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联邦成长道路上的最大危险是其机体内部的力量转移。北方各州比南方发展得更快,密西西比河谷的各州发展得尤为迅疾。华盛顿在建国之初是合众国的中心,现在则处在合众国的一端。一些州不成比例的发展威胁到其他州的独立。因此,南方开始变得疑虑重重,充满嫉恨、易受刺激。在繁荣的竞赛中,南方败落并且不再居于主导地位,因此而生出受迫害的幻想。南方因此而威胁要退出此种合伙关系,在南方看来,自己总是负担成本,却无所获益。保护性关税在南方看来使其遭受了冤屈,是服务于北方和中部各州的利益的。无疑,北方从联邦获益要多过南方。
除开一些州的脱离危险(一旦脱离,则很可能形成数个联邦,因为各州孤立的原初状况极不可能再度出现),还有另一种危险,联邦的中央权威会继续衰落,直到触底而成为古老的邦联。尽管美国忧虑集权化的增长以及权力聚集于联邦政府之手,至少是号称对此一趋势很忧虑,但是无可怀疑的却是,联邦政府正在变得日益虚弱,越来越无力面对一个反叛州的抵抗。对各州让渡公共领土、对合众国银行的敌意、南卡罗来纳州在蓄奴斗争中取得的实际上的胜利,都证明了这一点。杰克逊将军(后来的总统)在此刻变得强大,但这仅仅是因为他逢迎多数并投身于多数的激情当中。他个人的力量也许会有所增长,但总统的力量却在衰落。“除非我莫名其妙地出了错,否则合众国联邦政府必然是在日渐一日地衰弱,它从一件接一件的事务中隐退,日复一日地缩小其活动领域。必然的虚弱致使它甚至抛弃了力量的表象。另一方面,我认为我能够感觉到,在合众国当中,独立的情感正日趋强烈地活跃在各州,州政府的音调正越来越强烈地得到宣示。人民希望保持联邦,但要将其削弱为一个影子:出于某些目的,人民希望联邦强大,但出于另一些目的,则希望联邦暗弱,比如在战争中强大,而在和平中则大可以不存在,人民大概忘记了,力量和虚弱之间的这种变奏乃是不可能的”。
但是,联邦权力遭遇灭绝还为时尚早,因为联邦的延续也是人们的欲望所在,一旦政府的削弱似乎要威胁到联邦的生命,也势必会出现对此加以逆转的反向运动。
无论联邦的未来是怎样的,共和精神的未来则是得到保证的。共和精神不仅仅深深扎根在法律当中,也同样扎根在人民的习惯、观念、情感乃至宗教当中。立法和行政的极端不稳定性并非没有可能在有朝一日让人民对当期的政府感到厌恶,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人民将迅疾地从共和走向专制,在这场过渡中,有限君主制势必不会成为中途的阻滞物。然而,贵族制,如同古老欧洲国家的那种贵族制,绝无可能在美国获得生发之机。无论政府采取什么样的形式,民主的平等都将活下去。
以上只是一个简短的概要,人们从中也领会不到托克维尔式推理的雅致,没有必要进一步将托克维尔对于合众国的商业以及军事伟大的评论包括进来,也没有必要提及托克维尔就盎格鲁—撒克逊种族的未来所作的沉思。我也更没有必要论及这本书的第二部分,因为(正如已经看到的那样)第二部分处理的是民主和平等的观念问题,并且是在一种非常抽象的意义上进行的,这种方式往往没有什么好处可言,这都需要单独的批判性研究。
在问题转向今日的美国在多大程度上已然不同于这位法国哲学家所描绘的共和国之前,我们有必要暂停一下,问一问我们自己,这位哲学家的描绘是否是充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