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刃我执

我想问的是时间的事。时间不可改变的是什么?时间让我们奔腾的心了解了什么?当年华匆匆地逝去,如果所有的人都变老,只有我还是一个顽童,那么,上天要我生而为人,必有其深意,那又是什么?

七月流火

唯苦近佛

我在命运的暗夜里睁着眼睛

生别离

止息的优婆夷

手刃我执

若蒺若藜

时间是恒河的沙

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出自《诗经·国风·豳风·七月》,指夏历七月(相当于阴历八月),火星下降,表示暑气已退,寒气将来。此处作者取直观意,表达心灵迷茫时的焦躁情绪。

很长时间以来,我追问着自己活着的意义。如你所料,我找不到答案。在追问之后,是茫然的;在刻苦之余,是怠惰的。我一边挣扎在自己的痛苦之中,一边又欣欣然地玩味着这痛苦。即便是我于你掌上轻灵飞舞的那一刻,依然背着我与生俱来的重重的壳。

更多的时候,我强打精神过活。

目的是假的。过程更是假的。懵懂时可以打起精神,鼓起勇气;洞然之后也能出神入化,不受现象所惑。唯独这骑墙之间,这中庸之道。

我拒斥着凡人生活,却沉浸于你曾经的爱怜;我任凭这心在胸中奔跃,却无法将它安放。我盼望着你的引导,可发现你也在暗夜中踽踽独行。我本不该这样期望。那不可靠。

看到那篇著名的《大佛的避雷针》,少不更事的小孩子问父亲,大佛的头上为什么也会有根避雷针呢?如同苏东坡问佛印,为什么观音菩萨的手腕上也戴着佛手串?他自己不就是佛吗,难道还要求佛?佛印一句话化解所有的妄想:求佛不如求己啊。

七月流火。铺天盖地的热。彻夜的清谈迎来不堪卒视面目肿胀的白昼。白昼太长,把我心里的清凉榨干。让我无比盼望夜的来临,静的来临,冷的来临。当一切都来临的时刻,我便深知:没有捷径,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和引导师,没有可以偷工减料、投机取巧的方法论。在探寻真相的路程中,注定了要诚实、慎独、一如既往地果敢。

七月流火。每个人都在赶路。那咸湿的汗,那苦闷的心,那孤独的身影,那没有终点的劳顿。我像个海边的蜗牛,背着重重的壳,慢慢地走路。是因为壳重吗?还是路太长?是什么让我看不到彼岸?

找个人终老,不是不知道千里搭凉棚,终有一别离,是为了在赴死的途中,有个对手解闷儿。没有人例外。各自的孤单让我和你团结,若不能彼此救赎,那便共同面对。我对爱情的理解对吗?

1999年看《泰坦尼克号》,因为一直拒绝随大流去给大片增加票房,所以是时隔很久,才在朋友家里看到的碟片。片子演到大船将倾,那相爱的人儿紧握着栏杆,看身边的生命如同烟花,纷纷坠落。我的朋友突然说,你看到了吗,爱情就在这时候有点作用。面对死亡,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不能被吓倒,因为爱如同滂沱雨中的一点篝火,微弱之光便足以令人安慰。

每个相爱的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有的先行谢幕,有的继续生存。但不能因为阴阳两相隔,人鬼情未了,便去抱怨自己明白得太晚—原来不能相守才是真相啊。爱是真相,死,也是真相。二者并不矛盾。矛盾的是我那不自觉的心。仿佛因为有死,就必须有伴;因为有觉悟之路,就必须有同修。多么自私的偷懒的想法啊。

爱情是一个途径,有的人在这里面睡大觉,有的人通过它证道。不正的不是路,永远是你的心。

唯苦近佛

苦是一种药,对症下药才能治病,安苦要有信心,有耐心,否则,纵尝遍千般万苦,药还是药,病还是病。

梅表姐(艳芳)低吟浅唱,《看着寂寞长大》,谁不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夫妇不是,但有许多生来身负使命者必须看寂寞相生相随,不是想不想、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是你的灵魂被打上了觉知的烙印。

很小的时候,看到自称是“丑小鸭”的朦胧派女诗人傅天琳发表的札记,讲她当知青时三次悄悄的单恋。讲那与暗恋的男孩子头发相触时心神摇曳的感觉。然后她蓦然嫁了。

知青们20年后首聚,大家都各有家室。有她当年喜欢的人仗着酒意红着眼圈对她说:傅天琳,你那时候太高傲了,其实我们很多人都喜欢过你,就是不敢追你。傅天琳微笑的脸,恸哭的心,为她的20年,从少女到中年,没有爱情。

还有《四月裂帛》的书写者简,为了灵魂的迦南地,与摆渡去另一彼岸的父兄永诀。如父,如兄,决然早逝的爱情泡影。于是这个我深爱的女子,高傲地说人生不能遭遇知己,莫如绝版裂帛。

每个人的选择,皆有命向。不是他们不想爱,不想与彼相濡以沫,也不是不想渔樵问答,为汝煮饭洗衣,不是啊,是他们在今生的游走中,找不到对手。

如邓丽君,唱了一辈子情歌,而唯独自己没有爱情;如梅表姐,穿着婚纱,也只能嫁给舞台。

一个人的成长,总是在盼望和等候中慢慢来临。那漫长孤寂的青春,带给我们的是残酷的踽踽独行。不是不勇敢,不是我们不愿意去追寻,是因为如果不能使自己进步,有势均力敌的对手过招,那么,要那些川流不息的爱情有什么用!

“寂寞时候爱上的人,爱过以后更寂寞”,所以只有不抱怨,承认,安守,而后觉。

唯苦近佛,这是我的法门。

写下这样的文字后,我的同修朋友青茹告诉我:

“苦是一种药,对症下药才能治病。安苦要有信心、有耐心,否则,纵尝遍千般万苦,药还是药,病还是病。执着苦难不对,那是苦执。

我和你是怀着同样的苦难来这个世上的,有幸聆听法音,找到了最好的医生,药已配好,只需要老老实实、持之以恒地吃。

对人对事仔细分别是好事,但不要因此成为一个评论者或正义的鉴定人,我们没有资格。

是非放下,无是无非即城府,贪苦贪悟,欲速则不达。”

我在命运的暗夜里睁着眼睛

命运是暗夜里呜咽的蛐蛐。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轻吟浅唱。

我在命运的暗夜里睁着眼睛。这夜,深深的寂静,悄悄地消逝。我深陷其中,感受着它对我的敲打和提醒。更多的时候,我在忙中丢了我的心,在应接不暇的生活中看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和青春倏忽而过,不留踪影。我笑着,过着。但终有此夜,我睁着眼睛,停顿。

以前,我总以为,爬过这座山,就可以歇个脚,搭起凉棚,欣赏无限风光在险峰。但每一次,我都错了。上了山,会发现还有更好的风景。我绕了很多的圈子,最终还是要和命运打个正着,交锋。

命运是暗夜里呜咽的蛐蛐。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轻吟浅唱。你可以半晌贪欢,但它终究会在某个时分,蓄谋已久地登堂入室,迫你投降,令你溃不成军。“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光明。是明天的清晨?还是那有露水有尘埃的光影?

生别离

相爱是执着,执着是苦,所以死别前要破执着。

死别时,那些曾经的爱亦无助;可相爱时,人都以为彼此会生死相守,故说“相爱是执着,执着是苦,所以死别前要破执着”。所以有了生别离。生别离非不爱,是爱到极致,之后决然而去,如同宝玉,爱极了众人,终尽弃之。

人们不去注意距离,害怕面对它,可是它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创痛中。生死是最能唤起人们这种疼痛的事,那是一份最无情的挽留。

死能升华一个生者,他因为消亡,变得可以让人追随,变得崇高;并且,死能让浑噩、忙碌的人有一个停顿的时刻,痛省或悲伤。

死有个别名,唤作大限。如同一筒罐头,上面还印着保质期,可过了这个期限,原本甘之若饴的美味也会变得腐败不堪。仅仅是这个界限,使美味变得弥足珍贵。所以,要注意到这个期限,这个距离,是为了透过死而珍惜生。印光大师的居室当中,数十年挂着一幅字,便是“死”字,参悟好这个着黑衣的家伙,明亮的生活才会来临。而所谓趋乐避苦的人生态度,只是不愿意锻炼脑筋和心志的托词罢了。

最最坚强的,往往是最最柔软的。喜欢舒婷的一句话,“往事就像那只应声的蛐蛐,总在角落里低低地呜咽”。人们在酒肉声色中奔劳,有谁去拾昨日的朝花?而表面的坚强也显得是那样地脆弱不堪。无论怎样,人都是有往事的吧,那些亮丽过的成了漂泊者珍视的标本,而黯淡过的创痛,因为复述得到救赎。写过去了的事,那是我们知道并且需要理解的劫难,参悟过去是为观照来生,那是绝望的美丽,是碰触和抚摸身体里最柔软处的深刻欲望。

美好的事物终将流逝,有时甚至因为其美好而不为世所容,终归毁灭。那么,一种挽留和追忆的心态就变得格外珍贵。女孩不知道那些曾在身边的人和事是美好的,他们悄悄从她身边溜走。但女孩何其善感,她固执地记忆,把他们平静地罗列,成为“昨日当我年轻时”的见证。而被人碰触之际,每每心痛快慰,以致落泪。时间会告慰她所有的坚持都是有价值的,就如同高傲的东西不需要一时的接受,只需要渐渐的认识。

止息的优婆夷

止息:止息一切妄念,从而起观察一切真理的心。优婆夷:指在家修行的女居士,也称清净女,亲近奉事三宝,受持五戒。

拒绝了今日的狂欢。

昨夜繁华落尽,却是在旁观别人的繁华。

每个人都在情天欲海里翻浪,生生不息。我能感觉到佛在这个瞬间又来到我的身边,他对表面美丽、内心恐慌的我说,你在忙些什么呢?你是在寻找快乐,躲避孤单吗?日日是好日啊,我的优婆夷,你要止息,观察你的灵魂,看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安安对我说,兰若,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得重新开始,你得让他安心,让他觉得你们之间毫无瓜葛。是,我在随波逐流的生活中遭遇,我遇到了怀玉。但致命的是,他的声音、身影、口气和他的寂寞、矜持,无一不像1992年的你。我在昨夜的灯火中观察他,一如当年在内心千万次地描摹你。我的心注定是为遭遇你而千锤百炼,参悟情缘的。但是,我一边鼓励着自己,一边仍要问你:我的心注定是为遭遇你而千锤百炼,参悟情缘的吗?

有些知己不需要相守,他们生生世世相遇,只是为了分离。如果,你仍有疑虑,我便把这最后的一点点对你的想念也放下,然后永诀。

随遇而安。听上去简单,却几乎没有人能做到。不安的理由千种百种,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执着。执着必因希冀,希冀落空必痛苦。循环往复,不得安宁。可为什么人们仍乐此不疲?每一个人都是被自己的业上了西西弗斯的魔咒,夜以继日徒劳地推着石头。我为什么还在推着石头?

我在世间流转,时而糊涂,时而明白。这大千的世界让我有了逃避修行的声色场所,有了掷杯前最后饮下的美(毒)酒。我深深地知道,却仍无力遁形收心。我不是明亮师兄,不能励志发心,成就如来家业;我是渴望悟道却又犹疑的蝴蝶,在自己的蛹中独自起舞。我只能在现世,在此刻,在机缘没有显露的前夕,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等待转机,是我最好的磨砺。如此,我这优婆夷,才能止息和安心。

手刃我执

我执,妄执人有一实在的我体,凡人众生皆自爱有时因爱而执着,被这执着所缠缚而苦恼不堪。

佛说,破我执。

我却在这一点上有一个死结。常常自怜这副肉身,说她多好,多饱满,多纯洁,多真心真意啊!为什么不可以有观音和韦陀、大势至与大迦叶的心心相印?!

可是,我要的是心心相印,却不是永结无情游。尽管我是那么的不愿意承认,但我唯一欺骗不了的,是我的内心。

我执是那样地深重,让我在偶遇印心的刹那痛哭。那眼泪,滴滴晶莹,跃动着我的欢欣。

可是,我知道,我不是因为你深知我、深爱我而感动莫名,而是为自己的回声倒影有人倾听、有人顾怜,觉得没有被辜负而得到安慰。我爱你们,更爱自己。我爱的是爱我的你们。

为什么你要这样地为自己担心?

对自我的执着,从一月到现在的札记,篇篇如此。

所以在暗夜里,辗转反侧,明明昧昧。

我执如同洪水猛兽,它来时,我的内心在大声地喊,我要,我要!即使毁灭,即使要做生活的输家。它走时,我便又醒来,像一个从来没有过父母养育的孤儿,在夜的尽头独自流浪,茫然不知未来方向。

如此往复,时时刻刻,岁岁年年,生生世世,永不间断。

今夜,你在这一刻的因缘怀抱中蛊惑,用短暂的幸福装点你异样的美丽,然后看慧命点点流失。

兰若,你必须调头啊!

这是谁在对我软语呢哝?

佛菩萨她告诉我,修炼不在一时一段,而在分秒瞬间。

每一刻都有人在偷窥着你的灵魂世界,给你记着缺席的考勤—呜呜,今天你的灵魂又去了哪里?

你是逃兵吗?是吗?

捡拾灵魂回席的,非佛,非法,非师父,是自性觉悟,通体透明的觉悟。痛彻心肺的割与舍,是对我执的毫不留情的手刃。

若蒺若藜—与谁说孤独

蒺藜:草本植物,小叶椭圆形,开黄色小花,果皮有尖刺,可入药。却因外表孤寒,容易伤人,令人畏惧。

孤独是一剂良药,苦口,寒心,欲死而不能够;孤独是你泪眼问花花不语的静默;孤独是你高贵地站在佛前,恍恍惚惚又过了一生一世的蛊惑。

不是所有的花都会开,会结果。更多的时候,花开了,然后,花谢了。所以,花儿的绽放和凋落,无不是孤独的。无可奈何的不是赏花的人,是花儿剥离枝桠时刻骨铭心的疼痛。花知,你不知,呵呵。

在上海玉佛古寺,我看见观音堂的旁边,立着像墓碑一样的墙,那上面钉满了思念和泪水。那些已经长眠了的魂灵被他们的未亡人以善良的愿望写下名字,贴上照片,以快乐或严肃的容颜希望挤上去往极乐的单行列车。仰目望去,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有这么多已经死去的人啊!有这么多的人希望快乐!!

我回身望向活着的人群,他们不同身份,不同角色,在这求神拜佛的殿堂里面,或肃穆,或神往,或泪落如雨,或磕头如捣蒜,求佛能满他们的欲望。活着的人们和死去的魂灵在这堵墙之间被无情地阻隔,每个人在他们的生死场中孤独地来去,悲伤地祈求。

那个纯洁的少年指天发誓:把我拿去吧,请你尽情地享用,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快乐而准备的。啊,是啊是啊,可为什么你今日变成了陌生的箫郎?你顾全大局地说,相遇就有价值,请不要哭泣。这让我想起了革命,革命党人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你仍须努力啊!!他们还说,死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么!!

革命让人想到悲壮的意义和意义消解,让人觉得牺牲的痛和牺牲的孤绝。

有时候我也问,这苍白的文字怎能替代鲜红的情感?但没有办法,如你我所知,苍白是孤独的终身伴侣,鲜红是温暖的海市蜃楼。

列车不停地向前行,你的心才是我停靠的无名小站。可是你无心,所以我不能停留。生活为什么给你放纵的借口,为什么给我辛苦的理由?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在迷茫的行走中,品尝鲜红的温暖,重归苍白的孤独么??

谁告诉我安心的秘诀,告诉我苦尽甘来能持续多久,告诉我父母死后还有谁来关心你的苦痛,告诉我觉悟之前应做什么准备,以及觉悟之后还有什么可以作为?

时间是恒河的沙

时间如同恒河的沙,不可数,不可知,无法捉摸,必须等待。

师父,很多时候,想给你们写信。

那回在机场偶遇如师父,师父给了很秘密的电话。每到夜深了的时候,真是想给你们打啊。我有很多的问题,不是简单的相守和游戏,不是斤斤计较和爱恨纠缠,不是被盲视和擦肩而过。我为复命而来,可我渴望得到你们的温暖加持。我知道,我必是你们的一员,因为真正的敦厚纯良和不被损伤。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我遭遇和旁观?是什么让赤子泪水盈睫?是简单的得到和错失吗?是什么让我抽离自己的魂灵,过着清苦无知的生活,并且在这种生活中继续开始精神流浪?在接近真相的日子里,我没有经历,没有同修,没有灵魂的引导师。父母永不在,我孤独地面对着不可触摸的将来。

我想问的是时间的事。时间不可改变的是什么?时间让我们奔腾的心了解了什么?当华年匆匆地逝去,如果所有的人都变老,只有我还是一个顽童,那么,上天要我生而为人,必有其深意,那么那是什么?

有时候,我相信孤独是我的业力,它与上世俱来,它是另一种对灵魂的拷问;但更多的时候,我知道孤独是我奔向涅的必由之路,我别无选择,因为我像个被打上了记号的人,在面目模糊的命运当中永不能怠惰和逃避。

可,师父,那时是何时?

时间如同恒河的沙,不可数,不可知,无法捉摸,必须等待。我在时间里感受不到时间,握着沙子无从数起,知道彼岸却不会泅渡。那善言机巧、予人方便的觉者啊,可否教我一个方法,给我一把船桨?

不是绝望,是希望坚守的意义昭然若揭。

不落言诠,是为大自由。写完这些话,我没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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