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得春山桃花夭 百年有结是同心

画得春山桃花夭 百年有结是同心

桃之夭夭1,灼灼其华2。之子于归3,宜4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5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6。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出自《诗经·周南·桃夭》

注解:

1.夭夭:花朵怒放,美丽而繁华的样子。

2.灼灼:花朵色彩鲜艳如火,明亮鲜艳的样子。华:同“花”。

3.之子:这位姑娘。于归:姑娘出嫁。古代把丈夫家看作女子的归宿,故称“归”。于:去,往。

4.宜:和顺、亲善。

5.蕡(fén):草木结实很多的样子。此处指桃实肥厚肥大的样子。有蕡即蕡蕡。

6.蓁(zhēn):草木繁密的样子,这里形容桃叶茂盛。

译文:

桃花怒放千万朵,色彩鲜艳红似火。这位姑娘要出嫁,喜气洋洋归夫家。

桃花怒放千万朵,果实累累大又多。这位姑娘要出嫁,早生贵子后嗣旺。

桃花怒放千万朵,绿叶茂盛永不落。这位姑娘要出嫁,齐心协手家和睦。

几年前,著名画家白伯骅先生举办画展,邀我为其撰写画展前言,我端详先生笔下的仕女,美得百媚绽放,却又能静雅自持,没有一点恃美傲物,难能可贵,由此我便想起了这首《桃夭》,在前言中写道:“世有桃花,桃之夭夭,画有佳人,灼灼其华。”

美人如花隔云端。把美人比作花始于这首诗,清代姚际恒作《诗经通论》,曾曰:

“桃花色最艳,故比喻女子,开千古词赋咏美人之祖。”

一到春天,桃花总是最早绽放,嫩绿色的叶子,轻轻托起粉红色的花朵,山涧溪边,一树又一树,一重又一重,美得不可方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的女子走到哪里都会是关注的焦点。才子文人更是不吝笔墨,在他们看来,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的佳人是美的;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的娇媚也是美的;“轻罗小扇白兰花,回眸一笑胜星华”的国色天香更是美的。

然而,读起来似乎都不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耐人寻味。

为什么呢?

我想可能是因为静。

很多时候,美是有侵略性的,攻城略地,不啻于千军万马。很多英雄蹚过了万水千山,却难过一道美人关,比如貂蝉之于吕布,陈圆圆之于吴三桂,海伦之于帕里斯。英雄刹那间的温柔和不知所措,不过是因为那一人一倩影惊醒了一池春水,那一颦一笑颜沉醉了一叶赤子之心罢了。

这种美,如芍药。

当庭数朵开,东风与拘束,不仅引得蜜蜂来,还是“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笼”,艳丽之极,妖而无格。

然而,美人若桃花,却让人舒服,因其虽美却不自以为美,因其静。

民国一位作家在追忆故乡逸事时曾写道,“桃花是村中井头惟有一株,春事烂漫到难收难管,亦依然简静,一如我的小时候。”曾国藩也在岁暮写过“老柏有情还忆我,夭桃无语自开花”的诗句,这其中的“无语”二字说的也是这份静气。

桃花的静美,是家常的,有一种熟悉的尘世烟火气息,是一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知足,用《桃夭》里的话来讲,就是“宜室宜家”,“桃之夭夭”这份欢喜原本就属于寻常人家新嫁娘的欢喜。

据说,在辛亥革命以后,一些乡村里举行婚礼,还要“歌《桃夭》三章”,表达祝福和祝贺,希望这份家庭静美和气长存。此诗与祝贺新郎的《樛木》,祝福人多子多孙的《螽斯》,连在一起,编辑成书,歌而唱之,相得益彰,正如明代孔贞运所云:“闺门之内,歌樛木而咏螽斯,和气蒸蒸也。”

在一个绿柳含笑、一岭桃花红锦绣的良辰吉日里,庭院深深,高朋满座,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嫁娘与心爱的男子叩拜天地君亲师后,安坐芙蓉帐内,听着窗外鼓乐齐鸣,曲曲笙箫奏凤凰,想象着一个家庭就这样建立起来,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此刻已经开启。

诗人接着云“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又云“之子于归,宜其家室”,再云“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这几句将“室”“家”二字变化为各种倒文和同义词,而且反复用“宜”字,很是巧妙,是本诗的精华所在。

这三句,虽意义相近,却也有不同。

朱熹《诗集传》释云:“宜者,和顺之意。室谓夫妇所居,家为一门之内。”新嫁娘为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气象,“桃之夭夭,有蕡其实”,是在说新嫁娘为这个家开枝散叶,绵延后嗣;“宜室宜家”,则是指新嫁娘性情温婉,兰质蕙心,能与夫君、家人和睦相处,不生是非。

美人,若美得太凛冽,常伴“祸水”之怨,有“薄命”之叹,惊艳了天下,却也可能误伤自己,反倒不如“宜室宜家”的静好。绾发结情终白首,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天下所有的女子最美的模样和梦想,便尽在《桃夭》三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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