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
——彭家煌
这天晚上九点钟,×县民报馆的狭陋的编辑室里忽然挤进了一张大方桌,方桌上摊着“马将”和“筹码”;但那些“马将脚”却老是围着炉,靠着主笔的写字台,背贴著书报柜,就这样你瞧我我瞧你的犹疑着,观望着;大概是为着“一块餐”“么半铜板”,和“么半角子”的争执,附带人选问题,以致僵了局。
久已寄宿在这报馆的上海客人老潘这时刚从友人处宴毕回来,走进编辑室,眼睛逡巡了一下,首先对着写字台边那位不知从什么地方揩油喝过一点酒的红脸的校对先生打趣的说:
“吓,畜生先生又喝了酒啦!天天喊请客请客,酒又老是只给自己喝。你究竟几时请客啦?”
“请客就请客,难道我还赖不成;可是,阿弟,我每天晚上天快亮才困觉,下午六七点钟才起床,连晚饭都赶不上,你瞧我这几天有功夫没啦!”
畜生先生大概是在牌局里遭了排挤的缘故,他盛气的用那粗糙而沉郁的沙沙之音回答他那个“阿弟”以后,象当众丢了脸一般,走到方桌边默默的坐下,左手撑着头,头缩在借来的那件大衣里面,右手使力摸着桌上那块光溜溜的“白板”,耸着肩,重重的将那“白板”打在桌面上。主笔和其余的诸公皱一皱鼻头,依然幽默着,因为这请客问题,在他们看来,已不怎么新鲜了,虽然,如果畜生先生真正请客,倒也是一件新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