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好大雪

那个时候我特别易得病,不停地发高烧,一发高烧,村里的大喇叭就广播叫大夫,叫来了大夫我的哭声更厉害,以为那样可以把大夫哭走,但大夫还是在我的屁股上扎针。

我恨死了那个大夫。

我大表姐病的时候他也来过,我撩开布帘子的缝隙,看到他给我哼哼不停的大表姐也打了针。大表姐是女的,他竟然看我大表姐的屁股,三叔都不让我看,一瞪眼把我瞪跑了。他竟然看,我更恨他了。他挎的那个酒红色药箱好似他的法宝,可以让人家脱下裤子而不脸红。我三婶病的时候他也来了,他给我三婶的肚子上按了两个大瓶子,用火一烧就把瓶子按在三婶的肚子上了。

后来我知道他是一个城里大医院下来的,他娶了同样从城里下来的一个女知青。女知青看起来好小。

女知青来的时候也总是哭,雪地里哭着扑倒也没有人扶。大夫是很多年前就来改造的,不知道怎么就把女知青改造到他的家里了。

这里离城里远,路途很难走,乡路泥泞不堪,不通汽车,要坐汽车必得跑十几里地,漫天漫地的盐碱滩,到处都是飘摇的芦草。干活的人们,每天只吃两顿饭,要跑出去好远才能到一块地面。全靠了两条腿在折腾。男人们受不了,女人们更受不了,何况女知青?有人说女知青也是爱生病,总是让他去打针。那就对了,反正屁股也给他看过了,嫁给他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我们很是不乐意那个大夫把女知青娶走,那么好个人怎么就跟了他去?可女知青不跟他又跟谁呢?听说女知青总是受人欺负,一天夜里女知青的门都被人从下面端掉了,女知青好一阵大哭大喊,第一个跑过来的还是那个大夫,他夜里总是在村子里跑来跑去的。

村里人说,这个大夫来了很多年了,一直都是当大夫,因为他的医术高,村里找不来别的人能够顶替他。他平时还算老实本分,没有听说过招惹什么是非。只是村主任一直对他不满意,总是给他小鞋穿。大夫先是借住在村部的偏房里,后来村主任把他撵到村子边上的空屋子里去了,那个空屋子原来是村里的五保户二爷爷住的。村主任还总是散布他的坏话,说他是没有改造好的坏分子,让大家提高警惕。不知道女知青怎么就嫁给他了。人们就对女知青也没有了好看法。这都是听大人们说的。可有些老人却对大夫和女知青另有说法,说他们都是好人,也都是可怜人。我闹不懂这个世界。

女知青出嫁的时候,我们把女知青的门堵得严严实实,女知青什么也没有,家里也没有来人,好像她家就她一个人似的,连找个肩膀哭一下都不能,女知青就毅然决然地上到他借来的马车走了。

那天雪下得那个大,小人儿们团起雪弹不停地攻击,好像都是攻击那个大夫的,有一团雪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女知青的眼睛上,女知青捂着眼睛哭了,大伙一呆愣,马车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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