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辑 生命的清晨和黄昏

不长大,不会懂

小时候,爸妈一直叫我“傻丫头”,因为在女孩里排行老大,有时也叫我“大傻玲子”。

不知好歹的时候,他们怎么叫我,我都答应。知道点好歹了,我就不干了。

我问:“为什么喊我傻丫头?”

爸笑着说:“因为你有点傻呀。”

我想了想:“我傻,你也不能那么喊。”

“那你让我喊你啥?”爸故意逗我。

我很认真地说:“只要没傻字,喊什么都行。”

妈说:“这孩子大了,真不能瞎喊了。”妈说不瞎喊就不瞎喊,取而代之的是大玲。

爸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继续喊我“傻丫头”“大傻玲子”。

爸是山东人,说话粗声粗气,他一说话,空气里立刻有一波一波的回音,简直就是一个现成的扩音喇叭,他从不考虑“傻丫头”传播多远。

起初,我噘嘴生气,拒绝应答。但爸不屈不挠的,照旧那么喊。

时间长了我就认了,喊就喊吧,谁让你真傻呢?每每做了错事傻事,我都伤心地想:你可真够傻的,怪不得爸那么喊你。

虽然听起来不顺耳,我还是感觉到爸对“傻丫头”的偏爱。

和哥哥们偶有冲突,爸总把我护在身后说,“别欺负你这傻妹妹。”那时候看场电影不容易,单位如果给他发一张电影票,那一定是我的。三个哥哥说他偏向,爸说:“对‘傻丫头’我就得偏向点。”

后来,“傻丫头”上了高中,上了大学,仍然认为自己是“傻丫头”。爸也是这么说的,没想到我这傻丫头还出息了。每次回家,爸第一句话还是老习惯:“傻丫头”回来了。

再后来,“傻丫头”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是一个瘦瘦的男孩,不是爸说的“大胖小子”,我们想尽办法,都没能让他“婴儿肥”。虽然没胖起来,吃喝拉撒睡一样不少,每到孩子大便,爱人都捏着鼻子。

有一次正吃午饭,孩子轰轰烈烈开始“工作”。爱人勉勉强强处理完“善后事宜”,自己哗的一下吐了满地。

久经“沙场”后,爱人也习以为常,“臭小子”却成了我们对孩子的另一种称谓。

不知好歹的时候,我们怎么叫他,他都答应。知道点好歹了,他也不干了。

他问:“为什么叫我臭小子?”

我说:“你小时候大便可臭了。”

“你们现在大便还臭呢。”他据理力争。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想起自己的当年,我忍不住笑了:那我们叫你“香小子”“香宝贝”,总行了吧?

孩子还是那么认真:“我不是叫李一吗?你们以后叫我李一就行了。”

“好,我们以后就叫你李一。”但我在心里说,“这臭小子真不知好歹。”

我也是在爸突然去世后才发现,“傻丫头”里藏着粗心爸爸细密的怜惜和疼爱,可惜,这世上再没人粗声粗气地喊我傻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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