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杯深琥珀浓·绿蔻·红烧肉 1

“我妈妈最喜欢吃这道菜。”

这是她今天以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自从进门开始,对我例行的交代她只用点头或者眼神来回应,然后她自己开始动手准备食材,我在宽大的料理台旁边找地方坐下,静静地看她。她系着豆绿色的围裙,动作如舞蹈般优雅,我喜欢这样一种对待厨艺的态度,谁说厨房的工作总是油腻粗糙的?

她把食材一样一样码放在料理台上,凝神看了片刻,便开口跟我说了那第一句话:“我妈妈最喜欢吃这道菜。”

我并不意外:“应该是的,红烧肉并不像你会喜欢的菜。”

她摇头:“我喜欢的,妈妈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静了一静,又说:“我总想做出妈妈喜欢的那种味道。”

我点点头:“做菜没有什么一定之规,就像没有一个人的口味和另一个人完全相同,彼之熊掌我之毒药,看你做给谁吃。”

她笑了,第一次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明白的,不过我妈妈和我的口味就是完全相同的。”

她很固执,但我不觉得讨厌。

“我希望你看我做,然后告诉我哪里不对。”她对我这样要求。

我不喜欢别人告诉我该做什么,但是对她我总是破例。

“放心。”我和颜悦色。

她开始了,手法利落,一看便知并不是初学做菜的姿态,我很欣赏她的节奏:舒缓但又胸有成竹,不见犹豫或者黏腻的反复。红烧肉是一道最解馋的菜,同时又显得最粗糙,它具有很高的厨艺包容性,高水准的厨师可以做成最精致的佳肴,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也可以信手拈来,虽不见如何好,倒也不至于太难吃。就像爱情,人人可以去谈,但是未必人人都谈得好看或者得到幸福。而即使谈得色香味俱全也未免会流于俗套,失了自己的特色。

工夫不大,她的菜已经完成了,她挑了青绿色粗瓷浅口大碗,把肉盛了出来,没有在下面垫放菜叶子,也没有刻意把肉码放得像麻将牌一样整齐,这都是令我欢喜的。见我笑而不语,她夹了一箸放在口里尝,细嚼慢咽间,眉眼中果然掩不住失望的落寞。

不出意料,我也根本无需尝,其实连全程的观看都不需要,她错在第一步。

于是我说:“开始就错了,后面都是徒劳的。我可以告诉你错在哪儿,但你也可以自己摸索。”

她沉思,却并不阻拦我,我便说道:“有些食材根本不是做你这道菜的材料,粗看上去大略不差是不行的,好食材是一切的基础,差一点便撑不住你整道菜的风骨。”

她的眼睛里电光石火一般,放下筷子:“我明白了,下次不会错。”

“好的,下次的课再看吧。”我亲自倒了茶给她,依旧是洁白的新疆玉杯,浓重的普洱如胶似漆地缠绵在杯口,欲溢不溢。她道谢之后,便开口告辞,并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披上外套出门,不曾转头再示意一下。

可惜这好茶,纵使再清雅高贵的味道,满满一杯的意思,总是不希望你依旧坐下来欣赏,她的一点就透,我会觉得珍惜。

……

读书导航