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蚩尤败亡后,他旗下的九黎族分化瓦解成三部分:一部分融入黄帝部落,充当了华夏族的新鲜血液;一部分战败逃亡到北方建立了黎国;一部分溃退回到长江中下游地区,分布于彭蠡湖、洞庭湖、江汉平原。
退回长江中游地区的九黎族,后来演变为三苗族。我从《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读到以下零星的文字——
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
人类逐水而居,水在哪里,人类就追随到哪里。三苗族是继九黎部落之后,彭蠡湖地区一支有组织的农垦和军事相结合的强悍民族。
三苗族选择长江流域两个最大的湖泊休养生息,成为上古时期长江流域文明的开拓者,与黄河流域的华夏族共同支撑着中国大地这片古老的天空。
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文字记载的历史是短暂的,不过几千年,而人类在地球上繁衍生息却有几十万年。
因为没有文字记载,靠人们从地底下挖掘的一些碎片进行考证、推测,有些地方与历史本身不免谬之千里。
大地有厚德,总是生生不息。历史向前追溯,可以探测到人类在漫漫长夜或黎明曙光中求索的身影;向后涌流,历史又像一架穿越时光隧道的马车在不断超越新的时空。
追溯历史,在纵深处往往感到渺渺茫茫,人们的想象是那样乏力。
在文字记述之前发生的事件,无论平庸还是伟大都无从准确定义。但历史终究是由人类写就,此刻的我,作为一个叙述者,笔触抵近上古之时,总有淋漓之势。但写着写着,笔墨也有搁浅之时,这似乎是写作历程里最为无助的时刻。
彭蠡湖是适合族群生息的富庶之地,历代兵家均以这里为粮仓和兵员扩充地。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斗争史。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卷入到斗争的冲突当中,成为洪流之中的一员。
在尧、舜、禹时代,代代都有针对三苗的战争。说白了就是黄河部落与长江部落两大文明集团的战争。
尧是否亲自南伐三苗?这一点在现有的史料中没有记载,但在江西余干县石虹山有“尧碑”的传说。“尧碑”记述内容是否与平息三苗之乱有关,不得而知。宋李昉《太平御览》有关于“石虹山”的记载:“《鄱阳记》曰:石虹山,有石室,中有石砥,平如床,可容置数百人。傍列石鄣如屏风,篆书为八十三字……”
我专程到石虹山寻找“尧碑”踪迹,发现石虹山曾为渺渺湖泊中一处高地,几块巨石自然错落成石洞,洞中可镌刻文字的地方有多处,但经过几千年的风雨侵蚀,字迹难以寻觅。若是能找到这些字的拓本,或许便知道“尧碑”所记事迹内容。虽然“尧碑”不见,却有宋人錾刻的三十六字:“至来游石虹,崇宁癸未夏。蕲春吴中立,开封成辨之。章浦吴可权,怀玉周先之。”只字未提“尧碑”事,可以肯定,比我们早九百余年到来的四个宋人也是无功而返。
尧封自己的儿子丹朱到丹水(河南淅川县),去统领原本在彭蠡湖、洞庭湖之滨日益扩展并威胁华夏部落的三苗族。
这位多处史书称为“不孝子”的丹朱,其实很善于做统战工作,他渐渐在三苗部落取得统治地位。据《竹书》记载,昔日尧帝衰老时,被舜帝囚禁,并阻止尧帝与儿子丹朱联系,以此达到逼迫尧禅位的目的。舜还封锁尧的消息,不让尧与丹朱见面。
丹朱知道这件事后,率三苗族之兵讨伐舜,双方在丹浦展开大战。这场战役自然是舜取得了胜利,丹朱为舜的伟大作了背书。通过这次事件,舜下决心要彻底解决三苗族问题。因此,便有《尚书·舜典》所记“分北三苗”“窜三苗于三危”之说。三苗族分布在长江中下游两岸,占据长江以北江汉平原的三苗族称为“北三苗”,这部分三苗族对中原统治集团威胁最大。
舜的人生履历中,做了四件经天纬地的事,这便是《尚书·舜典》所载: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共工是掌管洪水的部落首领,舜流放他到幽州去了;驩兜是南三苗部落的首领,舜把他流放到崇山;曾随丹朱作乱的北三苗,舜将他们窜放到遥远的三危去了;鲧是治水的大臣,治水不力,舜将他诛杀于羽山,后任命鲧的儿子禹担当治水重任。
跟随丹朱造反的三苗族被流放到三危,即今敦煌莫高窟一带,其后的莫高窟文化便也有三苗族的基因。
舜时代,最大的民生问题是治水,最大的心腹大患是三苗族,都被舜一揽子彻底解决了。因此,舜成为一个伟大的君主。舜被后人称颂为伟大君主,是他有仁德和大智慧。他针对战争的方式,不是将这些异己分子进行简单的诛杀,而是将他们遣送到远方,离开生乱的土壤,让他们以自己的力量去创造和影响更边远的地区。
史料中记述流放到三危(今甘肃敦煌)一带的北三苗,后来演变为西北的一支强悍部落——羌族。羌就是从姜演化而来。这是一支坚忍不拔的部落,迁徙到三危的三苗族,一部分适应当地的生活,渐渐变成累犯中原王朝边庭的“西戎”“西羌”;一部分眷念自己的故土,与统治阶层抗争,在一次次遭受武装掠夺之后,以坚韧不拔的意志,返回长江流域。他们从三危山走出来,经过大雪山、渡过黄河,由北向南,跨过甘肃、青海,沿金沙江到川南、滇东北和黔西北落下脚跟。
驩兜部落的南三苗则从崇山向东,依旧回到彭蠡湖、洞庭湖一带生活……
范文澜在《中国通史》中写道:“远古时代,在中国领域内,居住着许多不同祖先的氏族和部落。它们彼此间经长时期的相互影响和相互斗争,有些逐渐融合了,有些发展起来。”从文化意义上来说,长江流域文明与黄河流域文明没有先后之分,也没有优劣之分。长江文明和黄河文明不断产生碰撞、交锋、融合,共同创造了灿烂的上古中华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