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友款洽 律己精严(1)

“人缘好,赛金宝。”蔡元培的人缘口碑甚隆,人脉极旺。他在北大主张的“兼容并包”即是明证。当时北大有共产党的陈独秀、李大钊,无政府党的李石曾、吴稚晖,复辟派的辜鸿铭,新文学派的胡适,乡村建设派的梁漱溟,以及洪宪遗孽刘师培等等,五色杂驳,活脱脱的一个大“政协”。蔡元培就是那个“独立、自由”的政协主席,说一不二的当家人。他用人的方略是不分畛域,不计资历,唯才是举。陈独秀当时寂寂无名,蔡元培与其素昧平生,只凭汤尔和之一言,便立挺陈为文科学长。而梁漱溟本是北大落榜生,蔡元培只读到梁氏《究元决疑论》,便给他印度哲学教席。刘师培落水,声名狼藉,辜鸿铭还拖着长辫子,他统统兼容。此举造就了北大学术繁荣的万千景象。

蔡元培心慈如佛,仁厚博爱。平时不忍心坐人肩抬的轿子,也不忍坐人力车;因不忍睹牲畜流血,甚而食素。蔡元培提倡“劳工神圣”,并以自己的言行诠释这种思想。1917年就任北大校长那天,他站立校门口,恭恭敬敬地给向他行礼的校役鞠躬。此后,每天出入校门他都脱帽向校役鞠躬。

1931年春,蔡元培到武大。听说陈源(陈西滢)卧病在床不能行动,蔡元培不顾足疾,步行爬珞珈山百级石阶到陈源病榻前慰问。1936年蔡元培大病初愈,在家养病。医嘱见客不超过五分钟。赵家璧持《新文学大系》请他写总序,他一口应允,三天后即交卷。

家里的佣人,蔡元培不让他们喊“老爷”,一律叫“先生”。年终岁关,即使家中捉襟见肘,也要向每个佣人“表示”一下。暮年在香港,早期北大学生姜绍谟侍奉在侧,目睹蔡元培的为人谦和,遇宴时不论男女老幼敬酒,他都举杯回敬;所敬香烟,不论优劣,他都接受。有客来请,凡遇酬应不便,他都在帖上写上“致谢”二字,再嘱属下写信道谢。北大毕业的余天民三度侍蔡元培左右,在香港时曾做他的秘书兼家庭教师,每值上课,蔡元培都在书室迎候,下课时,必送至门口,殷殷握别。余天民坚辞束脩,他总以礼还情。身边的人不注意礼貌,蔡元培耐心开导。姜君不善饮,上桌喜欢把酒杯倒扣。事后蔡元培告诫,这样不礼貌,不吃不勉强,放那里可也。他对傅斯年的任性自负或信口开河,也有非常艺术的批评;对徐志摩的“滥情”,做过真诚的告诫。

蔡元培的个人涵养极深。毛子水在悼念文章中说了一则无人提及的故事:蔡元培晚清时曾点翰林,但字写得不是上乘,类似黄山谷体。在北大时,一次钱玄同当众打趣:“蔡先生,前清考翰林,都要字写得很好的才能考中;先生的字写得这样蹩脚,怎么能够考得翰林?”蔡元培不慌不忙笑嘻嘻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那时正风行黄山谷字体的缘故吧!”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任教育总长之初,觉得前清学部的胡玉缙对孔学研究颇深,想邀胡君到教育部典礼院任职。属下承政厅官员给胡写信时沿用清朝官场用语,行文中用了两个“谕”字。“谕者,上告下”之谓也。胡玉缙读信后,向蔡元培抗议,云:“谕”字是继承前清陋习,现在民国制度虽尚未完善,而带有专制性质的字样必须禁用。况且我胡玉缙曾在前清学部任过职,前清学部与今天的教育部原无继承关系,不知从何“谕”起?颇有兴师问罪之味。蔡元培接信后深为不安,亲自写信向胡玉缙道歉。信云:“无论专制、共和,一涉官吏,便不能免俗。曰‘谕’曰‘派’,皆弟所蹙然不安者。”胡玉缙被蔡元培的谦谦君子之风和殷殷诚意感动,欣然到教育部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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