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言

我很伤脑筋。到底为什么伤脑筋?就是在写这篇“前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文体。不仅是文体的问题,我甚至不知道该一本正经地写,还是要随兴地写;是该写出感性的感觉,抑或采用戏谑的笔调。老实说,我连该写得长一点或短一点都没有头绪。

本书是我第一本“没有概念”的书。通常,在写文章时,我会先思考印刷成册时的体裁后再落笔,所以,从来不曾为文体或文章的长短伤神。

对了,我想到了,不妨就用这句“没有概念”作为借口吧。虽然这种态度未免太消极,但既然决定了,就姑且让我用这个借口吧。

本书是我将自己在四十一岁之前的十年期间,为各家杂志的邀稿所写的作品汇集而成。说起来,就像平时会搜集空宝特瓶作为资源回收利用一样,也可以将本书称为一本“资源回收书”。

这里,有三十一岁时的我。真让人感慨。感慨啊。啊呀呀,真想偷偷地告诉那个刚离婚,既没有工作,也没几个钱,只能回娘家当“米虫”的三十一岁的我:不久之后,你会得到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和直木奖哟。每搬一次家,房子会越来越大哟。三十九岁时,你会再婚哟。但如果不节制一点,体重会增加将近十公斤。三十四岁时,会经历一次惨痛的失恋。得到直木奖后太忘乎所以了,结果就得了抑郁症住院哟。不过,三十一岁的我即使听到这些话,也绝对认为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相信。

编本书时,我尽可能按照在杂志上发表的顺序来排,但之所以在第一卷安排“花需要水,我需要恋爱”,是因为我不太敢让读者一开始就看到自己在三十一岁时写的“今夜的枕边情人”。同时,我也感到很心虚。因为,这是我作家生涯中的第一次连载。三十一岁的我,请你拉长耳朵仔细听好了:你会因为出版社关门大吉而领不到“今夜的枕边情人”最后两篇的稿费。但是,你没有怀恨在心,这点很了不起。但我至今仍然耿耿于怀,而且还在这里再度提起,这代表我这个人很记仇吗?

让我回想当初。

“花需要水,我需要恋爱”是刊登在著名时尚杂志Domani扉页的散文,这是一次令我备感荣幸的连载。虽然内心对这份连载倍感荣幸,但在卡地亚(Cartier)、菲拉格慕(Ferragamo)的广告隔页,写一些“男性裸露私处”之类的话题,常让当时的主编直冒冷汗。篇名不是我取的,是编辑部的创意。“随时启动恋爱开关”这种题目,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对了,记得当初委托我连载时的主题好像是要写“基础的恋爱指南,在日常生活中的心动感觉”。我说过,对能为这份杂志写连载引以为荣,但至今依稀记得听到这个主题时,自己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心动,噢,心动”,有一种双腿发软的感觉。但我还是光荣而愉快地完成了这一系列的连载。

“今夜的枕边情人”是有关阅读的散文。它只要写出对当月所看书籍的感想,内容不拘,是自由度很高的连载。其实,直到最后,我都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些文章收进这本散文集中。因为,这些文章似乎太生涩了。归根结底,就是写得太差了。而且,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些文章收录到散文集中,因此,和其他散文有许多重复的部分。但在几位看过这些文章的人认为“这些文章很有趣,你一定要收录进去”后,禁不起他们的抬举,我便堂而皇之地将其收了进来。之前也提到过,那时我刚离婚,在金钱和工作方面都很不顺遂,乃至无法独立生活,那时期的连载,对于一贫如洗的我而言,是一份难能可贵的稳定收入。那时候,之前养的猫还在世,计算机还没走入一般家庭,手机也还没有普及。

在“琐碎的工作(文字处理机时代)”中,顾名思义,记录了我还无法靠小说维生的时代。当时,只要有人邀稿,我就会像居酒屋的店员般精神抖擞地回答:“好!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接了许多零零星星的工作。

前三篇是短篇小说。那是《月刊角川》的全盛时代,为CLASS的男性双重唱(可能大部分人根本不记得有这个团体)的广告所写的文章。我的文章可以刊登在《月刊角川》上!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我兴奋不已。而且,可以去CLASS的演唱会和他们握手。对刚离婚的我来说,这份足以被称为“大事”的工作令我欣喜若狂。唉,有多少年没握男人的手了。啊,感慨。

但这些文章中并没有提到感慨的事,写的是文字处理机。我用获得少女小说奖时领到的三十万日元奖金,买了第一台“Oasis”。之后,我已经忘记换了多少台。每次换新,性能就越来越好,价格却越来越低,最后,甚至具备了计算分析、链接因特网的功能。文字处理机这么好用,到底为什么突然停止制造了?我至今常在想,文字处理机的方便之处,在于它和打印机合二为一,而且,很少会死机或发生故障。如果说,文字处理机是被时代的潮流淘汰了,我也无话可说。《恋爱中毒》是我用文字处理机写的最后一部作品。

在文字处理机时代,我如愿在东京的目黑区开始独居生活,之后,也曾搬到中野区住了一段日子。虽然接的小说约稿逐渐增加,但还有时间去上英语会话课,看电视到深夜,迷电玩,仍然“好!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地接零星的散文撰写工作,精神和体力都还很充裕,那是一段灿烂的日子。现在,我搭出租车已经不会晕车了(请看内文),非但不会晕车,最近,搭出租车过头了。

“琐碎的工作(开始用电脑后)”从一九九八年,我买的第一台计算机开始。当时,我家的电视还是十四英寸的电视录像机,但买的第一台计算机的屏幕比电视还大,足足有十六英寸。那时的笔记本电脑还没有到可以轻易出手的价格。

在阅读过程中,各位读者可能会发现,从那段时间开始,我的散文渐渐有点刻板,或者说,有点自暴自弃。那一阵子,刚好是我的小说《恋爱中毒》获得了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精神负荷太重了,我已经无法再像居酒屋的店员那样精神抖擞,但我自己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因此,整个人处于痛苦不堪、暗中摸索、不断尝试、缓不济急的状态。在写直木奖得奖散文《爱恨闪电》时,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状态。

如今,我不只用一台计算机,而是同时使用好几台计算机,也请朋友帮忙制作了属于我的个人官方网站,而且还请了秘书,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搬进了大房子,又重新开始养猫。由于房子是租的,只能偷偷地养猫。之后,又搬家、再婚(结婚后仍然分居),一直到今天。因特网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此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我和秘书是在网络的布告栏上结识的。

现在,一度非戒不可的酒也慢慢可以喝了;我不再介意别人问我的年龄,也很想知道气象预报员平井信行先生目前身在何处。

如此这般,这是我在激动的十年内,抱着各种不同的心情,为各种不同的媒体所写的作品集,时而戏谑、时而严肃。文体各不相同,各位或许会看得很辛苦,还请多多谅解。

至于我每天是否真的在写文章,如果各位读者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予追究,将是本人的最大荣幸。

二〇〇四年冬

山本文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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