗人的胸怀。

美酒与英雄相随,也陪伴女人。我们似乎忘记了古代也有善饮的女性。饮酒最优雅、最清新别致、最出名的,非李清照莫属。据说,她有十六次醉酒的经历。“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少女时代的李清照饮宴后,乘着一叶小舟,醉得连回家的路都无法辨别,误入了荷塘深处,结果“惊起一滩鸥鹭”,而她自己竟没有掉到水里,可见正是半酣。整首词把少年才女活泼、率真的天性与游兴未尽的欢愉展露无遗,日暮、醉酒、荷池丛中荡舟,营造出清新别致的意境。而她亡夫后写的那一次醉酒,却是另一番心境。“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在亡国、亡夫的打击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举杯消愁,可是,饮进愁肠的几杯薄酒,怎么能抵御阵阵秋风的寒意?她醉了,或许喝迷了吧,竟错把飞过头顶的大雁当成自己的旧知己。但如今夫君已去,书信无处凭寄,她更感到伤心。醉得凄切哀怨,醉得令人心疼。在李清照的词中,写饮酒、醉酒有多处。或优雅,或娇媚,或缠绵多愁,酒意诗情,夺人心魄。女人醉酒的情态,还有谁比得上李清照?

在古代女性中,醉得最美的,还是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之一的杨贵妃。她醉步扬扇走在花丛,千古爱恨,举杯对月,只为君王醉一回。霓裳羽衣,好似彩蝶飞于百花丛中,盼能为君王舞一回。无奈曲终人散,不见李二郎,只有“半墙残月摇花影”。她醉得雍容华贵,千娇百媚,醉得凄楚悲伤、哀怨断肠,也才有马嵬坡下魂断红颜的“此恨绵绵”。

我特别佩服曹雪芹,他笔下的十二金钗几乎都善饮酒。便连体弱多病、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也要喝酒。《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描写林黛玉多愁善感,身体较弱,因吃了点螃蟹,觉得心口微微地痛,自斟了半盏酒,见是黄酒不肯饮,便说须得热热地吃口烧酒,宝玉忙道:“有烧酒。”便命丫鬟将那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林黛玉吃酒,有一点小醉,一点迷离,所以她写出来的诗才那么真切,才情横溢。

而史湘云的醉卧花丛更是描写得细腻动人。众姐妹给贾宝玉过生日,发现史湘云不见了。原来她 “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蜜蜂蝴蝶闹嚷嚷地围着。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瓣枕着。其醉态之美,呼之欲出,让人产生无数美妙的遐想,如一道绚丽的风景。

无论是李清照、杨贵妃,还是《红楼梦》的十二金钗,她们应该是古代封建社会的另类女性吧?

令人欣喜的是,现代社会中,越来越多的女性冲破传统的观念,与男人们一起饮酒,平分杯中月色,营造了另一片景色。

这片景色是属于诗意的。男人饮酒大多喝烈酒、浓酒,如读苏东坡,令人想到“关西大汉,铜琵琶,铁棹板,唱‘大江东去’”。女人饮酒则多喝红酒、淡酒,如读柳永,令人想到“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如读李清照,令人感受“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的意绪,而回味悠长。

女人饮酒和男人饮酒风格不同。男人饮酒豪放,女人饮酒婉约。男人饮酒像江海湖泊,汪洋恣肆,跌宕起伏,却一览无余;女人饮酒则像随风潜入夜的春雨,静静地,细细地,慢慢地浸润,而又意态朦胧迷离,如隔雾看花,又是另一番景色。

喝酒,要喝得有情调,有境界。林清玄说,温一壶月光下酒,这是非常有意境的。但我觉得女人如花,不一定用月光下酒,用花来下酒,最适宜女人的浪漫气质。所以我们在帘卷西风的时候,面对满地黄花,何不“东篱把酒黄昏后”?花开的时候,在海棠花间,在杜鹃花丛,花间一壶酒,与有情的人对饮,该有多沉醉!下雪的时候,可以学高人隐士,在山中的木屋里围炉煮酒,用雪下酒,用梅下酒。有人开门进来,上前笑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样的情调和境界,应是女人饮酒的最佳景色。

饮酒难免有醉酒的经历,但也是一种风景。我不善饮酒,但并不排斥它。记忆中的一次醉酒是在赤水河畔。因为茅台酒的主人殷勤相劝,又难得眼前如此好山好水,不觉中多饮了几杯。饮宴后,与朋友乘醉出去,看见月亮照在静静的赤水河上,满天都是繁星。低头看着泛着粼粼波光的赤水河,发现月亮和繁星怎么掉在了水里?我的心好像也落在了似酒的水中,醉了,碎了。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那晚我和朋友就这样站在赤水河边,饮了一夜的月光和星光,也笑了一夜,哭了一夜。我发现醉中的世界变得美而凄伤,变得遥远而又亲近。醉中的我们可以大哭大笑,可以毫不掩饰我们的真性情。醉中的世界原来是那样的虚幻和真实,而生命的美丽不就在于虚幻和真实之间?

女人醉酒,有几种原因。一种因快乐而醉,一种为情所醉,借酒消愁。情到深处多生苦,“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然而,酒阑人散后的那份疼痛,又岂是酒能够治疗和愈合的?

虽然饮酒的现代女性越来越多,但可惜的是,浮躁的现实,使我们少了那种饮酒的情致和性灵。如果我们能够多一些芬芳的心情,多一些优雅的情调,这片景色就会像月色一样悠远和空灵,像夏日的七里香一样,令人回味和沉醉。

存在,跟随自己的内心

一个清凉的午后,我与L坐在幽静的茶屋,聊着一个沉重的话题。

L说,他在看一本书,书上提到乔布斯一句著名的话:“记住你将死去。”

这是乔布斯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后对人生的思考。L告诉我,我们无法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去,但我们每一个人都在逃避“死亡”这个痛苦而冷冰冰的字眼,仿佛死亡很遥远。乔布斯的这句话让他很震撼,自己也开始思考,人来到这个世上该如何面对生死,活着的意义是为了什么。

我告诉他,从生到死有多远,早在两千多年前,中国的庄子就参破了生死这道人类哲学命题。他说:“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超然的庄子认为,生与死,就像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一样,自然地发生着。死是每一个人无法相逆的命运,是生生死死的自然规律。

死亡是无常的,生死在旦夕之间。虽然没有人愿意死,也不愿意想到死,“但是死亡是我们每个人共同的终点”。所有的荣誉和尊贵,以及所有得到的一切,都将在死亡面前消失,什么也带不走。

L表示同意,只有当明白了死,才能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为了什么。接近死亡的感受让乔布斯体会到什么才是生命最重要的。“你有时候会思考你将会失去某些东西,‘记住你即将死去’是我知道的避免这些想法的最好办法。你已经赤身裸体了,你没有理由不去跟随自己的心一起跳动。”

L得出他思考的结论,“记住你将死去”,才会更加珍惜当下,珍惜身边的人,爱自己,顺从自己的内心。活着,有多好!

他的话让我想起“5·12”汶川大地震中一个感人的画面:一位年轻的女孩躺在废墟之下,男友两天两夜守在她的身旁。当女孩从冰冷黑暗的死寂中被救了出来,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今晚的月亮真圆。

一句看似很浪漫的话,在那个时刻却震撼了无数的心灵。这是对生命的感慨,对内心需要的感知。原来活着多好,原来幸福就是能够抬头仰望月亮,原来置身在这个地球上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在物质世界中,我们以为自己想要的,就是得到名誉与富贵,有令人仰视的高贵身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我们以为自己想要的,就是上班开着自己的小车,下班回到带花园的采光充足的房子休息,每月领着令人羡慕的薪水。当夜晚来临,与朋友去星巴克,在浓香的咖啡中消磨时光,或者去飘着蓝调的酒吧,在喑哑的声线和摇曳的身影中自我沉醉。我们以为自己想要的,就是物质的富足,成功的成就感……

于是,我们拼命地跟随日益膨胀的欲望和野心,追逐着永远无法满足的东西。为了这一切,我们以此励志整日地忙碌着而疲惫不堪。我们的健康开始逐日下降,心变得浮躁、空虚和焦虑,对现有的幸福越来越不满意,甚至对这世界产生敌意和对抗,陷入庸常,而失去了对生活的感激之情。窗前的栀子花开了又凋谢,却没有一缕香气在我们的心头萦绕。

我们的心很累,因为从来没有照顾到自己内心想要的东西。是的,我们阻挡了心灵的真正需求,忽略了周围一切存在中的美好事物,抛弃了大自然给我们的礼物——太阳、月亮、星星、山川、大地。

我们紧闭着双眼活在地面上,就连我们天天经过的街道都未真正看过,更懒得朝天上看一看,好像生怕星星掉下来砸到自己。我们似乎得到了追求的东西,却更加茫然失措,不知道自己爱什么、要什么。

你我的存在是最伟大的奇迹,是上天赐予的祝福。那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类灾难,让我们重新审视生命的价值。无论是经历或没有经历地震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活着即是幸福。“今晚的月亮真圆”,地震中醒来的女孩的第一句话诠释了活着的意义,我们内在真正的渴望,其实就是——还能站在地面仰望星空。而所有那些名利等,都是梦幻泡影,一片烟花。

我们无法挽回逝去的生命,但应该庆幸存在,学会感知内心的声音,并顺从它一起跳动。

放慢脚步,让我们在夜晚来到户外,看一看满天的繁星;让我们在雨天走到窗前,听听雨落在树枝上的声音;让我们用带着爱意的眼神去抚摸一棵满布岁月年轮的老树;让我们把头埋在花束里深深吸一口芬芳,感觉馥郁的爱情;让我们腾出片刻的时间,静静地坐在水边,看夕阳缓缓沉去。

置身在温柔的时刻,你会感到心灵平静、宁和,存在中的一切都那么亲切可人,我们不必刻意追求幸福,它已经在那里了。英国作家爱德华兹说:“在这一时刻,我们返回原初状态,完全放松,只是简单地‘存在’片刻,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使自我的本性得以重建。”

邀请自己的灵魂,去享受大自然给你的宁静;邀请自己的心灵,去爱这世界及丰饶的人生;邀请自己的爱情,倾身发现大地万物的生长,爱上宇宙大化给予我们的一切。台湾女作家张晓风在书中有一句话:“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存在展现生命的内涵,赐予一切。我们“在”的时候,应当首先去爱你第一个遇到的人——你自己。然后用你的爱填满整个宇宙,爱当下,爱世上所有的美好与善良,爱你所爱的人,爱你内心真正渴望的一切。

“记住你将死去”,就是告诉你,好好地活着,你必须爱自己,爱自己的身体,爱自己的灵魂,向着生命意义的方向朝内走。存在,跟随自己的内心,才能找到活着的真正意义。这也是乔布斯用生命离世的代价,给世人最好的忠告。

下一章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